鋼鐵企業綠色債券發行的挑戰與機遇

李 凌 高雨萌

鋼鐵行業是能耗和碳排放十分巨大的行業。據有關數據分析，目前中國鋼鐵行業碳排放量占全國碳排放總量的15%左右，在制造業31個門類中碳排放量最大。因此，鋼鐵行業實現碳減排將對我國實現“雙碳”目標具有重大意義。由于我國鋼鐵生產目前仍是以高爐-轉爐流程為主，碳排放強度很高，導致鋼鐵行業綠色低碳轉型需要大量資金投入。

綠色金融是推動鋼鐵行業實現“雙碳”目標的重要力量之一，隨著頂層設計的落地和相關制度的不斷完善，綠色金融支持“雙碳”開始發力，其中綠色債券是融資額僅次于綠色信貸的綠色金融產品。2019年以來，我國綠色債券發行規模增長明顯，發行量呈現出連年遞增的態勢。但目前鋼鐵企業發行綠色債券的規模仍很小，在發行過程中也面臨很多挑戰和難點，關鍵是如何把握。本文結合鋼鐵企業綠色債券的典型案例，分析其發行綠色債券的挑戰與機遇，供讀者參考。

一、政府監管政策積極引導綠色債券發行

在2021年兩會上，“碳達峰”“碳中和”首次被寫入政府工作報告，上升為長期國家戰略。同時發布的“十四五規劃”和 2035年遠景目標綱要也提出，要強化綠色發展的法律和政策保障，大力發展綠色金融。2022年政府工作報告提出，推動能耗“雙控”向碳排放總量和強度“雙控”轉變，完善減污降碳激勵約束政策，發展綠色金融。同時，各類監管政策密集出臺，積極引導綠色金融發展。在政策引導下，各金融系統相繼推出綠色信貸、綠色債券、綠色發展基金、綠色保險、綠色信貸資產證券化、碳金融產品等多種金融工具，截至目前綠色信貸、綠色債券是較為成熟的品種。

綠色債券是指將募集資金專門用于支持符合規定條件的綠色產業、綠色項目或綠色經濟活動，依照法定程序發行并按約定還本付息的有價證券，包括但不限于綠色金融債券、綠色企業債券、綠色公司債券、綠色債務融資工具和綠色資產支持證券。本文以介紹綠色債券為主，其政策脈絡如下：

2015年12月，中國人民銀行發布《關于在銀行間債券市場發行綠色金融債券有關事宜公告》文件，中國金融學會綠色金融專業委員會發布《綠色債券支持項目目錄（2015 年版）》，旨在鼓勵金融機構發行綠色金融債券，引導綠色金融債券的發行，建立綠色債券規范與政策。這標志著中國綠色債券市場正式啟動，為綠色項目的篩選提供了技術性指導。公告規定除綠色企業債以外的綠色債券募集資金投向，包括 6大領域：節能、污染防治、資源節約與循環利用、清潔交通、清潔能源、生態保護和適應氣候變化。同月，國家發展改革委辦公廳發布《綠色債券發行指引》，確定了綠色企業債發行條件，為綠色企業債項目的篩選和評估提供指引，重點支持12大方向，包括：節能減排技術改造項目；綠色城鎮化項目；能源清潔高效利用項目；能源開發利用項目；循環經濟發展項目；水資源節約和非常規水資源開發利用項目；污染防治項目；生態農林業項目；節能環保產業項目；低碳產業項目；生態文明先行示范實驗項目；低碳發展試點示范項目等。

2016年3、4月間，上交所、深交所發布《關于開展綠色公司債券試點的通知》，確立了綠色公司債的發行與交易規范。

2017年3月，中國銀行間市場交易商協會發布《非金融企業綠色債務融資工具業務指引》，確立了非金融企業綠色債券的發行與交易規范。

2019年3月，國家發展改革委聯合工業和信息化部、自然資源部、生態環境部、住房城鄉建設部、人民銀行、國家能源局發布關于印發《綠色產業指導目錄（2019 年版）》的通知，明確了綠色產業和綠色項目的界定與分類，新增對各類項目的詳細解釋。

2019年5月，中國人民銀行發布《關于支持綠色金融 改革創新試驗區發行綠色債務融資工具的通知》，支持試驗區內企業注冊發行綠色債務融資工具。

2020年7月，中國人民銀行、國家發改委、中國證監會聯合發布《關于印發〈綠色債券支持項目目錄（2020年版）〉的通知（征求意見稿）》，標志著我國綠色債券統一了定義，進一步規范國內綠色債券市場，實現與國際標準接軌，細化項目分類至四級分類，擴大農業和生態保護領域支持項目的范圍。

