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若萱
這期我想談談小說中的地點。之所以想單獨拿出來寫,是因為一次和朋友的討論。朋友認為,不管在哪里生活,人都是大體相同的,人性是大體相同的,困境也是大體相同的,所以放在小說中,地點就沒那么重要了。
這些話我只能同意一半。
我們通常所指的地點不僅僅指故事的發生場所,地點是個很大的概念,是地理,是環境,有時甚至是“人物”,比如安妮普魯的小說,花了大量篇幅來描述所在地,廣袤荒涼的西部,在這里,所在地和行動的人物交相輝映、難舍難分,占有同等重要的位置,如果將此換掉或剔除,將會少了神韻,甚至故事不再成立。
但是在很多小說中,地點起到的作用不大,可以將其中故事隨便移植,比如把發生在河北的故事移到山西,或者移到西雙版納,都不會受太大的影響。這也許是我們不常重視地點,不常精心構思地點的原因,即如何將地點變成不可替代的部分,比較難實現。
我們有時會聽到一些詞,比如“文學地理坐標”“地域性”,都是和地點相關的。有些小說中,地點是模糊的,作者不去交代,從開始到結尾都緊緊圍繞著情節和人物展開,看上去達到了一種沒有地點的狀態。有些小說的地點是虛構的,但是我們不會去關心真假問題,因為這里的地點已經成為一種象征,一個符號,比如《百年孤獨》里的馬孔多鎮,??思{的約克納帕塔法縣。
陳崇正的短篇《開播》(發于《十月》2022 年第4 期)是一個很有意思的文本。這是一個發生在非洲的故事。他寫了三個小說,《開門》《開窗》《開播》,都與非洲有關。這篇小說很好讀,故事層層疊疊,敘述干凈,耐人尋味。
讀的時候我在想,為什么要把地點設置在非洲?
實際上,這不是一個非洲人在非洲的故事,而是中國人在非洲的故事。首先,這對生活在中國的讀者來說,會增加一部分閱讀興趣,就像方言寫作也可以增加閱讀興趣,是由“陌生化”產生的。寫小說忌諱重復,情節寫得多了,人物寫得多了,肯定會重復,索性開拓一片新的疆土,試著掙脫以往寫作的桎梏。也有一部分年輕作家寫故事發生地——加拿大、德國、意大利等異國的語言,更接近翻譯體,但是《開播》的語言卻保留了中文的簡約干脆,這是很難得的。
其次,非洲的風土人情是作者有意展現的。這也是一部分作家有意設置地點的原因,為了展現當地的風俗習慣,寫得好了可以形成一個整體的地域特征。同理,時間上的設置,古代也好,現代也罷,多半也出于此目的,能增加小說的氛圍感和獨特性。有意思的是,在《開播》中,作者并沒有花太多篇幅交代風土人情,而是通過直播的方式,交代兩個中國人來到非洲,就是為了直播當地的風土人情來賺錢,這同時也在情節上起到互通的作用。
再次就是情節,不管是挖礦,還是持槍搶劫,高人預言,這種較為起伏的戲劇性情節在中國的語境之下會失真,而在神秘炎熱的非洲,這樣的設置就恰到好處。所以我想,作者也是出于對情節的考慮,不管是先有情節再有這樣的發生地,還是計劃寫發生在非洲的故事而后有的情節。反正,情節和地點嚴絲合縫地銜接在了一起。這樣就不能將地點隨便轉移,這是發生在非洲的故事,也只能是發生在非洲的故事。
這是我能想到的幾個設置地點的考量因素。
即使這些因素我們都明白,但是實現起來卻并不簡單。一個好的發生地,并不比一個好的人物簡單。當然,沒有好的發生地,如果人物和情節特別出彩,也能成佳作。所以地點設置妥當,更像是錦上添花,或者雪中送炭,把好的小說變得更好,把不好的小說變得好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