制造業領軍企業關鍵核心技術突破因素
——基于8 家中國制造業500 強企業的多案例研究

王瑞琪，原長弘

（西安交通大學管理學院，陜西西安 710049）

1 研究背景

制造業是國民經濟的支柱產業，是推動中國經濟高質量發展的關鍵，制造業強則國強。然而，中國關鍵核心技術的缺口幾乎全部集中于制造業。2018 年中國制造業領軍企業中興通訊股份有限公司遭遇美國技術封鎖，由于企業的芯片等關鍵核心技術依賴國外進口［1］，隨時面臨被西方國家技術斷供的風險。中興事件暴露出我國制造業關鍵核心技術受制于人的嚴峻事實。因此，解決制造業企業關鍵核心技術被“卡脖子”的短板是當下中國亟待破解的重大問題。事實上，中國制造業關鍵核心技術自給率僅為1/3［2］。國外的技術封鎖使得中國制造業企業開始重視關鍵核心技術創新。

制造業領軍企業是所處行業或者技術領域的龍頭企業，是引領制造業突破關鍵核心技術的主體［3］。近年來，中國在若干領域已涌現出了一批掌握關鍵核心技術的領先制造業企業，但是所占比例不高，反映了中國制造業企業在關鍵核心技術突破上仍然任重道遠。筆者對入選2020 年中國制造業500 強企業的分析發現，在近5 年內，只有大約30%的制造業企業在所在行業的關鍵核心技術上有所突破，而剩余70%的制造業企業仍面臨關鍵核心技術的制約。為什么這30%的制造業企業可以成功攻克關鍵核心技術，但另外一些企業卻沒有呢？目前亟待探究的理論問題在于中國制造業領軍企業如何突破關鍵核心技術？背后的關鍵成功因素是什么？

為此，本研究對中國制造業領軍企業突破關鍵核心技術的關鍵成功因素進行探索式研究。選擇國內制造業領軍企業中4 家掌握關鍵核心技術的制造業企業和4 家缺乏關鍵核心技術的企業，通過多個案例的比較分析，探討中國制造業領軍企業突破關鍵核心技術背后的關鍵成功因素，以期為中國制造業領軍企業突破關鍵核心技術、打破國外技術壟斷提供借鑒和參考。

2 理論研究背景

2.1 關鍵核心技術內涵

目前關于“關鍵核心技術”尚沒有統一的定義。辜勝阻等［4］認為關鍵核心技術是企業生產體系和技術體系中起核心作用的技術，表現為基礎性、前沿性和顛覆性。洪勇等［5］提出了“核心技術鏈”這一概念，是指支撐產業活動的關鍵技術的鏈條，由關鍵制造技術、核心元件技術和產品架構技術3 個環節組成。在綜合前人研究的基礎之上，本研究認為關鍵核心技術是指企業尚未完全掌握的、依賴國際進口的、被其他國家“卡脖子”的行業關鍵設備、核心基礎零部件技術；張治河等［6］則認為關鍵核心技術包含兩類技術，一類是當下被少數發達國家所壟斷、亟待在短期內突破的關鍵核心技術，另一類是著眼于未來發展的前瞻性、先導性關鍵核心技術。

2.2 關鍵核心技術研究評述

目前學術界對關鍵核心技術的相關研究仍比較少，現有的研究集中于分析企業原始創新、突破性創新、破壞性創新、自主創新或者以專利新產品衡量的企業創新績效等背后的驅動因素。其中，Lee等［7］、Zhou 等［8］、陳德智等［9］強調企業內部因素對企業自主創新的影響，如研發投入水平、戰略導向等因素；許慶瑞等［10］、呂鐵等［11］、張永安等［12］、毛蘊詩等［13］則認為企業所處的外部環境會影響企業自主創新能力，比如政府干預、外部環境壓力、區域制度環境等。此外，曾憲奎［14］研究認為關鍵核心技術是“國之重器”，關系國家經濟安全，需要集舉國體制，發揮政府作用來打破中國關鍵核心技術創新的障礙，實現關鍵核心技術突破。

