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若冰,王成軍,孫笑明,王雅蘭
(西安建筑科技大學 管理學院,陜西 西安 710055)
黨的十九屆六中全會強調,高質量發展應貫穿經濟社會發展的各個方面[1]。富有競爭力的技術型企業可以作為實現這一目標的重要微觀基礎,自“雙創”提出以來,在創新型國家戰略實施和產業結構升級雙重背景下,科技人員創辦技術型企業現象不斷涌現。相比一般創業者,技術人員更具技術創業優勢,擅長以產品形式轉化知識并推向市場。基于對技術的深刻理解,更易突破知識轉移壁壘,將其攜帶的重要、稀缺核心技術資源充分調動起來。由他們主導的技術創業活動更能獲得積極的政策支持[2]和風險投資[3],使其更具創業熱情,促成并強化技術雇傭資本的市場發展趨勢。主管部門和投資主體一般認為,以人為核心技術驅動的潛在市場回報大于普通財務數據預測[4]。此外,作為技術出身的特殊流動者,他們更有意愿和能力將獲得的資金配置到創新活動中,促進戰略性新興產業和高技術產業發展。
盡管技術創業者具有獨特創業優勢,但面對市場和技術的雙重不確定性,創業績效表現參差不齊。目前學界缺乏相關原因探究,僅將其創業期間的創造力特征差異作為影響因素[5],但創造力特征更多是技術能力的外在表現,未體現影響企業重大決策和管理的個人特質。因此,本文聚焦技術創業者作為技術員工從不同任職組織流動到創業組織的情景。不同流動背景賦予不同個人特質,表現為人際交往、決策分析和戰略管理方面的差異[4]。任職經歷是從不斷發展的工作過程中獲得的社會資本,包括關系網絡、默會知識、學識和能力,這些從職業生涯中獲得的異質社會資本決定了技術創業者對企業績效的貢獻能力[6]。本文以社會資本為理論基礎和分析工具,探討流動背景下技術創業者多維度任職經歷對創業企業績效的作用。研究結論將有助于技術創業者在創業過程中更好地了解自身不足和優勢,借助外部資源彌補短板,促進創業企業持續、健康發展。
相比一般創業者,技術創業者對企業創新活動具有顯著推動作用,是創業成功的關鍵[5]。Jones-Evans[7]將其定義為以技術為基礎的企業創始人,負責規劃和建立企業,并將技術商業化,該定義與熊比特“創新企業家”主旨相符,即“通過創辦企業將至少一項發明轉化為產品,并形成穩定業務的具有創造能力的個體”。目前,國內外相關研究較少,最初致力于勾勒這一群體的人口統計特征[8],并根據職業背景進行分類[7],之后開始關注創業者的習得經驗,如技術、管理和銷售經驗[9],而這些經驗是企業發展的基礎和維持競爭優勢的主要驅動力[4]。近期相關研究更加關注該群體與外部環境的作用,包括關系資本建立[4]、政策因素影響[2]、創業學習[10]、投資方選擇和雙方沖突[3]。這些研究的觀察時間點均處于創業活動開始后,缺乏流動背景下對技術創業者的研究,而人員流動是隱性知識、跨領域技術[11]、社會關系資本轉移以及研發提升的有效途徑[11],對績效的作用不可忽視。換言之,許多就職于高新技術企業的研發者從事高水平知識生產、新產品研發工作,由于追求自我價值,從原企業出來創業,他們是一種特殊的流動研發者。
關于研發者流動的研究主要集中在兩個方面:一是對企業績效的影響,包括入職企業(新聘、并購)[12]和原企業(離職)[13];二是研發者流動的原因,關注對象均是雇傭形式而非創業形式的研發者,其流動后繼續從事研發工作,而以技術創業者為對象的研究只關注研發者離職創業導致原企業資產流失對原企業創新績效的影響[13]。人才流動加速知識在組織內或組織間的流動、整合和重組過程,因此,高水平研發者的流入與企業創新產出成正相關關系[12]。技術創業者是否產生同樣效應?相比再次被雇傭,研發者成為技術創業者后,將擁有企業的絕對控制權,以及以研發為主的重大戰略活動上的空前自主權。技術創業者個人特征必將在更大程度上影響創業企業整體運作和管理過程,進而表現為績效差異。
