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麗慧 | Ji Lihui
都 銘 | Du Ming
在文化自信的政策導向下,文化遺產作為城市實現可持續發展的重要資源,推動了考古遺址公園大規模的建設實踐。考古遺址公園的概念于2009年首次提出,是我國遺址保護模式的重大創新。國家級考古遺址公園,是以重要考古遺址及其背景環境為主體,具有科研、教育、游憩等功能,在考古遺址保護和展示方面具有全國性示范意義的特定公共空間[1]。我國的大遺址主要以土遺址類型為主,面臨著遺址保護、利用、運營等多方面的挑戰。
考古遺址資源是通過“適度開發”的手段轉化為可以被游客“感知”甚至“消費”的旅游資源[2]。然而,土遺址遺址公園往往科普教育性有余,娛樂趣味性不足,難以擁有較大的游客吸引力和穩定的客源市場。蔡靜通過研究景觀的格局特征及生態系統穩定性,評估遺址旅游輻射區的可持續發展狀況[3]。張中華等梳理了遺址公園環境營造的地方性特點,探究游客地方感的運行機理[4]。王新文等指出,旅游產品設計應以遺址文化景觀的修復與再現為核心,注重游客參與感[5]。已有研究大多關注遺址公園自身的評估與完善,鮮有從區域大尺度視角研究其發展狀況。
區域內相關旅游資源多呈孤立發展,與遺址公園聯動不足,游客重游意愿較低,不利于旅游資源整合與擴大區域優勢,難以形成共生發展的多贏局面。遺址公園的任何開發利用都應以保護遺址為前提,其自身所能承載的客流量和旅游開發程度有限。因此,周邊旅游資源為遺址公園提供更多的旅游支撐,協調好旅游開發與遺址保護的關系是實現區域共生發展的關鍵。文章基于該現實需求的驅動,以杭州良渚古城遺址公園為例展開研究。
良渚古城遺址坐落在浙江杭州余杭區的瓶窯鎮,是我國文明起源時期規模最宏大、水準最高的遺址,是重要的世界文化遺產。2019年起,游客參觀良渚古城遺址公園,必須遵循分時段、實名制預約等限流制度,并有監測管理中心專門負責監測、控制旅游干擾。周邊的規劃項目有大型綜合體、酒店、特色小鎮、特色街區等多種類型。隨著城鎮化進程的加快與旅游業的發展,良渚古城遺址公園作為寶貴的旅游資源卻陷入了發展瓶頸。支文軍等反思了良渚文化村的現實狀況,引出人與社會、土地、住區與城市關系的再思考[6]。周蘇借由良渚遺址梳理了大遺址公園的建設管理工作[7]。王國平提出將良渚遺址創建為國家文化公園的理念及面臨的挑戰,并指出應推動良渚遺址成為帶動經濟轉型的新增長極[8]。羅曉群以良渚博物院基本陳列改造為例,探索遺址公園博物館陳列的新理念[9]。
目前,學界對良渚古城遺址公園的發展愈發關切,但多傾向于宏觀分析、治理或景區的改造,而對支撐理論的闡釋不足、對相關性的動態捕捉與定量分析較為局限,對遺址公園與旅游資源的共生策略研究較少。
共生理論源于生物學,在社會學、經濟學、規劃與建筑學等多領域應用廣泛,形成了多層面深度交叉的知識譜系。共生以互利、和諧為主要內涵,追求人與自然的相互協調、平等對話,逐漸成為了公園景區乃至區域范圍內旅游目的地尋求可持續發展的重要路徑選擇。實現旅游共生涵蓋三大前提:宏觀上,區域系統多方協作;中觀上,產業融合、協調創新;微觀上,協調多方利益主體、整合資源要素。本文著眼于微觀層面的旅游資源要素的整合共生進行分析。
以共生單元為基、以共生模式為契合點、以共生環境為外部必需條件,三者的交叉影響造就了各種共生關系。各種共生單元間的接觸方式統稱為共生界面,是共生介質有機結合的集中體現。
共生單元通常用質參量和象參量來描述,前者是指共生單元內在性質及其變化的決定性因素,在一定條件下起主導作用的質參量稱為主質參量;后者反映共生單元的外在表征。對質參量、象參量的識別是判定共生關系的基礎。共生環境指除共生單元以外所有因素的總和。共生模式是指共生單元相互的作用方式或結合形式。它既反映共生單元之間作用的方式、強度和物質信息交流關系,也反映共生單元之間的能量互換關系[10]。包括反映共生組織程度的共生組織模式和反映共生行為方式的共生行為模式,前者又分為點共生、間歇共生、連續共生和一體化共生四種類型,后者分為寄生、偏利共生、非對稱性互惠共生和對稱性互惠共生四種形式。
分析共生現象、共生模式能評判共生關系的合理性,促進共生單元發展,推動共生模式優化與區域共生。判據主要有三:判據一為質參量兼容,若可能的共生單元的質參量之間能夠互相表達,則說明其間存在共生關系;判據二,根據共生界面特征的分異,辨別共生組織模式的具體類型(圖1);判據三,基于分配特征、能量特征,辨別共生行為模式的具體形式(圖2)。針對特定研究對象,基于共生理論的分析邏輯參看圖3。

