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寧娟,來 爽
(西北工業大學 公共政策與管理學院,陜西 西安 710129)
隨著環境規制越來越嚴格、公眾與消費者環保意識越來越強,綠色管理成為企業應對外部壓力難以避免的選擇[1-2]。綠色管理也稱綠色化,反映企業在生產經營過程中注重環境保護[3-5],最小化對環境的負面影響[6]。一些學者認為實施綠色管理能夠展現企業較強的社會責任意識[7],有利于企業提高合法性[8]、塑造對環境負責任的形象和聲譽[6, 9-10]。然而,企業實施綠色管理不僅僅出于倫理、社會責任和應對制度壓力的考慮,企業管理者也期待依靠綠色管理提高績效[2, 11]。超越以往研究更多關注綠色化是否能為企業帶來收益[1],本文致力于闡明企業如何從綠色管理中獲取收益。
已有研究分析和檢驗了綠色管理對企業績效的直接影響,卻未得到一致結論。一些研究發現綠色管理正向影響企業財務績效[2, 6]、創新績效[12],但也有研究發現綠色管理會降低企業財務績效[13],還有學者發現綠色戰略與企業績效呈倒U型關系。可能的解釋是,多數研究遺漏了在綠色管理與企業績效間起關鍵中介作用的某些因素。近年來,學者們呼吁應重視綠色管理通過何種機制、在何種情況下能為企業帶來更多收益[1-2, 9, 14-15]。部分研究基于制度理論和資源基礎理論分析合法性[8, 16]、制度支持[4]、企業形象[9-10]等外生因素在綠色管理與企業績效之間的中介作用。然而,這些外生因素多是企業難以控制的,依賴外部行為主體對企業綠色管理實踐和企業本身多個方面的認可,可能僅解釋了綠色管理影響企業績效的部分間接效應。因此,一個重要的研究局限是,現有研究對綠色管理影響企業績效的中介路徑探索仍然非常不夠。
此外,現有綠色管理理論多源自發達國家企業的綠色管理實踐。我國政府通過密集的制度改革和政策調整積極推動淘汰落后產能、實現綠色可持續發展[4]。與發達國家企業漸進實現綠色管理不同,我國企業的綠色化過程受到政府政策影響更大,呈現出快速綠色轉型特點。許多企業出于應對制度壓力和回應利益相關者關切的考慮,快速采取綠色管理措施,卻發現原有組織戰略與新的綠色管理不相匹配。這一突出問題是導致許多企業實施綠色管理后難以提高績效的重要原因。因此,哪些因素能夠幫助企業解決綠色管理與內部戰略不相匹配的內部張力是一個重要但未得到充分重視的研究問題。
戰略更新視角為細化綠色管理與企業績效之間的關系提供了工具。首先,戰略更新是指企業應對外部環境變化采取的適應性調整,能促進企業內部戰略與外部環境變化相匹配,提高企業對外部環境動態變化的快速反應能力[17],對提高企業績效和競爭力有重要作用[18-19]。其次,戰略更新涉及到戰略結構、組織能力、關鍵管理理念的改變或更新,有利于打破路徑依賴[20],調和組織內部改變與穩定之間的沖突[21]。從這個角度分析,戰略更新在企業內部起到調和新的綠色管理實踐與原有組織戰略沖突的作用。最后,戰略更新代表企業關鍵理念、核心能力的轉型[20, 22]。因此,與綠色管理實踐相匹配,戰略更新可能是企業實現綠色轉型的重要組成維度。基于此,與以往研究多采用制度理論、成本效率視角和資源基礎觀視角分析綠色化能否為企業帶來收益相比,戰略更新提供了細化綠色管理與績效之間關系新的、互補的理論視角。
基于以上分析,本文有3個核心研究問題:綠色管理如何影響企業戰略更新?戰略更新在綠色管理與企業績效之間起何種作用?競爭強度如何影響綠色管理、戰略更新與企業績效之間的關系?為回答這些問題,本文整合資源基礎觀和戰略更新相關研究,構建一個被調節的中介模型。本文認為綠色管理不僅直接影響企業績效,也通過戰略更新的中介作用影響企業績效,且競爭強度可能起重要調節作用。本文通過將戰略更新引入理論模型,可為回答綠色管理通過何種機制、在何種條件下能夠提高企業績效提供新視角,對綠色管理研究有一定貢獻,也有助于拓展戰略更新視角的應用范圍。