本文將整合以上兩個層次,探究流動背景下技術創業者與創業績效的關系。學界對創業績效的研究從3個方面展開[14]:一是社會認知,包括創業者心理[4]和社會(學歷、家庭、經歷)等特質[8]對創業結果的影響;二是資源基礎,認為企業績效由資源差異造成,對初創企業來說,創業者資源基本等同于企業資源;三是戰略適應理論,強調管理者的創業戰略選擇對企業績效的影響[4]。這3個方面都表明,創業者人力資本會對創業企業績效產生重要影響。以往工作經歷是創業時所擁有多樣性社會資本的外在表現,其所攜帶社會資本表現出的特質和行為如何與創業面臨的環境因素相匹配關乎創業成敗。
本研究選取發明工作、國企工作和海外工作3種不同維度的任職經歷,一方面考慮工作經歷代表創業者從以往多種工作關系中獲取的不同維度認知社會資本。以往研究關注創業、管理和行業[7,10]等先前經驗,而發明工作經歷是這些經驗的綜合體現,表現為微觀層面的技術創業能力。還有一部分研究區分政府和市場主導的創業企業[2],在中國“關系”文化的背景下,關注組織人際關系維護的情境績效與任務績效具有同等重要地位[15],以國企為代表的政府主導型企業的考核準則、關系模式必然影響組織員工中觀層面的思維模式。此外,隨著“千人計劃”的實施,海外高層次人才歸國創業,他們擁有更多獨特的跨國關系資本,以技術顧問的角色維系母國與國外企業高層次技術交流[16],這賦予他們宏觀層面更加國際化的視野優勢。以上是從技術創業者認知社會資本層面選取的3個維度經歷,這些經歷同時包含受到東西方文化差異影響的結構資本,如企業組織特別是國企一定程度上代表重視合作的中國集體主義文化,海外經歷一定程度上代表個人利己的西方文化[17],文化差異一定程度上決定流動前的結構社會資本在創業時是否還能發揮作用。另一方面,這3個維度的任職經歷是2009-2020年創業板市場中技術創業人群以往工作經歷的主要類型。
社會資本是本文的理論基礎,指個體或集體通過社會網絡,提高各自相對競爭優勢,獲取實惠和收益[18]。社會資本本質上通過人與人之間的關系獲取資源,在技術創業背景下尤其是初期,更多存在于技術創業者的人際關系結構中。從這個意義上講,關系是社會資本的載體,而技術創業者多維度經歷是不同維度關系的外在表現。Uphoff[19]根據研究內容是否可觀測,將社會資本分為結構社會資本和認知社會資本,前者是指與關系成員建立的規則、先例、程序,以及有助于集體互利的合作網絡和社會角色,后者指嵌入在社會網絡中有助于群體合作的個體意識形態,包括態度、規范、價值觀、信仰。相較于結構社會資本的客觀和可觀測,認知社會資本更加不易察覺。通過社會資本將以往經歷與創業績效間關系聯系起來是由于創業企業并非孤立的個體,而是通過創業者經歷累積形成的關系網絡上的節點。當前技術企業所擁有的資本既是過去關系演化形成的社會結構(結構型),也是過去關系內容積累的歷史經驗(認知型)。兩者內在聯系是:結構社會資本影響關系中個體或組織的認知,其最終源自認知過程。本文中,兩種社會資本都源于創業者過去的關系。
本研究構建假設的分析框架是將3個維度認知社會資本構念(技術能力、思維模式、眼光視野)以3種經歷(發明工作、國企工作、海外工作)直觀表達,分析流動前任職經歷形成的結構社會資本是否可用,以及受經歷影響的認知社會資本與創業板市場的匹配情況,它們共同決定創業企業績效。本文研究對象是創業成功技術企業中的創業者,因此,選擇大多是高科技和高潛力企業的創業板市場。
