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北物資流通技術研究所,艾振
國以民為本,民以食為天。糧食既是關系國計民生和國家經濟安全的重要戰略物資,也是人民群眾最基本的生活資料。糧食安全與政治穩定、社會和諧、經濟持續發展息息相關。黨的十八大以來,我國確立了“以我為主、立足國內、確保產能、適度進口、科技支撐”的國家糧食安全戰略,并作為國家安全戰略的重要組成部分。所謂“兵馬未動,糧草先行”,楚漢戰爭的物流與供應鏈反映了軍事物資供應對戰爭結果的重要影響。本期,沿歷史長河順流而下,繼續深入考察另一段家喻戶曉的以戰爭為主旋律的歷史——公元184年至公元280年間跨越近百年的三國時期,分析糧草的生產、運輸和倉儲在戰爭決策、戰爭過程中的制約作用。我們以學界公認史實為依據,從糧食供應與糧食安全視角,探察“浪花淘盡英雄”背后,從東漢衰亡到三國鼎立,最終三家歸晉的軍事物流邏輯。
屯田制源于漢武帝時期,至曹魏方才發展成為一項經濟社會制度。屯田分為軍屯、民屯、商屯,主要為軍事斗爭提供后勤補給來源,在封建時代對戰爭勝敗乃至國家興亡具有重要意義。三國時期的屯田始于曹魏,其規模也最大;其次是東吳;蜀漢起步最晚,規模也最小。
漢獻帝建安元年(公元196年),曹操“用棗祗、韓浩等議,始興屯田”。首先在許昌周圍進行了試點并“得谷百萬斛”,而后推廣至州、郡各地,取得了“所在積谷,倉廩皆滿”的良好效果,繼而又在淮南屯田。雖然曹操屯田制的施行是受“歲饑旱,軍食不足”的形勢所迫,某種程度上可謂無心插柳之舉,但卻成為曹魏“”而能兼并群雄的主要原因之一。曹魏勢力范圍遼闊,南征北戰之際少有糧草之憂,不僅得益于四通八達的運輸通道,而且仰賴于屯田制的豐碩成果。嘗到了甜頭的繼任者們也都不遺余力地推廣屯田制:魏文帝曹丕“以譙舊鄉,故大徙民充之,以為屯田”;司馬懿主政時,更是認為“”,何以積谷,唯有屯田,所以“大興屯守,廣開淮陽、百尺二渠,又修諸陂于穎之南北,萬余頃”。曹魏的屯田制儼然成為一項一以貫之的國策,不僅為軍事勝利提供了物質保障,而且為其綜合國力迅速增強奠定了堅實的經濟基礎。
漢獻帝建安九年(公元204年),東吳“連年亢旱,遜開倉谷以振貧民,勸督農桑,百姓蒙賴”,這則史料記述了東吳零星屯田可能的最早時間。一般認為東吳于黃武五年(公元226年)開始進行大規模屯田,這一年,“”。這里的“增廣”之說,一方面印證了屯田在東吳早已有之,另一方面也反映出屯田進展緩慢,時隔22年才得以大范圍推行。赤烏年間,又在毗陵(今江蘇常州)屯田:“諸郡出部伍,新都都尉陳表、吳郡都尉顧承,各率所領人會佃毗陵,男女各數萬口”。據此推測,當時在毗陵屯田的人數應當不低于5萬,就那個時期的人口規模來說,其聲勢不亞于一場浩浩蕩蕩的社會運動。實際上,東吳屯田的勞動力來源除了本土官兵、百姓外,還有南遷流民、山越、武陵蠻和嶺南的少數民族;面對勞動力短缺問題,東吳甚至不惜以掠奪曹魏人口為目的發起主動進攻。江淮一帶是魏、吳軍事拉鋸戰和屯田后勤戰的活躍戰場,一度大有你方唱罷我登場之勢:“吳人大佃皖城(今安徽安慶)圖為邊害,渾遣楊州刺史應綽,督淮南諸軍攻破之,并破諸別屯,焚其積谷百八十余萬,稻苗四千余頃。”然而與曹魏相比,關于東吳屯田成果的描述在史書中較為鮮見,更多的卻是對于三國后期東吳屯田兵民賦稅過重的怨聲載道。東吳學到了屯田之“術”卻忽略了屯田之“道”,統治階級的政治腐敗與驕奢淫逸造成了東吳屯田雖漸成氣候但回天乏術,其滅亡命運不可逆轉。
