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慧明,毛 狄, 沈滿洪
1 寧波大學商學院, 寧波 315211 2 寧波大學東海戰略研究院, 寧波 315211 3 浙江大學經濟學院, 杭州 310027 4 浙江農林大學生態文明研究院,杭州 311302 5 浙江農林大學浙江省鄉村振興研究院, 杭州 311302
黨的“十九大”報告提出要加快生態文明體制改革,建設美麗中國,并把建立市場化、多元化生態補償機制作為加大生態系統保護力度的重要制度安排。近年來中國河流水污染情況雖然有所改善,但是流域水污染問題依舊嚴峻[1]。為了兼顧流域生態保護和地區經濟發展,流域生態補償機制在“綠水青山”轉化為“金山銀山”中發揮著重要的作用[2]。流域生態系統是一個“山水林田湖草”生命共同體,具有跨行政區劃、多類型生態系統在空間上并存的特征[3—5]。鑒于流域生態系統的復雜性,只有上下游同保共治,才能確保流域生態產品和服務的可持續供給,實現流域生態環境的持續改善。2016年12月,財政部、環境保護部、國家發展改革委和水利部聯合發布《關于加快建立流域上下游橫向生態保護補償機制的指導意見》,提出要充分調動流域上下游地區的積極性,使保護自然資源、提供良好生態產品的上游地區得到合理補償,促進流域生態環境質量不斷改善。文件精神也要求生態補償政策要保障流域內居民的利益[6]。流域生態補償政策對于完善水治理體系和保障國家水安全具有重要的促進作用,但相關政策的制定和實施需要充分激發流域內居民參與生態補償的意愿,流域內居民能否積極主動地參與生態補償機制是多元主體生態補償政策能否可持續實施的重要保障[7]。然而,生態補償的普惠性備受質疑,上游居民往往面臨未收到任何生態補償資金的困惑。根據“誰保護誰受償”原則,任何生態保護主體都應該成為受償對象,而且應該基于保護投入程度差異化受償。在明確上游居民應該受償且有受償需求的基礎上,研究解決生態補償資金在流域上游居民間的分配問題迫在眉睫,這直接關系到上游居民是否能夠因生態環境保護而普遍受惠。
現行的流域生態補償制度安排主要有上下級政府間的縱向轉移支付和同級政府間的橫向轉移支付兩類。在政府主導的流域生態補償實踐中,補償標準偏低使得公眾參與生態環境缺乏獲得感,補償主體和受償主體單一不能充分體現“誰保護、誰受償;誰受益、誰補償”原則。具體來說,因生態環境改善受益的下游居民沒有為他們獲得的生態產品足額付費,為生態環境改善作出突出貢獻的上游居民沒有因他們的環境保護努力而足額受償。流域生態補償資金在受償主體間的分配和補償主體間的分擔是流域生態補償標準研究的核心問題[8]。現有的納入公眾參與的多元化、市場化生態補償機制研究大多側重于補償主體端,在多元補償主體框架、下游公眾參與的生態補償標準核算、生態補償標準支付在各級政府和下游居民間的分擔等方面展開了探索[9—13]。針對作為受償主體的流域上游居民的研究相對較少。當上游居民作為生態產品的提供者時,他們的福祉需要通過接受生態補償予以彌補[13]。居民接受生態補償可以顯著正向激勵他們的生態保護行為[14]。然而,居民可獲得性較弱的生態補償政策忽視和弱化了上游居民的權益,受償主體的單一使得居民無法因參與流域生態保護和治理而合理受惠。流域生態補償政策的制定需要充分突出對“最少受惠者”流域上游居民受償權的保護,從量和質的角度了解受償者的需求,讓他們真正分享到生態增益行為帶來的惠益[15—16]。上游居民接受生態補償需求的正確解讀對于生態補償標準的有效制定與差異化分配有著十分重要的意義。流域居民是否參與、如何參與生態補償的行為決策是基于其社會人口和環境感知等特征所做出的偏好選擇,其接受補償與否以及補償多少等需求不僅受客觀存在的社會人口特征影響,還受主觀環境感知特征的影響[17—19]。 