綠色管理也被稱為綠色化,是企業服從環境規制,為降低其生產和經營對環境負面影響而采取的環境保護行為[4]。已有文獻中綠色導向、環境社會責任、環境導向、環境管理等多個相近概念常常被交替使用[4],其中綠色管理是最常用于描述企業綠色化行為的概念[11, 16]。由于存在不同概念名稱,鮮有研究能夠給出綠色管理的精確定義。然而,近年來圍繞綠色管理的實證研究進展較快,這一概念的定義也逐漸清晰。Peng等[3]將綠色管理定義為生產環境友好型產品,通過綠色生產、綠色研發和綠色營銷最小化企業對環境的影響;Shu等[4]認為綠色管理包含兩種實踐,即保護自然環境與資源的實踐以及提高資源與能源利用效率的實踐。與上述研究一致,本文認為綠色管理是指企業采用生產和運營技術最小化對環境的負面影響。
綠色化能否為企業帶來收益一直是學界關注焦點[2, 6]。多數研究基于以下理論視角展開研究:一是成本與效率視角。早期階段,新古典經濟思想認為綠色管理是企業的非生產性投資,會增加成本,降低財務績效[2]。但這一觀點遭到學者們批評,如Porter等(1995)指出,環境規制要求企業采取措施降低對環境的負面影響,這并非只會增加企業成本,也通過促進企業開發或引入新技術、改進產品設計和生產工藝提高企業生產效率、資源使用效率,從而降低污染物處理成本。由此,企業采取綠色化措施的收益超過成本,進而可能對績效有正向影響。二是資源基礎觀視角。Hart[7]提出自然基礎觀,認為企業通過采取污染防治、產品生命周期管理、可持續發展戰略等綠色管理措施建立成本優勢、先動優勢,對企業財務績效和市場績效產生促進作用。基于資源基礎觀視角的研究指出,綠色管理有助于企業利用新的綠色機會、滿足消費者對綠色產品或服務的期望、開發環境友好型產品[6]。在實施綠色管理過程中,企業發展的新能力、產品和聲譽是企業高績效的重要來源[9]。三是制度理論視角。基于制度視角的研究認為,企業采用綠色管理的主要目的是回應制度壓力,加強或保護合法性[4]。制度理論關注的重點并非效率,也不是戰略選擇對績效的影響,因為績效并不是組織或個人服從制度要求的核心驅動因素。然而,一些學者結合制度理論和資源基礎理論,將合法性、制度支持等看成是稀缺、有價值的制度資源,有利于企業吸引顧客、獲取綠色溢價[2, 4]。
從戰略管理視角看,戰略更新是企業改變內部組織結構、理念和核心能力的戰略行為,目的是打破路徑依賴,促進企業戰略與外部環境變化相匹配[23]。在創業研究中,學者們將戰略更新看成是一種內部創業努力,有戰略和組織轉型的含義[22]。Zahra(1996)認為,戰略更新是指通過改變業務范圍、競爭方式,使企業運營重新充滿活力。綜合現有研究,本文認為戰略更新是企業層面“破舊立新”的戰略行為,“破舊”是指打破原有組織結構、管理方式和核心能力帶來的組織惰性,“立新”是指建立更加適應當前發展情境的新組織能力、業務范圍、管理方法和競爭范式。盡管學者們在企業創業、戰略管理、數字化轉型等領域對戰略更新進行了深入研究,但是將其拓展到企業綠色轉型領域并檢驗其作用機制的研究尚不充分。
一方面,我國企業開展綠色管理實踐相對較晚,且受到政府主導的綠色轉型產業政策驅動,許多企業需要在較短時間內開展綠色管理實踐。相對而言,發達國家企業更早開始探索綠色管理,通過漸進推動綠色管理積累了更多環保技術和綠色管理經驗[24]。快速綠色化轉型導致我國企業難以在短時間內建立起與綠色管理相適應的內部組織結構、管理理念和商業模式。因此,內部戰略與綠色管理實踐不相匹配的矛盾在我國企業綠色化轉型過程中更加突出,某種程度上阻礙了企業依靠綠色管理提高績效。另一方面,聚焦綠色管理與績效之間關系的研究多從成本效率、制度利益、資源基礎、產品創新等視角分析綠色管理能否為企業帶來收益,卻并未得到一致研究結論[2, 14]。一個可能的解釋是,在分析和檢驗綠色管理與績效之間關系時遺漏了某些關鍵的中介作用因素[15],即綠色管理影響績效的中間傳導路徑仍不明晰。另一個可能的解釋是,多數研究并不重視如何協調綠色管理實踐與企業內部戰略不匹配的矛盾,這種不匹配性可能限制綠色管理實踐轉化為績效的有效性。
