鮑勃·迪倫詩歌集《敲著天堂的大門》節選中譯本賞析

張爭艷

一、作品簡介

《敲著天堂的大門》于2017年由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出版，收錄了鮑勃·迪倫創作中期五張風格各異的專輯，分別是有著濃郁鄉村流行風格的《自畫像》、歌詞疏離而寧靜的《嶄新的清晨》、迪倫遭遇摩托車事故后隱居時創作的《地下室錄音帶》、同名電影原聲專輯《帕特·加勒特與比利小子》和被譽為“溫柔與哀泣之作”的《行星波》。

該書譯者包括北京大學文學博士冷霜、同濟大學中文系教師胡桑 、知名樂評人李皖 、當代翻譯家西川和青年詩人周公度。該書在譯文的處理上偏向于直譯，主要采取了異化的翻譯策略，對于個別文化負載詞的翻譯，譯者則加了注解進行說明。

二、譯本賞析

鮑勃·迪倫的詩歌不僅意象哲理豐富、詩意濃厚，還富含音韻美，朗朗上口，其中許多都成為膾炙人口的佳作。本文從題材選擇、節奏韻律、文采詩意、文化負載詞的處理四個角度出發，結合不同專輯中的譯例進行賞析。

（一）題材選擇

迪倫的詩歌大多是韻體詩，而譯文則選擇了將自由體詩作為譯詩的題材。因為涉及中英兩種語言的差異和習慣，想要在譯文中依舊保持原有的韻腳難度很大，而自由體縱使在形式上無法做到和原詩的完全對等，卻也能將其詩意表達出來。

例一：

Groundhog runnin’ by the country stream

This must be the day that all of my dreams come true

So happy just to be alive

Underneath the sky of blue

On this new morning，new morning

On this new morning with you（New Morning，Bob Dylan）

土撥鼠沿著鄉間的溪流奔跑

這一定是我所有夢想成真的那一天

只要活著，就很幸福

在蔚藍的天空之下

在這嶄新的早晨，嶄新的早晨

在這和你一起的嶄新的早晨（胡桑譯）

例一原文是韻體詩，其中“true”“blue”和“you”起到了押韻的作用，譯文并未采用韻體詩的體裁，而是采取了自由體的譯法，就詩歌體裁來說，符合現代詩歌的“自由”特征，就詩歌的意境來說，“土撥鼠奔跑”“蔚藍的天空”等也完好地保留了原詩的清新自然風格。

例二：

True love can make a blade of grass

Stand up straight and tall

In harmony with the cosmic sea

True love needs no company

It can cure the soul，it can make it whole（If dogs run free，Bob Dylan）

真愛可以讓草葉

筆直高聳

與浩瀚的海融為一體

真愛無需陪伴

它可以治愈靈魂，讓靈魂變得完整（胡桑譯）

例二原文短短幾句詩歌贊頌了人間真愛，同時采用了韻體詩的格式，其中的“blade”和 “straight”押韻，“sea”和“company”押韻。譯文雖未遵循這一點，轉換成了自由體詩歌，語言更為自由一些，卻也將歌頌真愛的感人意味體現了出來，與原詩無異。

（二）節奏韻律

既然迪倫的詩歌同時也是歌詞，當然既少不了詩歌的韻律美，又少不了歌曲的節奏感，如果譯文能在忠實原文的基礎上將兩者都體現出來，那就堪稱好的譯本。

例三：

Mama，take this badge off of me

I can’t use it anymore

It’s getting dark, too dark to see

I feel like I’m knockin’ on heaven’s door

Knock， knock，knockin’ on heaven’s door

Knock， knock， knockin’ on heaven’s door

Knock， knock， knockin’ on heaven’s door（Knockin’on heaven’s door，Bob Dylan）

媽媽，這枚徽章幫我取下

我再也不能用到它

天黑了，天黑了，我看不見了

感覺天堂的大門我敲著

敲，敲，敲著天堂的大門

敲，敲，敲著天堂的大門

敲，敲，敲著天堂的大門（西川譯）

例三出自電影《帕特·加勒特與比利小子》的原聲專輯，將帕特出賣朋友后的懊悔之情描摹得十分到位，歌詞中運用了“abab”的韻式，“me”和“see”、“anymore”和“door”分別是兩對韻腳，譯文進行了巧妙的轉韻，將韻式改為“aabb”，“下”與“它”押韻，“了”與“著”押韻，完好地保留了韻律。與此同時，譯文與原文句行對應，每句音節數也相差無幾，比如“Mama， take this badge off of me”這句總共10個音節，譯文也是10個音節；“Knock， knock， knockin’ on heaven’s door”這句一共8個音節，譯文是9個音節，因此演唱起來也能很好地配合原本的節奏，既保留了詩歌的可讀性，又保留了其作為歌曲的演唱功能。

