饒 崛, 徐衛林
(武漢紡織大學 a.紡織科學與工程學院; b.紡織新材料與先進加工技術國家重點實驗室,武漢 430073)
紡織的發展經歷了從原始的農業副業、到夏商周時期的農桑并列、再到歷史時期成為“贍軍足國”的重要物資、“絲綢之路”及“絲國”的鼎盛,到近現代發展的瓶頸,再到當代向高科技領域的延伸。古老而又傳統的紡織業于中國而言,其發展雖有跌宕起伏,但其地位穩定,在社會前進的歷程中是百姓豐衣足食的保障,是國家國民經濟的支柱,是國家對外交流的載體。雖然不同的生產形式、不同的社會矛盾使得紡織在人類生產生活中的角色地位在慢慢發生變化,但是這種變化,不是被取代,而是從單一角色到多重角色,從單一產業到多重產業的滲透與利用。為探究紡織這一傳統產業在中國歷史進程中“紡織生活”對于“人類生活”的影響,本文以原始及奴隸社會(石器時代、夏商及西周)時期紡織在中國社會生產中的作用為開篇進行探究。
作為紡織器物之一的“繩”早在舊石器時代就被發現和利用。相傳弇茲氏的織女是中國歷史上最早的一位女首領,后世人追尊她為女帝,又稱玄女,她在距今上萬年前就發明了用樹皮搓繩的技術。繩索是生產和生活中不可或缺的用具。在鉆火桿上纏繞兩條繩子,通過繩索帶動鉆火桿捻動[1],如圖1所示,加快了取火的速度;作為捆綁的主要材料,促進了復合工具的開發和利用,如以繩曲木制成遠古弓箭(圖2為山西峙峪舊石器時代遺址出土用于弓箭箭頭的石鏃及弓箭示意)[2]、連接骨耜制成省力勞作工具(圖3為浙江余姚河姆渡出土的帶有殘余藤條的骨梠)[3];作為記事的重要線索(圖4),結繩記事是人類語言產生以后、文字出現之前重要的過渡[4],對中國文字的孕育、產生和發展發揮了重要作用;作為陶器制作中的輔助器件,豐富了陶器的飾紋,且由此誕生了日本的“繩紋時代”(圖5)[5]及中國臺灣的繩紋紅陶文化;同時為編、縫提供了可能(圖6、圖7[6]);近幾年,中國有學者提出將繩這種軟質紡織器物的利用,作為劃分遠古新、舊石器時代的依據[1]。由此可見,繩這一紡織器物在石器時代已植根于火的獲得、工具使用等先進生產力領域當中,是當時實現先進技術、生產先進產品的必備工具。

圖1 借繩取火Fig.1 Making fire with a rope

圖2 以繩曲木Fig.2 Bending wood with rope

圖3 工具復合Fig.3 A binding tool

圖4 結繩記事Fig.4 Using rope for notes

圖5 繩紋陶器Fig.5 Rope pottery

圖6 新石器時代北辛文化編織痕跡Fig.6 Weaving traces of Beixin culture in Neolithic Age

圖7 皮毛縫補Fig.7 Fur sewing
勞動生產中對于更長、更強、更柔、更細線性材料的迫切需求,受動植物毛皮(圖8為制作樹皮布的石拍[7]及黎族樹皮布服裝)應用的啟發,對生產工具及自然現象規律的逐步認識和利用,原始紡紗工具紡輪應運而生。新石器時代,考古發掘中出現了大量的紡輪,紡輪的出現標志著從此紗線作為繩的發展分支,開始慢慢獨立出來。