本文認為,將戰略更新引入綠色管理研究情境對解決以上研究局限有重要意義。一方面,戰略更新是企業應對外部環境變化、利用新外部環境機會的重要戰略選擇[23,25],有利于企業打破組織惰性。更進一步地,整合資源基礎觀視角,戰略更新是指企業為更好執行綠色、可持續原則進行的內部戰略調整,代表企業重要的動態能力。Guathier等(2020)的理論分析認為,綠色知識管理對企業戰略更新具有促進作用。據此,本文認為戰略更新是指企業將綠色管理轉化為績效的關鍵內部戰略調整,可能在綠色管理與企業績效之間起中介作用。另一方面,競爭強度能夠反映外部市場競爭的激烈程度[26],可能影響戰略更新和綠色管理的有效性。在缺乏競爭的情況下,企業可能無需作任何改變就能夠獲得較高績效;在產業競爭激烈的情況下,依據外部變化調整內部戰略可能是企業提升績效不可避免的選擇。因此,本文進一步分析和檢驗競爭強度的調節作用。據此,本文提出如圖1所示的理論模型,將戰略更新引入綠色管理研究情境,從新的視角明晰企業如何從綠色管理中獲利。

圖1 理論模型Fig.1 Theoretical model
戰略更新不僅是企業應對環境變化、打破路徑依賴、促進內部戰略與外部環境相匹配的戰略行為[23],也是企業利用新綠色機會的創業行為[27]。戰略更新可能涉及到戰略結構、組織能力、關鍵管理理念的改變或更新[25]。本文認為綠色管理對戰略更新具有正向影響。
首先,綠色管理促使企業依據環境保護原則更新運營系統和新產品開發過程。一方面,綠色管理強調企業在生產和經營過程中減少資源與能源消耗、最小化對環境的負面影響。實施綠色管理能夠驅動企業將環保、綠色相關業務原則納入企業物流、采購、包裝、市場推廣、薪酬等多個運營系統,并對不同業務單位進行調整。例如,企業將綠色管理納入整體戰略目標后,可能需要更新薪酬系統,將環境績效納入績效考核指標中。另一方面,綠色管理推動企業更新產品開發系統,重新思考整個產品開發過程(Porter,1995)。企業可能將節約能源、環境友好、可循環利用等作為新產品開發和工藝改進的重要指標[4]。無論是運營系統的調整和改變,還是新產品開發過程的改變都代表重要戰略更新。
其次,綠色管理促使企業管理者重新審視核心經營理念,引導企業建立新的可持續發展、環境友好型管理理念。長期以來,許多企業以利潤最大化為經營目標,往往忽略其生產和經營對環境的負面影響。綠色管理促使企業逐漸改變傳統粗放型生產經營方式,使企業意識到在追求利益的同時,也需要盡量減少對環境的負面影響,肩負起環境社會責任。在此基礎上,企業改變產品開發、生產、營銷思想,將環保理念整合進價值鏈中[28]。企業關鍵理念的變化代表重要戰略更新[22]。
再次,綠色管理通過促進企業改變業務范圍和競爭方式影響戰略更新。一方面,長期以來,我國制造企業主要競爭優勢建立在相對較低的環境成本、人工成本基礎上。綠色管理敦促企業逐漸擺脫原有低成本競爭方式,促使企業著重發展以綠色、可持續、環境保護為特點的新產品和新技術,并以此為基礎構建新的綠色競爭優勢。另一方面,綠色管理可為企業進入到對環境保護要求較高的新產品市場和區域市場提供便利,促進企業擴展業務范圍。競爭方式和業務范圍的改變是企業戰略更新的重要組成部分(Zahra,1996)。
最后,在綠色化轉型背景下,戰略更新代表企業在具體戰略層面執行綠色、可持續等原則,受到企業綠色管理驅動。Guathier等(2020)從理論上分析綠色知識管理如何影響企業更新管理理念和戰略再整合;Shu等[27]指出,創業導向代表企業創業姿態和傾向,企業通過戰略更新加以執行;Kaipainen等(2022)通過案例研究發現,企業要實現可持續發展和循環經濟,需要對戰略制定、執行和評估過程進行更新。基于以上分析,本文提出以下假設:
H1:綠色管理正向影響企業戰略更新。
以往研究強調戰略更新代表重要動態能力,有利于企業打破組織惰性和應對外部環境不確定性[25]。以此為基礎,整合資源基礎觀和戰略更新研究,本文認為戰略更新對企業績效有正向影響。
首先,戰略更新有利于企業獲得先動優勢[27]。企業戰略更新包括率先發起企業轉型、調整業務單位、改變競爭方式等。一方面,戰略更新舉措有利于企業先于競爭對手適應環境變化、占據有利競爭位置。有利競爭位置是稀缺且難以模仿的,是企業優良績效的重要來源。另一方面,戰略更新也有利于企業比競爭對手更早識別和利用新的市場機會,而新市場機會的識別和利用在提高企業績效方面可能發揮重要作用[29]。
其次,戰略更新能幫助企業打破路徑依賴,提高應對外部環境變化的能力。研究表明,戰略更新能夠增強企業對外部環境的敏感性,幫助企業建立快速識別外部威脅和機會的能力[30],有利于企業更靈敏、有效地應對外部環境變化帶來的威脅。在經濟快速發展、產業環境快速變化的國家(如中國),企業原有戰略可能很快就會過時,從而對企業生存和發展帶來巨大威脅。因此,戰略更新可以幫助企業識別機會和威脅,找到新的競爭方式或重新定義產業邊界[30],為企業提供新的競爭活力,進而提高企業績效。
最后,戰略更新可以促進企業內部結構、戰略和能力與外部環境相匹配,進而創造競爭優勢[23]。Ben-Menahem等(2013)基于荷蘭殼牌公司的案例研究發現,戰略更新有利于企業內部戰略和外部環境變化相匹配,這種匹配與高績效緊密相關。此外,戰略更新意味著一定程度的戰略再定位[31],有助于企業找到新的、具有競爭優勢的市場位置。因此,本文提出以下假設:
H2:戰略更新正向影響企業績效。
整合H1、H2,本文認為戰略更新對綠色管理與企業績效之間關系具有中介作用。首先,借鑒Shu等[27]、Agarwal等[25]的研究,本文認為戰略更新在一定程度上代表企業在運營和戰略層面執行綠色管理原則。許多快速開展綠色轉型的企業往往面臨新的綠色管理與原有以利潤為導向的組織戰略不相匹配的矛盾。Volberda等[21]指出,戰略更新有助于企業協調組織改變與穩定的沖突。本文認為戰略更新有利于化解新的綠色管理實踐與長期形成的組織戰略不相匹配的矛盾。一方面,綠色管理促使企業更新運營系統,提高運營效率和資源使用效率,進而提高績效。另一方面,綠色管理敦促企業建立綠色發展理念和可持續發展目標,推動企業更新核心經營理念。新的經營理念更加符合市場需求和利益相關者期望,有利于提高績效。其次,綠色管理驅動企業調整業務單位、改變業務范圍與競爭方式,這些措施有利于企業內部戰略與外部環境動態匹配,有助于績效提升。最后,一些學者的研究為本文提供了支持。如Aragon-Correa等(2003)指出,綠色管理促使企業對污染防治和污染控制技術進行投資,這些措施只有與特定戰略管理相匹配才能帶來競爭力提高;Roy等[5]基于對印度石油企業的研究發現,綠色管理實踐促進企業調整運營過程,進而提高組織效率和競爭力。因此,戰略更新是企業為實現綠色管理目標對內部戰略進行的適應性調整和執行[27],在綠色管理與企業績效之間起中間傳導作用。基于此,本文提出如下假設:
H3:戰略更新對綠色管理與企業績效之間關系具有中介作用。
競爭強度是指企業在市場中面臨的競爭激烈程度[26],受到市場上參與競爭的企業數量和市場份額分配狀況的影響[32]。Feng等(2016)基于對中國企業的研究發現,競爭強度是影響環境管理系統與財務績效之間關系的重要權變因素。因此,整合權變視角,本文認為競爭強度是影響企業戰略更新和綠色管理有效性的重要權變因素。