相較于曹魏和東吳,蜀漢沃野千里,人口稀少,又有蜀錦、井鹽等商品暢銷三國各地,正所謂“”。其屯田主要發生在北伐期間,是為應對糧草補給不濟的權宜之計。蜀漢建興五年(公元227年),諸葛亮在首次北伐前于《出師表》中嘆曰:“今天下三分,益州疲弊,此誠危急存亡之秋也。”為此他“出屯漢中”,這似乎也是蜀漢屯田的起點。建興十二年(公元234年),諸葛亮發動最后一次北伐:“亮每患糧草不濟,使己志不申,是以分兵屯田,為久住之基。耕者雜于渭濱居民之間,而百姓安堵,軍無私焉。相持百余日。”從這一史實中,我們能看到蜀兵屯田的方式是融入百姓。此外,拋開政治斗爭因素,姜維沓中屯田也是“蜀道難”和北伐戰線過長雙重障礙下后勤補給不暢的無奈之舉。正所謂成也蕭何,敗也蕭何,難于上青天的蜀道,給了漢室后裔一隅偏安之地,也為其最早敗亡埋下伏筆。
從屯田地域范圍看,曹魏主要在淮河沿岸和廣大中原地區,東吳主要在長江中下游和南方落后地區,蜀漢主要在漢中、五丈原(今陜西岐山縣)、沓中(今甘肅舟曲縣)。屯田在三國雖均是為戰爭服務,但其意義也有不同:對曹魏是休養生息,可以看作集約發展;對東吳是開疆拓土,可以視為粗放發展;對蜀漢是權宜之策,無益增強自身國力。曹魏屯田與吳蜀不僅約有30年的時間差,而且屯田功效迥異,由此觀之,三國結局難道不是早已注定的嗎?
封建時代的運輸方式只有陸運和水運,水運憑借水流、風力、槳櫓,陸運依靠車馬、雙腿、肩挑手抗,耗時費力、貨損嚴重的陸運占據主導地位。糧草運輸效率對戰局走向有重要影響,有時甚至對戰爭結果發揮決定性作用。
三國時期,軍需糧草的陸上運輸極為頻繁,攻襲運糧隊伍或儲糧基地迫使敵方不戰而敗的戰例層出不窮,其中最著名的就是官渡之戰。后世大多只知烏巢一炬之下,袁紹糧草焚盡,曹操大獲全勝。其實在戰爭相持階段,曹操面對精疲力竭的運糧士兵,曾以“卻十五日為汝破紹,不復勞汝矣”之言進行安慰;若非荀彧力諫,曹操幾乎因“眾少糧盡,士卒疲乏,百姓困于征賦,多叛歸紹者”而班師。這場大戰中,糧草運輸與倉儲安全問題導致戰場形勢瞬息萬變,其在古代戰爭中的重要地位可見一斑。這一時期,蜀漢的陸上運輸最值得探究。
蜀漢建興六年(公元228年),諸葛亮第一次北伐,魏延主張“今假延精兵五千,負糧五千”,經由子午谷直取長安(今陜西西安)。考慮到“兵貴神速,出奇制勝”,這五千精兵應均為騎兵;而騎兵隨身攜帶口糧的糧草運輸方式則只適用于快速機動的進軍方略。力求穩扎穩打的諸葛亮沒有采納這一計策,為歷史留下了一片遐想空間。為應對崎嶇難行的蜀道,諸葛亮第三次北伐時“圍祁山,以木牛運”。曹魏官員反對進軍的理由側面說明了蜀道之難:“諸軍始進,便有天雨之患,稽閡山險,已積日矣,轉運之勞,擔負之苦,所費已多”。建興九年(公元231年),諸葛亮第四次北伐。期間發生了一場讓后世略知三國歷史者都不禁扼腕嘆息的蜀漢內部政治斗爭——李嚴假傳圣旨,北伐無疾而終。這個事件更是表明艱辛的蜀道運輸對戰爭造成了不可挽回的影響,原委如下:
亮軍祁山,平催督運事。秋夏之季,值天霖雨,運糧不濟,平遣參軍狐忠、督軍成藩喻指,呼亮來還;亮承以退軍。平聞軍退,乃更陽驚,說“軍糧饒足,何以更歸”,欲以解己不辦之責,顯亮不進之愆也。又表后主,說“軍偽退,欲以誘賊與戰”。亮具出其前后手筆書疏本末,平違錯章灼。