科學制定補償資金在受償居民間的差異化分配安排需要理解這些特征是如何影響上游居民的受償意愿。本研究通過對新安江流域上游地區沿岸村鎮居民面對面問卷調查的方式獲得寶貴的微觀數據,運用條件價值法評估了基于上游居民最小受償意愿的生態補償標準。受償意愿(WTA)是制定生態補償標準的常用依據,研究認為它可以作為受訪方合意的補償標準上限[20]。研究隨后對上游居民參與生態補償的意愿進行了解析從而為補償資金的差異化分配提供來自典型案例的實踐經驗。本研究可能的邊際貢獻有:(1)基于生態系統服務提供者的受償意愿視角核算生態補償標準,彌補基于補償主體意愿評估研究較多而基于受償主體意愿評估研究較少的不足。(2)通過計量分析提出基于社會人口和環境感知特征差異的補償分配模式,讓上游居民獲得與生態保護和環境治理貢獻度相匹配的補償,改善公眾參與流域生態環境保護激勵不足的情況。(3)在多元受償政策制定、生態環境保護的公眾宣傳成效等方面總結流域試點的情況,為進一步完善生態補償政策提供思路和啟示。
新安江發源于黃山市休寧縣,是安徽省內第三大水系,也是浙江省最大的入境河流和錢塘江的主要源頭。新安江安徽段年均出境水量占到淳安縣千島湖年均入庫水量的六成以上,上游黃山市與淳安縣交界斷面水質將直接決定重要飲用水功能區——淳安縣千島湖的水質。隨著2019年底千島湖配水工程的正式通水,新安江流域的水生態環境質量不僅影響到下游錢塘江流域的水生態環境質量,更將直接影響下游杭州市、嘉興市的飲用水安全。
新安江流域跨省橫向生態補償機制是全國首個跨省流域生態補償機制試點,也是中國推進流域治理、環境治理和生態文明建設的重要制度創新[21]。自2012年起,皖浙兩省開展了新安江流域上下游橫向生態補償三輪試點。現行的新安江流域生態補償機制主要是對政府的補償,然而流域生態保護是各個主體共同努力的結果,按照“誰保護,誰受償”的原則,應該對生態保護做出貢獻的各個主體均予以補償。不僅應該補償作為保護者的政府,也應該補償作為保護者的居民。本研究將選擇這一典型案例作為研究對象,為建立多元受償的流域生態補償機制提供微觀經驗證據。在研究案例中,雖然黃山市和淳安縣同處于新安江流域上游,但是黃山市為安徽省轄,淳安縣為浙江省轄,兩者被省級行政區劃邊界分開。與此同時,淳安縣受到了更為嚴格的環境規制。根據2005年開始施行、2015年修訂的《浙江省水功能區、水環境功能區劃分方案》,淳安縣97.95%的國土面積被劃分為飲用水源保護區,根據《淳安縣生態保護紅線劃定方案》,淳安縣80.05%的國土面積被劃為生態保護紅線,禁止任何可能造成生態環境損害的開發活動。因此,本文在后續研究中也進一步對黃山市和淳安縣居民受償意愿的異質性進行了探討。
新安江流域上游地區實地調研使用的問卷主要由五個部分組成。在問卷的開頭介紹了新安江流域跨界生態補償試點實施信息以及問卷的評估目的,問卷的第一部分主要考察了受訪者的社會人口特征,而問卷第二部分著重考察受訪者的環境感知情況。
問卷第三部分主要評估了新安江流域上游地區居民接受生態補償的意愿以及他們對補償方式的偏好。問卷首先詢問了受訪者作為新安江流域上游地區居民,是否需要貨幣生態補償。隨后進一步運用條件價值法設置核心問題,即通過接受高標準的生態環境保護約束,從而不僅改善本地區的生態環境(新安江黃山市、淳安縣境內河流水質均已達到Ⅱ類,遠期目標全面達到河流Ⅰ類),也為下游地區提供更高質量的生態產品(2019年底,千島湖配水工程通水后,下游杭州市和嘉興市將通過該工程每年取水9.78億立方米等),您每月最低能接受的貨幣化生態補償標準是多少(元 月-1人-1)。通過支付卡式設問,最小受償意愿的投標值被分為十檔:200元;400元;600元;800元;1000元;1200元;1400元;1600元;1800元;2000元及以上。這一投標值檔位設置經過預實驗測試合理。此外,還進一步識別了上游居民對生態補償制度安排的偏好表達。
