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永輝
(鄭州航空工業管理學院 管理工程學院,河南 鄭州 450046)
科技人才是衡量一個國家綜合國力和競爭能力的重要指標。科技人才有軍工科技人才和民用科技人才之分。由于體制機制等原因,我國軍工科技人才和民用科技人才長期處于割裂狀態,即使是軍民融合發展較好的四川和陜西,也存在軍民科技人才流動不暢、共享困難等問題。軍工科技系統近85%的技術具有民用化潛質,民用科技系統也存在大量技術可以轉為軍用,但由于軍民科技人才流動、共享存在諸多障礙,導致軍民技術雙向轉移、轉化不足,無法有效支撐國家創新驅動發展戰略和軍民融合發展戰略,亟需治理。美國在推動軍民一體化過程中建立了靈活的人才流動機制,實現了軍民領域間高科技人才互動交流,既保持了國防創新活力,加速了武器裝備改進,也將先進的國防科技管理理論引入民用科研機構,客觀上提高了美國科技人才質量[1]。以引領顛覆性技術創新聞名的美國國防高級研究計劃局(DARPA),其成功的深層次基礎建立在人才培養與交流的深度融合之上[2]。從嵌入視角看,軍民科技人才共享的實質是科技人才在組織中的嵌入過程。本文基于嵌入理論,分析軍民科技人才共享基礎、模式和困境,并給出有效的治理策略。
共享作為一種雙向交換行為,有效的科技人才共享是人才之間相互信任、相互尊重和交換知識的整體過程[3]。相關研究主要集中在共享作用(動機)、影響因素、共享模式方面。其中,共享作用(動機)主要包括降低科研成本[4]、緩解人才結構失衡[5]、合理化人才資源配置[6]等。影響人才共享的因素是多方面的,如郝丹[7]認為,人才共享績效與相互信任之間正相關;Teagardan等[8]、謝嘉惠[9]指出,共享雙方的文化差異可能會阻礙科技人才共享的順利進行,而目標激勵、分配激勵等有效的激勵措施能夠促進人才共享。學者從不同視角探討多種人才共享模式,如王林雪和謝嘉惠[10]將共享模式分為組織內部和外部兩種共享模式;黨林林[11]根據共享對象,將共享模式分為項目共享、成果共享、兼職共享等。可以看出,眾多學者針對科技人才的重要性以及人才結構、配置失衡現象開展了深入研究,取得了較為豐富的成果。然而,區別于一般意義上的科技人才共享,我國長期的軍民分離、分立格局造成軍民科技人才分離現象,上述成果無法直接用于我國軍民科技人才共享實踐。
目前,針對軍民科技人才共享的研究較少,相關研究多散落在軍民融合產業、技術研究文獻之中。孫延東[12]認為,推動軍民融合發展,應抓住人才融合等關鍵要素,完善相關法律政策和體制機制;高成貴等[13]指出,應充分考慮軍民人才等資源的共享共用,發揮各自資源優勢,實現最大效益;劉贛州和范肇臻[14]認為,應在軍地相同或相近領域開展人才市場化競爭和流動,以發揮人才的技術溢出效應;王亞玲[15]認為,在軍民融合程度高的一些產業領域,民用科技人才會對軍工科研生產能力形成反哺效應;李曉霞[16]認為,軍民科技人才缺乏實現充分互通的機制;王馨格和李宏寬[17]認為,軍民科技人才間缺乏流動與合作,兩大科技系統間的聯系亟待加強;呂永波[18]基于資源互動視角,認為不同系統(組織或地域)的科技人才資源相互交流、相互響應,可激發出智力資源的內在潛力;于忠軍等[19]認為,組織創造力在很大程度上取決于科技人才資源對外交流程度;王靜[20]認為,科技人才資源共享對組織創造力具有促進作用。從整體上看,部分學者已經認識到良好的軍民科技人才共享對組織創新和國家軍民融合發展戰略的重要性。針對當前軍民科技人才割裂狀態,有必要給予理論支持和實踐改善。
嵌入一詞源于Polanyi的《大變革:我們時代的經濟與政治起源》一書,其認為人類經濟嵌入在宗教、政治和社會關系之中。作為新經濟社會學研究的核心問題,馬克·格蘭諾維特[21]認為,嵌入是通過某種機理,使原來獨立運行的兩個事物關聯起來,但不是機械地嵌套,而是組織間的相互植入與有機融合,不僅改變各自獨立的運行狀態或過程,還帶來組織功能的整體性發揮;Granovetter[22]將嵌入分為關系嵌入和結構嵌入,認為受兩個嵌入網絡影響,企業和個人等經濟行為主體間會產生互動與信任。Granovetter關于關系嵌入和結構嵌入的論點,是對經濟行為主體社會嵌入的系統性描述。此后,Johannisson&Pasillas[23]進一步將社會嵌入分為系統嵌入和實體嵌入,其中系統嵌入包括關系嵌入和結構嵌入兩個方面。基于Granovetter[22]的研究理論,Zukin&Dimaggio[24]從文化角度進行完善補充,將嵌入細分為結構嵌入、認知嵌入、政治嵌入和文化嵌入。在此基礎上,學者對嵌入理論進行了延伸研究,將其拓展應用至政治學、社會學、經濟學、管理學等眾多領域。