2020年11月，上交所發布《上海證券交易所公司債券發行上市審核規則適用指引第 2 號—特定品種公司債券》、深交所發布《深圳證券交易所公司債券創新品種業務指引第1號—綠色公司債券》，規范包括綠色公司債券在內的 6個特定品種 債券上市申請的監管標準、信息披露及審核 要求，明確規定綠色公司債券募集資金確定 用于綠色項目的金額應不低于募集資金總額的70%，并要求披露額外信息，包括環境效益目標。

2021年4月，中國人民銀行、國家發改委、中國證監會發布《綠色債券支持項目 目錄（ 2021 年版）》，進一步統一綠色債的標準及用途，重新調整募集資金投向包括節能環保產業、清潔生產產業、清潔能源產業、生態環境產業、基礎 設施綠色升級、綠色服務 6 大領域，細化分類，新增綠色裝備制造、綠色服務等產業，剔除煤炭等化石能源清潔利用等高碳排放項目，增加國際通行的“無重大損害”原則限定前提。

2021年5月，中國人民銀行發布《銀行業金融機構綠色金融評價方案》，將綠色金融業務評價范圍從綠色貸款擴大至境內綠色債券，納入的產品包含綠色金融債、綠色企業債、綠色公司債、綠色債務融資工具、綠色資產證券化及經綠債評估機構認證的綠色地方政府專項債等產品，評價結果納入央行金融機構評級。

2021年7月，上交所發布《上海證券交易所公司債券發行上市審核規則適用指引第 2 號—特定品種公司債券（2021年修訂）》、深交所發布《深圳證券交易所公司債券創新品種業務 指引第 1號—綠色公司債券（2021年修訂）》，進一步優化綠色公司債券募集資金使用及信息披露的相關規定。

2022年3月，上交所發布《上海證券交易所“十四五”期間碳達峰碳中和行動方案》，擴大綠色債券發行規模，鼓勵和支持符合條件的企業在上交所發行綠色債券。完善綠色債券制度建設，參考國際主流標準完善綠色債券相關標準，防止“漂綠”行為。提高綠色債券類產品的投資吸引力，推動政府部門對于綠色債券產品采取貼息補貼、稅收減免等方式予以支持。

其中，《綠色債券支持項目目錄（2021年版）》是當前指導發行綠色債券最重要的政策文件之一，該版目錄針對上一版本目錄進行了修訂與調整，包括進一步統一綠色債券的標準及用途，將募集資金投向產業范圍重新劃分為節能環保產業、清潔生產產業、清潔能源產業、生態環境產業、基礎設施綠色升級、綠色服務 6 大領域。同時，2021 版目錄將煤炭等化石能源清潔利用項目剔出綠色債券支持范圍，主要原因在于煤炭等化石能源在本質上仍屬于高碳排放項目，國際主流綠色債券標準均未將其納入支持范圍。此外，為鼓勵發行綠色債券，對金融機構配套的考核標準也隨之出臺，2021年5月，中國人民銀行發布《銀行業金融機構綠色金融評價方案》中表示將綠色金融業務評價范圍從綠色貸款擴大至境內綠色債券，納入的產品包含綠色金融債、綠色企業債、綠色公司債、綠色債務融資工具、綠色資產證券化及經綠債評估機構認證的綠色地方政府專項債等產品，評價結果納入央行金融機構評級。

總之，國家監管層面正積極引導綠色債券市場發展，向市場參與者傳遞正面信號，推動綠色債券發行規模和速度。據統計，2016年至2021年我國累計發行綠色債券 24112 億元，共計 2177只綠色債券，其中 2021年發行規模為8108億元，同比增長46%（見圖1）。

圖1 2016-2021年我國債券發行規模 億元，%

二、目前鋼企綠色債券發行的難點

我國綠色債券市場起步于2016年，但鋼鐵企業直到2018年才由河鋼股份發行了第一筆鋼鐵相關綠色債，至今也僅僅只有5家鋼鐵企業發行過綠色債券。截至2022年3月，鋼鐵企業累計發行規模只有112億元，僅占整個綠色債券發行規模的0.46%（見表1）。

表1 我國鋼鐵企業發行綠色債券情況 億元，%，年

從表1可以看出，鋼鐵企業綠色債券的發行規模和參與程度，與鋼鐵行業所需的資金規模相比明顯不符。分析認為，導致鋼鐵行業綠色債券發行規模較小的主要原因有：

（一）行業屬性依然不受青睞

監管層面很長時間對鋼鐵行業按產能過剩行業采取“產業政策+綜合指標評價”的分類監管標準。2016年，上海證券交易所向債券承銷機構發布《關于試行房地產、產能過剩行業公司債券分類監管的函》，此后進一步收緊鋼鐵企業在交易所發行公司債。雖然中國鋼鐵行業深入推進供給側結構性改革，淘汰地條鋼和違規產能，加快結構調整和轉型升級取得顯著成效，行業效益屢創新高，但是鋼鐵行業在整個社會中的形象與其對中國經濟貢獻的地位并不匹配。