問卷第四部分對穩健性進行了評估。通過評估受訪者對本次問卷填寫中回答的準確程度把握以及此研究內容最終將被應用于政策實踐的可能性等,進一步確保問卷數據真實可靠。問卷最后一部分由實地調查員填寫,主要包括調查員當時所處的水質狀況、天氣狀況和具體調查日期地點等信息。
條件價值法常用于評估環境物品及服務等具有非競爭性的公共物品的經濟價值。條件價值法是在假想的市場條件下,以問卷調查的形式,直接詢問受訪者為使用或損害某種給定的生態產品和服務的最大支付意愿,或為失去或提供某種給定的生態產品和服務時愿意接受補償的最小受償意愿,以此來估計生態產品和服務的經濟價值[22—23]。條件價值法被廣泛應用于流域上游居民最小受償意愿評估和流域下游居民的最大支付意愿評估[24—26]。考慮到樣本地區受訪者的年齡、教育水平等社會人口特征差異巨大,支付意愿的評估應盡量選擇普適的、簡單直接的引導方法,因此在問卷調研中使用了支付卡式設問以詢問受訪者的最小受償意愿。具體來說,最小受償意愿的計算如式(1):
(1)
式中,Bi是受訪居民i的最小受償意愿(WTA)投標值,Pi是樣本中受訪居民選擇投標值Bi的頻率,E(WTA)是樣本中上游居民平均最小受償意愿值。
新安江流域上游黃山市和淳安縣共轄鄉鎮104個,其中淳安縣境內流域面積4349 km2,黃山市境內流域面積5371 km2。如表1所示,問卷樣本抽樣將按照流域面積占比權重隨機地在淳安縣和黃山市抽取樣本鄉鎮10個,分別為淳安縣的千島湖鎮、金峰鄉、石林鎮、宋村鄉和黃山市的街口鎮、王村鎮、巖寺鎮、屯光鎮、東臨溪鎮、齊云山鎮。隨后進一步按照流域面積權重分配1000份計劃抽樣問卷,實際完成問卷1024份,實際問卷分布與計劃抽樣安排如表1所示。

表1 問卷計劃抽樣和實際有效分卷分布
面對面問卷調查于2019年12月開展。在篩選有效問卷時,首先通過將核心受償意愿問題的投標值逆序設問得到的最小受償意愿值與正序設問得到的最小受償意愿值進行比較,剔除受訪者前后回答不一致的問卷。然后進一步通過評估受訪者面對同樣的假設場景時基本滿意的受償意愿,與之前得到的最小受償意愿值進行比較,剔除受訪者偏好表達非有序的樣本。通過上述篩選后得到有效問卷596份,總體有效問卷比例約為58.20%。如表1所,淳安縣金峰鄉、石林鎮問卷的有效比例較高。各鄉鎮行政區劃和上下游地理分布如圖1所示。根據量表賦值結果,受訪者回答的平均準確程度約為3.96(0=非常不確定→5=非常確定),受訪者認為本研究最終應用于新安江流域跨界生態補償定價決策的可能性約為4.02(0=完全不可能→5=完全有可能)。

圖1 隨機抽取的淳安縣和黃山市10個樣本鄉鎮Fig.1 The sample counties
新安江流域上游地區受訪居民的社會人口特征如表2所示。描述統計表明,受訪居民女性人數占比達到57.7%,略多于男性。受訪居民平均年齡約為47.0歲,且93.3%的受訪居民均為已婚狀態。絕大部分(94.1%)的受訪居民沒有接受過高等教育,這可能和受訪居民的農業戶口比例較高有關,城鎮居民比例僅有20.5%。受訪居民的個人稅后可支配收入平均約為2392.6元/月,其中淳安縣受訪居民平均約為2260.1元/月,黃山市受訪居民平均約為2614.3元/月,樣本收入水平情況與真實情況吻合。受訪居民平均家庭成員人數約為4.7人,其中平均有2.3名家庭成員外出務工,家庭成員外出務工比例高達48.9%。可見新安江流域上游地區居民的本地就業競爭力羸弱,受訪居民接近半數的家庭成員選擇外出打工。