圖1共生組織模式的辨別依據

圖2 共生行為模式的辨別依據

圖3 基于共生理論的分析邏輯
在良渚古城遺址公園周邊的旅游資源中,根據景區類型、交通區位、客流量、影響力和發展定位等因素,選取三個具有典型性的旅游景區:一是美麗洲公園,位于良渚古城遺址公園西南側,是涵蓋多種功能區的自然生態公園,客流量相對較大;二是良渚文化藝術中心,位于遺址公園西南側的良渚文化村,設計出自建筑大師安藤忠雄之手,標志性清水混凝土建筑風格使其成為著名網紅打卡地;三是瓶窯老街,位于遺址公園以西,多條交通要道穿鎮而過,力爭打造為“游遺址、玩老街”的特色文旅街區(圖4)。

圖4 典型旅游資源區位圖
(1)判據一:質參量兼容
一定區域范圍內,全部人文及自然旅游資源均可視為良渚古城遺址公園的共生單元。在可能的共生單元中,主要有兩種質參量:各旅游資源間以互補性、相似性等為主要特征的關聯程度;以觀賞游憩使用價值、歷史科學文化藝術價值等為主的旅游資源價值。
由表1可知,美麗洲公園與良渚文化藝術中心同屬綜合人文旅游地,具有一定的相似性與相關性。美麗洲公園中建有良渚博物院,瓶窯老街設有良渚玉雕館,良渚文化藝術中心以良渚文化內涵為主旨進行設計。三者在不同程度上對遺址公園給予功能上的補充,擴大了良渚文化的區域影響力,與遺址公園形成了密切的互補性。同時,良渚博物院與瓶窯老街分別是國家4A、5A級景區,良渚文化藝術中心是極具藝術價值的優秀建筑作品,均展現了良渚文化區域內的獨特風貌與氣質,具有較高的旅游資源價值。因此,在可能的共生單元中,存在旅游資源的關聯程度、資源價值這2組質參量兼容。由判據一可知,共生關系存在。