司馬懿深知蜀漢的軟肋是糧草運輸,還曾斷言:“亮每以糧少為恨,歸必積谷,以吾料之,非三稔不能動矣。”而史料諸如“諸葛亮勸農講武,作木牛、流馬,運米集斜谷口,治斜谷邸閣;息民休士,三年而后用之”的記述也印證了司馬懿的判斷。在最后一次北伐中,“亮悉大眾由斜谷出,以流馬運,據武功五丈原”。蜀漢之所以能產出木牛、流馬等運輸工具,是受川蜀道路過于崎嶇所迫。
諸葛亮的繼任者意識到五次北伐之所以都告失敗,罪魁禍首可能是“猿猱欲度愁攀援”的蜀道,故而曾欲改走水路進軍。蜀漢延熙三年(公元240年),蔣琬“多作舟船,欲乘漢、沔東下,襲魏興、上庸(今陜西安康、湖北十堰)”,但因舊疾復發,這一方略只停留在謀劃階段。陸上運輸成本、時效上的劣勢在蜀漢北伐中暴露無遺,連頗具神秘色彩的木牛、流馬都未能讓難于上青天的蜀道通暢十之一二。總之,蜀漢深陷戰線長、路難行造成的糧草運輸困境,其軍事后勤供應鏈堵點不在于生產而在于運輸。面對綜合國力強盛的曹魏,無論諸葛亮的持重謹慎、魏延的奇謀偷襲還是蔣琬的水路進軍,都難以扭轉三國結局。
三國時期水上運輸的發展圍繞軍事戰爭需求,造船技術的進步和戰船的建造推動水軍戰斗力不斷提高,內河航道的治理、開鑿和運河的修建也都是以軍事目標規劃的。鑒于水運的成本、時效優勢,爭奪水運糧道的戰斗屢見不鮮。官渡之戰后,曹操追擊袁譚、袁尚,負責從水路押運軍糧的李典、程昱雖被敵將斷絕水道,但為盡享水運便利,二人主動出擊并打通了水路通道。這一時期,曹魏和東吳的水上運輸發展迅速。
曹魏在江淮一帶不僅大力屯田備戰,而且持續開鑿溝渠。漢獻帝建安二年(公元197年),“邗溝東道淤隔,陳登穿溝,更鑿馬瀨(今白馬湖,位于洪澤湖以東高郵湖以北),百里渡湖,開西道捷徑”。陳登穿溝,使曹魏由江淮向北方的漕糧運輸暢通無阻。建安九年,曹操更在淮河流域和黃河流域南、北線同步開工,一方面“大開汴河治濉渠入汴通江、淮”,取得了“汴水流,泗水流,流到瓜洲古渡頭”的通江達海優勢;另一方面又“堰淇水入白溝”,打通了齊魯東北方向的糧道。建安十年,為征討遼西、烏桓,開鑿與渤海相通的平虜渠、泉州渠以運輸軍械、糧草,為在中原以北的戰爭中“糧儲充裕,所向克捷”開辟了便利的水運通道。建安后期,曹操致力于打造以許都、鄴都、洛陽為中心的漕運交通網:先后開鑿利漕渠和陽渠,前者引漳水入白溝,使鄴都連通四方漕運河道、溝渠;后者“引洛水入汴,達江、淮為漕”;許都位于穎水上游,穎水南流經壽春西入淮水,穎水之東有洧水(今雙洎河)、渦水,之西有汝水,先天具有水運優勢。曹丕時代,開通了賈侯渠、討虜渠。曹睿時代,司馬懿為征討遼東公孫淵,“鑿滹沱入泒水以運糧”。我們推測,曹操時代連通滹沱和泒水的平虜渠在軍事需求消退后,至此可能因年久失修而大范圍堵塞甚至不復存在。由此可見,集運輸、灌溉和水利功能于一身的溝渠,歸根結底是為戰爭服務的。
曹魏正始三年、四年(公元242-243年),鄧艾開鑿廣漕渠、淮陽渠、百尺渠。此后,由洛陽到壽春的穎水、淮水、蔡水之間暢通無阻,淮北、淮南水路相連交通便捷,“每東南有事,大興軍眾,泛舟而下,達于江、淮,資食有馀而無水害”是對鄧艾修渠成果的極大肯定。這一時期,白溝、邗溝、渦穎成為“溝通江、淮、河三瀆之要津”,三大水系之間的水運交通頻繁。此外,曹魏在山東半島和渤海沿岸的青、兗、幽、冀四州以及安徽巢縣等地,都建有造船基地,專設典船都尉管理舟船建造。
挖溝鑿渠、大舉造船成效顯著。漢獻帝建安十四年(公元209年),曹操“軍譙,作輕舟治水軍,自渦入淮,出肥水,軍合肥”。魏文帝黃初五年(公元224年),“謀伐吳,為水軍,親御龍舟,循蔡、潁浮淮,幸壽春、揚州界”;黃初六年,“伐吳,帥舟師自譙循渦入淮”。如此絲滑的進軍路線,唯曹魏方能實現。