高強度競爭下,以往的競爭方式、組織結構、產品或服務可能變得與外部需求不匹配,導致企業競爭優勢被侵蝕。戰略更新是企業適應外部變化的重要工具[31]。Feng等(2016)指出,激烈的外部競爭給企業生存帶來威脅,迫使企業改變運營戰略。隨著環境敵對性增強,企業需要更多參與到戰略更新活動中[33]。因此,競爭強度可能會放大戰略更新對企業績效的促進作用。一方面,高強度競爭下,企業依靠商業理念更新(如建立綠色、可持續競爭理念)或改變核心商業活動能夠更有效滿足顧客差異化需求。另一方面,高強度競爭下,企業通過更新組織結構、運營流程、資源分配方式,比競爭對手更有效地提高運營效率、降低運營成本。此外,企業通過戰略更新改變競爭方式,打破激烈競爭僵局、擺脫低價競爭困境。隨著競爭加劇,無論是被動還是主動,企業都需要依靠戰略更新應對競爭壓力[34]。相反,低強度競爭下,企業可以依靠現有戰略獲得穩定收益,戰略更新對企業績效的影響減弱。因此,提出以下假設:
H4:競爭強度正向調節戰略更新與企業績效之間的關系。
綜合上述戰略更新中介作用和競爭強度調節作用的論述,本文推斷可能存在被調節的中介機制。高強度競爭不但能放大戰略更新在提高企業績效上的價值,也能增強戰略更新在綠色管理與企業競爭力之間的中間傳導作用。當競爭強度較低時,綠色管理幫助企業響應不斷提高的環境保護要求,企業產品或服務在市場上具有較強的競爭優勢,戰略更新的中介作用會減弱。當競爭強度較高時,企業僅實施綠色管理難以充分展現競爭優勢,也難以有效應對市場上多樣、激烈的促銷戰、價格戰等。面對激烈的市場競爭,戰略更新促使企業更有效地利用綠色管理的差異化優勢,提高綠色管理轉化為更高績效的效率。因此,提出以下假設:
H5:競爭強度正向調節戰略更新的中介作用,即存在被調節的中介效應,競爭強度越大,戰略更新在綠色管理與企業績效之間的中介作用越強。
本文采取分層抽樣的方法進行問卷調研,將全國31個省份根據GDP排名劃分為3個區域,根據開發區管委會或政府部門提供的有一定生產和研發能力的制造企業目錄,在每個區域選擇500家企業發放問卷。具體調研采用面訪和電子問卷相結合的方法,盡量確保每個企業有兩個受訪者參與此次調研,受訪者主要是各企業中高層管理人員。最終回收490家企業調研問卷,總回收率為32.7%。剔除數據缺失嚴重、只有單份問卷的企業后,獲得288套有效雙份問卷,有效回收率為19.2%。
為確保數據質量,本文采取以下措施:首先,對選自英文文獻的量表進行嚴格翻譯和回譯,以保證問卷的內容效度;其次,選擇10家企業進行預調研,根據預調研結果修改問卷,以確保測量題項描述的清晰性和準確性;最后,為降低社會期望偏差,調研人員告知受訪者所有題項答案均沒有對錯之分,并且會為受訪者保密。樣本企業特征見表1。

表1 樣本企業基本信息Tab.1 Basic information about sample enterprises
為確保研究結果的信效度,本文涉及的變量均選自國內外成熟量表,并結合企業實踐進行適當調整。除特殊說明外,變量測量均采用7點李克特量表,1~7代表從“完全不同意”到“完全同意”,具體題項見表2。
對于綠色管理的測量,參考環境管理領域相關研究,如綠色戰略導向[35],設計6個題項,反映企業在環境保護、減少對環境負面影響方面的努力。對于戰略更新的測量,參考Zahra(1996)的研究,設計4個題項,反映企業對業務單元重組、競爭戰略調整、人力資源管理調整等方面的更新。對于企業績效的測量,參考Dess等(2003)的研究,設計3個題項。對于競爭強度的測量,參考Jaworski等[26]的研究,設計3個題項。在控制變量方面,根據以往研究,本文選擇企業年齡(調研年份減去企業成立年份取自然對數)、企業規模(員工人數的自然對數)、所有制類型(1=國有企業,0=非國有企業)、是否為高新技術企業(1=高新技術企業,0=非高新技術企業)作為控制變量。
首先,探索性因子分析結果顯示,所有題項都顯著載荷于其測量的潛變量上,沒有出現明顯的交叉載荷現象,KMO值為0.857,說明量表適合進行因子分析。如表2所示,各題項因子載荷均大于0.7,所有變量的Cronbach's α系數均大于0.7,表明量表具有較高的信度和內部一致性;所有變量的解釋性方差百分比(AVE)均大于50%,表明量表具有較高的單一維度性和聚合效度。