綜上，現有關于關鍵核心技術的研究觀點各異，同時仍存在如下問題需進一步深入探討：第一，關鍵核心技術創新的主體是企業，如宋艷等［3］的研究明確提出需要發揮制造業領軍企業的作用，但現有相關研究卻主要集中在促進關鍵核心技術突破的國家頂層設計，突出政府的作為，并未聚焦在領軍企業在其中的地位與角色作用；另外，比如余江等［15］以及張杰等［16］提出推動關鍵核心技術突破關鍵在于建立健全新型舉國體制，打破國內束縛關鍵核心技術突破的體制障礙；楊思瑩［2］、李維維等［17］以及范旭等［18］則探討了政府在推動關鍵核心技術中的具體作用。第二，研究處于起步階段，理論探究仍十分匱乏，尚缺乏實證研究。第三，尚未回答什么是制造業領軍企業突破關鍵核心技術的關鍵因素。事實上，與一般性的產業技術相比，關鍵核心技術具有自己獨特的創新規律與突破路徑［15］，一般性產業技術的創新并不能解釋關鍵核心技術的突破。鑒于此，本研究對國內8 家制造業領軍企業進行歸納式多案例研究。

3 研究方法

3.1 方法選擇

采取多案例研究方法原因在于：第一，通過采用復制邏輯的思路，一個案例的研究發現可以在其他案例上得到印證或者反對，在對多個案例的比較分析過程中，可以從不同角度對研究問題進行細致生動地分析，有助于識別出企業關鍵核心技術獲取背后共性的影響因素。第二，與單案例研究相比，多案例研究在發現普適性理論上具有優勢［19］，有助于提煉出具有普適性與代表性的研究結論。第三，根據Eisenhardt［20］的觀點，多案例探索性分析宜選擇4～10 個案例來進行。

3.2 案例選擇

關鍵核心技術的突破需要長時間的技術研發，沒有穩定可觀的收入無法支撐企業的技術研發，而2020 年中國制造業500 強的企業在自身所在行業中均處于領先地位，代表行業的最高水平，具備一定的利潤和技術積累可以實現關鍵技術的突破。為了使樣本更具一般性，本研究選擇的案例企業是分別處于不同行業的500 強企業。

比較案例的選擇除了需要遵循典型性、代表性的原則以外，還需要關注案例企業之間的差異性［13］。本研究選取了8 家制造業領軍企業作為典型案例，根據是否掌握關鍵核心技術分為兩大類。其中，海信集團有限公司（以下簡稱“海信集團”）、江蘇恒瑞醫藥股份有限公司（以下簡稱“恒瑞醫藥”）、萬華化學集團股份有限公司（以下簡稱“萬華化學”）和廈門鎢業股份有限公司（以下簡稱“廈門鎢業”）4 家企業均掌握了行業領先技術，實現了關鍵核心技術的自主可控，在關鍵核心技術創新的實踐上尤為突出；而在另外4 家缺乏關鍵核心技術的案例企業中，聯想集團有限公司（以下簡稱“聯想”）是典型的“貿工技路線”的代表企業，華晨汽車集團（以下簡稱“華晨集團”）是中國第一家開放合資股比的企業，奧克斯集團（以下簡稱“奧克斯”）則是價格驅動戰略的代表企業，中國重型汽車集團有限公司（以下簡稱“中國重汽”）是技術引進的代表企業。此外，這兩類企業在戰略導向、研發投入、人才引進等方面存在顯著的差異。

