麗江納西族傳統醫藥知識的調查與認知分析

崔建枝 沙子珺 張金芳 陳 浩 和成鳳 劉建勤* 李志勇1,，5*

1.山西中醫藥大學基礎醫學院，山西 晉中 030619；2.麗江市民族醫藥協會，云南 麗江 674100；3.中央民族大學藥學院，北京 100081；4.山東中醫藥大學中醫學院，山東 濟南 250300；5.中國中醫科學院中藥研究所，北京 100700

我國的傳統醫藥知識是包括中醫傳統知識、少數民族傳統醫藥知識、自然資源知識在內的傳統知識，是中醫藥事業可持續發展的源泉和動力，是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典型代表，是大健康產業和“健康中國”建設的重要內容[1-2]。納西族傳統醫藥知識作為少數民族傳統醫藥知識和中醫藥傳統知識的重要組成部分，是納西族先民在與自然和疾病斗爭的過程中，在融合漢族、藏族等多個民族文化的基礎上，形成的豐富的且具有自身鮮明特征的傳統醫藥知識，其本身及所蘊含的醫藥文化對保障納西族人民的生命健康、民族文化傳承以及社會發展具有重要作用[3]。

云南省麗江市地處橫斷山區，特殊的地形地貌和立體的自然氣候為藥材的生長提供了優越的條件，該地區蘊藏著豐富的生物資源，也是納西族人口最集中的地區[4-5]。為搶救、挖掘和整理納西族傳統醫藥知識，第四次全國中藥資源普查在麗江設立了“納西族藥用資源相關傳統知識的挖掘、整理與保護研究”專項，用于支持對納西東巴經中傳統醫藥知識、民間醫藥傳承人及納西族特色藥用資源整理等三方面的工作。基于此，筆者通過實地考察、問卷調查等方法，對麗江納西族傳統文化、居民對納西族傳統醫藥知識的認知情況等進行了調查與分析，以期為保護納西族傳統醫藥知識工作提供參考。

1 調查對象與方法

通過參觀麗江東巴文化博物館，初步了解納西族傳統文化；在麗江市區人群比較密集的地帶發放自行設計的問卷實施調查，內容主要包括民眾對納西族傳統醫藥的了解程度及認可度等。

2 結果

2.1 民族文化 民族文化是各民族醫藥形成和發展的底蘊和根基，少數民族醫藥知識是我國各民族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6-7]。納西族是一個歷史悠久的民族，東巴文化是納西族的傳統文化。“東巴”是納西族的宗教神職人員，他們是納西族東巴文化的主要傳承人，并且掌握一些醫藥知識和常見疾病的診治經驗。納西族先民通過觀察生活中的自然現象創造并繼承了世界上僅存的東巴象形文字。千百年來，納西族先民用古老的象形文字書寫了大量的東巴經，這些經卷記錄了哲學、歷史、宗教、醫學等方面的內容，被譽為納西族的“百科全書”。其中，有大量東巴經反映了遠古時期與醫藥文化相關的內容，以豐富的治病經驗為基礎，提供了寶貴的醫學知識，是納西族先民對生命、健康、醫藥的樸素認識，對于研究納西族傳統醫藥具有重要意義。

納西族是一個善于學習和創造的民族，在漢文化的影響下，納西東巴創立了“盧色學說”“精威五行”和“金蛙八卦”，并用于認識人體的健康與疾病[8]。“盧色學說”認為，兩性交合孕育萬物及陰陽是一切事物形成變化的根本，“精威五行”把木、火、土、鐵、水作為觀察和分析事物及其變化的工具，“金蛙八卦”構成了納西族古代文化與哲學認識的綜合圖[9]。

2.1.1 “盧色學說” “盧色學說”與中醫學的陰陽學說相似，是納西醫藥生命觀的重要理論之一。李國文在其著作《東巴文化與納西哲學》[10]中把“盧”“色”通過象形字分別對應“陰”“陽”和“雌”“雄”，認為兩性交合化育萬物，一切事物形成變化的根本是陰陽。在論述陰陽的產生及事物發展變化的根源時，《沖包記》經書中記載：“天與地中間住著東與色，東是人之父，色是人之母，是他倆使孩子誕生，使谷物生長成熟。”《莊子·外篇》曾說：“萬物負陰而抱陽，沖氣以為和。”《素問·陰陽應象大論》也提及：“陰陽者，天地之道也，萬物之綱紀，變化之父母，生殺之本始，神明之府也，治病必求于本。”盧色學說豐富了我國的傳統醫藥文化。

納西先民也認為世間萬物可以分陰陽。納西東巴醫藥理論認為，人是由精威五行構成的，五行包括木、火、土、鐵、水；受“盧色學說”的影響，木行分為陽木與陰木，火行分為陽火與陰火，土行分為陽土與陰土，鐵行分為陽鐵與陰鐵、水行分為陽水與陰水[11]30。從《崇搬圖》中“肺祭太陽(陽)，肝祭月亮(陰)……，上身祭天(陽)，下身祭地(陰)，左邊腰祭左邊(陽)，右邊腰祭右邊(陰)。”[12]17的記載可以看出，納西先民通過觀察自然現象，對陰陽的涵義進行擴展引申，即日為陽，月為陰；天為陽，地為陰；上為陽，下為陰；左為陽，右為陰；肺為陽，肝為陰。