表2 信效度分析結果Tab.2 Reliability and validity analysis results
其次,構建四因子結構方程模型進行驗證性因子分析。擬合指標:χ2/df=1.541、IFI=0.976、GFI=0.937、CFI=0.976、RMSEA=0.043,表明測量模型與數據擬合良好,量表具有較高的結構效度。
最后,表3對角線上的黑體數字為變量的AVE平方根,均大于該變量與其它變量間的相關系數,表明量表具有較高的區分效度。
各變量均值、標準差和相關系數見表3。相關分析表明,綠色管理與戰略更新正相關(r=0.455,p<0.01),戰略更新與企業績效正相關(r=0.268,p<0.01),綠色管理與企業績效正相關(r=0.170,p<0.01)。所有變量間的相關系數均在合理范圍內,相關分析結果與假設基本一致,各變量方差膨脹因子(VIF)遠低于臨界值10,排除多重共線性干擾。

表3 描述性統計與相關系數Tab.3 Descriptive statistics and correlation
本文采取以下措施降低共同方法偏差的影響:首先,每家企業由兩名中高層管理人員獨立完成調研,分別編碼為A卷和B卷,企業年齡、企業規模、所有制類型、是否為高新技術企業、綠色管理和戰略更新選自A卷數據庫,企業績效和競爭強度選自B卷數據庫。其次,采用企業聲譽(MV)作為標簽變量檢驗共同方法偏差問題。借鑒Fombrun等(2000)的研究,企業聲譽選擇“總體來說,本公司具有很好的名聲”、“社會各界高度評價本公司”“本公司經常在同行中起示范作用”“本公司一直致力于建立并維護好的名聲”4個題項進行測量。如表3所示,企業聲譽與其它變量間的最小正相關系數r=0.019,企業聲譽矯正后兩兩變量間相關系數的顯著性未發生明顯變化,表明共同方法偏差不會對本研究造成影響。
本文采用SPSS23.0軟件,通過逐步回歸與Bootstrap相結合的方法檢驗研究假設。為避免多重共線性問題,回歸分析前,本文對自變量和調節變量進行中心化處理。回歸結果見表4。

表4 回歸結果Tab.4 Regression results
3.4.1 直接效應檢驗
模型2結果顯示,綠色管理與戰略更新顯著正相關(β=0.429,p<0.001),H1得到支持。模型4結果顯示,綠色管理對企業績效具有正向影響(β=0.157,p<0.01)。模型5結果顯示,戰略更新與企業績效顯著正相關(β=0.238,p<0.001),H2得到支持。
3.4.2 中介效應檢驗
首先,采用逐步回歸法檢驗H3。表4中模型4結果顯示,綠色管理與企業績效顯著正相關(β=0.157,p<0.01)。與模型4相比,模型5加入中介變量戰略更新后,綠色管理與企業績效的相關系數變得不顯著(β=0.055,p>0.1),戰略更新與企業績效顯著正相關(β=0.238,p<0.001)。由此,可以判斷戰略更新在綠色管理與績效之間起完全中介作用,H3得到支持。
其次,進一步采用SPSS23.0的Process插件,通過Bootstrap方法檢驗中介效應。選擇模型4進行分析,樣本抽樣數為5 000,選擇95%的置信區間。如表5所示,綠色管理影響企業績效的總效應為0.184,95%的置信區間不包含0且顯著;直接效應為0.064,95%的置信區間包含0但不顯著;間接效應(GM→SR→FP)為0.119,95%的置信區間不包含0且顯著。可以發現,間接效應占總效應的64.7%(0.119/0.184),比直接效應(35.3%)的作用更大。Bootstrap結果與表4中逐步回歸結果一致,H3得到進一步驗證。

表5 戰略更新的中介效應檢驗結果Tab.5 Mediating effects of strategic renewal
3.4.3 調節效應檢驗