表1 良渚古城遺址公園與典型旅游資源的類型
(2)判據二:共生組織模式
多樣化的旅游資源在旅游期內不斷自由組合,催生不同線路的旅游活動。區域內的旅游活動必然發生,旅游資源與遺址公園持續交流,形成穩定的共生關系,共生界面也必然性地生成。不同類型的旅游活動選擇不同的交流媒介,造成了共生界面的差異,故共生界面具有選擇性。典型旅游資源與遺址公園之間要產生共生關系,離不開食、住、行、購、游、娛等多重介質,且各旅游活動的共生介質間往往存在重疊與補充。即共生界面具有必然性與選擇性的雙重生成特性,且共生介質的互補性與多樣性兼備。按照判據二,確定存在連續性共生組織模式。
(3)判據三:共生行為模式
國家頒布的《旅游規劃通則》中指出,自然界和人類社會凡能對旅游者產生吸引力,可以為旅游業開發利用,并可產生經濟效益、社會效益和環境效益的各種事物和因素,均稱為旅游資源。多方面效益即為旅游資源天然產生的新的共生能量。三個景區的客流量差距明顯,美麗洲公園已融入居民的日常生活,客流量穩定;而瓶窯老街平時游客甚少,僅在法定節假日借助特定團體旅游線路才有較多游客,客流量呈脈沖式特點。景區與遺址公園的旅游組合方式并非唯一,且各自的旅游熱度及影響力也不盡相同,導致區域多方面效益分配不均,故在共生關系中產生廣泛而不對稱分配的新能量,符合判據三,即存在非對稱性互惠共生的行為模式。
綜上所述,在良渚古城遺址公園所在的區域旅游共生系統中,存在連續性共生組織模式和非對稱性互惠共生行為模式。
結合現狀分析與實地調研,構建以景區交通、空間景觀、旅游功能、旅游體驗、文化感知、配套服務設施等六大要素為基礎的游客滿意度評價體系,采用李克特量表,對各評價指標劃分等級:很滿意(5分)、滿意(4分)、一般(3分)、不滿意(2分)、很不滿意(1分)。對三個旅游景點進行問卷調查,累計發放問卷130份,回收126份,回收率為96.92%,其中有效問卷121份,問卷有效率為96.03%。
(1)信度分析
用S P S S對收集的問卷進行信度分析(表2),得到總信度系數為0.874、0.902、0.831,說明問卷數據的內部一致性較好,數據質量較高,可用于下一步分析。
(2)滿意度評價結果與分析
基于評價結果(表3),對比不同景區第一層級各要素的平均得分,分由高到低依次為美麗洲公園、良渚文化藝術中心、瓶窯老街(圖5)。

圖5 典型旅游資源六大評價要素的平均得分圖

表3 三個典型旅游資源游客滿意度評價結果匯總表
結果表明:景區交通方面,美麗洲公園主入口附近即有公交站,多條公交線路可直通遺址公園,故滿意度得分最高;而良渚文化藝術中心和瓶窯老街均無公共交通直達,且后者位置更為偏僻,交通不便,故二者得分較低。
空間景觀方面,三個景區都是近幾年經完整規劃建設而成,美觀性、舒適性及安全性較佳,因此游客滿意度較高(圖6~9)。

圖6 美麗洲公園生態景觀

圖7 美麗洲公園中的良渚博物院

圖8 良渚文化藝術中心

圖9 瓶窯老街
旅游功能方面,良渚文化藝術中心與美麗洲公園滿意度較高,其科普教育功能廣受游客好評。前者擁有展示棟、教育棟和文化棟三大主體,既提供了展示、傳播良渚文化的平臺,又為各年齡段游客創造了自主學習、閱讀的場所(圖10)。作為美麗洲公園中最大的吸引點,良渚博物院圍繞“良渚是實證中華五千多年文明史的圣地”的主題,進行全方位、多維度展覽,充分發揮了科普教育的職能。反觀瓶窯老街,其承載的文化內涵詮釋不足,文化氛圍也更弱。