從結構社會資本角度看,依據工作嵌入性觀點,有職務發明經歷者嵌入在組織內部合作關系網絡中,與其他研發者共同完成一項技術創新任務。依靠企業內部關系獲得的結構社會資本具有較強的排他性和粘性,當技術創業者離開原企業后,隨著關系的消失,資本也會消失[19]。相比而言,非職務發明(個人發明)經歷者不依附組織嵌入關系,可以參與技術研發全過程,并形成與其他參與者的合作關系網絡[18],從而獲得結構社會資本,包括與技術互補的其他研發者建立穩定長久的合作網絡,網絡中由個體能力和社會分工共同決定的角色定位,以及在長期合作中形成的利益分配規則和流程。這些不依托組織而存在于技術創業者個體網絡中的社會資本不會因技術創業者建立公司而消失,創業者可在搜索知識和尋找不同類型合作者等方面繼續發揮優勢。這與創業板傾向的企業高成長特性相符[20],即企業通過熟悉的關系路徑快速獲得所需資源,完成技術研發各環節,聚焦形成關鍵產品,并通過創業板市場的資源補充進一步成長,從而取得較高創業績效,這是職務發明和無發明經歷技術創業者都不具備的關系優勢。
從認知社會資本角度看,非職務發明經歷者的創業優勢表現為:首先,在形成技術產品的過程中他們會參與銷售、管理等環節,因而獲得營銷、市場、財務等方面知識,這是主要參與公司技術研發的職務發明者和無發明經歷者較少接觸的環節。雖然這方面的知識可通過雇傭專業員工獲取,但若創業者本就擅長,則可作為“多面手”專家協調企業各部門活動。創業板市場公司的權力具有集中性,技術創業者可根據市場環境快速作出有利于整體目標的決策,避免因認知局限造成戰略失誤。其次,非職務發明經歷技術創業者的領導風格更偏向于權威型[21],因為在長期自主研發中,其更習慣于主動發掘技術互補的合作者,逐漸形成自我為中心、其他合作者輔助的關系網絡。而職務發明經歷創業者作為原組織一般員工受到組織管理模式的影響,主要通過規范企業文化對創業公司進行管理。因此,相對而言,職務發明經歷者不易形成以自我為中心的領導風格。創業板上市公司具有集權特征,大股東擁有公司戰略布局和日常管理的絕對控制權,形成管理者專權的關系特征,這與非職務發明者之前的工作關系模式類似。因此,他們傾向于沿用以往的行為模式要求員工服從組織,確保工作順利完成,提高企業績效。最后,根據知識基礎觀,組織知識由單個個體創造、儲存和使用,權威型領導會讓員工高度遵從創業者意愿,促進隱性知識在企業內傳播,提高企業創新水平。此外,權威型領導強調意見一致,有助于企業形成統一文化。在創業板市場中,凝聚力強的創業企業更容易聚焦主業,攻克核心技術,形成關鍵產品。
綜上,與職務發明經歷者和沒有發明經歷者相比,非職務發明經歷技術創業者具備獨特的創業能力,其所保留的結構社會資本和認知社會資本均與創業市場環境匹配,對創業企業績效的正向作用更強。同時擁有職務和非職務發明經歷的混合型創業者也會獲得上述社會資本,比無發明經歷者更具創業優勢。因此,提出如下假設:
H1a:與無發明經歷技術創業者相比,技術創業者非職務發明經歷對創業企業績效的正向作用更強;
H1b:與職務發明經歷技術創業者相比,技術創業者非職務發明經歷對創業企業績效的正向作用更強;
H1c:與無發明經歷技術創業者相比,技術創業者混合發明經歷對創業企業績效的正向作用更強。
從結構社會資本角度看,我國國有企業是體制之內肩負特殊政治使命且由政府意志主導的生產經營組織,與執政組織有一定聯系。相比體制外企業,該群體擁有先天制度資本帶來的社會資源優勢[18]。在該環境中,員工一方面依托其成員身份與組織內外部個人或團體建立社會關系;另一方面,國企工作的背景符號,以及組織內規則、程序形成的職位符號,共同構成這一群體的角色符號,以此展現其地位及可能獲得或激活的資源,憑借符號優勢,他們在工作以及技術并購、技術轉讓等對外技術活動中更容易獲得對方青睞與信任。以上兩方面共同構成結構社會資本,使其享有獨特利益。然而,技術員工離職成為創業者后,原角色符號隨之剝離。此外,以集體主義高承諾組織文化為特征的前雇主國有企業會將其行為視作對集體忠誠和信任承諾的背離[17],不允許技術創業者將組織內外關系資源以及通過這種關系獲得的社會資本擴散到新企業中,避免威脅自身技術知識的戰略價值,失去獨特性和新穎性。因此,雇主企業會以人為修剪關系的方式防止資源外泄,阻止創業者原結構資本發揮作用[22]。