例四：

Put your body next to mine

And keep me company

There is plenty for all

So please don’t elbow me（On a night like this，Bob Dylan）

將你的身體挨著我

一直伴我身旁

兩人的空間夠寬綽

就請別對我推搡（周公度譯）

例四原文中的“company”和“me”押韻，譯文不僅也做到了第二、四句押韻，“旁”和“搡”押韻，同時還增加了原文沒有的一、三句的押韻，即“我”和“綽”押韻，使譯文充滿了韻律感。同時，“put your body next to mine”和譯文的“將你的身體挨著我”的音節數一個是7、一個是8，也十分相近，第二句也是如此，因此也同時具備了可唱的功能，兩全其美。

（三）文采詩意

迪倫的詩歌風格迥異，有的簡單恬靜，有的浪漫溫暖，有的放蕩不羈，也有的悲傷憂郁，不同風格的詩除了采用與其風格基調相似的譯文，還應進行變通，在措辭上進行美化，以展現詩歌的美感，也就是詩意。

例五：

Since you’ve been gone

I’ve been walking around

With my head bowed down to my shoes

I’ve been living the blues

Ev’ry night without you（Living the blues，Bob Dylan）

自從你離開

我一直在徘徊

沖著鞋子耷拉著腦袋

我憂傷地度過沒有你的每一個夜晚（冷霜譯）

例五原文的基調較為低沉陰郁，譯文雖表達出了這層意味，但偏直譯化，缺少了詩歌更深層次的美感，因此譯文存在改進空間。

（四）文化負載詞的處理

中美文化之間存在許多不同，因此在翻譯兩國語言時，遇到文化負載詞無法對等是很正常的，這就需要譯者采取注解的方式，幫助譯文讀者理解文化差異。

例六：

Outside of the gates the trucks were unloadin’

The weather was hot，a-nearly 90 degrees （Day of the Locusts，Bob Dylan）

大門外，卡車正在卸貨

天氣很熱，接近90度★

★華氏90度約為攝氏32.2度（胡桑譯）

例六中提到了溫度接近90度，如果不了解美國文化的讀者看到這個，可能會突然一愣，覺得很夸張，因為這個讀者是從我們中國文化的維度看待的，因為我們國家通用的溫度單位是“攝氏度”，90攝氏度的氣溫當然夸張至極。然而作者一加注解，讀者就會明白，這樣其對譯文的理解才不會有偏差。

三、錯誤指正

除了以上譯例的分析，通過查閱相關資料，筆者也發現此書中有個別翻譯不夠恰當，特此提出自己的改進建議。

例七：

Winterlude，Winterlude， my little apple

Winterlude by the corn in the field

Winterlude，let’s go down to the chapel（Winterlude,Bob Dylan）

溫特露德，溫特露德，我的小蘋果

溫特露德就在田野里的玉米旁

溫特露德，讓我們去到小教堂（胡桑譯）

例七首句將“my little apple”翻譯成了“我的小蘋果”，稍顯不當，很明顯此處的“apple”是在形容少女“winterlude”，此處采取直譯的手法，與我們中文的表達習慣不符。另外，“apple”一詞在英文中也可指“someone/something that is treasured”，因此，筆者認為，此處改為“我親愛的”會更貼近原文的意思。

例八：

An’boys，I sure I was slick（Lo and Behold，Bob Dylan）

孩子們，我肯定很油條（李皖譯）

例八的“slick”由譯者譯為“油條”不夠自然，可能只有年輕讀者能懂其含義，建議改為“孩子們，我鬼頭/圓滑著呢”，這樣更便于多數讀者理解，也更自然。

例九：

I come in like a ton of bricks

Laid a few tricks on’em （Lo and Behold，Bob Dylan）

我像一噸磚頭來了

對他們耍上幾個花招（李皖譯）

例九中“like a ton of bricks”是個英文俗語，《韋氏高階學習者詞典》對此的解釋是“very hard or severely”，因此譯者此處直譯為“像一噸磚頭”不夠恰當，建議改為“我氣勢洶洶地來，使上幾個小伎倆”。

四、總體評價

該書譯文就題材選擇來說，較多采用自由體詩歌，雖很大程度上喪失了原韻體詩的押韻美，卻將原詩的意境和風格保留了下來，符合現代詩歌的自由特征；就節奏韻律來說，譯者也在盡最大可能保持和原詩相同或相近的節奏，盡可能地保留原詩的韻律，但鑒于兩種語言的差異，只有極少部分實現了這點；從文采詩意方面來說，該譯文偏直譯，語言較為直白通俗，盡管也將原詩的內涵和意象忠實地表達了出來，但文采欠佳，詩歌美感欠缺；就文化負載詞的處理來說，譯文處理得還是不錯的，加了注解，可以幫助讀者認識文化差異，促進其對詩歌的理解。

大體來說，該譯文直譯較多，增譯、轉換等翻譯策略較少使用，缺乏語言的變通，文學性不夠強，詩歌美感不足，但也不乏少數譯文無論是節奏還是韻律都符合原文兼為詩和歌的特征，朗朗上口。畢竟詩歌作為一種特殊的文學體裁，其翻譯本身就充滿了挑戰性，既要具備忠實通順的特征，又需韻律和節奏的匹配，同時還要考慮詩歌的文學美感，想要兼得這幾項實屬不易，因此該譯本存在的提升空間較大。

筆者才疏學淺，認知有限，本文中對譯文的賞析與指正免不了有不足之處，歡迎批評指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