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型期上海社區微更新中的社區激活設計策略探討

王晨

上海大學 上海 200040

一、上海城市更新與社區微更新背景

1.改革開放后政府主導的城市更新

改革開放后，在上海城市性質與職能轉變的背景下，政府主導了大量舊房拆建工作，中心城區一改老舊的風貌，居民的生活條件也得到改善。然而，許多歷史街區被成片拆除之后，社區的集體記憶也迅速消失。這一時期的城市更新僅局限于公共建設用地層面，對于居住片區和老舊社區的關注過少，更缺乏微觀層面的人性化設計。

2.自下而上的商業開發模式興起

20世紀80年代左右的田子坊更新改造，以創意產業和旅游開發為主題的商業開發模式，讓自下而上的更新力量登上歷史舞臺。然而，基于商業化開發的空間再設計，仍舊忽視了居民的日常生活，居民的社區認同感依舊難以實現。

3.城市更新進入新階段—多方參與的社區微更新

2015年《上海市城市更新實施辦法》出臺后，上海城市更新工作進入全新階段。近年來，“城市空間藝術季”與“微更新計劃”相繼醞釀出很多社區空間微更新活動。社區微更新強調以小規模、針灸式的更新手法，運用低成本的設計方式，對社區內與居民日常生活相關的微小型公共空間與老舊房屋進行修繕，以促進社區空間的活化利用與品質提升。此外，“公眾參與”的模式強調引導社區居民主動參與到設計中，從而促進社區的共建共治，最終實現社區可持續發展的目標。

二、社區衰落與社區激活

1.老舊社區活力喪失

位于上海中心城區的老舊社區均存在著綜合性的陳舊問題，早已無法適應本地居民的物質文化生活需要。這些老舊社區往往建筑質量不佳，缺乏公共活動的空間，而現有的公共空間品質也較為低下，設施老舊、綠化配置不足、慢性體系混亂等問題成為社區活力喪失的物質成因。

人口結構老化、受教育程度低、失業現象嚴重等現象是老舊社區群體的普遍特征。由于舊區居住條件差，原本的居民經濟條件好轉后便會搬離舊房，而留在舊區的往往是一些沒有能力實現居住條件改善的弱勢群體，老舊社區走向結構性衰落而失去活力。

社區原本是充滿人情味與凝聚力的生活共同體。隨著城市化進程的加快，舊社區物質空間環境的衰退滲入居民的心靈層面，原有居民外流與外來人口的聚集使得原來的關系網絡逐步解體，社區共同體走向“脫域共同體”。面對居住環境的老化，大部分住戶坐等搬遷，居民與公共空間之間的情感日趨疏離，社區凝聚力逐步瓦解。

2.社區激活的設計內涵

社區不僅包含物質空間范圍的概念，更具有居民生活、鄰里關系、歷史文化、情感認同等多方面的精神內涵。因此，社區激活不僅包括物質空間層面的在設計與品質提升，更要把情感層面的鄰里修復、地方感的回歸與社區的共建共享融入空間設計中。

日常活動的公共空間，是居民進行人際交往與公共活動的載體。社區激活可以從一些微小尺度的空間環境設計與再設計開始，針對居民需求對日?；顒釉O施加以補充，并有序植入街區空間環境的改造設計中，以此來激活多樣化的鄰里交往與日常生活。

地方感是人對空間產生的情感互動依戀行為，包括認同感及歸屬感。長期以來，由于綜合性老舊、結構性老化、鄰里關系僵化等問題，社區的人地關系走向疏離。另一方面，上海老舊社區的傳統更新模式依賴自上而下的政府決策，居民的主體性和多樣化需求易被忽視。由于缺乏參與社區更新的有效途徑和參與積極性，居民的地方感與歸屬感正在逐漸消解。因此，社區活力的激發，包含著修復鄰里關系、重塑人的情感、增強居民的認同感等多重意義。

三、社區激活的可行性設計策略

當下，社區空間微更新成為激發社區活力的主要途徑，空間微更新的設計對象通常為與社區居民日常生活密切相關但利用率低下的公共空間，包括閑置建筑、廣場綠地、社區入口空間、配套服務設施等等。

