陳志明
(廣東省社會科學院企業研究所,廣東廣州 510635)
進入21 世紀,經濟全球化、知識經濟與信息技術快速發展、產業鏈價值鏈模塊化以及跨國公司外包戰略推動大量產業和創新要素跨境流動,分散在不同地理空間中的生產和創新過程之間的聯系日益緊密[1],全球價值鏈(GVC)逐漸向全球生產網絡(GPN)以及全球創新網絡(GINs)演變。一方面,中國、印度等發展中國家持續加大研發投入,將全球創新系統視作國家創新體系的重要補充,在全球創新格局中的地位不斷上升。以信息和通信技術(ICT)產業為例,Nepelski 等[2]研究發現在較短時間內參與ICT 全球創新網絡的節點及國家數量大幅增長,且大部分新進入者來自于南美、亞洲和非洲地區。另一方面,跨國公司價值鏈環節不斷細分,聚焦知識密集型無形資產相關高價值活動,強調總部控制的“中心-分支”的創新組織方式不斷淡化,通過設立研發機構或跨國研發并購等在發展中國家部署創新活動,推動創新環節的跨國轉移[3]。面對激烈的競爭環境,競爭對手技術層面的合作也不斷涌現。如在新能源汽車領域,近年來豐田汽車、松下電器、特斯拉科技、本田技研工業、比亞迪、寧德時代新能源科技股份有限公司等根據各自的優勢和市場定位,在汽車生產制造、動力電池、系統集成等領域密集展開互補性技術合作。
全球創新網絡是在跨國層面上整合分散創新資源以形成創新價值的網絡形態[4],具有“技術+市場”、全球性、網絡化、創新性以及多樣性等特征[5]。知識和分工是融入全球創新網絡的兩大關鍵因素。從知識角度,企業可通過在全球范圍內整合原理知識(know-why)或應用知識(know-how)資源,在全球創新網絡中實現漸進性創新與突破性創新。從分工角度,國際分工是全球創新網絡形成的重要原因,構成企業整合全球創新資源的內生動力,特別是伴隨國際分工形態從產業間分工、產業內分工走向產品內分工[6],圍繞產品內同一或不同工序、區段、環節之間的分工引致大量的研發全球化或創新本地化活動。羅家德[7]指出,中國臺灣通過在國際分工中扮演產品生產環節承包者角色,為IBM、惠普以及戴爾等知名品牌企業生產個人計算機而攀上了科技的階梯。Memedovic[8]指出,亞洲四小龍實現從加工組裝、原始設備制造到自主品牌制造的產業鏈價值鏈升級轉化的重要路徑是,利用產品內國際分工提供的機遇,與美國、日本等發達經濟體以及東盟、中國等發展中經濟體進行深度分工合作。企業可在市場層面通過嵌入產品內分工相應環節融入全球創新網絡。因此,知識獲取、產品內分工體現了企業融入全球創新網絡的技術因、產品因和市場因,其組合為企業融入全球創新網絡提供路徑選擇。
融入全球創新網絡是一個系統過程,涉及技術、產品和市場多維度要素,但目前有關研究更多基于單一維度展開,整合性研究較少。基于知識獲取與產品內分工整合視角提出企業融入全球創新網絡的路徑,有利于揭示知識全球擴散及專業化分工深化背景下企業創新國際化的內在規律,也為推動中國企業更好融入全球創新網絡提供系統框架和啟示。此外,知識獲取過程具有不同模式,產品內分工也具有不同形態,其相應組合形成融入全球創新網絡路徑具有多樣性。
創新網絡是由企業、大學、科研機構、研發機構、政府等多主體構成,基于正式合約或社會聯系的組織形態,具有集聚互補性技能、推動知識溢出、降低創新風險、獲取進入新市場和技術軌道機會,以及將產品加速推向市場等多樣化功能[9];是企業應對震蕩、不確定的技術與市場環境的有效方式[10]。全球創新網絡是在跨組織、跨區域層面上整合分散研究、產品開發、工程應用等創新資源,以形成創新價值的網絡形態[4]。Bathelt 等[11]、司月芳等[12]、Glueckler[13]研究指出,全球創新網絡對區域、城市、產業、企業的創新力及經濟績效形成均有著積極影響,有利于企業從多樣化外部環境中獲取互補性知識和領先的研發資源,促進新知識的產生等。