2.1.2 “精威五行” “精威五行”與“盧色學說”有著深厚的聯系，二者在儒家陰陽五行觀念的影響下形成。根據東巴經的記載，最初的“精威五行”是由“佳聲”“佳氣”相互結合變化形成，“佳氣”“佳聲”分別對應“盧色學說”中的陰陽之氣[13]。在東巴古籍《布巴述書》中，金蛙吞食了白蝙蝠在女神“盤祖薩美”(納西族先祖)處求取的經書，被女神叫來的四個天神射死，在死時吼出五聲巨響，即變成了“精威五行”。這是“精威五行”由蛙體尸解化生的說法，此外還有卵生五行說、五行自燃衍生說[11]25-26。精指代人類，威表示聚合，人的存在是由五種物質聚合而成。五行中木屬東對應毛發，火屬北對應氣，土屬中央對應肌肉，鐵屬西對應骨，水屬南對應軀體[14]。五行相生相克，形成了“聚則生，散則死”的生命觀，五行偏斜則產生疾病[12]11。

關于“精威五行”相克的內容的描述有很多，但不盡相同。在東巴經《大祭風道場·迎接祖先》中記載：“……東方的木門要用鐵來關閉，南方的火門要用水來關閉，西方的鐵門要用火來關閉，北方的水門要用土來關閉，天和地中間的土門要用鐵來關閉。”周汝成在《巴格圖說明》中認為：“木能克土，……土能克水，……水能克火，……火能克鐵，……鐵能克木。”[11]27

2.1.3 “金蛙八卦” 納西先民在信奉原始動物的基礎上創造的“金蛙八卦”，與中醫的五行天干地支相似。金蛙八卦圖納西語稱“巴格圖”，是以金蛙的體型為基本構架而繪的八卦圖，主要依據人的生辰屬相、流年、八方方位、九宮配五行、五行相生相克等來推算自然現象和生命生產生活[12]10。

金蛙八卦圖是東巴用蛙體圖排定五行和空間方位以及天干地支繪成[15]15。“巴格圖”的周圍與中央均有相應的象形文字，經考證為東、南、中、西、北五個方位。金蛙蛙身與“精威五行”分別代表五方和五行，即：刺穿蛙身的青澀柏木箭尾屬木象征東方，噴吐紅火焰的蛙頭屬火象征南方，死而尸解化為土的金色蛙腹屬土象征中央，刺穿蛙身的白色鐵箭鏃屬鐵象征西方，排泄出黑液體的蛙尾屬水象征北方[12]9。將五行復分公母，再配屬天干，即得出十天干。再以十天干配屬十二獸得出了以虎為首的十二獸配公母的六十序數的時序結構和以鼠為首的十二獸配公母的時序結構[15]35。體現了納西先民已經認識到時間與空間的聯系，“金蛙八卦”學說側重于運用“精威五行”理論進行推算，“精威五行”學說認為五行聚散離合、相生相克決定人的命運吉兇，所以納西先民認為人的一生都可用“金蛙八卦”來推算[11]28-29。

2.2 當地民眾對納西族傳統醫藥知識的認知及認可度

2.2.1 基本情況分析 本次調查共發出100份問卷，有效回收77份，有效回收率為77%。根據圖1分析可知，被調查者78%常駐在麗江市，以漢族和納西族人最多，77%的居民無宗教信仰，被調查者中文化水平以初中、高中、大學以上居多。

A.被調查者常駐地分布情況；B.被調查者的民族構成情況；C.被調查者的信仰情況；D.被調查者的文化水平情況圖1 被調查者基本情況分析圖

2.2.2 被調查者基本情況對納西族傳統醫藥知識了解狀況的影響分析 由圖2-A、圖2-B、圖2-C可知，不同地區、不同文化程度、不同宗教信仰的群體在了解程度上的分布無明顯差異。根據圖2-D、圖2-E可明顯看出，不同民族、不同年齡段的群體在了解程度上有明顯的差別。同時結合圖2-F分析，可以得出結論：納西族人對于本族的醫藥文化了解程度高于漢族；其次是年齡段，青年群體相對于中老年群體了解程度比較低。這表明雖然青年一代接受了現代的教育，但是傳統醫藥知識卻比較缺乏。因此，想要更好地傳承優良文化，應該加強對青年群體的宣傳工作。

A.地區影響情況；B.文化程度影響情況；C.宗教影響情況；D.民族影響情況;E.年齡影響情況；F.決策樹分析圖2 被調查者基本情況對納西族傳統醫藥知識了解狀況影響分析圖

2.2.3 對納西族傳統醫藥知識了解途徑的分析 由圖3可知，被調查者了解納西族傳統醫藥知識的途徑多來源于民間醫生及自己的家人，很少有人通過電視、書籍、網絡等媒體了解到納西族醫藥。這提示，現代媒體對于納西族醫藥的關注度不夠，使得其傳播僅限于本地人之中。因此，讓納西醫藥普惠更多群眾，應當呼吁社會加大對納西族傳統醫藥知識的傳播與關注。

