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我刻板、自我錨定與社會認同的關系：交叉滯后分析

■ 李淑香，向 洲

（廣西現代職業技術學院，廣西 河池 547000）

一、問題提出

在人們的一生中，每個個體都會形成對應于多個群體的社會認同。研究發現：歸屬于群體可以滿足人們關于安全、生存以及種族延續等基本需求[1]；同時，群體身份還是自我概念的組成部分[2]，并為個體提供了內隱的或外顯的社會規范[3]。社會認同是指個體自我概念的一部分，它包括個體對自己作為某個（或某些）社會群體的成員身份的認識，以及附加于這種身份的價值和情感方面的意義[4]。促進人們形成良好的社會認同不僅可以提高個體的心理健康水平，包括信任感、歸屬感、安全感、幸福感等[5]，而且能夠增加群體凝聚力，有利于群體穩定發展。但截至目前，針對個體是如何形成對特定群體的社會認同這一具體問題，還沒有研究者能給出清晰的回答。從認知視角來看，社會認同的形成過程就是內群體身份融入自我概念的過程，即形成自我-內群體重疊[6]。自我-內群體重疊(self-group overlap)是指個體在社會交往過程中，出現自我和內群體信息表征的重疊現象，且重疊程度越高，相應的社會認同水平就會越高[7]。回顧以往研究，存在以下兩種認知加工方式可以形成自我-內群體重疊：一是自我刻板，二是自我錨定。

自我刻板(self-stereotyping)源于自我歸類理論對社會認同認知過程的解釋[8]，它是指個體在形成社會認同時，將內群體原型的信息（群體內部的目標、規范以及價值觀等信息）投射到自我上的過程。然而自我刻板很難解釋最簡群體范式情境中的內群體偏愛效應[9]，因為此時并不存在內群體原型。因此，有學者從更易獲得的個體自我信息來解釋社會認同的形成過程。Cadinu等[9]指出，在內群體原型不可獲得時，人們將依賴個體自我的信息形成對內群體成員的認識，而這種將個體自我的信息投射到內群體上的過程就是自我錨定(self-anchoring)。研究表明，自我錨定是社會認同形成過程中獨立于自我刻板的另一種認知加工方式[10]。針對社會認同與自我刻板、自我錨定之間的關系，研究者提出了一個綜合的理論模型：社會認同整合模型（integrative model of social Identification）[11]。該模型認為個體自我信息和內群體原型信息都可以作為人們形成社會認同的認知基礎，也就是說自我刻板和自我錨定并非對立的關系，而是兩種同時并存、方向相反且相輔相成的認知加工方式，它們共同促進了社會認同的形成。但是目前關于社會認同形成的認知過程的研究存在一些不足之處，主要表現如下。

（1）研究視角的單一化。自我歸類理論提出人們自我概念中的個體自我與社會自我是對立的，而社會認同的形成僅依靠社會自我，即人們內化的群體原型越多，相應的社會認同的水平也越高[8]。已有的關于社會認同形成的認知過程的研究受自我歸類理論的影響，大多數學者只從自我刻板的角度展開研究[12-13]。但自我刻板無法解釋最簡群體中的內群體偏愛效應，Cadinu等[9]認為在沒有群體原型的情況下，可以依賴個體自我的信息并通過自我錨定來形成社會認同。由此可見，以往研究只從自我刻板或自我錨定的單一視角進行解釋，無法完整地闡明社會認同形成的認知過程，具有不可避免的理論缺陷。

（2）缺少縱向實證研究。兩個變量之間如果存在因果關系至少需要滿足以下三個標準：一是共變性，二是時間順序，三是排除其他可能的解釋[14]。根據上述觀點，以往能夠證明雙路徑（自我刻板、自我錨定）與社會認同之間存在因果關系的研究較少，主要存在以下兩個問題：一是這些研究絕大部分是橫向研究，即不滿足時間順序的要求；二是在測量或操縱自我刻板與自我錨定時，沒有兼顧社會認同整合模型提出的四個基本原則（重疊性、方向性、內容和效價），即不能排除其他可能的解釋。因此，本研究擬進行縱向追蹤設計，以揭示自我刻板與社會認同之間、自我錨定與社會認同之間的因果關系。

綜上，本研究的目的是采用間隔五個月的追蹤設計，在兩個時間點上（T1：開學一周內；T2：學期結束）同時對大一新生的自我刻板、自我錨定以及社會認同展開測量，使用結構方程模型建模進行交叉滯后分析，以揭示自我刻板與社會認同之間、自我錨定與社會認同之間的因果關系。由此，我們提出假設：先前的自我錨定和自我刻板能顯著預測隨后的社會認同水平；先前的社會認同水平對隨后的自我錨定和自我刻板無顯著預測意義。

二、預研究

（一）研究目的

為準確地測量自我刻板和自我錨定，需要對“詞語評定量表”[15]進行本土化建構。

（二）研究方法

1.被試

通過隨機取樣的方式抽取某大學30名大學生并向其發放問卷；為了調查任課教師對學生的評價，抽取某大學30名心理學教師并向其發放問卷；最后為了數據的代表性，抽取30名社會人士發放問卷。共回收有效問卷90份。