3.3 數據收集

案例企業的資料主要來源于企業官方網站、企業新聞、年報和季報、行業發展報告、新聞報道、高管訪談、學術文獻等，多種數據來源構成三角驗證，力求實現Miles 等［21］提出的完整證據鏈。以二手資料作為案例數據的來源，主要是因為：第一，二手數據具有客觀性，可以避免在數據收集過程中受到參與者主觀因素的影響；第二，二手數據來源廣泛、內容豐富、獲取方便，可以滿足三角驗證的要求；第三，借鑒蘇敬勤等［22］的觀點，案例企業的數據來源豐富在一定程度上可以代替觀察法和訪談法所能收集到的數據，如企業領導者的公開訪談資料和演講資料介紹了企業的戰略導向、人才計劃等，企業官網上企業研發體系的具體介紹等。兩類案例企業的基本信息如表1 所示。

表1 案例企業基本情況

3.4 變量測度與數據分析

參考Strauss［23］的做法，在原始文本資料的分類與整理以及前期理論預設的基礎上，確定了編碼規則（見表2），逐級進行編碼。首先將原始資料中與關鍵核心技術及其影響因素相關的語句進行分解貼標簽，提煉出初始的概念范疇；其次，將初始編碼進一步歸類，發現并建立起各個概念范疇之間的邏輯聯系；最后，將原始資料的編碼結果與現有的研究結論對接，完善主要范疇之間的關系，形成故事線，發展出理論框架。為了保證編碼結果的信度和效度，筆者對編碼結果不斷進行比較分析，并征求同領域專家學者的意見進行完善。后續案例企業的分析均延續以上相同的數據編碼過程，通過案例之間的不斷比較，提出有價值的假設命題。

表2 案例企業數據編碼的關鍵構念和關鍵詞

4 案例分析

由表3 可見，案例企業在關鍵核心技術突破上存在明顯的差異。在掌握關鍵核心技術的4 家企業中，海信集團是國內少有的擁有電視芯片自主知識產權的企業；恒瑞醫藥是目前國內創新藥上市品種最多的公司，每1 年～2 年就有創新藥上市；萬華化學是國內唯一一家擁有二苯基甲烷二異氰酸酯（MDI）自主知識產權的企業；廈門鎢業在鎢產業技術發展方面取得了多項重大技術突破。而聯想、華晨集團、奧克斯、中國重汽雖然也取得一定的創新成果，卻沒有關鍵核心技術，高度依賴國外技術，如許多人認為，聯想只是電腦組裝廠，聯想電腦的核心配件（顯示器、處理器、內存條、操作系統）均來自國外，奧克斯空調的核心零部件均是外購，華晨集團和中國重汽的關鍵核心技術則依賴技術引進。

表3 案例企業關鍵核心技術突破證據

（1）關鍵成功因素一：技術立企戰略。企業的創新戰略導向決定企業對于創新的態度、創新文化的塑造以及創新資源的分配，從而決定企業的創新績效［8］。關鍵核心技術研發具有復雜性、高投入、長周期的特點，企業需要從戰略上重視并將研發資源向關鍵核心技術項目傾斜（見表4）。相比其他制造業企業熱衷于兼并收購、以市場換技術、技術引進等發展戰略，掌握關鍵核心技術的制造業領軍企業通常在戰略上十分強調創新。由表4 可知，關鍵核心技術突破和企業是否長期堅持技術立企戰略相關聯。海信集團自主創新的起點源于技術立企戰略的確定，1998 年在同行還在價格戰中沉浮時，海信集團堅持技術為先，將處于國外技術壟斷的電視核心部件——芯片的設計與開發提上議程，并為此在企業內部成立專用集成電路設計所，投入大量資金支持，在2005 年成功研制出中國第一塊電視芯片，結束了中國彩電沒有中國“芯”的歷史。恒瑞制藥在起步階段便認識到技術的重要性，1994 年在連云港成立科研中心，企業上市之后更是投入大量的資金在上海建立比肩國際標準的創新研發中心，不斷加大高風險的創新藥研發力度，實現了從仿制藥到創新藥的轉變。萬華化學與廈門鎢業均是在國外技術封鎖的困境下堅持技術立企，從而實現了行業關鍵核心技術的突破。