東吳坐擁長江水運之便,內河航運頻繁,著名的赤壁之戰、夷陵之戰、濡須口之戰都是依托水運通道進行的水戰,魏、蜀、吳投入了巨大的人力、物力,物資調度運輸規模巨大。此外,東吳先后定都京口(今江蘇鎮江)、建鄴(今江蘇南京)、武昌(今湖北鄂州)、建鄴(今江蘇南京),幾度往返遷都,均借長江之便調動大批船只進行運輸。
東吳赤烏三年(公元240年),御史郗儉興修運瀆,改善了建鄴(今江蘇南京)漕運條件,也改變了原有交通秩序。赤烏四年,又修建青溪(即東渠)、潮溝,二者與運瀆為連續性工程,共同承擔漕運、防衛、水利三重職能。此后,東吳為解決建鄴城外的漕運問題,在秦淮河上興修了橫塘、柵塘,使京師河道密布成網、溝通四方,船只可從淮水由運瀆直達京師。東吳溝渠中,最值得探究的是破岡瀆。赤烏四年,東吳樊城之戰失利,失去了江漢戰場主動權;六年,淮南防線潰敗,曹魏取得修渠和作戰的雙重勝利,自此“泛舟而下,達于江、淮”。東吳被迫戰略收縮,以長江防線為核心構建戰略縱深,破岡瀆應運而生。八年,“吳主遣校尉陳勛將屯田及作士三萬人鑿句容中道,自小其(今江蘇句容東南)至云陽西城(今江蘇丹陽),通會市,作邸閣”,“句容中道”就是破岡瀆,而開鑿破岡瀆的主要目的是規避長江航運風險。此前,最為富庶的三吳地區的糧食均需經吳古故水道、丹徒水道由京口進入長江,逆流而上運至建鄴;此后,在云陽進入破岡瀆,直達建鄴,安全系數高。破岡瀆溝通淮水和太湖水系,使建鄴的經濟腹地輻射到太湖和錢塘江水系,成為早期江南運河溝通長江各水系的重要交通樞紐。自此,東吳形成了以建鄴為中心,由秦淮河、破崗瀆、青溪、運瀆、潮溝等組成的內河水運交通網。
東吳造船業一騎絕塵,水平高于魏、蜀。在永寧(今浙江溫州)、橫陽(今浙江平陽)、溫麻(今福建連江縣)等處均設有專門營造海船的工場“船屯”,還在建安(今福建福州)設置了管理造船的官員典船校尉。戰艦有艨艟、斗艦、走舸、舫船、先登、斥堠、赤馬等,大型樓船一般有數層甲板;民船類型有舸、艑艇、艑舟、輕舟、舲舟、舫舟等。孫權所乘“飛云”“蓋海”御船,雕鏤圖案雄偉壯觀,有氣吞山河之勢。
魏、吳均大力開鑿溝渠,發展造船,就是看中了水運相對于陸運有成本、時效上的優勢,在戰爭中更容易取得戰場主動權。西晉建國后的鳳凰元年(公元272年),發生了一件軍事主將圍繞水運斗智斗勇、聲東擊西的趣事,也體現了水運的優勢,《三國志》記載如下:
初,江陵平衍,道路通利,抗敕江陵督張咸作大堰遏水,漸漬平中,以絕寇叛。祜欲因所遏水,浮船運糧,揚聲將破堰以通步軍。抗聞,使咸亟破之。諸將皆惑,屢諫不聽。祜至當陽。聞堰敗,乃改船以車運,大費損功力。
除單一的陸運和水運外,今天國家大力倡導的多式聯運的雛形在三國的軍事斗爭中也屢見不鮮,其中以曹魏采用最多。曹魏士卒多為步騎,不習水戰,作戰中遇到江、河、湖,便經常在水上搭設臨時通行的簡易橋梁,即浮橋。浮橋渡水的情況在史料中較常見:“公乃多設疑兵,潛以舟載兵入渭,為浮橋”“夏侯尚欲乘船將步騎入渚中安屯,作浮橋,南北往來”“胡遵等敕諸軍作浮橋以渡,陳于堤上”“魏將夏侯尚等圍南郡,分前部三萬人作浮橋,渡百里洲上”……。實際上,浮橋在我國一直沿用至今,并發展出了各種不同類型和用途的軍用浮橋。
此外,在水運不便的局部地區,已經存在以短途陸運銜接長途水運的運輸方式。曹魏的三門峽漕運就出現過車船聯運,東吳的破岡瀆漕運也有水陸聯運的痕跡。這樣的運輸方式就十分接近現代意義上的多式聯運了。