對全球創新網絡的研究已成為創新管理領域的前沿領域,但整體上仍處于理論聚焦階段,相關研究涉及國家之間、城市或區域、產業、企業等各個層面,以及網絡概念、優缺點、影響因素、結構及類型、影響作用、網絡特征等豐富主題[14]。其中,企業如何融入全球創新網絡是近年來國內外研究關注的焦點,相關研究大致可歸納為技術(知識)和市場(分工)兩個維度。
從知識角度,融入全球創新網絡是創新主體圍繞創新資源進行全球層面的技術互動和知識獲取過程[15]。一方面,融入全球創新網絡能夠使企業獲取不同性質的知識資源。如Bathelt 等[11]構建了“本地蜂鳴-全球管道”模型,強調本地蜂鳴在獲取黏性知識、過濾無用信息方面的作用,而融入全球管道有利于企業從不同環境獲取不同的知識,并推動知識擴散;Glueckler[13]認為融入全球創新網絡有利于企業產生新知識,實現探索性創新;Lee 等[16]指出融入全球創新網絡不僅能夠整合顯性知識資源,同時能夠使企業嵌入共同研發者網絡,進而獲取隱性程度最高的突破性創新知識。另一方面,對不同性質知識資源及其獲取過程構成全球創新網絡的差異化融入方式。如Ernst[17]根據知識的性質及獲取方式將全球創新網絡形態及其融入路徑劃分為離岸創新、外包創新、自建網絡、國際公共-企業研發聯盟、非正式社會網絡等5 類;Binz 等[4]從知識基礎與產品評價角度,將全球創新網絡劃分為生產導向、市場引領、松散以及空間依賴,并探討了不同網絡的融入方式;Liu 等[18]基于解析型知識基礎與綜合型知識基礎,提出全球組織和本地組織兩類模式;張戰仁等[19]揭示跨國公司搜尋、整合和利用世界各國優勢研發知識要素的全過程。
知識是企業融入全球創新網絡的技術原因,分工則在市場層面增進企業整合全球創新資源、形成創新價值的內生動力。分工是經濟全球化的本質特征,伴隨著產業間分工、產業內分工向產品內分工的發展演變,全球創新活動從無到有、并向縱深方向發展。產業在不同國家或地區動態轉移所形成的垂直分工關系是產業間分工的本質特征,如歷史上東亞國家的雁陣模式[20],國家和合作主體間的創新聯系較少。產業內分工以產業價值鏈(“微笑曲線”)為紐帶,跨國公司將產業上下游生產過程分解成若干階段,根據不同生產階段的要素密集程度對在全球范圍內配置生產資源形成的生產網絡進行系統整合[21],并通過非正式和正式機制將隱性、顯性知識轉移給本地供應商[22]。與前兩種分工形態相比,產品內分工側重于產品層面的分工,構成產品的同一或不同工序、區段或環節通過空間分散化展開形成跨區或跨國性的鏈條或體系,從而使越來越多的國家或地區的企業參與特定產品生產過程的不同環節或區段[23]。產品內分工本質上是一種技術分工,伴隨產品生產的國際展開,同一或不同工序、區段或環節上的主體開展創新及合作活動,進一步豐富與發展全球創新網絡的形態及融入方式。部分文獻從分工角度研究全球創新網絡的特點及其融入過程,如Perks 等[24]基于企業產品內垂直分工體系及企業所處的位置,將融入全球創新網絡的路徑劃分為發展外包網絡、構建中心型網絡、建設專有型網絡等;Binz 等[4]則強調分工過程中通用產品與標準產品的差異性,劃分了全球化創新與本地化創新的兩種路徑。