表4 案例企業技術立企戰略推動關鍵核心技術突破證據

表4 （續）

與之相反的是，關鍵核心技術缺失的企業主要依靠海外收購、合資、技術引進等方式來獲得技術，缺乏自主研發的動力。在“貿工技”模式的主導下，聯想側重于以海外并購、市場營銷和供應鏈管理等方式來實現企業的生存與發展，在核心技術開發上投入不足，核心技術供應仍然依賴于國外企業。華晨集團雖然2020 年仍然位居中國制造業500 強之一，但是已進入破產重整程序，主要原因是核心技術的缺失，企業利潤與技術都嚴重依賴其合資伙伴；其曾崇尚資源整合制造理念，而不是建設正向研發體系，從而錯失了自主品牌創新發展的時機，導致無法自我突破關鍵核心技術。空調業務是奧克斯的主營業務，憑借低價策略和線上渠道促進空調銷量的高速增長，卻由于忽視技術研發陷入低端陷阱，屢屢受到空調龍頭企業的專利侵權訴訟。中國重汽的情況很有趣，之前對研發的重視不足，新任董事長譚旭光上任以后開始了大刀闊斧的改革，聘請全球知名咨詢機構幫助企業進行正向開發能力建設，成效顯著。

由此，提出以下命題：

命題1堅持技術立企戰略是制造業領軍企業突破關鍵核心技術的前提條件。

關鍵成功因素二：持續高強度的研發投入。相比一般的技術，關鍵核心技術壁壘高、研發難度大且周期長，需要長期持續的高研發投入。案例企業的研發投入事實證據如表5 所示，持續高強度的研發投入與企業關鍵核心技術突破具有聯系。海信集團將每年總銷售收入的5%以上投入到技術開發中［24］，在2006 年以后更是進一步加大了預研研究的投入［25］，以保證基礎研究的持續進行；恒瑞制藥研發費用占銷售收入的比重不斷攀升，用于打造創新研發中心、引進人才與海外先進技術等，推動恒瑞制藥人才和科研體系的不斷完善，為持續輸出創新藥物奠定基礎；萬華化學年報數據顯示，2017—2019 其研發投入合計將近50 億元，持續高強度研發投入是萬華化學攻破MDI 技術、持續技術創新的前提［26］；廈門鎢業每年的研發投入占銷售收入的比例在5%以上［27］，用于研發平臺的建設、分析和檢測設備的購買以及外來人才的引進，從而提高自主創新能力。

表5 案例企業研發投入推動關鍵核心技術突破證據

而關鍵核心技術缺失的案例企業在研發投入上較少。比如，2018—2020 年間聯想集團研發投入在其營業收入中的占比分別為2.48%、2.63%和2.39%，平均值僅為2.83%，低于同行業平均值，2018 年之前研發投入占比甚至不到1.9%，芯片等核心器件全部是外部采購；奧克斯在研發投入不足，技術實力弱于同行，頻頻陷入專利糾紛；中國重汽的研發投入力度遠低于同行業車企的平均水平，其中大部分為委托研究開發費用，缺少自主開發，關鍵核心技術缺失。