表4中模型6在模型5基礎上加入調節變量競爭強度(CI),模型7在模型6基礎上加入交互項CI×SR。結果顯示,交互項CI×SR與企業績效顯著正相關(β=0.128,p<0.05),表明競爭強度正向調節戰略更新與績效之間的關系,H4得到支持。
3.4.4 被調節的中介效應檢驗
進一步采用SPSS23.0的Process插件檢驗被調節的中介效應,Bootstrap次數為5 000。表6為條件間接效應結果,當競爭強度(CI)處于低水平時,戰略更新的中介作用不顯著,間接效應為0.057,95%的置信區間包含0;當競爭強度(CI)適中時,戰略更新的中介作用顯著,間接效應為0.115,95%的置信區間不包含0;當競爭強度(CI)處于高水平時,戰略更新的中介效應最強,間接效應為0.173,95%的置信區間不包含0。
如表7所示,被調節的中介效應Index值為0.055,95%的置信區間不包含0。綜合表6、7結果,可以判斷競爭強度能夠顯著調節戰略更新在綠色管理與企業績效之間的中介作用,即存在被調節的中介效應,H5得到支持。

表6 條件間接效應檢驗結果Tab.6 Test results of conditioned indirect effects

表7 被調節的中介效應檢驗結果Tab.7 Test results of moderated mediating effect
整合資源基礎觀和戰略更新相關研究,本文提出一個被調節的中介模型,探究戰略更新如何中介綠色管理與企業績效之間的關系,同時引入競爭強度作為調節變量,并基于288家企業的調研數據,對研究假設進行實證檢驗,得到以下研究結論:
(1)綠色管理對戰略更新具有顯著正向影響。這一研究結論意味著綠色管理實踐有助于企業更新運營系統、新產品開發過程,建立新的綠色經營理念和可持續發展管理理念,從而更新競爭方式和競爭范圍。
(2)戰略更新對企業績效具有顯著正向影響。在實施綠色管理的同時,開展有效的戰略更新,對企業利用新的市場機會、打破原有以利潤為導向的組織戰略束縛、建立新的更適合外部市場要求的組織戰略具有重要意義。企業通過戰略更新,能夠提高內部結構、戰略、能力與外部環境的匹配度[23],提高應對外部環境變化的能力,有利于提高績效。
(3)戰略更新對綠色管理與企業績效之間關系具有完全中介作用。戰略更新通過在企業內部構建與綠色管理實踐相匹配的組織結構、運營過程、管理理念,化解新的綠色管理實踐與原有以利潤為導向的組織戰略不相匹配的矛盾,促進企業更有效地提高組織效率。同時,戰略更新也是解決企業內部組織惰性與外部市場變化沖突的重要措施。本文以內外部沖突協調為主線,詮釋綠色管理通過戰略更新的中介作用影響企業績效的新路徑機制。實證結果表明,在綠色管理影響企業績效的過程中,戰略更新發揮的中介效應(占總效應的64.7%)比直接效應(占總效應的35.3%)更大,進一步說明戰略更新是綠色管理轉化為績效過程中不可忽視的關鍵中介因素。
(4)競爭強度是企業實施綠色管理和戰略更新從而提高績效的重要權變因素。實證結果表明,競爭強度越大,戰略更新對企業績效的正向影響越高,戰略更新在綠色管理與企業績效之間的中介作用也越大,存在被調節的中介效應。因此,戰略更新有利于企業在競爭激烈的外部環境中保持甚至提高競爭力。在綠色轉型情境中,競爭強度越大,戰略更新在綠色管理轉化為績效方面發揮的作用越大。
首先,本文通過檢驗戰略更新的中介作用,細化了對綠色管理與企業績效之間中間作用機制的理解,對綠色管理研究具有一定貢獻。以往研究多注重分析和檢驗綠色管理對企業績效的直接影響[2, 5-6, 13,36],但未得到一致結論。近年來學者們認識到需要細化綠色管理影響企業績效的中間作用機制,一些研究關注到合法性[8, 16]、企業聲譽[9-10]、制度支持[4]等外生變量的中介作用。然而,這些外生因素可能僅僅解釋了部分綠色管理影響企業績效的間接效應。基于Teece(2019)、Agarwal等[25]的研究,戰略更新可能是與綠色管理相匹配的動態能力。一方面,戰略更新有利于企業打破組織惰性,化解企業快速綠色轉型與企業原有組織戰略不相匹配的內部張力;另一方面,戰略更新能夠幫助企業更好地應對外部環境變化。因此,本文將戰略更新作為綠色管理與企業績效之間的中介因素納入研究模型,突破以往研究更多關注外生變量中介效應的認知局限,深化了對綠色管理影響企業績效中間作用機制的認識。
