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手”這種職業

文_苗連貴

1 “寫手”之名，似乎不太雅馴，同樣以“手”為名的職業，如歌手、棋手等則風光得多。還有，農村有農機手，城里送外賣的叫騎手，超市有買手，資本市場有操盤手……稱某“手”的職業五花八門。那么，以寫文為謀生手段的作者稱為“寫手”，也就不足為怪了。

寫手就寫手吧！先前只能手抄筆錄，那時候我的鋼筆字還算漂亮，投稿時要把字填進有方格的稿紙里，這是一種修練。電腦作為普世的寫作工具之后，寫作又名“碼字”。碼字就碼字吧！如今，我最愛做的，就是像工匠碼墻一樣，把文字的磚搬來搬去，左邊的有些多余，就剔除幾塊；右邊的有些不足，就補進幾塊，樂此不疲。

年輕時就愛舞文弄墨。那時條件艱苦，但就是手癢想寫：一者是愛，以前讀了些書，心里播下了文學的種子，是種子就要萌動、發芽；二是不想使年華虛度，那年月，上班之余實在沒什么事好做，于是拿起了筆，再也不肯放下。當時像我這種情況的，多得不計其數。

由是，“寫手”之名，實乃脫胎于“業余作者”。既然是業余，身份就比專業作家低，一般而言，筆力也低，但報刊文藝作品大多出自寫手。

上世紀八九十年代，紙媒副刊火得燙人，所刊登的文章也耐讀：天文地理，詩詞歌賦，新知舊聞，雅論俗說，本土域外，縱有千古，橫有八荒……此后電子讀物行世，紙媒便開始萎縮了。但奇怪，在許多發達國家和地區，紙媒陣地依然固若金湯。其實我們的紙媒（包括書籍）也仍是很多人閱讀的首選。紙媒離不開寫手，紙媒倘若缺少了寫手的涂抹，版面該多么乏趣！

同樣，由于中國的網絡根系發達，引蔓牽藤，分布極廣，倘若沒有萬千寫手在上面鼓搗，該多么寂寞！有人鄙夷網絡文學寫手，我倒是挺敬服他們的。他們焚膏繼晷、不辭勞苦地寫，以之為業，并支撐著網絡世界的繁盛。據北京商報訊，《2019中國網絡文學發展報告》在第四屆中國“網絡文學”大會上正式發布。數據顯示，2019年，我國網絡文學行業的市場規模達到201億元，同時國內的網絡文學寫手1936萬人、簽約寫手數量則達到77萬人。這還是3年前。2022年，人數、經濟體量，只會更多、更大。

2 網絡寫手大都以讀者興趣為導向，寫作更類似商品生產。他們不太講究藝術境界、表達層次的高低、寓意內涵和思想深度，只追求故事情節的引人入勝，一句話，網絡文學是制造符合俗眾審美口味的文學商品。網絡寫手是一種職業，是為利潤而揮筆的。他們對名看得淡，由其作品署名即可看出，大都故作怪誕，真名則深藏不露。

紙媒寫手一般都署真名，文責自負。因為作品要見諸報刊，鉛字墨印，更具文采和質量。相較于網絡寫手，紙媒寫手數量要少，但也蔚為大觀。全國各種文學社團，數不勝數；大大小小、各式各樣的“群”，瓜瓞綿綿（我所在的“文友網”人數上千、“文存閱刊群”逾百）。紙媒寫手不過是借助網絡平臺，作品仍發在紙媒上。

還有一種寫手，以企業宣傳為導向。有一次，某區宣傳部找我，要寫區史，待遇十分優厚。我沒去，因為不想像上班那樣被人管，而且我也不擅寫這種文章。生活中常見的各種廣告詞、廣告文、廣告腳本，也無不出自寫手。由此可見，寫手的市場需求不小。

與寫手相比，作家是為藝術或更崇高的目的進行創作，他們大多介意被人稱為寫手。其實二者之間是可以轉換的，特別出類拔萃的寫手，因為在江湖上出了名，出版社給出了書，加入了作協，成為了作家。也有作家逐利，轉型從事商業寫作成為寫手。也有在二者之間游離的。

3 寫手既然是一種職業，其收入（稿費）是繞不開的話題。網絡中，據說“大神級”的寫手每月大概有5、6萬元稿費進賬，年均收入近百萬元，不過人少，全國就那么幾十位、百位；大約有幾萬人，每月在5千元左右；而一般的寫手每月在1千到3千之間，而且很不穩定。不多的稿費，于寫手而言，固然是酬勞，是維持生活之必需，也是一種獎賞和榮譽，得到了，有一種成就感。

紙媒寫手以鄙人為例吧。鄙人是“自由投稿者”，各地報刊多有染指，慘淡經營多年，對各地的稿費標準大致心中有數。一般而言，沿海富庶地區稿費較高，如廣州、溫州等地的大報，出手大都在千字3百元以上。最高的是上海，我在某大報發了一篇“讀紅”的隨筆，2千多字，給了1千9百多元，這是我得到的單篇最高稿費；而港、澳地區，并不如人們想象的那般慷慨；美國某著名的中文報紙，堂而皇之用了我兩篇稿子，就像什么事也沒發生一樣，零稿費。內蒙、河北、河南、湖南、江西、四川、云南、江蘇、浙江等省也都不錯；北京有時并不及地方；西北人文積淀厚實的陜、甘地區的稿費非常不錯。邊遠地區就不談了。

4 本地區的紙媒已消亡了數家，剩下的也日漸式微，惟省總工會刊物始終堅挺。這主要得力于有一個精悍的編輯班子，對刊物的風格拿捏得極準：以工為主，兼及別樣，既不失本色，又增添了刊物的知識性、趣味性、文學性。我本工人出身，給工會刊物投稿，有一種“回家”的感覺。刊物給我開的稿費，我知道，是“天花板”級別的。我常感激在心，不斷給刊物投稿，“不待揚鞭自奮蹄”。

但總的來看，寫手的稿費仍然有很多上升空間。有的編輯部不反對一稿多投，但要求首投；有的要求在本地只允投一家，外地就不管了；有的卻很嚴，電腦里設置有“查重”軟件。

知道這些以后，我基本上一稿一投，但自認為好的稿件，說實話，也曾嘗試一稿多投（不在本地區），也怪，大多都泥牛入海，編輯老師像約好了似的，后來就懶得多投了。

網絡上搜索我的名字，管理團隊不知底細，胡亂稱我是“作家”，自退休以后，倒真成了“坐”家，于是重新操觚。我現在寫稿已不為錢了，年紀大了，“從心所欲不逾矩”，往往得心應手。寫作是一件樂事，想寫什么寫什么，想怎么寫怎么寫。所收的稿費，足供自用。每成一稿，要反復修改。修改是寫作過程中的享受環節，如同讀書，“涵詠功夫興味長”。文不厭改，把文字的磚搬來搬去，直到砌成滿意的墻，左看右看，大舒坦！這種快感，非浸淫其中是體驗不到的。大概每位寫手都有各自的快樂吧。

寫手已成為社會新的職業，不可或缺，他們同樣為社會添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