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北地名，一部鮮活的史書

■ 施崇偉

“宜于國運昌盛”“因武而昌”“左公安營”……這些晦澀文言，是一個個鮮活的地名。讀歷史，何須埋于磚頭重的歷史書或淹沒于浩如煙海的故紙堆。走進湖北，鄂州、隨州，故國的余音環繞；荊州赤壁，書寫著英雄的命途；浠水云夢，小城是蕩漾的江湖；武漢襄陽，天下重城屹立于歷史時空。行走江漢大地，這里的每寸土地都與眾不同，這里的許多地名就是一本史書。

上古中華三皇之一神農氏，架木為梯“嘗百草”，今天的神農架、神農頂便是湖北地名史書最老的一頁。

湖北，史稱“荊楚大地”。鄂州、隨州，故國消逝，國名留存，帶我們穿越到幾千年前的遠古，猶如史籍，勾起現代人無窮的回味與想象。

“禹劃九州，始有荊州”，荊州是古九州之一，以境內的荊山而得名。“荊”“楚”同義，是一種常見的灌木，稱作“荊條”?！肚迦A簡》記載，楚人早期首領的妻子難產死去，巫師用“楚”包裹其腹部埋葬。為了紀念她，就稱自己的國家為“楚”。楚人立國于地僻民貧的荊山附近。但楚人開墾荒山辛勤耕作，“篳路藍縷”，國家逐漸強大，西征庸國，東征揚越開拓疆土。滅掉東部的鄂國后，楚王熊渠把兒子熊紅封為鄂王，并建起了宏偉的鄂王城。熊紅繼位后，鄂王城成為楚國200多年。這就是今天鄂州之名，以及湖北簡稱“鄂”的來源。

湖北地名有一部楚國征戰史，印刻著浪漫瑰麗的楚文化印記。屈原故里秭歸通“姊歸”，相傳屈原被免職放逐，他的姐姐聽說此事，從夫家趕回為他送行，姐弟惜別，離情依依。秭歸這個地名一直延續下來，默默訴說著這段親情佳話。

湖北荊州屈原雕像 ▲

稱霸江漢的楚國，曾經殺人滅國，不知折騰了多少人命與疆土，卻給這片大地留存下厚實的地名：比如“荊楚第一縣”權縣，是滅掉的權國；黃岡、黃陂由古黃國得名；谷城縣因春秋時期的谷國得名，厲山鎮因古厲國得名，唐鎮因古唐國得名……這成為烈火與風霜也無法損毀的史冊。

一部三國史，半部在湖北。湖北地名里的魏蜀吳爭霸，考證了三國英雄豪杰從輝煌到落寞。

還是荊州，諸葛亮在《隆中對》里說：“北據漢沔，利盡南海，東連吳會，西通巴蜀?！蔽菏駞莿萘诲e于此，它簡直就是“三國演義”的主舞臺，關羽、張飛、趙云等名將紛紛出場，接連不斷上演了借荊州、還荊州、守荊州、失荊州、奪荊州的歷史故事，或搏擊廝殺創下偉業，或歷經險難痛悔不已，失城、失敗、失意甚至失去生命，留下千古遺恨。

赤壁，見證了吳蜀聯軍以少勝多，擊退勁敵曹操。當地流傳有民謠：“說書莫打赤壁過，三歲孩童知三國?！比龤q孩童在“火燒赤壁”里學會三國史，卻被大文豪蘇東坡搬到了黃岡，成全了赤壁的另一段歷史佳話。

此外，在舊時夷陵的宜昌，張飛喝斷當陽橋，趙子龍單騎救主，關羽敗死麥城遭孫權殺害，陸遜火燒連營；關羽樊城水淹七軍俘于禁，左將軍劉備“左公安營扎寨”屯兵油江口留下“公安”名，赤壁的陸水湖，“陸”取自三國東吳名將陸遜……浩浩然半部三國史，寫在湖北大地上。

歷史繼續前行，來到楊堅的時代。鳴響在中國文化長空的曾侯乙編鐘，發聲于青銅技術非常發達古曾國，也叫隨國，便是今日之隨州。楊堅的父親楊忠攻克隨州后被封隨國公，楊堅繼承爵位，忌諱“隨”字有“走”字旁，改“隨”為“隋”，“隨州”隋文帝創立一代天朝。

宋朝湖北，當然得請襄陽出場?！稘h書·地理志》應劭注，襄陽“在襄水之陽，故名”，襄水之名已湮沒，襄陽之名千年流傳至今。襄陽城北、東、南三面環水，擁有中國乃至亞洲最寬的護城河，西面有山，易守難攻。蒙元攻打南宋時，南宋軍隊包砌磚墻加固，并在城門修建甕城，兩軍對峙，襄陽城堅守40年不破。最后蒙古軍隊用近6年的時間改進武器，集中力量圍攻，才將其拿下。這里，便留下了“鐵打的襄陽”美名。

“乾兌發源，盤亙萬里，回旋若地軸天關之象。地勢雄偉，非玄武不足以當之，因名之曰武當?！边@是元代武當山道人劉道明對湖北名山“武當山”之名的解釋?！靶洹笔俏覈糯纳瘾F之一，形象是龜或龜蛇。古人發現武當山形似玄武，因此命名。明代皇帝癡情于此，大建宮觀庵廟。“江湖”上的第一等武功武當派，張三豐及太極拳的傳奇故事更是家喻戶曉。

省會武漢，湖北最大的城市卻是年輕的名字。當武昌城打響辛亥革命第一槍時，它才只是武昌、漢陽、漢口三鎮的合稱。“因武而昌”是從鄂州借來的地名?！皾h陽”又來自漢江，山南水北為陽，即在漢江北面。有趣的是，今天的漢陽區卻在漢江以南，這是明代漢江改道的結果，地名隨俗卻沒有跟著變化?！皾h口”，因南靠漢江河口得名，清代時是一座繁盛的碼頭商埠，稱為“四大名鎮”之一，清末開放后更是成為重要的內地商業城市、內河第一大港，被稱為“中國的芝加哥”。1927年之后，“武漢”才成為正式的城市名稱。去年，歷經一場疫情考驗，武漢，這座英雄的城市，譜寫了時代新篇。

“晴川歷歷漢陽樹，芳草萋萋鸚鵡洲。”湖北，殺伐征戰已是過往云煙。那一個個承載著歷史講述著故事的地名，仍在續寫著更多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