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董文明 唐智
韋崗,村名,位于鎮江西郊,地處鎮江、句容交界之處,現隸屬于鎮江市潤州區韋崗街道。韋崗戰斗,因發生在韋崗而得名,曾稱“衛崗戰斗”,在不同的文獻中也稱之為韋崗伏擊戰、韋崗之戰、韋崗初戰、韋崗處女戰、韋崗大捷、韋崗戰役、韋崗殲敵等。韋崗戰斗由新四軍先遣支隊司令員粟裕親自指揮,是新四軍挺進蘇南以來的第一場勝仗,在新四軍軍史上、抗日戰爭史上、中國共產黨黨史上都有著較高的歷史地位。關于這場戰斗的資料在書籍、報刊、網絡、新聞媒體、影視作品中較為常見、真假莫辯。這些差異明顯的表述,既不科學,也不嚴肅,有待認真梳理、及時矯正。
在我方戰前如何部署這一問題的描述上,各類資料存在著相當大的差異,這些表述主要有3 類:第一類,1938 年6 月17 日凌晨到達伏擊地。第二類,17日拂曉(即天快亮之時)到達伏擊地。第三類,17 日8 時左右到達伏擊地。有的文獻,雖然沒有標明到達伏擊地的時間,但強調了冒雨連夜行軍的情況。
一些影視作品中有韋崗戰斗的場景,例如電視連續劇《葉挺將軍》第9 集、《新四軍》第7 集。但是,相關劇情中根本沒有涉及下雨,和史實有較大差距。
對于如何部署,《粟裕文選》[1]中有明確的表述:
“十六日晚天雨如注,不便夜行,乃至杜村宿營,當晚即進行動員組織,經多番解釋與鼓勵,由各連各選步兵二班,偵察連則加選短槍及輕機槍各一班,各班均配以得力之榴彈手組成參戰部隊,取捷徑向伏擊地前進……。兩支部隊于十七日晨二時冒雨分途出發?!?/p>
韋崗戰斗親歷者童炎生[2]表述相似:
“夜幕終于降臨了。午夜以后,在粟司令率領下,部隊從下蜀后山出發。天正下著大雨……”
韋崗戰斗親歷者董南才[3]表述也相似:
“6 月17 日拂曉,參戰部隊經動員后,取捷徑向伏擊地前進。8 時許到達贛船山韋崗的伏擊位置。以一部占領贛船山南公路東側,擔任向句容方向警戒,并準備截擊敵人,大部隱蔽在山間公路兩側。”
韋崗戰斗親歷者張藩[4]表述稍有差異:
“6 月17 日黎明前夕,參戰部隊悄悄地進入了伏擊位置?!?/p>
另據韋崗戰斗親歷者、附近村民(注:當時為十五六歲的放牛娃)洪兆明[5]回憶:
“天大亮時,……就在這時來了不少軍隊,他們很快在竹子崗和石灰窯一帶的公路兩邊有利地形蔭蔽埋伏下來。”
從上述資料可以看出,關于韋崗戰斗戰前部署,存在的差異主要集中于戰斗人員何時抵達的伏擊地點。這個問題上的表述如果失誤,將對整個歷史事件的認識造成嚴重誤導。
基于各類文獻,尤其是相關親歷者的陳述、回憶,作出如下基本判斷:
其一,作戰部隊連冒雨夜行軍,預備天亮前達到伏擊地點。這應是部分文獻表述為拂曉到達伏擊地的原因。
其二,由于夜雨路滑、人員疲憊,作戰部隊出現了掉隊的情況。這一點,《粟裕文選》中《韋崗處女戰》一文“此次戰斗的檢討”中進行了專門分析。正是由于出現掉隊,部隊到達伏擊點的時間也不盡相同。
其三,作戰部隊曾在距離作戰地點不遠的地方休息。所以,有的親歷者回憶,拂曉時經過再動員,能夠在取捷徑的情況下8 時許到達伏擊位置。
其四,戰斗打得比較倉促。我方先頭部隊到達伏擊地時已經八點(或“天大亮”),戰斗打響后,掉隊的其他人員才陸續加入進來。雖同為見證者,但由于參戰時間有早晚,在回憶的時候,難免會在某些細節方面存在差異。