知識獲取是各創新主體建立基于知識基礎的聯系與合作。企業在內部知識基礎發展過程中,產生了利用外部途徑獲取互補性知識資源的技術需求,進而通過知識獲取過程推動技術或產品的漸進性創新或突破性創新。知識基礎是各種顯性或隱性的知識的集合[25],包括解析型知識基礎與綜合型知識基礎[26]。Jensen 等[27]提出基于知識基礎的兩類知識獲取模式:建立在解析型知識基礎上的科學(science)、技術(technology)與創新(innovation)模式(STI);建立在綜合型知識基礎上的實施(doing)、運用(using)與交互(interacting)模式(DUI)。其中,STI 知識獲取模式更多針對原理知識的生產,強調正式研發過程以及知識創造,企業研發部門注重與大學、科研機構、其他企業等知識生產與應用組織之間的合作,更多推動突破性創新;DUI 知識獲取模式更多針對應用知識(包括技能知識、人力知識等)的生產及應用,強調組織內部以及組織間非正式的學習過程,重視與客戶、供應商、其他企業開展交互式學習,重點推動漸進性創新。如表1 所示。

表1 技術或市場融入全球創新網絡的特征
產品內分工形成來自市場層面融入全球創新網絡的需求和動力,同時也影響企業在全球范圍內進行知識獲取的性質和途徑。產品內分工既可以通過垂直延伸方式來建構,也可以通過水平擴展方式來實現[6]。產品內垂直分工基于全球產業鏈的垂直分離與片段化,以標準、通用產品生產制造為導向,研發、設計、制造、營銷、品牌建設等產業鏈環節均可由分布于全球不同國家和地區、具有不同技術水平的企業或組織協作來完成[28]。比如蘋果公司iPod 產品構成全球產品內垂直分工體系,產品總部件達到了400 多個,最核心的部件有10 個,分別在日本、美國、韓國、英國等國的企業中研發和生產[29]。產品內水平分工主要是具有同一技術水平的企業和其他組織圍繞產品同一工序、區段或環節建立的互補性合作體系,以應對產業鏈條和環節細分程度加深、市場環境快速變化、技術周期不斷縮短等競爭壓力[28]。比如美國、德國、日本、中國都生產汽車,但是各國生產的汽車類型有所區別,各有各的市場定位,各有各的技術優勢領域,在同一技術水平上圍繞汽車的零部件或子系統進行的合作分工就形成產品內水平分工。
從知識獲取與產品內分工整合視角來看,融入全球創新網絡是指企業基于內部創新體系發展以及在全球產品內分工中所處的位置,整合跨區域、跨組織邊界上的研究、開發、生產、市場等多層次互補性資源,通過技術融入、市場融入過程形成相應的創新價值。不同類別知識獲取模式、產品內分工類型及其組合所對應的創新資源、創新機制與資源整合過程具有差異性,產生了包括技術突破、技術升級、產品(零部件)開發、質量控制、企業品牌建立、市場拓展等在內的創新鏈環節及其價值體系[30],建立形成多樣化的全球創新網絡融入路徑。基本過程如圖1 所示。

圖1 企業融入全球創新網絡的基本過程
整合全球創新網絡的技術融入與市場融入過程,可進一步劃為4 種路徑:專一化路徑、鏈條升級路徑、差異化路徑、市場領先路徑(見圖2)。這4 種路徑分別代表融入全球創新活動的不同創新主體、創新方式及價值實現機制(見表2)。

圖2 企業融入全球創新網絡的4 種路徑

表2 企業融入全球創新網絡路徑的特征
3.2.1 專一化路徑