從認知社會資本角度看,國企工作經歷使其體會或見識過依靠關系優勢獲得資源的便捷性,通過向關系網絡中成員提供信息、政策理解等稀缺資源,在特殊優勢的驅動下,形成關系思維模式群體,即在國企工作的技術創業者樂于通過關系實現目標,這種認知社會資本不會因其離開組織而迅速失效,將在創業后延續。但是,由于原國企的關系修剪及技術創業者角色符號的丟失,建立和維系關系的難度會加大。綜合以上兩方面,在新創企業中,他們更可能將大量精力用在維系以往關系和拓展新關系上,減少或放棄技術創新這種高失敗率的活動。這與創業板市場所關注的企業創新屬性相悖[20],市場更看重以科技創新為核心競爭力的企業,且希望企業上市后持續創新[19]。而關系思維模式決策產生的結果會與市場預期產生較大落差,從而負向影響創業企業績效。
綜上,由于結構型資本流失以及關系思維模式固化形成的認知社會資本與市場環境不匹配,技術創業者的國企工作經歷會對創業企業績效產生負面影響。據此,提出如下假設:
H2:與無國企工作經歷的技術創業者相比,技術創業者國企工作經歷對創業企業績效的負向影響更強。
從結構社會資本角度看,擁有海外工作經歷的創業者,曾在國外企業中學習或任職,與他人建立關系,形成結構社會資本,并受到西方個人主義文化氛圍的影響[17]。一方面,關系作為組織間信息交換渠道降低知識搜索成本[22],便于先進技術知識獲取和跨國轉移,推動企業創新發展,提供國內市場無法獲得的信息和資源,且競爭對手很難復制[16],這種優勢與市場要求契合。另一方面,創業者將建立的關系網絡帶入新企業,使兩個組織的個體有機會建立關系,方便進一步深度合作。
從認知社會資本角度看,海外經歷優勢還表現為國際化視野。嵌入海外關系網絡中的技術創業者,通過這些關系跨國互動,接觸先進技術和商業知識,不但明晰本領域先進技術發展路徑和前沿科技動態趨勢,而且了解這些技術被商業化的程度[23]。這些綜合優勢,使具有海外工作研究經歷的技術創業者獲得一種認知社會資本,即全球化視野優勢。創業板上市公司內部權力集中,創業者視野關乎創業企業發展和績效提升。而擁有視野優勢的創業者能夠以綜合視角判斷國內市場所處發展階段,以及創業企業技術產品在世界產業地圖中的功能與地位。這有利于創業者在創業初期快速精準識別創業機會,成為國內技術領域引領者,進而對企業績效產生積極影響。更重要的是,創業者在經營過程中會根據全球市場動態變化,預判技術發展方向進而推及企業可能遇到的風險,適時調整企業發展戰略,避免陷入同質化競爭。因此,海外工作研究經歷所帶來的關系資本和視野方面的認知資本共同構成新創企業可持續競爭優勢。
流動后,海外技術創業者結構社會資本可用且具有持續優勢,代表眼光視野的認知社會資本與創業板市場環境匹配。因此,提出如下假設:
H3:與無海外工作研究經歷的技術創業者相比,技術創業者海外工作研究經歷對創業企業績效的正向影響更強。
綜上,構建技術創業者多維度任職經歷影響創業企業績效的概念模型,如圖1所示。

圖1 技術創業者多維度任職經歷影響創業企業績效的概念模型Fig.1 Conceptual model of multi-dimensional employment experience of technical entrepreneurs on entrepreneurial performance
選用創業板上市公司數據對假設進行驗證,首先,該市場多為高新技術企業,方便技術創業者篩選,且與未上市企業相比,其業績與潛力更優,基本符合技術創業成功企業的要求;其次,該市場企業的大股東具有集權特征,可基本排除其他管理層的影響,使觀察結果更純凈;最后,該市場要求上市企業形成核心產品,創業者都有研發和市場經歷,便于收集多維度任職經歷。因此,選取345家創業板上市公司作為初始研究樣本。先剔除標“ST”的2家企業,再剔除沒有專利產出的90位創始人,通過專利保證創業者的創造力價值經過受理機構的審查[12],最終確定將2009-2020年上市的253家公司的技術創業者作為研究樣本。