圖8 用于制作樹皮布的石拍及黎族樹皮布服裝Fig.8 A stone tool used for making tree bark clothand Li clothes made of tree bark cloth
紡輪作為史前社會紡織業存在的標志物之一,在新石器時代的考古發掘中被大量發現。紡輪的形狀約為7種、材質達6種、大小從2.0~16.0 cm不等[6],其中彩陶及紋飾紡輪的出現,更是證明了原始紡織業的存在與興盛,如圖9所示。新石器時代中國各典型文化階段紡輪數量統計如表1[6]及圖10所示,湖北地區史前紡輪不完全統計如圖11所示。其中,湖北地區紡輪的統計主要來源于收集各大考古報告(近120篇)及史前文化著作文本(《屈家嶺文化》《肖家屋脊》《譚家嶺》等)中紡輪相關數據。從表1可以看出,紡輪在新石器時代的考古發掘中屢見不鮮,涉及陜西、河北、河南、浙江、湖南、湖北、福建、廣東、內蒙古等地區,且這些地區中黃河流域紡輪與長江流域紡輪的發展演變呈現出兩條“生命線”[6]。說明紡輪在生產力低下的新石器時代以部族作業方式廣泛存在于中國遠古先民的生產生活當中,并可作為中國“兩河文化”佐證參考。紡輪的出現是原始社會生產力提升的重要標志,完美利用了慣性轉動的原理,提升了紡紗效率(比原始的手工積結效率提高了2.1倍[8])和產品質量(紗線的線密度、強度、條干均勻度增加)。從圖10、圖11可以看出,紡輪的使用至少可以追溯到新石器時代早期,其使用的高峰期為新石器時代中晚期,到了夏商周開始驟減。同時紡輪還作為隨葬物件在新石器時代的墓葬中被發掘,特別是女性墓葬[9]。這些數據及實證說明,紡織業在中國原始社會就是人類生活中不可分割的部分,且在向先進生產力代表演變;紡織技術在滿足實用性的同時,科技性也在凸顯,且呈現出文化性、民族性特征。

圖9 石家河文化彩陶紡輪Fig.9 Spinning wheels of Shijiahe culture

表1 新石器時代典型文化遺址中發掘的紡輪數量統計Tab.1 Statistics on the number of spinning wheels excavatedin typical Neolithic cultural sites

圖10 新石器時代典型遺址紡輪不完全統計Fig.10 Incomplete statistics on the number of spinningwheels excavated in typical Neolithic cultural sites

圖11 湖北地區史前及歷史時期紡輪發掘不完全統計Fig.11 Incomplete statistics of spinning wheels excavated inprehistoric and historical periods in Hubei
《尚書·虞書》中有:“咨,十有二牧!食哉惟時!”意思是只有衣食才是人民的根本。當時的人們以飽食、足衣為主要的生活目的,因此誕生了伏羲氏、嫘祖等人物。遠古傳說中的伏羲氏、嫘祖不論其是否真實存在,他們作為社會生產生活重要的角色代表,是當時人類對農業、桑蠶業重要活動的一種詮釋。
生產力的發展,社會分工的凸顯,剩余價值的出現,貧富差距的延伸,血緣部族的擴充,國家開始出現。賦稅是伴隨著國家的產生而產生的,它對于國民經濟收入及國家政權的穩定有著不可忽視的重要作用。遠在夏禹時期就開始“任土作貢”,對土地進行分等定級評賦?!渡袝分芯胖莞鞯剡M貢的產品達60多種,其中紡織品約占42%,如表2所示[10]。到了商代,屬國四境諸侯對國家的貢納在甲骨課辭中可見,如表3所示[11]?!吨芏Y》中有:“以九貢致邦國之用……六曰貨貢,七曰服貢”“掌葛掌以時征絺绤之材于山農。凡葛征,征草貢之材于澤農,以當邦賦之政令,以權度受之?!?/p>