專一化路徑基于產品內垂直分工、DUI 知識獲取模式形成,通過長期交互式學習過程整合產品開發、制造、工程化、市場等資源,提高在產業鏈生產制造環節的專業化優勢。專一化戰略是企業三大競爭戰略之一[31]1-29,強調深耕主營業務,建立技術能力,獲取更高的產品附加值。在產品內垂直分工體系中,研發、設計、品牌、銷售等產業鏈價值鏈高端環節通常由發達國家和跨國企業掌控,而生產、加工、裝配等中低端環節通常集中于具有要素成本優勢的欠發達國家和地區[17]。發達國家跨國企業為長期掌控產業鏈價值鏈主導權,通過專利、標準、法規等方式將技術優勢轉化為強大的創新壁壘,將跟隨者長期鎖定于其設定的技術軌道以及產業鏈價值鏈低端環節。在跨國企業主導的產品內垂直分工體系中,處于產業鏈價值鏈低端環節的企業,從貼牌生產到設備自主設計制造的競爭力提升過程沒有“自動扶梯”,唯有通過長期交互式學習過程才能掌握先進生產制造技術,持續推動生產制造能力升級。從創新機制來看,專一化路徑更多以企業生產、產品等部門為主導,側重于強化產業鏈上下游合作伙伴的聯系與互動,采取制造聯盟、股權投資、合資、設立全球生產基地等緊密的合作形態及干中學策略。例如在家電行業,以“三來一補”方式嵌入全球家電產品垂直分工體系的佛山市美的集團股份有限公司(以下簡稱“美的集團”),在長期發展過程中堅持融入全球創新網絡戰略,加強與日本東芝、意大利Clivet 等國際家電巨頭以及上下游供應商、用戶的深度互動,采取兼并收購、合資、設立全球生產基地等長期交互式學習機制,不斷提升產品生產制造領域的全球專業化優勢。在智能制造領域,早在2015 年,美的集團提出“智能制造+工業機器人”的“雙智”戰略,與日本安川電機合資研發服務機器人和工業機器人;2017 年,美的集團把握機遇,以292 億元的價格收購德國工業機器人巨頭庫卡公司94.55%的股份[32],進而掌握了控制、驅動和仿真領域的開發能力;同年,美的集團收購以色列高創公司(Servotronix),實現向運動控制和伺服電機等“根技術”深鉆;2016 年以來,美的公司主導建設廣州南沙工業園,將智能制造專業化優勢輻射至全球市場。
3.2.2 鏈條升級路徑
鏈條升級路徑基于產品內垂直分工、STI 知識獲取模式形成,通過正式、分散化研發過程整合分散化研究、產品開發等資源推動企業從產業鏈低端環節向高端環節、從制造業務向服務領域的轉型升級,提升企業在全球產業分工格局中的位置和地位。在跨國企業主導的產品內垂直分工體系中推動實現產業鏈價值鏈升級是鏈條升級路徑的方向,通過整合研發、產品開發資源融入全球創新網絡,推進關鍵技術突破性創新、掌握行業核心關鍵技術以及自主研發產品,進而實現從組裝、關鍵零部件、子系統到研發、產品、服務、品牌的產業鏈價值鏈位置的轉型升級。從創新機制來看,該路徑更多以企業研發、產品等部門為主導,重點采取全球外包和離岸創新方式與全球科研院所、研發平臺、R&D 聯盟等加強合作。Perks 等[24]指出,企業與產業鏈上下游產業主體、創新主體建立離散的二元創新聯系,雖然創新方向在很大程度上受網絡合作者影響乃至主導,但能夠更有效推動技術和產品的突破性創新,實現企業產業鏈價值鏈升級。例如在裝備制造業,中山明陽智慧能源集團股份公司(以下簡稱“明陽風電”)善于建立或利用全球創新集群效應,在美國硅谷、德國漢堡等設立離岸研發中心,通過微小技術長期積累及突破,得以從生產型轉變為技術驅動型、服務制造型企業[33]。2006 年,明陽風電通過離岸創新方式與Aerodyn 旗下子公司合作,獲得1.5 兆瓦風力發電機組核心技術相關知識產權;以此為基礎,明陽風電與瑞士ABB、德國西門子、清華大學等知名企業和高校,以及與ECN(荷蘭國家級能源實驗室)、DNVGL(德國勞埃德船級社)、Fraunhofer(德國弗勞恩霍夫研究院)、Romax(世界頂級傳動鏈設計商)等國際知名機構開展科研合作,掌握氣動彈性力學研究、齒輪箱設計、傳動鏈系統設計、復雜地形風資源測算、先進控制策略開發等風電前沿技術,推動企業從傳統生產低端環節向全球兆瓦級通用風機設計、高端制造及服務等產業鏈核心環節的轉型升級[34]。