在受訪居民的環境保護意識方面,大部分的受訪居民(79.20%)愿意投入時間參與環保志愿活動,上游地區居民投入時間參與環保活動的意愿較為強烈。然而實際上超過半數(54.19%)的受訪居民均表示沒有實際參與過環保志愿活動。這與受訪居民之前較為積極的生態環境保護公眾參與意識表達出現了矛盾,這可能是由于目前生態環境治理的公眾參與渠道較為匱乏,從而使得許多受訪居民志愿參與環保活動的意愿沒有機會得以付諸實踐,也可能是上游居民夸張表達了他們志愿參與環保活動的意向。

表2 新安江流域上游地區受訪居民的社會人口特征
就本地區的生態環境而言,超過半數(59.9%)的受訪居民認為近三年以來本地河流水質狀況出現了改善,即相對多數的受訪居民真切感受到了近年來新安江流域生態環境治理投入帶來的水生態環境改善成效。相對黃山市受訪者(54.26%)而言,更多的淳安縣受訪者(63.27%)認為近三年來本地水生態環境狀況在逐漸變好。結合實際情況來看,2019年新安江流域黃山市境內河流水質8個監測斷面水質均達到Ⅱ類,淳安縣境內河流88個監測斷面水質有59個達到了Ⅰ類,剩余29個監測點斷面水質也達到了Ⅱ類,新安江流域淳安縣境內河流水質的檢測情況優于黃山市。這與兩地居民的主觀感知表達吻合。
在受訪居民感知的環境治理強度方面,僅有11.24%的受訪居民認為本地政府環境治理的財政負擔非常重,大部分居民認為環境治理并沒有對地方財政產生較為嚴重的負擔。然而從實際情況來看,2012—2018年期間黃山市投入超過120.6億元推進新安江生態環境綜合治理,[27]而2018年度全市地方財政收入僅113.85億元。淳安縣2010—2018年生態環保財政投入就達到了約96.71億元,而2018年地方財政收入僅19.50億元。居民感知的政府環保投入負擔與實際地方政府環保投入負擔存在較大的不匹配性。僅有7.72%的受訪者非常了解“本地政府近年來投入了大量資金治理水生態環境”這一實情,大部分的受訪居民對實際情況不甚了解。居民對政府環境保護投入情況的低知悉性直接導致了居民感知的政府環保投入負擔與實際地方政府環保投入負擔存在較大的不匹配性。
就受訪居民近年來生產生活受到環境規制的情況而言,超過九成(94.30%)的受訪居民認為他們的日常生活、生產活動受到了環境規制限制,其中約三分之一受訪居民受到嚴格限制,可見近年來新安江流域水環境治理帶來的嚴格網箱養殖取締、嚴控采沙、嚴禁垂釣、嚴防船舶污水上岸、嚴拆違章建筑等整治措施確實影響了上游居民的日常生活、生產活動。分區域來看,處于相對下游地區的淳安縣居民受到的環境規制強度反而要高于黃山市居民。
首先對新安江流域上游居民是否真實存在接受生態補償的需求進行判斷,問卷詢問了受訪居民在被告知場景下,選擇是否需要貨幣生態補償,如果選擇不同原因下的“無需受償”選項,則認為受訪居民沒有接受生態補償的意愿。隨后進一步確定沒有意愿接受生態補償的上游居民是否真的沒有接受生態補償的需求,通過詢問受訪居民近年來是否拿到過與生態補償相關的政府補助并且在問卷中提供相關補助類別供其參考,如果有,則認為前序回答沒有需要接受生態補償的居民存在真實的受償需求;如果沒有,則確定前序回答沒有需要接受生態補償的居民是真實無受償需求者,最小受償意愿值為零。
在確定了最小受償意愿值為零的受訪居民后,進一步描述統計新安江流域上游受訪居民的最小受償意愿如表3。大部分(90.60%)的受訪居民在確定本地區需要加大環保投入、接受更高標準的環境規制時,都有接受生態補償的需求。只有約9.40%的受訪居民表示不需要接受生態補償,其中大部分(91.07%)居民認為無需接受補償是因為保護環境是他們理所應當的行為,少數居民(8.93%)認為無需接受補償的原因是自己現在的收入水平足夠,可見環保意識是無需受償者行為選擇的決定性因素。