（二）募集資金用途加嚴限制

根據《上海證券交易所公司債券發行上市審核規則適用指引第2號——特定品種公司債券》（2021年修訂）規定，綠色公司債券募集資金應用于綠色產業領域的業務發展，其中用于綠色產業項目建設、運營、收購或償還綠色項目貸款等的募集資金金額應不低于募集資金總額的70%。但在鋼鐵企業實際發行綠色公司債券中，資金用途加嚴限制，例如只能單一用于償還綠色項目貸款而不是綠色項目運營等。

（三）銀行貸款比綠色債券更方便

鋼鐵企業資金籌劃是一個系統工程，針對鋼鐵綠色項目大多需要中長期貸款的特點，企業往往會結合當時市場利率綜合比較各類融資工具的性價比。雖然綠色債券在發行利率有一定優勢且能夠提升企業形象，但銀行貸款具有審批快、貸款周期長及用款靈活等特征，甚至個別銀行提供的利率還有微弱優勢。另外，鋼鐵企業發行非綠色債產品，發行效率高、用款靈活。

三、鋼企成功發行綠色債券的關鍵因素

根據成功發行綠色債券項目的湖南鋼鐵集團相關負責人介紹，未來鋼鐵企業要抓住綠色金融的發展機遇，在發行綠色債券方面有4個關鍵點：

（一）高效決策，抓住低利率時間窗口

湖南鋼鐵集團成功發行綠色債券10億元，票面利率為2.94%，創鋼鐵綠色債券發行利率的歷史新低，其關鍵是湖南鋼鐵集團抓住低利率環境及內部的高效決策，在債務融資工具（DFI）框架下，從決策到發行僅用了3周時間。同時，合理匹配企業的用款周期，做好資金籌劃。

（二）企業效益是順利發行綠色債券的根本

從綠色債券發行整體來看，市場看好信用好、經營穩健，對產業結構調整、轉型升級或區域經濟發展具有引領作用的優質企業。企業經營情況決定了發行成本和發行效率，企業要致力于高質量發展。

（三）綠色項目關鍵是符合國家綠色發展政策和手續

鋼鐵企業綠色項目很多，但由于發債的時間與鋼鐵企業建設綠色項目的周期有一定的錯配，所以在項目選擇上需要全面研究發債政策，并準備好項目相關的環評、能評、用地等各類手續。

（四）在債務融資有效期內提升發行效率

依據中國人民銀行《銀行間債券市場非金融企業債務融資工具管理辦法》（中國人民銀行令〔2008〕第1號），企業在收到中國銀行間市場交易商協會債務融資工具接受注冊通知的有效期內，可以依據通知內容，分期公開發行超短期融資券、短期融資券、中期票據、永續票據、資產支持票據、綠色債務融資工具等產品，方式較為靈活。

四、鋼鐵綠色項目環境效益分析

成功發行綠色債券的根本是：項目本身為綠色環保、符合國家綠色發展支持的項目，環境效益必須十分突出。以“22湖南鋼鐵GN001”綠色項目為例，根據《湖南鋼鐵集團有限公司2022年度第一期綠色中期票據募集說明書》顯示，湖南鋼鐵集團選定了3個綠色項目，主要是環保提質改造類及余熱余壓利用類。評估機構根據相關規范、標準及導則要求，對項目產生的環境效益主要包括溫室氣體減排效益、能耗節約效益以及大氣污染物減排效益進行分析，表明了當期綠色中期票據的募投項目建成后，每年可節約標準煤13.94萬噸，減排二氧化碳24.05萬噸、煙塵2433.83噸、二氧化硫2164.89噸、氮氧化物3061.41噸、揮發性有機物61.39噸，產生顯著的環境效益（見表2、表3）。

表2 募投項目用于溫室氣體減排量及余熱余壓系統減排量預測 噸/年

表3 募投項目用于廢氣治理大氣污染物減排量預測 噸/年

五、結語

鋼鐵行業是重資產行業，同時也是能耗和排放非常大的行業。推動中國鋼鐵行業實施超低排放改造、減少能源消耗是為國家實現“雙碳”目標的重要途徑，同時也是中國鋼鐵行業向高質量綠色發展轉型的必由之路。這意味著鋼鐵企業要不斷加大環保投入，改變能源結構、生產結構，推廣應用高效先進適用的環保工藝技術裝備，推廣應用一系列先進節能減排技術等，而這一切都離不開資金的支持。因此，充足的資金支持是我國鋼鐵行業碳中和目標得以實現的重要保障之一。目前，雖然我國鋼鐵企業發行的綠色債券在債券數量和規模上還有不如人意的地方，但部分企業已經從中探索出成功發行的經驗，值得其他企業借鑒。相信未來會有更多的企業加入其中，成功發行綠色債券，加快企業向綠色發展轉型。整體來看，目前鋼鐵行業綠色債券發行還任重道遠，但未來可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