這場伏擊戰,襲擊的是敵方的運輸隊。對于日軍的“車隊”構成情況,涉及的文獻主要描述為4 輛、5 輛和6 輛3 種,其中持“5 輛”說的占絕對主流。對于敵方車隊進入伏擊圈的表述,基本分為兩類。第一類,所有車輛一起進入(至少讀者會認為是一起進入的)。第二類,車輛分次進入,中間有時間間隔。
戰斗的持續時間絕大多數描述為30分鐘或半個小時,也有40 分鐘、1 個小時,一個多小時等幾種說法。
對于戰局的發展,《粟裕文選》中詳細記錄了在韋崗戰斗中,車輛如何分批進入伏擊地、如何進行打擊、打擊效果如何。這些記錄與原載于1939年1月12 日《新四軍實戰經驗錄》粟裕所撰之文《下蜀街鐵道之破壞及衛崗之處女戰》[6]幾乎一樣,只是在后文中,相關的地點用B、C、K、L 等字母表示。
董南才的回憶和粟裕幾乎相同。童炎生回憶和粟、董二人有較大差異:①第一、二車的順序和二人描述的相反(即童稱包車在前)。②描述擊斃上尉梅澤武四郎的細節不同,童稱“敵大尉梅澤武四郎中彈后,于混亂中跳入水溝,當粟司令靠近時,他驀地跳出,舉刀向粟司令劈去。在這千鈞一發之際,眼明手快的警衛戰士手起槍響,頑敵應聲倒斃”[2]。③童稱戰斗進行了近一個小時。
對于這一過程,張铚秀[7]進行了差異很大的表述:
“17 日晨,由鎮江方向開來5 輛日軍汽車。當第一輛汽車距我們只有50米遠時,偵察連的機槍手一個點射,把駕駛汽車的日本兵的頭打中了。后面的4 輛汽車一輛挨一輛地停下。這時,有兩個日本軍官帶領剩下的二十幾個日本兵,嚎叫著向我們沖來。我們的伏兵從四面八方沖向敵人,用刺刀、長矛向敵兵捅去。經過近1 小時的戰斗,這股敵人全部被我消滅了。”
但是,該文成文時作者年事已高,記憶可能存在誤差。筆者認為,粟裕《下蜀街鐵道之破壞及衛崗之處女戰》一文明顯更為可信。
此外,從敵我雙方的力量對比來看,如若敵方5 輛車一起到達,而我方出現掉隊沒能同時進入戰場,加之對日作戰幾乎毫無經驗,我方很難取得這場戰斗的勝利。事實上,我方付出極小代價后贏得了戰斗的勝利,這也可以反證敵軍汽車確實是分批次進入伏擊圈的。
基于各方資料,我們的基本判斷是:
其一,我方部隊尚未集結完畢時,戰斗已經打響。換言之,部分參戰人員并沒有完整地參加整個戰斗。
其二,戰斗打響時,當地雨勢較大。雨勢大有利于我軍隱蔽,不利敵反擊。雨勢大也導致戰斗的槍彈之聲不能傳播很遠。這也正是日軍為何在前方遇襲仍然“前赴后繼”的“天時”因素。
其三,敵方車輛是分批進入伏擊圈的。如果不計無奈放走的開往鎮江方向的車,被我方伏擊的車應該是5 輛,均系鎮江開往句容方向(即從北向南),且是分3 批進入伏擊圈的。
其四,日方5 輛車應該不是執行同一任務的隊伍。這一點從第一輛車是郵車可以推測出來。該車隊更不可能是個別文獻聲稱的,是因我軍向句容佯動后鎮江日軍向句容增援的部隊。這從日軍被打得措手不及、狼狽不堪、損失嚴重可以看出。事實上,我軍非但沒有向句容佯動,而且做了極好的保密工作,并在夜雨急行軍的情況下設伏才取得了伏擊戰的勝利。