初始數據包含4個部分:一是技術創業者及上市公司基本信息,下載自巨潮資訊網;二是技術創業者相關經歷,通過天眼查商業平臺中研發者簡歷獲取,該平臺是人民銀行企業征信備案機構,并輔以中商產業研究院、企業官網等補充驗證;三是上市公司績效,均收集于國泰安經濟金融研究數據庫;四是技術創業者發明工作經歷,從智慧芽專利平臺獲取專利,具體而言,通過創業者姓名精確搜索,在結果中以申請年篩選成立前5年的專利數據,再以IPC分類號剔除差異大的企業以消除重名,輔以簡歷信息驗證,通過所得專利數據形成研發者合作網絡,并借助循數信息科技的Patlab專利大數據分析平臺(http://www.patlab.tech)計算所有社會網絡指標。
(1)因變量:創業企業績效(ROE)。衡量組織層面創業活動產出,是創業成功的重要體現[5]。依據組織目標評價企業績效,按照組織目標完成情況進行衡量。選取體現公司運用資本獲利能力的凈資產收益率(ROE),便于企業間橫向對比[5]。為客觀反映整個時期的綜合管理水平,選用加權凈資產收益率而非全面攤薄。
加權平均凈資產收益率(ROE)=報告期凈利潤/平均凈資產
(2)自變量:發明工作經歷(duty)。該變量為類別變量,代表與技術創業者技術能力相關的社會資本。根據創業前創業者申請的專利數據中“原始申請(專利權)人”獲取,分為職務發明(組織)和非職務發明(個人)兩類。職務發明專利權歸屬于組織機構,非職務發明權歸屬于發明人個人。具體分為4類:一是都為非職務發明,意味著創業者利用自己或者團隊的研發經驗創造發明,取值為1;二是都為職務發明,表明發明是執行本單位任務或主要利用本單位物質條件完成的,創業者研發經驗來源于先前企業,取值為2;三是既有組織發明又有個人發明則為混合發明經歷,取值為3;四是沒有專利申請,表明無發明經歷,取值為0。模型2—模型4的參照類為無發明經歷,模型5的參照類為職務發明經歷。
國企工作經歷(state_c):該變量為類別變量,代表與技術創業者思維模式相關的社會資本。從技術創業者簡歷中獲取,國企包括國有獨資企業及國有資本控股公司,成立企業前的工作經歷中,有則取值為1,無則為0(參照類)。
海外工作研究經歷(abroad):該變量為類別變量,代表與技術創業者眼光視野相關的社會資本。有海外留學、工作或作為訪問學者工作經歷則取值為1,沒有則為0(參照類)。
(3)控制變量。為確保技術創業者先前經驗對創業績效的影響得到真實反映,本文從可能影響技術創業者社會資本的個人層面,以及可能影響績效的企業、行業層面控制其它變量。具體來說,個人層面包含對社會資本有影響的技術創業者其它個人特征;公司層面包含企業成長階段,指各時期不同績效目標;行業層面考慮不同行業市場環境的影響。
個人層面。一是控制影響企業績效的創業者個體特征,包括性別(male)、年齡(age)、受教育水平(edu)[5]。二是政治關聯(politics),該類別變量從簡歷中收集。政治關聯公司擁有的獨特資本在融資、經營業務、財政補助、實際稅率等方面都有顯著優勢[24]。基于技術型研發者政治背景構造兩個變量:①政治關聯,在工作經歷中有政府任職或人大代表、政協委員任職經歷則為1,沒有則取值為0;②等級變量,中央取值4,省級取值3,市級取值2,區縣及以下取值1。三是研發者流動次數(flow),以簡歷中技術創業者創業前任職過的企業數量衡量。流動次數越多,表明技術創業者擁有與更多不同研發團隊共事的經歷,其可能獲得更多樣的社會資本。四是同時任職企業數(firm),數值上等于技術創業者現在任職的所有企業中經營狀態正常的企業數。當研發者經營企業數量過多時,會耗費大量精力管理維護,稀釋其所擁有的社會資本,負向影響創業績效。五是技術創業者持股比例(ratio),該變量體現創業決策的話語權,影響創業者經歷對績效的作用程度;作為實際控制人其持股比例反映其所在公司的股權集中度,與企業績效顯著相關[24-25]。