其次,明確戰略更新中介綠色管理與績效之間關系的邊界條件。綠色化是企業在產業競爭加劇情況下進一步繁榮和生存的可行選擇。Feng等(2016)研究發現,競爭強度能夠正向調節環境管理與企業財務績效之間的關系。本文實證結果表明,競爭強度會放大戰略更新在綠色管理與財務績效之間的中介作用,即存在被調節的中介效應。這拓展了Feng等(2016)的研究結論。總體而言,本研究超越以往研究僅關注綠色化能否帶來收益的局限,更進一步闡明綠色管理通過何種機制、在何種情況下能夠為企業帶來更多收益,深化了對綠色管理獲利機制的理解。
最后,本文聚焦中國制造企業快速綠色化轉型的現實情境,拓展了戰略更新的應用范圍,對戰略更新研究具有一定貢獻。隨著中國環境制度改革不斷深化,企業綠色化轉型迫在眉睫。一些企業在實施綠色轉型過程中不斷深化戰略更新,成功實現環境效益和經濟效益的雙贏;也有一些企業發現,綠色管理會給企業帶來沉重負擔,拖累企業經營業績。一些學者暗示,綠色管理需要企業在運營、營銷、產品開發、核心能力、資源配置等方面采取更新措施[3-4, 36]。這說明企業綠色管理的成功離不開戰略更新。然而,戰略更新相關研究多集中于企業應對外部技術變化、制度變化的研究情境[21,23],鮮有研究將戰略更新相關概念拓展到綠色管理情境中。本文不僅拓展了戰略更新的研究情境,也提供了從新的理論視角認識綠色管理與企業績效之間關系的可能。
首先,企業應堅定綠色管理信心。盡管許多學者認為企業追求綠色化與優良績效緊密相關,但仍有很多企業對如何依靠綠色管理提高績效心存困惑。本文研究表明,綠色管理對績效的總效應顯著。這為企業管理者堅定實施綠色管理、開展綠色化轉型提供了實證支持。但是企業管理者不能局限于綠色管理會自動為企業帶來高績效的簡單認知中,應注意識別和利用可能起到關鍵傳導作用的中介因素。
其次,在實施綠色管理時,企業要重視內部戰略更新。本文研究表明,綠色管理通過戰略更新的間接作用對績效的影響比其對績效的直接影響更強。這一結論啟示企業管理者要認識到戰略更新能夠幫助企業化解綠色管理與原有組織戰略不協調的矛盾,企業應跳出以往研究僅關注制度支持、合法性、聲譽等外生因素在綠色管理與績效間起中介作用的認知局限。根據這一研究結論,企業應重視更新內部組織結構和核心理念,實時調整業務單位。如果不實施戰略更新,綠色管理對績效的促進作用可能會大打折扣。
最后,企業在綠色管理實踐中,應密切關注外部產業競爭變化,并據此開展戰略更新。本文研究表明,高強度競爭下,戰略更新對企業績效的正向影響更大,其在綠色管理與企業績效之間的中間傳導作用也更大。一方面,高強度競爭下,戰略更新能夠幫助企業及時調整內部戰略,有效應對外部激烈的市場競爭,進而提高企業績效。另一方面,競爭強度越大,戰略更新在化解和協調新的綠色管理實踐與原有戰略不協調矛盾中的作用越大,其在綠色管理與企業績效之間的中介作用越強。
首先,本文采用橫截面數據進行實證檢驗,限制了對變量間因果關系的判斷。未來研究可采用縱向案例數據或面板數據檢驗本文提出的理論模型,以明晰變量間的因果關系。其次,受數據可得性限制,本文采用主觀的財務績效測量方法。未來研究可從兩個方面進行拓展:一是采用客觀的財務績效測量方法;二是將非財務績效(如企業聲譽、環境績效等)納入理論模型,以使研究結論更加準確。最后,本文并未區分不同產業的差異性,未來研究可將產業情境納入理論框架,進一步分析本文假設在不同產業中是否仍成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