由此，提出以下命題：

命題2持續高強度的研究投入是制造業領軍企業突破關鍵核心技術的基礎要素。

（3）關鍵成功因素三：雄厚的技術積累。從表6 可知，關鍵核心技術復雜性高、研發難度大且涉及到許多緘默性知識的使用［15］，只能依靠企業不斷創新積累下來的知識和經驗才能取得突破，如海信集團初期從國外高價引進了當時世界上最先進的彩電生產線，通過對國外先進技術的消化吸收，完成了初步的技術積累，為突破電視芯片等關鍵核心技術奠定了技術基礎；廈門鎢業、萬華化學與海信集團的技術積累路徑類似，都是在長期的引進消化吸收國外先進技術的基礎之上完成了初步的技術積累，繼而通過自主創新實現了關鍵核心技術的突破；恒瑞醫藥通過早期的技術引進、仿制藥的研制完成了原始的技術積累，后續通過產學研、與國際公司合作開發以及技術引進的方式，了解了創新藥物的研發全過程，從而在創新藥的開發上實現了突破。相反，核心技術缺失的案例企業往往技術儲備薄弱，僅僅局限于技術引進，缺乏技術積累與核心技術開發經驗，不足以支撐關鍵核心技術的創新，如聯想的專利數量雖然多，但大多與其核心技術不相關，核心競爭力仍然在市場營銷、產品設計和供應鏈管理上，核心技術積累的匱乏無法支撐芯片等關鍵核心技術的研發；華晨集團、奧克斯以及中國重汽均是單純依賴合資企業的技術或者技術引進，并未進行后續的消化吸收以及技術積累，從而在核心技術開發方面處于落后地位。

表6 案例企業技術積累推動關鍵核心技術突破證據

由此，提出以下命題：

命題3雄厚的技術積累是制造業領軍企業突破關鍵核心技術的基礎要素。

（4）關鍵成功因素四：全面的研發體系。過去，企業的研發機構主要從事應用研究和開發，但是攻克關鍵核心技術不僅需要應用和開發研究的發展，還需要發揮基礎研究的源頭作用［28］，因此，制造業領軍企業的研發機構不僅需要為應市的產品開發提供平臺，也需要建立基礎研究平臺。如表7 所示，4 家掌握關鍵核心技術的案例企業均建立了集應用基礎研究、應市產品研發和生產制造工藝的技術改造于一體的、全面完整的研發體系。比如，廈門鎢業建立了三級立體式研發組織機構，第一層級是從事基礎、共性和關鍵技術研究的3 個工程中心，是高強度刀具基體制備、高精度復雜曲面磨削等關鍵核心技術的發源地；第二層級是以客戶需求為導向的產品開發以及設立在各公司的幾十家產品研究所；第三層級是從事工藝實現、設立在各制造部門的生產技術部。三級研發組織實現了自上而下的統籌和自下而上的反饋，為廈門鎢業突破關鍵核心技術提供組織支持。相反，關鍵核心技術缺失的案例企業雖然也建立了研發中心，但是并沒有突出基礎研究。比如，在“貿工技”思想的指導下，聯想的創新主要為關注市場需求的應用創新上，研發體系主要承擔為公司提供應用技術平臺的任務，并未過多投資于基礎研究以及行業關鍵核心技術研究；中國重汽過去主要依靠工程技術的成功，缺乏一套支撐原始創新的機制，因此中國重汽新任董事長譚旭光指出，要想在市場競爭中建立優勢，需要打造“工程技術+科學技術+基礎研究”三位一體創新體系［29］。

表7 案例企業研發體系建設推動關鍵核心技術突破證據

由此，可以得出以下命題：

命題4從基礎研究到面向客戶需求的，集產品開發和工藝設計于一體的完整的研發體系，為制造業領軍企業突破關鍵核心技術提供制度保證。

（5）關鍵成功因素五：技術領軍人才。技術領軍人才的引進和培育為企業突破關鍵核心技術提供人才支持。除了人才引進和培育以外，建立員工激勵機制，尤其是對核心技術人員的激勵可以促進企業創新［30］。如表8 所示，實現了核心技術突破的案例企業都注重技術領軍人才的引進和培養，建立了完善的人才戰略和靈活的人才激勵機制，比如，恒瑞醫藥邀請具有海外大型制藥企業工作經驗的高端人才加盟，將國外新藥開發經驗及管理理念應用于恒瑞醫藥現有的研究平臺系統，并實施股權激勵，目前恒瑞醫藥的全球研發團隊已經在創新藥領域實現了多項突破；廈門鎢業在全球范圍內引進人才，并為其投入巨資建立專門研究機構，配置由博士、碩士及專業大學生組成的研發隊伍，有效發揮其作用。相反，關鍵核心技術缺失的案例企業卻面臨著技術領軍人才流失和員工激勵欠缺的問題，比如，聯想集團雖然研發人員數量多，但是對科技人員的激勵機制不足，表現為高管持有大量的公司股權而科技人員持股少，遏制了科技人員創新的積極性；華晨集團面臨人才流失的問題；奧克斯雖然從競爭企業獲得了大量的人才，但是尚未將之整合成為一股技術力量，仍然難以突破競爭企業構筑的核心技術壁壘。