表2 夏代的紡織品貢賦Tab.2 Textile tribute in the Xia Dynasty

表3 商代甲骨刻辭中屬國四境諸侯的貢納Tab.3 The tribute of the vassal states in the Shang Dynastyfrom oracle-bone inscription
為了確保財政收入的穩定,保證產品質量,統治階級對于桑麻業的組織與管理也相當嚴密。商周時期已經產生了與紡織有關的專職官員。《殷虛書契后編》下二五記載殷商時期“丁酉,王卜,女蠶”;《周禮》“九嬪:掌婦學之法……婦功”?!芭Q”即為典蠶之官,“婦功”作為“國之六職”之一,設有專門的天官、地官、冬官,從原料供應、初加工、紡制及后整理官職齊全,如表4所示[10]。同時對于平民百姓的分工也相當明確,《周禮》載“以九職任萬民:一曰三農,生九谷;二曰園圃,毓草木……七曰嬪婦,化治絲枲”。《四月民令》記錄周代已有專用室蠶,商周專人管理桑蠶業,“清明節,命蠶妾,治蠶室”。官職及蠶室的出現表明,紡織不僅在民間存在,其已經作為一種官辦產業存在于國家當中。西周出土的裘衛諸器證明當時存在一個專制皮毛裘的家族[12],說明在西周及以前專門的手工業制作者開始從農業中脫離出來。

表4 《周禮》中與紡織相關的官職Tab.4 Official positions related to textile in The Rites of Zhou
商周時期還頒布實施了相關的紡織政令。如《尚書·虞書》記載“修五禮、五玉、三帛、二生、一死贄”,其中三帛即指舜繼位后規定了三種不同顏色的絲織品的使用規范;為了鞏固及發展自己的統治剝削,統治階級規定須在宅地種植桑、麻,否則就得罰貨幣:《周禮·地官司徒》“載師……宅不毛者,有里布”,《孟子》中記有“五畝之宅,樹之以桑,五十者可以衣帛矣”。宅地種桑的習慣,幾千年來一直沿襲。
作為從農產品中分化出來的主要產品之一,紡織品是人類驅寒保暖不可或缺的元素。由于地理環境、原料來源等差異性的存在,隨著交流、流通的增進,紡織品以其獨特的地位呈現在商品交換當中。《管子·輕重篇》載“昔著桀之時,女樂三萬人,端譟晨樂,聞于三衢,是無不服文采衣裳者。伊尹一薄之游女工文繡,篡組一純,得粟百鐘于桀之國”,即女工以文繡換得糧食。《詩·衛風·泯》說“氓之蚩蚩氏,抱布貿絲”,周孝王時期青銅銘文“匹馬束絲”交換“五夫”,布、絲在市場上流通,可以換得奴隸?!稘h書·食貨志》載:周初,太公規定“黃金方寸而重一斤;錢圓函方,輕重以銖;布帛廣二尺二寸為幅,長四丈為匹?!薄抖Y記·王制篇》說:“布帛精粗不中數,幅廣狹不中量,不粥于市。”通過這些文獻記載,說明殷初,紡織品已經用于商品交換,到了周初,布帛已作為一種法定交換商品了。
2.2.1 原始崇拜


圖12 曾侯乙墓出土的繪有扶桑的漆箱Fig.12 A painted box painted with Fusang unearthedfrom Tomb of Marquis Yi of Zeng
2.2.2 生活作業



圖13 玉蠶Fig.13 A silkworm made of jade

圖14 蠶紋Fig.14 Decorative patterns of silkworms
原始社會階段以繩為代表的紡織器作為工具用于取火、制陶、復合工具等重要史前活動中,為原始人類生活提供了便利,為人類的發展進步作出了貢獻。新石器時代紡輪的出現標志著紗線開始從繩中分化出來,為真正地紡紗織布創造了條件,人類開始進入到以部族為模式的原始手工紡織階段。
夏商西周時期紡織業慢慢從農業副業發展到“農?!辈⒘?并由此誕生了專門的官辦及民辦作坊,國家及百姓對其重視程度穩步上升。紡織在國家財政、商品交換、原始文化等生產、生活方面都起到了促進作用,為紡織業的興盛奠定了穩定的基礎。
在中國原始及奴隸社會,紡織技術可作為先進生產力的代表,它是人類智慧的結晶;紡織實現了從低生產力條件下多領域應用到稍高生產力條件下專一領域應用的轉變,以服裝面料為基礎的專門化紡織手工業的出現,有效促進了紡織的發展,同時也為現代紡織重新向多領域延伸奠定了基礎。

《絲綢》官網下載

中國知網下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