倉儲與屯田、運輸是緊密聯系、同步發展的。三國時期,儲糧倉庫基本包括正倉、轉運倉、軍倉三類。其中正倉按行政級別分為太倉、郡倉和縣倉,收儲平時糧食;轉運倉即敖倉,用于轉運糧草,相當于現在的分撥配送中心;軍倉即邸閣,用途多樣,既能儲糧,又可儲武器輜重,還能貯存商品。漢獻帝時,“諸軍并起,無終歲之計,饑則寇略,飽則棄余,瓦解流離”,連年戰亂導致倉儲損毀荒廢,糧餉短缺,士兵們餓了就搶糧,吃飽了就丟棄剩余糧食,糧草倉儲在風雨飄搖的政權下已蕩然無存。十八路諸侯討伐董卓時,曹操曾提議“酸棗諸將守成皋,據敖倉,塞轘轅、太谷,全制其險”,這里的“據敖倉”體現了糧草倉儲對軍事勝敗的重要性。“淮北倉庾相望,壽陽(今安徽壽縣,位于淮河南岸)至于京師(今河南洛陽),農官屯兵連屬焉”反映了曹魏豐碩的屯田成果。諸葛亮“運米集斜谷口,治斜谷邸閣”是在為北伐大戰積蓄糧草。“鑿句容中道,自小其至云陽西城,通會市,作邸閣”,在破岡瀆沿線建造儲糧倉庫也是未雨綢繆,應對戰爭之需。
然而不同于運輸,糧草倉儲能否真正發揮作用還要看領導者的個人素質和戰場態勢,其數量多寡并非勝敗的關鍵因素。糧草倉儲是一把雙刃劍,用得好可以促成軍事勝利,用得不好則易消磨進取心。董卓“筑郿塢,高與長安城埒,積谷為三十年儲,云事成,雄踞天下,不成,守此足以畢老”;公孫瓚則“為圍塹十重,于塹里筑京,皆高五六丈,為樓其上;中塹為京,特高十丈,自居焉,積谷三百萬斛”,天真地以為“今吾樓櫓千重,食盡此谷,足知天下之事矣”,欲以此拖垮袁紹。二人怎么也想不到,他們被引以為傲的糧倉困住了雄心壯志,最終坐以待斃。在封建時代,軍事前線充足的糧草倉儲是穩定軍心的壓艙石,必須護之如眼中珠;而大后方的糧草倉儲既能成為政權穩固的基礎,也可變成坐吃山空的濫觴。
洪范八政,食為政首,我國每年的中央一號文件都在持續關注三農問題。面對世紀疫情、俄烏沖突和臺海局勢的考驗,全球糧食緊張,我們只有做到手中有糧,才能心里不慌。三國的糧草生產、運輸、倉儲給我們的啟示如下:
(1)培養供應鏈的思維。軍事物流中糧草生產、運輸和倉儲,構成了一條簡單的供應鏈,其每個環節的強弱都對整個供應鏈是否暢通有重要影響,進而傳導至戰場態勢和斗爭結果。相對于吳、蜀來說,曹魏的生產、運輸、倉儲沒有短板,糧草供應鏈暢通且最有韌性,取得最后的勝利并非意外。這對現代化戰爭同樣適用。
(2)發揚連續作戰精神。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難。和平時間一旦拉長,就有人容易產生懈怠思想,甚至要躺在功勞簿上睡大覺。我們必須時刻牢記“天下雖安,忘戰必危”的祖訓,萬不能像董卓、公孫瓚那樣故步自封,只滿足于一時的口腹之欲,而應不斷進取,連續作戰,勇攀高峰。
(3)竭力增強綜合國力。軍事力量在伯仲之間甚至略處下風的情況下,一時的輸贏并不能決定戰爭結果,更不能決定天下歸屬。戰場上互有勝負是正常現象,而真正起決定作用的是一國的綜合國力和人心向背。西晉繼承了曹魏強盛的綜合國力,三家歸晉是歷史的必然。我國當下構建“雙循環”新發展格局、建設全國統一大市場以及其他的發展戰略,都是圍繞增強綜合國力的布局。增強綜合國力應成為我們始終堅持不懈的奮斗目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