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和Meta的語義

文 ｜ 米為聞

就Metaverse翻譯為“元宇宙”是否恰當，南京大學哲學系學者蘇振源、自媒體“書先生和路夫人”、中國計算機用戶協會網絡應用分會副理事長肖方晨等人分別撰文進行剖析，在網絡輿論空間引起反響。“元宇宙”概念的熱度很高，概念表述是否清晰準確是一個值得探討的問題。

組合單詞Metaverse的后一部分verse截取自universe。正是uni賦予universe唯一、崇高的意義，由此universe才可以與中文里的表示所有空間和所有時間的宇宙形成映射。于是，verse的嚴謹譯法應為“域”而非“宇宙”。此意見已有多人指出，不必贅述。

需要仔細辨析“元”和“meta”的語義，因為“元”在中文里實在是一個“大詞”，和另一個大詞“宇宙”相連，給人一種非常厲害的感覺，讓定義模糊的“元宇宙”概念賺足了眼球。在“元宇宙”概念的傳播過程中，皇帝新衣效應顯現出來——你不懂“元宇宙”嗎？不夠聰明！于是不明就里而滔滔不絕的人批量出現了。

把Metaverse里的meta翻譯成“元”是有問題的。查閱上海科技技術文獻出版社《現代英漢綜合大辭典》，可知前綴meta有4個義項：表示“變化，變位，變形”；表示“中間，中位，位于……之后”；表示“超越，總的”；表示化學術語中的“偏，介，同(位)”。meta有另一種形式met，前者用在輔音前，后者用在元音前。

已有把meta翻譯成“元”的情況，如語言學術語metalanguage譯為“元語言”，metasymbol譯為“元符號”。元語言是關于語言的一種語言，因此metalanguage的meta使用了它的第3個義項“超越，總的”。類似的情況還有metempiricism譯為“先驗論”，其中met如前所述，和meta是同一個前綴的不同形式，而empiricism是“實證論，經驗論”。

為什么同一個前綴，有“位于……之后”的意思，又有“超，先”的意思呢？答案的秘密藏在metaphysic這個詞里。meta是從古希臘文進入拉丁文再進入英文的，在古希臘文中意為“位于……之后”。拉丁文metaphysica本來是“物理學(physica)之后的理論”的意思，其討論范圍在物理實在之外，由此而來的英文單詞metaphysic譯為“形而上學，玄學”。而造出metaphysica一詞的經院哲學家們認為物理實在之外的抽象概念更為本質，高于自然現象也先于自然現象，是第一性的，所以他們把metaphysica理解為“第一哲學”、“第一科學”。于是，古老的前綴meta從“后”變為“先”，具有了“超越，在……之上，先于”的意思。認為概念高于實在，其實是西方哲學的一個傳統，體現在柏拉圖的理念論中。

那么Metaverse里的meta是表示人類世界“之后”的“域”(verse)，還是人類世界“之上”的“域”呢？不同的人可能有不同的理解，不排除真有人認為比特世界高于原子世界。所以meta譯為“后”或“超”都能說得通。但譯為“元”就偏離了“元”的本義。

按照許慎六書理論，“元”是會意字。“元”在人的象形文上指出了頭部位置，本意是人的頭部，所以“元”“首”可以連用。由此引申出“開端”的意思——《爾雅·釋詁》：“元，始也。”

說比特世界是原子世界的開端，在某種世界觀下也能說通，即設想我們經驗到的自然世界(“這個世界”)其實是“這個世界”之外的智慧生命或某種機制虛擬出來的，但無論如何不能說人們使用“這個世界”中的工具(計算機和網絡)構建的比特世界是“這個世界”的開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