創業企業層面:企業成長階段(growth)。該變量為類別變量。比較企業在兩個不同時期的增長率與行業平均值來確定,初創期取值1,成長期取值2,成熟期取值3,衰退期取值4。企業身處不同時期,會面臨不同外部挑戰與內部條件,故各時期也會制定不同經營策略,影響企業績效。
行業層面:行業類別(industry)。該變量為類別變量。受市場環境和政策導向的影響,行業是導致績效差異的因素之一。根據樣本中不同行業分類,制造業取值1,信息技術取值2,文化傳播取值3,其余行業統一取值0(參照類)。
因變量凈資產收益率為連續變量,借鑒以往同類研究[5],采用多元線性回歸模型進行分析。國內不同地區發展水平存在差異,制度、政策等環境也存在差異,企業面臨不同隨機因素,使得績效產生較大差異,BP檢驗結果也表明模型擾動項存在異方差性。根據中國社科院發布的《中國省域經濟綜合競爭力發展報告(2018-2019)》,按照省份不同分為發達和欠發達地區,以此聚類調整后的穩健標準誤計算t統計量,作為統計推斷依據,提高估計結果有效性。表達式如下:
ROE=β0+β1duty+β2state_c+β3abroad+β4male+β5age+β6edu+β7politics+β8flow+β9firm+β10growth+β11ratio+β12industry+ε
(1)
本文使用Stata15進行分析,變量相關系數和統計性描述如表1所示,解釋變量間相關系數大多數小于0.4,方差膨脹因子(VIF)值均小于10,基本排除多重共線性問題。
表2模型1中包含所有控制變量,模型2中加入發明工作經歷變量,以無發明經歷者為參照,結果顯示非職務發明對績效具有顯著正向影響(p<0.05,β=0.07),證實假設H1a,混合發明變量不顯著(p>0.1,β=0.01),假設H1c沒有被證實。因此,當創業者此前有過非職務發明的經歷時,會創造更高的績效水平。模型3在模型2的基礎上加入國企工作經歷,結果支持假設H2(p<0.05,β=-0.05)。模型4考察技術創業者海外工作研究經歷對創業績效的影響,結果支持假設H3a(p<0.05,β=0.03)。模型5以職務發明為參照組,結果表明技術創業者非職務發明經歷對創業績效具有顯著正向影響(p<0.05,β=0.11),支持假設H1b。

表1 變量描述與相關系數Tab.1 Variable descriptions and correlation coefficients

表2 ROE的多元線性回歸檢驗結果Tab.2 Results of multiple linear regression test of ROE
為驗證結果穩健性,參照潘克勤[24]的研究,有無政治關聯和政治等級本質上都是對政治身份的分組,前者將政治身份分為2個等級,后者分為4個等級,故以政治等級替換政治關聯。以研發專利數量替換研發人員數量,兩者從不同角度反映企業創業能力,檢驗結果保持不變。
此外,海外經歷正向影響創業績效,同時,創業績效越高越能吸引海歸技術人員參與創業。因此,兩者間可能存在反向因果。借鑒柳光強[26]的做法,選用“基督教傳教士在中國各地區創辦的教會大學的數量”作為技術創業者海外工作研究經歷的工具變量。此變量度量了西方制度和價值觀對中國各地區的影響,受到影響的地區的居民更有可能接觸外部知識和思想,去西方國家學習和發展的傾向可能更高,他們回國后具有一定就業優勢,因而教會大學數量越多,該地區創業者有海外經歷的可能性越高。該變量來自100多年前的歷史數據,不會直接影響創業企業績效,符合工具變量外生的基本條件。最終結果顯示,海外工作經歷的影響正向顯著,職務發明經歷的影響負向顯著,國企工作經歷的影響則不顯著。考慮到上年度經營水平可能影響當年績效,將“上年企業績效”加入到模型中,最終結果沒有顯著變化。