1.空間挖潛與功能提升

老舊社區內的閑置與廢棄空間，往往是一些尺度較小的市政和生活配套設施。微更新往往是從這些閑置空間入手，再設計出更多的社區共享空間，同時加強生活功能與社區服務配套，進一步提升空間品質，為居民創造更多日常停駐與交往的機會。新華路669弄的“睦鄰”微空間，原本是門衛室旁的公共電話亭，經過設計師的簡單改造，原本閑置后用來堆放雜物的狹小空間被設計成居民交流談心、交換物品的溫馨角落。煥然一新的大門與落地窗、可作為座椅的飄窗以及內置的長椅、互動墻與圖書借閱架設計，使得老小區入口空間蝶變新生，成為居民舒適的交往場所。

公共藝術的植入是增加公共空間的吸引力與趣味性的有效方式。在住區外部，楊浦區街道空間界面整治項目，利用墻繪的設計方式，使那些品質較差的住區外部街道改頭換面。四平路街道在“四平空間創生行動”中通過藝術墻繪激活了街道的生命力，一改街巷圍墻界面單一，行走體驗單調枯燥的現狀。阜新路沿街綠化帶的口袋花園式設計與創意性兒童娛樂設施的嵌入，也使得原本單調冗長的街道充滿了趣味性。在保留原有花壇的基礎上，設計團隊巧妙利用立體藝術裝置將滑梯、秋千等游玩設施與街道logo相結合，地面上也繪以彩色的幾何圖形，使得街道空間更加生動明快。而在住區內部，則可以設計一些小尺度的家具小品來豐富空間意趣，如空中共享晾衣架、博物館電話亭等。

對閑置空間的再利用設計，往往會對單體建筑進行多元復合的功能植入并倡導設施配套的多樣性。在社區內部，居委會和社區服務中心是居民們使用率較高的公共服務設施，具有較大的改造潛力。浦東新區陸家嘴街道一處社區服務設施改造，通過室內外空間的銜接激活了空間資源，利用綠植、游廊等重新組織建筑物與室外空地，并在室內外空間交接處進行柔和的過渡空間處理，促進室內外活動的銜接，為居民創造了社區事務受理、親子活動、閱覽交流的多功能開放客廳。在公交站點與公共服務設施附近，也可以利用閑置建筑設計出更多的就業空間，同時吸引年輕群體的入駐，促進社區多樣化的人群構成。

2.文化培育與記憶喚醒

對于富有歷史底蘊的舊社區空間，在更新改造設計上更需要關注其場所精神，從公共生活出發，通過鏈接地方特色、文化脈絡、歷史記憶與地域風貌，來恢復居民的場所情感體驗。貴州路位于上海市南京東路地區，保留著歷史街區的文化底蘊。然而在繁華的核心區背面，陳舊的物質環境使得該地區的商業文化資源與社區日常生活對立。在貴州西社區“城市碎片”更新的整體設計思路下，貴州路109號一處三層沿街餐飲店被選為改造對象。沿街界面設計利用“留白”的方式進行簡潔通透的處理，并以旋轉樓梯聯系三層空間，向外形成強烈的視覺效果（見圖1）。從一樓開闊的展廳到二樓的放映廳，再從二樓的休憩臺階到三樓的觀景陽臺，三層空間被再設計成一處展示街區人文與公共生活的新平臺，居民能借助這一窗口體驗到展覽講座等意趣紛呈的城市活動。