根據2019年黃山市和淳安縣統計年鑒,截至2019年末,黃山市常住人口142.10萬人,其中城鎮人口74.59萬人,農村人口67.51萬人;淳安縣常住人口35.80萬人,其中城鎮人口8.46萬人,農村人口27.34萬人。根據表3的最小受償意愿分布,結合公式(1),黃山市城鎮居民平均最小受償意愿約為620.41元/月,黃山市農村居民平均最小受償意愿約為736.78元/月;淳安縣城鎮居民平均最小受償意愿約為975.34元/月,淳安縣農村居民平均最小受償意愿約為1045.33元/月。基于不同評估方法的生態補償標準測算研究認為新安江上游地區獲得的生態補償資金遠低于上游地區環境整治的投入與發展的機會成本,如表4所示[28—32]。表4表明本文的研究結果是穩健的,至少數量級上一致。值得指出的是,基于不同評估方法的生態補償標準測算結果通常存在差異,補償標準的制定需要綜合考慮科學數據的客觀測算值以及補償和受償主體的主觀意愿值。接受意愿值可以被認為是補償的最合意上限,能夠真實反映上游居民的生態補償普惠訴求。

表4 基于不同方法的新安江流域生態補償標準評估值
運用Tobit回歸模型分別選擇新安江流域上游居民的社會人口特征因素和環境感知因素對受訪居民的最小受償意愿值進行了回歸分析。回歸結果如表5所示,在單獨對社會人口特征因素進行分析時,年齡越大的受訪者往往希望獲得更高的補償資金。從量化結果來看,生態補償資金分配標準應隨上游居民年齡每增加1歲而增加7.39元/月。與此同時,受訪居民的最小受償意愿隨著收入和家庭成員數的增加而增加,額外上游居民家庭人口的邊際補償訴求為37.18元/月。此外,農村戶口的受訪者相對非農村戶口的受訪者有更高的受償需求。在制定補償資金分配方案時,分配給農村居民的補償標準應該比城鎮居民高154.34元/月。然而,受訪居民的性別、婚姻狀況和受教育水平對他們的最小受償意愿沒有顯著的影響。總之,政策制定者在制定受償標準分配時,應該給予高齡且家庭成員較多的上游農村居民相對更高的補償標準,并且補償標準隨他們收入水平的增加而適當提高,收入變化帶來的受償意愿邊際變化約為0.04。
進一步結合量表對環境感知變量賦值后研究發現,環境感知變量對受償意愿的影響在有效樣本和全樣本中影響機制表現一致。當上游居民日常的生產、生活受到環境規制限制更強烈時,他們會要求獲得更高的補償標準。因此,當上游居民被要求接受更高的標準、付出更多的努力保護生態環境時,他們希望接受更高標準的生態補償。與此同時,上游居民實際參加環保志愿活動的頻率與他們的最小受償意愿顯著正相關。所以,在計劃補償資金分配時,應該給予實際投入更多時間精力參與生態環境保護的上游居民更高的補償標準。從量化結果來看,當要求流域居民接受更高的環境規制強度和投入更多的時間精力參與環境保護項目時,分配給他們的補償資金標準應該增加。此外,上游居民的本地環境改善感知、環境規制公平感知和他們對政府環境治理投入的悉知性對他們的受償意愿沒有顯著的影響。從受訪者所處的地區異質性來看,淳安縣受訪者受償意愿顯著高于黃山市。
異地就業安置是較為典型的非貨幣化生態補償方式。新安江流域上游居民只有20.13%的居民愿意接受異地就業的機會替代將接受的貨幣生態補償,且其中大部分(78.33%)居民要求異地工作的收入水平顯著高于現狀,可以讓他們從容地在異地安居樂業。此外,超過半數(51.51%)的上游居民明確表示他們不愿意放棄貨幣化的生態補償資金而接受前往異地就業的機會。分區域來看,黃山市居民愿意放棄貨幣化的生態補償資金而接受異地就業安排的比例要比淳安縣居民高10.11%,相對來說更愿意接受異地就業安置。總的來說,異地就業安置作為非貨幣化補償方式時,可能只能被少數上游地區居民所接受,但異地就業安置依然不失為貨幣化生態補償的有益補充,可以緩解一定的貨幣補償支付壓力。雖然就業補償和技術補償可落地,但從“輸血式”向“造血式”補償轉變的實踐有成功也有失敗,其可持續性有待更多績效評估予以輔助完善。