上述結果顯示,流動背景下技術創業者非職務發明和海外工作研究經歷對創業績效具有促進作用,國企工作經歷對企業績效具有負向作用。在此基礎上,本文進一步檢驗3種工作經歷的邊際效用,結果如表3所示,3種工作經歷的邊際效用顯著,表現為有非職務發明經歷的創業者比沒有者對績效的貢獻高0.053個單位,有國企工作經歷者比沒有者績效貢獻低0.045個單位,有海外工作經歷者比沒有者績效貢獻高0.034個單位。

表3 3種工作經歷的邊際效用Tab.3 Marginal utility of three experiences
技術研發者流動是社會資本在企業間轉移的重要方式[11],表現形式多樣,如并購是企業合并形成的流動,被并購企業內部合作網絡發生巨大變化,會造成研發者在原網絡中形成的社會資本(如中心性)流失,同時,研發者也會因易主而產生焦慮情緒,影響能力發揮[27];又如雇傭流動,其是高科技企業實現知識、技術等隨社會資本流入組織、提高研發產出的重要手段[11]。本文研究的流動與雇傭流動機制相似,但技術創業者的社會資本會對企業活動發揮更強、更直接的作用,一方面,新企業中絕對的權利支持使社會資本能夠充分發揮作用,另一方面,創業者作為企業主要決策者的身份將更可能帶動原組織有潛力員工一起創業,形成團體流動,增強創業企業創新能力。
流動背景下創業者任職經歷代表他們過去嵌入的組織關系的結構資本,也代表從過去關系內容中積累的知識和共識所形成的認知社會資本,類似于智力資本,包括能力、價值觀、眼界。兩者都是過去的影子且共同塑造技術創業者流動后的行動和關系,它們相互作用后的結果共同影響績效。然而,隨著技術創業者的流動,以往部分互惠關系會弱化或瓦解,使過去關系帶來的社會資本效力逐漸下降[28]。
為驗證上述想法,在原模型的基礎上考慮創業企業年齡,發現非職務發明經歷的作用會隨著創業時間的推移而逐漸下降(見表4)。可能是由于隨著創業企業發展,其會面臨更多競爭者,以往合作關系(結構社會資本)和個人能力(認知社會資本)優勢無法在企業持續經營方面發揮更大作用,此時還需利用其它管理能力。該現象也說明某些經歷中獲得的資本具有階段性效應,在早期影響更加顯著。這與Burt等[29]的研究成果具有一定相似性,即在創業不同階段,創業者從不同人員之處獲得的支持不同,如在創始事件和第一次關鍵事件中向不同關系人請求幫助的創業者隨后實現的企業績效更好。
此外,為直觀分析流動前技術創業者結構社會資本對創業績效的影響,本文關注其流動前網絡經歷,并獲取相關指標。以創業前專利數據建立技術創業者創新合作網絡,通過patlab專利大數據分析平臺獲取相關網絡指標。具體包括:中介中心度,其體現研發者網絡資源控制和信息傳播情況;結構洞效率指數,其值越高,表明技術創業者對網絡中異質性信息的獲取能力越強;知識寬度和深度則代表技術創業者技術知識的掌握程度[30]。這種合作關系網絡中的結構性資本可能隨著技術創業者一起流動到初創企業,在新產品開發過程中發揮積極影響。從結果來看,只有中介中心性產生顯著正向影響,可能是因為之前網絡位置嵌入經歷具有較強后續作用。
除流動前在不同組織任職的經歷外,本研究還關注不同創業者以往在同一組織工作經歷所形成的連鎖關系。該共事經歷可能使他們在創業時有相似的技術知識和社會關系,以及受共同組織文化影響的思維模式。如圖2所示,L1、L2分別為創業者A與B、B與C的連鎖關系,他們分別擁有企業1、企業2共事經歷。B同時與A和C相連,由3位創業者形成的連鎖關系網可能深刻影響其創業和經營活動,使其在戰略選擇、企業管理和績效提升方面表現類似。為驗證猜想,本文從253家企業中篩選任職組織和時間重疊的7組創業者,結果發現:在戰略規劃和企業管理方面,有連鎖關系的5組企業表現類似,如:專利全球布局計劃、研產銷一體化機制等;績效方面則以組內企業ROE是否同方向、同時高或低于均值兩個條件篩出5組表現相似的連鎖企業,但連鎖與非連鎖企業的組間績效差異檢驗結果不顯著,這可能是由樣本量缺乏和地理位置分散造成的。