圖3 民眾了解納西族傳統醫藥知識途徑分析圖

2.2.4 接受納西醫藥治療的場所分析 如圖4所示，大多數患者在民間醫生家進行納西醫藥的治療，這說明當地人對于納西醫藥的認可度比較高，同時也提示西醫院和診所里面比較缺乏懂納西醫藥的醫生。

圖4 治療場所分析圖

2.2.5 制約納西醫藥發展的影響因素及傳承和發展納西醫藥的意愿情況分析 如圖5-B所示，被調查者認為導致納西族傳統醫藥知識流失的主要原因有三點：首先是宣傳力度不夠，其次是年輕人不感興趣，最后是現代文化流入。如前所述，由于現代社會對納西族傳統醫藥知識關注度普遍不夠，從而產生了這種現象，想要從根本上解決這個問題，既需要繼續發展納西醫藥，讓更多的人受到惠及；也需要提高社會的關注度，從而讓更多的人認識到納西醫藥的價值。

如圖5-A、圖5-C所示，78%的被調查者非常希望傳承納西族傳統醫藥知識，71%的人強烈希望加強相關研究和工作。由此可見，納西醫藥知識當中的確蘊含著一些非常有價值的東西，值得去挖掘探索。

A.居民對納西醫藥傳承必要性的認識；B. 居民對納西傳統醫藥知識流失原因的認識； C. 居民對于納西醫藥相關工作發展前景的認識圖5 納西醫藥傳承與發展影響因素分析圖

3 討論

通過此次調查，筆者發現被調查者認為導致納西族傳統醫藥知識流失的主要原因有三個方面：宣傳力度不夠、西醫文化的沖擊、年輕人不感興趣，多方面因素在一定程度上制約了納西族傳統醫藥知識的保護、傳承與發展。調查過程中有部分非納西族麗江市本地居民表示，知道納西族但并沒有聽過納西醫藥。但大多數人依舊認為，傳承納西族傳統醫藥文化并加強相關工作非常有必要，在調查過程中，有部分調查對象也表達出了傳承納西族醫藥文化的強烈意愿。納西族傳統醫藥是本民族人民長期以來在利用當地自然資源的生產活動中、在與疾病作斗爭的過程中創造的醫藥知識，并為維護納西族人民的健康作出了貢獻，這種傳統知識是民族文化的重要組成，是中醫藥傳統知識的組成部分，需要對其進行保護和傳承。故提出以下觀點。

3.1 鼓勵納西族傳統醫藥知識的傳播 納西族的傳統醫藥知識僅在本民族聚居的活動范圍流傳，傳播范圍受限，不容易被外界廣大的群眾所知曉和熟悉[16]。政府相關部門應自上而下地通過電視、紙質刊物和網絡公眾號等媒體積極宣傳納西族傳統醫藥及相關的傳統文化，促進納西族傳統醫藥知識的普及，讓這些珍貴且具有代表性的民族瑰寶被人們熟知，提高青年群體對本民族醫藥文化的認同感，樹立民族醫藥文化自信，增強保護本民族傳統醫藥知識的責任感和緊迫感，吸引更多的機構對納西族民族醫藥進行研究與合作開發，鼓勵其傳播。

3.2 保護納西族傳統醫藥知識的傳承 傳統醫藥知識的傳承對當地醫療衛生事業和社會經濟的發展具有深遠的意義，政府相關機構要加快納西族傳統醫藥傳承模式的形成，可以通過師徒傳承和院校教育結合的方式，培養可以掌握東巴象形文字和納西族傳統醫藥知識的醫藥人才，并建立合理的考核方式給予其合法的執醫身份，扶持相關科研機構用現代的新技術來創新和發展納西族有價值的傳統醫藥知識，依托人才和技術，保護其傳承[5,17]。

3.3 確保納西族傳統醫藥知識的保存 傳統醫藥的發展要依附于成文的理論體系，傳承和弘揚民族醫藥，需要相關機構進一步挖掘收集原始資料并加以整理[18]。納西東巴醫藥古籍是納西族醫藥知識的原始記載和重要積淀，是納西族數千年醫藥文化的重要承載[19]。今后對納西醫藥理論的挖掘工作應從整理納西東巴古籍，訪談民間醫藥傳承人，深入挖掘整理古籍和口頭傳承的民間醫藥知識方面開展，并形成視頻、文字資料，確保其保存。

4 結論

綜上，當地民眾對納西族傳統醫藥知識的認可度比較高。相關部門應該重視和弘揚優秀的納西族醫藥文化，加強對納西族傳統醫藥的媒體宣傳，同時鼓勵促成相關機構對納西族傳統醫藥的合作研究與開發，促進民族醫藥資源的可持續利用和民族傳統醫藥知識的傳承，真正發揮衛生資源優勢，助力實施“健康云南”戰略，服務更廣泛的群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