其五,戰斗持續時間應該在半小時左右。戰斗時間應該從襲擊郵車開始算起(此時才發生實質上的戰斗),而不是從放走那輛北去的車算起。當然,如果從放走車算起,“戰斗”的時間可能就有四五十分鐘,接近一個小時了。所以,有人將戰斗持續時間回憶為一小時或更多,也在情理之中。
不同文獻對敵方傷亡情況的表述差異較大,代表性的主要有:“擊毀敵汽車6 輛(內包車1 輛),擊斃日軍少佐土井及大尉梅澤武四郎以下10 余人,傷數十人”[8],“日軍少佐土井、大尉梅澤武四郎等三十余人被擊斃,5 輛汽車被擊毀”[9],“擊斃日軍少佐土井、大尉梅澤武四郎以下敵軍30 余名,擊毀敵汽車4 輛”[10],“打死日軍軍官2 名、士兵13 名,打傷日軍8 名,燒毀日軍汽車4 輛”[11]等。
這些描述,差異主要體現在:其一,斃、傷敵人的具體數量。其二,斃敵軍官情況。其三,擊毀的軍車數量。
造成差異的原因,一是作者缺乏權威資料的支撐,二是資料表述上幾經轉述、概括后發生“失真”,三是民間口碑資料傳播的影響。在當時,老百姓把韋崗戰斗作了神奇的宣揚,有的說新四軍打死了800、8000 鬼子,有的說指揮打仗的粟司令是雙槍司令,一槍能打穿10個鬼子,有的說馬上還要打南京、上海[12]。
粟裕在韋崗戰斗繳獲的部分勝利品照片附帶的說明上寫道:“截獲運輸汽車五輛,當場斃敵少佐土井及大尉梅澤武四郎各一,敵兵十余名,傷者尤多”[13]。作為一線指揮員事后不久作出的表述,應是最為權威的。其中,對于汽車,其表述用語為“截獲”,而非“擊毀”,若認定為“擊毀”勢必造成誤會;二是對于人數,用的也是“十余名”“尤多”,并不確切。出現這種情況也是情有可原的:韋崗戰斗時,天下大雨,視線不佳,一些敵軍士兵(其中可能混雜傷兵)“隱入公路西沿之水溝中泅水逃去”[1],另一些“余敵倉促帶了傷兵和部分死尸,驅車狼狽逃回鎮江”[14],最后導致稍有差異也很正常。另,《下蜀街鐵道之破壞及衛崗之處女戰》一文記載的“斃敵十三名,傷敵七八名”也是客觀的。
其一,被擊斃的敵方軍官為兩人,軍銜一為少佐(土井)、一為大尉(梅澤武四郎)。
其二,敵方斃傷合計20 人以上是可以確信的。至于那些將結果寫成擊斃30余人、擊斃20 余人、斃傷30 余人的,應該是在把握資料的時候出現了差錯。
其三,我方擊毀的車應該為4 輛。因為最后一輛車(即第五輛車)開始的時候自行停靠在火力覆蓋范圍之外,后來又自行駕車逃離,并帶走部分傷員(這也成為統計斃傷確數存在差異的一個原因)
其四,繳獲的戰利品方面各描述之間差異不大。介于當時天氣非常惡劣,戰斗異常激烈,我方在戰場停留時間短暫,打掃戰場不徹底等原因,出現一些差異亦屬正常。
韋崗戰斗發生在1938 年6 月17 日上午,是一場典型的伏擊戰,交戰雙方分屬新四軍先遣支隊和日軍野戰重炮兵第五旅團司令部及所屬部隊。此戰中,新四軍伏擊了從鎮江駛往句容,途徑韋崗的3 批次共5 輛汽車,戰斗共持續約半個小時,共斃傷日軍20 多人,繳獲為數不少的槍械、軍刀、軍旗、鋼盔、日鈔等物。這場戰斗打響了新四軍的聲威,幫助新四軍在蘇南地區站穩腳跟,并能夠長期開展行之有效的敵后抗戰。這場戰斗粉碎了新四軍不能抗日的謠言,打破了日軍不可戰勝的神話,提振了地區乃至全國軍民抗擊日寇的信心。這場戰斗也成為對日作戰中以少勝多的經典案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