表8 案例企業技術領軍人才推動關鍵核心技術突破證據

基于此，提出以下命題：

命題5技術領軍人才的引進以及對核心技術人員的激勵機制為制造業領軍企業突破核心技術提供人才支持。

（6）關鍵成功因素六：市場競爭。除了企業的內部因素以外，企業的外部環境因素，比如市場競爭和政府干預對企業能否突破關鍵核心技術也具有影響。市場競爭對企業創新具有激勵作用［31］。隨著市場經濟體制的改革和對外開放政策的實行，外資企業進入中國市場，加劇了國內各個行業的市場競爭［8］，而關鍵核心技術受制于人導致中國企業在國內外市場競爭中處于不利地位。如表9 所示，市場競爭對案例企業突破關鍵核心技術具有激勵作用，比如海信集團，面對當時國內激烈的價格競爭以及核心技術依賴進口、中國彩電企業只能做整機生產的現實，集團領導人力排眾議，堅持芯片核心技術的創新；恒瑞制藥初期依靠生產高端仿制藥，后來面對激烈的市場競爭，董事長前瞻性地意識到仿制藥的市場空間會日漸縮小，因此主導恒瑞制藥走上了創新藥研發的道路；萬華化學和廈門鎢業，在面對激烈的市場競爭以及國外的技術封鎖下，主動開展了關鍵核心技術創新。而聯想集團、華晨集團、奧克斯集團和中國重汽在“貿工技”理念下，重銷售、輕研發，依賴海外并購、中外合資、技術引進等方式來獲取技術來維持企業的競爭優勢，自主創新能力逐漸喪失。

表9 案例企業市場競爭推動關鍵核心技術突破證據

表9 （續）

據此，提出以下命題：

命題6市場競爭是否可以對制造業領軍企業突破關鍵核心技術形成有效的激勵機制取決于企業領導者的戰略導向。

（7）關鍵成功因素七：政府支持。關鍵核心技術屬于基礎研究的范疇，具有強烈的外部性，同時表現出復雜性以及高投入、高風險、長周期等特征［15］。企業是營利性組織，高成本可能會導致企業放棄關鍵核心技術的研究，反而轉向具有市場前景的應用型項目的開發［32］。而國家科技計劃通過提供企業資金資助，引導企業的創新方向，降低企業的創新成本和風險［33］，從而激勵企業突破關鍵核心技術。政府對基礎研究的支持與案例企業突破關鍵核心技術之間的關聯性如表10 所示，海信集團、恒瑞醫藥、萬華化學和廈門鎢業均承擔過多項國家、地方科技項目，并產生了一批重大科研成果；相反，關鍵核心技術缺失的案例企業雖然也承擔了政府科技計劃項目，但是由于缺乏自主創新能力，難以有效利用政府的科研項目資助獲取創新成果。比如，聯想初期在總工程師倪光南的技術領導下，依托于中國科學院計算機研究所的技術優勢，在政府的支持下突破了一批如聯想漢卡等關鍵核心技術，但是在“貿工技”路線確定后，依賴海外并購、市場營銷獲取競爭優勢，以往的技術優勢逐漸勢弱，在政府的支持下再未產生關鍵核心技術；華晨集團的混合動力轎車連續兩年被列入國家“863 計劃”，在項目支持下推出二代車型，但是并未取得行業領先優勢，自2003 年華晨寶馬合資企業成立以來，華晨集團形成了對寶馬技術的依賴，從而喪失了自主創新能力；中國重汽獲得過多項國家級和省市級的重大科技專項項目的資助，但是由于一直以來依賴技術引進，缺乏自主開發的努力和技術積累，在政府頻繁的資助下也并未產生關鍵核心技術。