圖10 良渚文化藝術中心的曉書館
旅游體驗方面,三者旅游參與性都不高,現如今的旅游方式正逐漸由傳統觀光式向體驗式轉變,參與性是重要的一環,對景區客流量影響較大。良渚古城遺址公園自身的游客體驗感差強人意,對區域共生旅游資源提出了更為迫切的互補需求。
文化感知方面,瓶窯老街與其他旅游資源間存在較大差距,其良渚文化符號感召力和整體文化影響力均亟待提高,文化場所的營造缺乏游客吸引力。
配套服務設施方面,三個景區的滿意度得分均較低,良渚博物院和良渚文化藝術中心的咨詢服務較完備,瓶窯老街的旅游集散中心尚未建成開放。三個景區的餐飲與住宿服務水平低下,建設數量不足,且品牌性較差,特色缺失。部分旅游景區的餐飲與住宿依托于附近的良渚文化村,但文化村中的酒店以鄉村型五星級酒店為主,價位難以迎合不同消費水平的游客,而且缺少連鎖酒店、民宿等多樣化的選擇。
總體而言,在三大景區與遺址公園的共生層面,發展短板主要體現于配套服務設施、景區交通和旅游體驗方面(圖11)。

圖11 典型旅游資源評價要素的總平均分對比圖
全面提升旅游接待水平,力爭形成良渚文化特色的品牌效應。依據未來客流量預期,建設一定規模和數量的快捷酒店及特色民宿,既要保障住宿質量,又要展現景區特色文化內涵,將良渚文化符號適當地嵌入周邊設施的規劃設計。要提升景區的餐飲經營水平,打造特色餐飲、品牌餐飲。其次,要增強附近村民對良渚文化的認同感,共商共建,構建景區的信息咨詢、景點介紹等服務體系。以商養文,以文促商,商文互輔共進[11]。將特色餐飲、酒店等配套服務設施打造為共生發展中的特征共生介質,推動共生組織模式由連續性向更高級的一體化方向發展。
堅持XOD模式引領,完善景區間的道路交通系統,加快建設旅游專線交通,使地鐵或公交等通達各景區,形成區域內景區全覆蓋的系統化交通網絡。區域內不同旅游資源的整合與共享是構成地區間的空間聯系和相互領先的前提[12]。因此,要以良渚古城遺址公園為核心,打造多條精品旅游線路,組合包裝為特色旅游品牌,共同開展旅游產品的營銷策劃與宣傳推廣活動。同時,以系統化的交通網絡來強化偏遠城鎮、鄉村與城區的聯系,彌補區位劣勢,形成村鎮發展強勁的外在推力,大力提高區域經濟效益,達到旅游資源與區域發展的共生、雙贏。
隨著旅游需求的提升,景點應提供更豐富的旅游體驗,給予游客心靈洗滌。遺址公園的遺址展示形式單調,體驗感弱。需發揮周邊旅游資源的支撐作用,形成優勢互補。可在良渚博物院和良渚文化藝術中心增設VR全景影像等多媒體設備;在美麗洲公園和瓶窯老街增設可觸可感的開放性電子地圖導覽等。瓶窯老街亦可發展休閑農莊,提供瓶窯農家特色美食。
各景區要重視社會、經濟、文化、環境等多方面效益的平衡,著力打造以文化遺產為主軸的旅游業、以文創產業為核心的文化產業,將其融合為余杭區的支柱產業。建立區域物質交流與信息共享機制,加強政府指導與資金支持,推動自下而上的居民、企業及政府的合作機制升級,促進文旅融合的長效發展。
歷史文化遺產是城市核心競爭力,活化文化遺產能夠盤活一個城市的存量空間,吸引更多市民和游客去了解城市的發展歷程,共同保存城市的文化積極[13]。保護、傳承歷史文化遺產,也是堅定文化自信、增進文化自覺的必由之路。
考古遺址公園對大遺址的動態保護過程不是孤立推進的,而應融入區域尺度,形成文化認同,順應城市的發展戰略與未來走向,實現與周邊旅游資源的互動、互補、互利,直至共生。基于區域共生需求的驅動,提升配套服務水平、完善交通網絡體系、豐富旅游參與體驗及創新文旅融合機制,激活資源聯動優勢,才能擴大遺址公園特有的考古文化影響力,促進城市文脈的延續與區域可持續發展。
資料來源:
表1:源自中華人民共和國國家標準(GB/T18972—2003):旅游資源分類、調查與評價;
表2~3:作者整理;
文中其余圖片均由作者自攝或自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