3.2.3 差異化路徑
與產品內垂直分工提升產業鏈競爭力邏輯不同,產品內水平分工側重于產品和市場層面特定工序、環節、區段的分工合作,以形成產品全球或本地市場競爭優勢。差異化路徑基于產品內水平分工、DUI知識獲取模式形成,通過深度交互式學習過程整合產品開發、制造、工程化、市場等資源,打造在本地市場的個性化、定制化競爭優勢。通常而言,差異化路徑有利于處于競爭激烈、快速變動市場環境中的企業。為了降低創新成本、快速推出新技術和新產品,以及強化公司產品在設計或品牌形象、技術特點、外觀特點、客戶服務、經銷網絡或其他方面的獨特性[31]95-131,企業不僅著眼于產業鏈上下游的合作,同時也采取與全球范圍內同行業合作伙伴乃至競爭對手合作的方式,整合利用研發、開發、市場資源,以實現優勢互補、形成細分市場競爭力的目的。從創新機制來看,差異化路徑以產品、市場等部門為主體,通過組建同行業或跨行業創新聯盟、股權投資等方式,與外部供應商、分包商、運營商、用戶、競爭對手、關聯公司和子公司、行業組織等建立關于產品與市場創新的網絡關系。例如在手機消費行業,深圳傳音控股股份有限公司(以下簡稱“傳音”)已發展成為全球新興市場具有品牌影響力且消費者喜愛的智能終端產品和移動增值服務提供商。傳音堅持多元化市場戰略以及本地化創新、差異化產品策略,與競爭對手、當地政府、經銷商、消費者緊密合作,通過建立創新聯盟、股權投資等方式研發了HiOS、itelOS 和XOS 等智能終端操作系統,創立ile 數碼配件品牌Oraimo、家用電器品牌Syinix以及售后服務品牌Carlcare 等,打造覆蓋70 多個國家的全球手機產品體系,實現市場規模快速增長[35]。2020 年傳音營業收入高達378 億元,比2019 年增長49.1%[35]。
3.2.4 市場領先路徑
市場領先路徑基于產品內水平分工、STI 知識獲取模式形成,通過正式、以我為主的研發過程,整合全球產業鏈上下游或跨產業的研究、產品開發、市場等分散資源,推動技術和產品突破性創新形成市場領先優勢。與鏈條升級路徑相比,市場領先路徑的創新風險和創新投入更高,因此更適合具備一定技術和規模優勢的企業。在產品內水平分工體系中,企業通過建設跨國研發實體,以及與全球科研院所、企業R&D 部門等開展面向產品技術創新前沿領域的深度合作,融入全球創新網絡獲取前沿技術、產品與市場信息,整合全球研發和市場資源,推動形成引領型技術或產品,以技術、產品突破驅動獲取產品的市場領導者地位乃至開發全新市場。從創新機制來看,市場領先路徑以企業的研發、產品等部門為主,通過在全球建設“以我為主”的研發機構或國際研發聯盟等形式,建立在前沿技術、領先產品、全球市場上的領導地位和影響力。例如在手機通信行業,華為技術有限公司(以下簡稱“華為”)從2011 年開始在巴西、波蘭、德國等11 個國家設立正式的、公司主導的分支研發中心,與全球范圍內的高校、研究機構及企業開展創新合作,截至2019 年6 月,華為已與全球300 多所高校、900 多家研究機構和公司合作,實施了7 840 個項目,投資18 億美元,簽署對外付費的研發合作合同1 000 多份[36]。通過跨地域、多學科聯合創新,華為在5G 算法、人工智能(AI)技術、網絡智能、納米材料等前沿領域實現技術突破,并以技術創新驅動產業發展與市場突破,在5G 網絡、智能手機等領域建立全球市場領先優勢[37]。