圖1 貴州路109號改造設計（來源：網絡）

上海愚園藝術生活社區的更新設計，將空間載體與文化藝術內容結合，通過提升街區整體風貌、補充公共文化空間與商業設施、開展公益文藝活動等多元化的微更新方式來活化街區，不僅增加了休閑交談的公共空間，還設置了歷史名人墻、粟上海社區美術館等設施。位于愚園路1065號的歷史名人墻，原本是一處過街通道，外墻用紅磚進行了界面改裝，內部兩側墻面與裝飾柱上運用多種展示形式介紹歷史名人，展示愚園路的歷史人文并喚醒地方記憶。在經歷了兩次更新換代后，如今的名人墻增添了休憩與活動功能，為居民與游客創造了互動體驗。粟上海社區美術館位于愚園公共市集二樓，改造團隊以廢棄的教學樓為主體進行再設計，并結合內部空間的貫穿式布局將其打造成由潑墨長廊、階梯書吧、觀影互動區、可移動式書畫展覽、彩帶裝置、休閑洽談區組成的社區開放式藝術創意空間。潑墨長廊的設計運用了色彩漸變的有機玻璃，并通過旋轉布置呈現出多種形體變化，為愚園藝術生活社區增添了色彩與溫度。周邊居民不僅能在此進行藝術觀覽、還能參與下棋、繪畫、手工工作坊等多元的文化活動。

三、人文關懷與集體參與

1.適老化的綜合配套與設計

現如今，老年人逐漸成為社區人口的主體且更新需求最為迫切。根據老年人的出行范圍與日常行為特征完善配套設施并進行適老化的空間布局設計，為其提供更多的交往交流、健身休憩的開放空間是社區激活的重要內容。

當前老舊社區適老化改造設計的對象以單體建筑或單一的室外空間為主，缺乏結合老年人步行流線，連接建筑、場地與周邊環境的綜合性適老化設計。上海江川路的社區食堂設計為適老化設施的改造提供了范本經驗（見圖2）。該建筑位于閔行區江川路街道電機片區，片區內老年人日常餐飲等老舊社區問題十分突出。設計團隊通盤考慮老年人的出行全過程，優化了社區慢行系統并設置了全場地扶手系統與地面導視系統等適老化設施，將全套的適老化輔助設施嵌入交通空間中。在界面設計上，西立面通過落地玻璃對內部餐飲區進行視覺滲透；北立面為整面磚墻；東側界面與餐飲空間中間增加了一層交通空間，增強了與居住空間的聯系；南側界面通過休憩長廊連接路橋與社區食堂。食堂內部空間開敞靈活，同時具備日常的餐飲功能以及非日常性的演講、表演等休閑娛樂功能，彌補了周邊住區活動空間類型單一的局限。社區食堂的適老化設計，不僅為周邊住區的老年人提供了多功能的餐飲與休閑活動場所，在空間設計上也力求建筑與周邊環境的銜接呼應，對老年人出行全過程提供適老服務與安全保障，不僅激活了建筑內外的空間與功能，更能激活起該片區老年人豐富的日常生活。

圖2 江川路社區食堂設計（來源：網絡）

2.社區花園的共同設計與營造

現如今，社區花園陪伴計劃等藝術人文活動的引入是激發社區活力的又一載體。在上海社區微更新項目中，由社會組織四葉草堂主導的社區花園實踐，利用了社區邊角空間，通過主題性場景營造與共同參與活動，積極引導住戶親自投入社區花園的設計中?！拔覀兊陌俨輬@”項目也通過共同設計與營造的方式成功孵化出一系列富有特色的社區花園?；凇鞍俨輬@”的成功經驗，社區花園陪伴計劃在四平路街道遍地開花，隨著“芳園”“順園”以及“謐園”等社區花園的建成，街道老舊小區的公共空間品質得到大幅改善?！鞍俨輬@”項目不僅滿足了居民改善社區綠化的意愿，而且能夠鼓勵居民通過分享自家植物或對植物進行后期認養等方式，引導其從旁觀者向參與者轉變，成為激活社區與社區共建共享的有效途徑。

結語

在城市有機更新的語境下，社區空間微更新成為上海市老舊社區激活的重要途徑，社區更新不僅僅是物質空間的再設計，更意味著精神層面的共建共享共治，鄰里關系的修復、居民情感的認同以及地方感的回歸。本文根據上海既有空間微更新的實踐經驗，總結出空間挖潛與功能提升、文化培育與記憶喚醒以及人文關懷與集體參與的空間與環境設計方法，而在今后的社區微更新設計中，需更多地反映人文關懷這一時代要求，來應對社會不同群體的差異化需求，并更多地去關注弱勢群體與邊緣社區的活化與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