表5 新安江流域上游居民接受生態補償影響因素的回歸結果
本研究以新安江流域上游居民作為研究對象,利用在新安江流域上游村鎮與居民面對面實地問卷調研所獲得的微觀數據,采用條件價值法測算了新安江流域上游居民接受生態補償的意愿,隨后分析了社會人口和環境感知特征對上游居民受償意愿的影響。研究發現:
第一,超過九成的新安江流域上游居民有接受生態補償的需求,這一需求受年齡、家庭成員數、戶籍情況等社會人口特征影響。在支付能力充裕的條件下,黃山市居民和淳安縣居民的平均補償分配標準分別推薦定在711.21元/月和1031.64元/月。淳安縣和黃山市基于居民受償意愿測算的生態補償標準分別約為44.32億元和121.28億元。補償資金的分配需要對高齡且家庭成員較多的上游農村居民給予更高的補償,并且補償標準還需要通過他們的可支配收入水平矯正。
第二,居住于更上游地區的居民未必有更高的受償需求,而投入時間精力參與環保活動、生產生活受到環境規制的居民會有更高的受償需求。一方面,淳安縣居民認為他們受到的環境規制強度要顯著偏高,淳安縣居民的平均最小受償意愿要顯著高于黃山市居民的平均最小受償意愿。另一方面,上游居民參加環保志愿活動的頻率與他們的受償意愿顯著正相關。上游居民投入生態環保志愿活動的時間精力是有成本的,公眾參與生態環境保護活動需要被生態補償所激勵。
第三,政府的環保投入付出和環境治理成效并不能影響上游居民的受償意愿,居民日常生活所處的區位條件和所受的環境規制更直接影響他們的受償意愿。盡管新安江流域上游居民感知的政府環保投入負擔與實際地方政府環保投入負擔存在較大的不匹配性。但研究發現上游居民對環境改善和政府環境治理投入程度的了解對他們的受償意愿沒有顯著影響,政府的環保投入付出和環境治理成效實際上并沒有影響居民受償意愿的表達。因此,僅僅彌補上游居民對生態環境治理信息獲取的缺口是不夠的,還需要更有效的環境宣傳讓居民更好地理解政府環保投入和治理成效的價值。
第四,異地移民就業安置政策可以作為多元化補償方式的有益補充,但政策效果有好有壞,需要細致甄別。異地就業安置作為多元化生態補償的一類制度安排時,只被少數上游地區居民接受,多數的上游地區居民更愿意繼續生活在他們的家鄉。異地就業安置可以作為貨幣化生態補償的有益補充,有少部分上游居民愿意接受幫助到下游地區安家就業。
若干對策建議如下:(1)基于對“最少受惠者”流域上游居民受償權與貢獻度的匹配,完善生態補償政策需要擴大受償主體的覆蓋面,增加上游居民補償資金的獲得感,以實現補償政策的可持續性。(2)補償資金分配方案的制定要根據受償居民的社會人口和環境感知特征進行差異化設計,需要針對上游居民的戶口情況、家庭人口數、年齡、收入水平等特征進行差異化定價,要充分考慮地方環境規制強度等會直接導致本地居民生產生活受限的因素,應該給予實際投入更多時間精力參與生態環境保護的上游居民更高的補償。(3)基于研究發現上游居民感知的政府環保投入負擔與實際負擔存在較大不匹配性,未來上游地區政府需要增加有效環境宣傳投入以提升公眾對地方政府生態治理努力的認知,實現政府環保投入和治理成效的價值。(4)基于上游地區企業發展明顯受限的現狀,依據上游居民實際意愿開展異地就業補償試點可在一定程度上緩解補償資金缺口壓力和地方有效就業壓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