2.研究工具

參考van Veelen等[15]對自我刻板和自我錨定測量所采用的“詞語評定量表”，其中包含關于個體自我特質詞以及心理學專業學生刻板特質詞共34個。

3.研究過程

要求被試對34個詞語符合心理學學生的程度進行7點評分，1表示非常不符合，7表示非常符合。同時為了減少實驗中熟悉效應，要求被試對詞語的熟悉度進行7點評分，越接近7表示越熟悉，越接近1表示越不熟悉。

（三）研究結果

采用SPSS17.0軟件對數據進行處理，對34個詞匯的熟悉度進行單樣本T檢驗，檢驗值為4，結果表明所有特質詞在熟悉度這一維度上與檢驗值4均有顯著性差異，表明被試對這些詞匯都十分熟悉。

對34個詞匯進行符合程度的T檢驗，檢驗值為4。結果表明，在15個心理學學生刻板特質詞中，V2（愛閱讀）在0.05水平上與檢驗值4無顯著性差異(P＞0.05),說明該詞匯無法區分是否符合與不符合，所以予以剔除。此外，在19個自我特質詞中，S5（神秘的）均值大于4且在0.05水平上與檢驗值4差異顯著，所以不符合對于內群體模糊的要求，予以剔除。其他關于自我的18個特質詞中，S1、S6、S7、S9、S14、S17、S19 均值小于 4；S2、S3、S4、S8、S10、S11、S12、S13、S15、S16、S18 雖然均值大于 4，但在0.05水平上與檢驗值4無顯著性差異 (P＞0.05),說明這些詞匯都滿足對于內群體（心理學學生）模糊的要求。綜上，符合心理學學生刻板特質的有14個形容詞：1.敏感的；2.有好奇心；3.周到的；4.喜歡社交；5.情商高；6.關心他人；7.對他人感興趣；8.自我批評；9.感性的；10.善于傾聽；11.善于換位思考；12.勤于思考；13.善于談話；14.善于察言觀色。中性模糊形容詞有18個：1.愛吃甜食；2.勤儉節約；3.靈敏的；4.有環保意識；5.沒安全感；6.鋪張浪費；7.嚴謹的；8.空虛的；9.喜歡音樂；10.熱愛大自然；11.有藝術天賦；12.愛整潔；13.急躁的；14.愛運動；15.喜歡動物；16.不真誠；17.喜歡旅行；18.愛關注時政。

三、交叉滯后研究

（一）研究方法

1.研究對象

選取湖北省某三所高校的大一心理學專業學生，對其進行為期五個月共兩個時間點的追蹤調查，測試前向學生說明調查目的，征得同意。其中，第一次測查時間為新生開學一周內；第二次為開學五個月后。兩次施測完畢后，刪除有較多缺失值、不認真做答者等，最終保留兩次全部參加者并且學號一一對應，被試151人（男生65人，女生86人）。平均年齡18.26歲（SD=0.83）。

2.研究工具

一是通過預研究得到的本土化“詞語評定量表”；二是社會認同量表，對社會認同的測量采用Leach等（2008）編制的社會認同測量問卷[16]，把每個條目中的“內群體”一詞替換為所要測量的群體，研究將其替換為“心理學專業學生”。

3.研究過程

第一階段是在新生開學一周內，運用詞語評定量表和社會認同量表來測量被試的自我刻板、自我錨定以及社會認同水平。具體有以下三個操作步驟。

步驟一：運用重復測量范式[10]來測量被試的自我錨定水平。首先讓被試根據18項非刻板特質詞來評價與自我的符合程度，隨后特意讓被試意識到他們的一個社會身份是心理學學生，再要求被試根據這18項非刻板特質詞來評價與內群體（心理學學生）的符合程度。采九點計分，1表示非常不符合，9表示非常符合，從1到9符合程度依次增強。在測量時應注意以下三點。一是要保證被試對自我的評價先于對內群體的評價，而且在被試完成對自我的評價后，再提醒被試的社會身份以使內群體顯著。這樣，可以最大程度地減少被試的社會身份對自我評價的影響[10]。二是保證測量自我錨定的特質詞是內群體的非刻板特質詞。Otten等[17]研究表明在測量自我錨定時使用有關個體自我特征但對內群體模糊的特質詞，才能最準確地測量自我錨定的得分。三是對效價的控制。為了避免效價對自我錨定分數的影響，應測量18個非刻板特質詞的社會稱許性，并使用偏相關法對效價的影響加以控制。

步驟二：運用重復測量范式來測量被試的自我刻板水平。在被試依據18項非刻板特質詞對內群體進行評價完成后，接著讓被試根據14項刻板特質詞來評價與內群體（心理學學生）的符合程度，最后再要求被試根據這14項刻板特質詞來評價與自我的符合程度。采用九點計分，1表示非常不符合，9表示非常符合，從1到9符合程度依次增強。在測量時應注意以下三點。一是在測量自我刻板時只能運用有關內群體（心理學學生）的刻板特質詞；二是確保被試對內群體的評價先于對自我的評價，從而最大程度地減少個體自我對內群體評價的影響；三是對效價的控制，為了避免效價對自我刻板分數的影響，應測量14個刻板特質詞的社會稱許性，并使用偏相關法對效價的影響加以控制。