表10 案例企業獲得政府支持推動關鍵核心技術突破證據

據此，提出以下命題：

命題7政府對基礎項目的支持可以幫助制造業領軍企業突破關鍵核心技術，而當企業缺乏自主創新能力時，政府支持對其關鍵核心技術突破的積極作用會減弱。

5 結論與討論

5.1 研究結論

圍繞制造業領軍企業如何突破關鍵核心技術這一研究問題，通過對8 家制造業領軍企業的多案例分析，探討了制造業領軍企業實現關鍵核心技術突破的關鍵要素和內在機理并得出了如下研究結論：（1）技術立企戰略是中國制造業領軍企業突破關鍵核心技術的前提。關鍵核心技術的強獨占性、被少數企業所壟斷等特征決定了企業只有堅持技術立企戰略，才能實現關鍵核心技術突破。（2）持續高強度的研發投入、技術領軍人才的引進與培養、雄厚的技術積累是中國制造業領軍企業實現關鍵核心技術突破的基礎要素。關鍵核心技術的高技術壁壘、高投入、創新周期長等特征，決定了企業需要持續的資金、人才、知識投入才能實現關鍵核心技術的突破。（3）研究平臺的建設，尤其是集基礎研究、應用研究、產品設計與開發于一體的研發體系的建設，為制造業領軍企業突破關鍵核心技術提供平臺支持。（4）市場競爭對制造業領軍企業突破關鍵核心技術形成有效的激勵機制，然而由于關鍵核心技術相比一般產業性技術表現出更強的外部性［23］，產生市場失靈和關鍵核心技術投資不足的問題，因此需要政府予以支持；政府對基礎項目的支持包括為制造業領軍企業攻克關鍵核心技術提供經費和配套政策等。

5.2 理論意義與實踐啟示

本研究運用探索性案例研究方法，以國內8 家制造業領軍企業為研究對象，探討了制造業領軍企業實現關鍵核心技術突破的關鍵因素與內在機理，并據此提出了相應的理論命題，從而拓展和豐富了企業關鍵核心技術突破的研究，為未來的實證研究提供參考。本研究的結論對制造業領軍企業關鍵核心技術突破的實踐啟示如下：首先，企業需要注意創新的內功修煉。制造業領軍企業在突破關鍵核心技術的過程中，需要始終堅持技術立企戰略，保持長期高強度的研發投入，注重研發人員尤其是技術領軍人才的引進、培養與激勵。其次，企業需重視創新體系的建設，尤其是集基礎研究、應用研究和產品設計開發于一體的研發平臺的建設。最后，市場競爭和政府支持對制造業領軍企業突破關鍵核心技術具有積極的促進作用，因此，一方面，政府需要繼續推進市場化改革，為企業創造公平競爭的市場環境；另一方面，加強對基礎研究的支持，推進制造業領軍企業關鍵核心技術突破。

5.3 研究局限與未來研究方向

本研究仍然存在如下局限性：首先，研究資料以二手資料為主，缺少對案例企業的實地調研和人員訪談所形成的一手資料，未來研究可以結合一手與二手案例資料來進一步探討制造業領軍企業關鍵核心技術突破的影響因素；其次，主要探討了中國制造業領軍企業關鍵核心技術突破背后的驅動因素，未來可以針對關鍵核心技術的突破路徑進行專門研究；最后，由于案例研究方法的局限性，研究結論的普適性有待提高，未來仍然需要運用大樣本實證分析來增強研究結論的一般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