表4 創業前任職經歷的時間效應檢驗Tab.4 Time effect test of preceding working experience

表5 創新合作網絡指標回歸結果Tab.5 Regression results of innovation cooperation network indicators

圖2 技術創業者連鎖關系Fig.2 Linkage diagram of technology entrepreneurs
本文基于國內創業板市場253家初創企業數據,考察了技術創業者流動前多維度任職經歷對創業企業績效的影響。研究發現,非職務發明經歷和海外工作研究經歷都對技術創業者績效產生顯著正向影響,而國企工作經歷則產生負向影響,同時,公司年齡負向調節非職務發明經歷的效用。這些具有代表性的任職經歷影響技術創業者不同維度的認知社會資本,即技術能力、思維模式、眼光視野。此外還發現,以流動前專利數據構建的研發者合作網絡中,整體網絡優勢即中間中心度對創業績效具有顯著正向影響。
5.2.1 理論貢獻
本文理論貢獻在于:第一,以職業轉換的流動背景為視角研究技術創業者,將流動前的組織經歷與流動后的績效表現聯系起來,從而追溯技術創業者現有特質的根源,補充相關研究對技術創業者特質的認識;第二,以往研究以流動研發者為主體,只關注雇傭型流動研發者,忽視了對企業戰略決策有更大影響的創業型流動研發者,本文填補了相關研究空缺,使得關于不同種類流動研發者的研究更加完整;第三,分析了流動背景下創業型研發者多維度工作經歷的不同維度——認知社會資本,拓展了社會資本的研究范圍。
5.2.2 實踐啟示
首先,有助于直觀了解以往任職經歷所攜帶的資本及其與中國創業市場的匹配情況。技術創業者在流動前可根據自身經歷權衡創業優劣勢,包括以往關系資本是否流失,以及自身能力、思想和視野的優勢與局限,并弄清可否通過獲取外部資源彌補劣勢。可向擁有關系資本的人請求幫助或聘用擁有這些能力的人,進而作出創業決策和準備,減少因對自身社會資本認識不足而導致的創業失敗。如:寧德時代創始人之一黃世霖與還在原企業新能源科技有限公司兼任CEO的創始人曾毓群共同創業,新企業借助曾毓群的結構社會資本,獲得專利技術使用權、合作研發和廠房設備租賃等創業資源。
其次,研究結果顯示國企工作經歷負向影響創業績效,該結果與主流研究認為的國企創業者擁有特殊關系資本和治理才能正向影響創業績效的觀點不同,這種矛盾可能源于技術創業市場更重視自主創新,而關系資本和關系思維會使技術創業者放棄高失敗高風險的技術戰略,轉而選擇輕松省力的路線,如收購產品成熟的企業、購買國外的技術生產線,但企業減少核心技術研發投入轉而選擇掙快錢的戰略與技術創業市場重視自主創新的屬性相悖,故不利于創業績效提升。因此,國企員工辭職后從事技術創業時應重視技術創業市場的特點,避免只關注短期收益,需著眼企業長遠發展,保證技術研發投入,實現持續創新。
最后,優勢經歷也存在階段效應,隨著時間的推移而減弱,技術創業者應在以往資本的基礎上繼續擴展優勢。
5.2.3 研究不足與未來展望
研究不足在于:首先,沒有考慮除以往工作關系外的其它非正式關系對創業績效的影響,如家庭、朋友關系,而初創期技術創業者更多求助這些關系。其次,本文中創業績效是兩種社會資本綜合作用的結果,未來研究可采用其它方法測度兩種社會資本,驗證每種資本對績效的單獨作用途徑和效果及相互作用機理。最后,明星科學家大多在企業與大學同時任職,與兩個圈子保持緊密聯系,他們對創新績效的影響程度以及影響的階段與一般人相比存在較大差異,未來可探究明星科學家作為技術創業者的增值途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