步驟三：在完成自我錨定和自我刻板的測量后，運用社會認同問卷[16]來測量被試的社會認同水平。

第二階段是在開學五個月后，采用和第一階段相同的研究材料以及測量方法再次對同一批被試的自我錨定、自我刻板以及社會認同水平進行測量。

（二）共同方法偏差

由于本研究中共同方法偏差的主要來源是社會稱許性，而且可以對其進行有效測量，所以本研究將使用偏相關法，即通過分離出可測量的方法變異來源求偏相關，從而對共同方法偏差進行有效的控制。

（三）數據分析

基于結構方程模型使用交叉滯后面板設計（cross-lagged panel design）對數據進行分析。主要考察在控制住時間點1的社會認同情況下，自我錨定和自我刻板對時間點2的社會認同的影響，以及在控制住時間點1的自我刻板與自我錨定后，社會認同對時間點2的自我刻板與自我錨定的影響。所有分析均在Mplus7.0軟件上完成，采用極大似然法（maximumlikelihood）進行參數估計。

按照結構方程模型的程序，首先針對兩個時間點的數據的測量模型進行檢驗。隨后按照完全交叉滯后面板設計的要求，構建結構方程模型，包括：（1）自相關路徑（autoregressive or stabilitypaths），即時間點1上的三個變量（社會認同、自我錨定、自我刻板）分別指向時間點2上的三個變量；（2）同時效應（synchronous effect），即時間點2上三個變量的殘差設定為自由估計；（3）交叉滯后直接路徑（cross-lagged direct paths），即時間點1的自我認同指向時間點2的自我錨定與自我刻板，以及時間點1的自我錨定與自我刻板指向時間點2的社會認同。此外，時間點1上三個變量允許相關。

（四）結果

分別檢驗了三個模型。模型1僅包含自相關路徑，即考察兩個問卷的穩定性 (χ2=156.674,df=6,RMSEA=0.408,SRMR=0.307)，模型2增加交叉滯后路徑(模型飽和)。在模型2的基礎上，刪除不顯著的交叉滯后路徑，即模型3( χ2=2.076,df=2,RMSEA=0.016,SRMR=0.021)。可見三個模型總體擬合均較好。由附表1可見，在三個模型中，社會認同的自相關路徑穩定且效應較強，這一結果也表明個體的社會認同具備一定的穩定性。自我刻板的自相關路徑效應較弱，僅在模型2、模型3中顯著，而自我錨定的效應不顯著，表明自我錨定和自我刻板的跨時間穩定性較低。

針對研究假設，進一步考察模型2和模型3的交叉滯后直接路徑可見，時間2的自我錨定不僅與自身時間1無關，也不受時間1的社會認同和自我刻板的影響。除此之外，其余交叉滯后路徑均顯著，可見時間1的自我錨定和時間1的自我刻板均會影響時間2的社會認同，但自我錨定的效應略高。而時間1的自我錨定和時間1的社會認同會對時間2的自我刻板產生影響。

附表1 交叉滯后模型自相關路徑與交叉滯后路徑系數

四、討論

本研究以151名大一心理學專業學生為被試，采用間隔五個月的追蹤設計，考察自我刻板、自我錨定與社會認同之間的因果關系。研究發現T2的自我錨定不僅與T1無關，也不受T1的社會認同和自我刻板的影響。此外，T1的自我錨定和T1的自我刻板均會影響T2的社會認同，但自我錨定的效應略高。而T1的自我錨定和T1的社會認同會對T2的自我刻板產生影響。

與研究假設一致，先前的自我錨定和自我刻板能顯著預測隨后的社會認同水平。這一結果與目前眾多研究者的觀點保持一致[10-13]，即社會認同形成的認知基礎既包括內群體原型也包括個體自我，當個體在融入一個新的群體時，將主要通過兩種信息投射方式進行認知加工：一是自我刻板，二是自我錨定。其中當個體運用自我刻板時，會將內群體原型的信息投射到自我上。此時，內群體原型的信息填補了自我概念中不明確的部分，從而促進自我-內群體重疊的形成。當個體運用自我錨定時，會將個體自我特質投射到內群體上。此時，個體自我的信息填補了內群體原型中模糊的部分。同樣，自我錨定也會形成自我-內群體重疊。由此看來，這兩種信息投射方式都可以將個體的自我概念與內群體聯系起來，從而提升個體的社會認同水平。此外，研究結果還表明先前的社會認同水平對隨后的自我刻板有顯著的正向預測意義。這是因為社會認同水平越高的個體對該內群體原型相關的信息（群體內部的目標、規范以及價值觀等）就越認同，從而使他們更傾向于運用群體原型并通過自我刻板來進行認知加工。

五、結論

（1）先前的自我錨定和自我刻板能顯著預測隨后的社會認同水平。

（2）先前的社會認同水平能顯著預測隨后的自我刻板水平，但不能預測隨后的自我錨定水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