在具有高度互動性特征的知識經濟與網絡經濟時代,國家和地區間基于自身比較優勢進行知識與產品層面的分工合作形成全球創新網絡,在全球范圍內整合創新資源、形成創新價值因而成為提升企業創新能力的必要條件。本研究在Asheim 等[26]、Jensen 等[27]、Binz 等[4]、盧鋒[23]等學者研究的基礎上,將“產品內分工”概念引入全球創新網絡研究中,將知識層面的全球擴散與產品層面的全球分工活動結合起來,基于知識獲取與產品內分工整合視角,提出中國企業融入全球創新網絡的路徑框架,包括專一化、鏈條升級、差異化、市場領先等4 條路徑。
當今世界正經歷百年未有之大變局,逆全球化抬頭,美國等國家對中國的技術封鎖日趨劇烈,在此背景下,中國企業應保持戰略定力,化國際環境危機為機遇,進一步強化創新戰略實施以及加大全球創新投入力度,積極融入全球創新網絡、推進轉型升級,在國際產業和創新分工中承擔更大的責任。一是逆勢加大全球創新戰略投入力度。當前百年變局加速演進,國際環境和形勢更加錯綜復雜,但新一輪科技革命和產業變革正帶來豐富的創新機會,中國企業要避免自我隔絕于全球開放創新系統中,要以國際環境的深刻變動和國際分工格局變動為契機,強化全球創新戰略和投入力度,發揮中國市場與技術優勢深入融入全球創新網絡,久久為功,建立長期競爭優勢。二是夯實參與或開發全球創新網絡的基礎能力。中國企業的國際合作經驗和能力更多體現為國際產業分工及貿易環節,如與外資企業合作、參與全球產品分工、出口貿易等,參與創新分工和深度開發或參與全球創新網絡的能力與經驗仍不足,因此要注重能力建設,通過廣泛引進人才、搭建平臺等方式厚實融入全球創新網絡的學習、吸收、組織以及整合能力;要注重網絡搭建,加強與國際旗艦創新企業、國際科研機構、創新中介機構、行業商協會等合作,積極探索和實踐全球創新開發、全球創新生產、全球技術合作等各類創新價值鏈深度合作新模式,不斷增強融入全球創新網絡的基礎優勢。三是結合企業發展定位,善于利用多層次全球創新網絡。中國企業應結合發展實際,通過嵌入或主導建設不同類型全球創新網絡參與全球創新活動,實現專一化、鏈式升級、差異化和市場領先等多層次目標。以提升生產制造專業化能力為目標的企業,可更多采取專一化路徑,通過與產業鏈焦點企業加強互動,通過研發并購、聯盟等機制獲取隱性技術與產品知識,推動從代工生產企業轉型成為“專精特新”企業;以掌握產業鏈價值鏈高端環節為目標的企業,可積極實踐鏈條升級路徑,通過與全球科研院所、研發中心、R&D 聯盟等合作,推進關鍵技術突破性創新,實現產品自主研發,進一步發展成為制造服務型企業、跨國企業,或掌握關鍵核心技術與先進產品的鏈主型企業;以建立全球產品本地市場競爭力為目標的企業,可走差異化路徑融入全球創新網絡,通過產品聯盟、股權投資等深度交互式學習機制,組合企業間互補性領先技術和行業資源優勢,在產品內水平分工體系中發展個性化、定制化產品能力;具有較高技術與經濟實力的企業,可在新一輪科技革命中發揮建設者和“領頭羊”作用,通過廣泛設立跨國研發分支機構、牽頭組建國際研發聯盟等正式研發機制,通過“中國技術+世界技術”的結合發展成為行業市場領導者。四是積極搶占全球價值鏈制度領域的話語權。中國正推動從要素型開放轉向規則、規制、管理、標準等制度型開放,企業要融入全球創新網絡,要緊跟國家對外開放戰略的新要求和新路徑,主導或積極參與國際科技治理,積極掌控在產品技術與質量標準、技術人才培育與評價、技術解決方案等制度領域的國際話語權,提高影響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