在管理學領域,已有文獻大多運用嵌入理論分析政府機構、企業組織如何合理配置、創新優化資源[25]。已有研究表明,信任、協同和高效的信息共享,會在很多方面影響組織間的合作與資源利用[26]。軍民科技人才作為國家重要戰略性資源和戰略主體,各具優勢、互相補充,只有雙向流動、共享,形成人才互流效應,才能優化人力資源結構,最大化科技人才價值。
2.1.1 嵌入制度基礎
新中國成立后,出現了“兩彈一星”等軍民科技人才成功共享的典型案例,但只是偶發事件。改革開放以來,軍民兩用人才培養、使用工作不斷發展。鄧小平曾指出,大力培養既能打仗又能搞社會主義建設的軍地兩用人才。2000年,《關于深化科研事業單位人事制度改革的實施意見》提出,建立以開放、流動、競爭、協作為基礎的各具特色的人才培養、使用和激勵制度。2007年10月,胡錦濤在十七大報告中明確提出,建立和完善軍民結合、寓軍于民的武器裝備科研生產體系、軍隊人才培養體系和軍隊保障體系,走出一條中國特色的軍民融合式發展路子。創新驅動的實質是人才驅動[27],為貫徹落實《“十三五”國家科技創新規劃》《國家創新驅動發展戰略綱要》,中共十八屆五中全會提出人才優先發展戰略。2016年3月,中共中央印發《關于深化人才發展體制機制改革的意見》,提出要促進軍民深度融合發展,建立軍地人才、技術、成果轉化對接機制。2017年,科技部、中央軍委科學技術委員會聯合印發《“十三五”科技軍民融合發展專項規劃》,要求完善科技創新人才機制,逐步建立科技創新人才雙向交流機制。黨的十九大報告提出,要破除妨礙勞動力、人才社會性流動的體制機制弊端。為深入貫徹落實黨的十九大精神,2019年12月,中共中央辦公廳、國務院辦公廳印發《關于促進勞動力和人才社會性流動體制機制改革的意見》。上述國家層面的制度安排,為軍民科技人才雙向流動、共享提供了嵌入制度基礎。
2.1.2 嵌入需求基礎
新一輪科技革命背景下,我國制定了創新驅動發展戰略和軍民融合發展戰略。軍民科技人才作為國家戰略實施的關鍵要素,呈現出越來越大的雙向嵌入需求。一方面,長期以來,國防領域積累了大量高新技術和高素質人才,包括100多名兩院院士,數十萬各類高級工程技術人員,科技人才最為密集。在世界和平發展大趨勢下,如何利用這些高素質人才與技術推動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是我國政府需要考慮的重要問題。從最初的軍轉民、軍民結合、軍民融合到現在的軍民深度融合,軍工科技人才在軍工技術民用化二次創新、轉移轉化和產業化過程中發揮著越來越重要的作用。另一方面,近年來,民用科技迅速發展,材料、電子、計算機網絡等民用技術已經超過軍工技術,軍工科研組織(軍工企業、科研院所、高校)出于降低武器裝備研發費用、縮短研發周期等現實考慮,主動要求民用科技人才參與武器裝備研發活動。
2.1.3 人才趨同基礎
科學技術的快速發展模糊了軍民科技界線,降低了軍民科技資產專用性,軍民間的科技與經濟聯系更加緊密。科技資產專用性的降低使得國民經濟發展能力與國防經濟建設能力雙向轉化成為可能,軍民科技人才間流動、共享渠道更加通暢。據統計,近85%的軍工技術具有軍民兩用性,這就意味著掌握這些技術的科技人才具有軍民通用性,可以服務于軍民兩個不同領域的科技活動。除從事核武器、飛機隱身、電磁能武器、電子對抗等技術或產品研發設計、生產的科技人才專用性很強,不適合軍民雙向流動外,其他從事亦軍亦民技術或產品研發設計、生產的科技人才均可以在軍民領域間流動、共享。從事與民品工藝相近技術工作的科技人才可以向民用領域流動、共享,而從事能夠改造成軍品技術工作的民用科技人才也可以向軍工領域流動、共享。
嵌入隱含著共生,軍民科技人才共享的嵌入過程也是兩類人才相互依賴、相互作用的過程,如圖1所示。長期的軍民分立格局,使得軍民科技活動相互分離,軍民科技人才表現出一定專用性。軍工科技人才主要面向國防需求,活躍在軍工科技活動中;民用科技人才主要針對地方需求,從事民用科技活動。在國家創新驅動發展戰略和軍民融合發展戰略背景下,科技人才成為軍民互動發展過程中最活躍、最靈活的因素,軍民科技人才相互嵌入、共享成為必然趨勢。縱觀整個科技價值鏈條不同階段,軍民科技人才間進行了不同程度的嵌入、共享。在基礎研究和應用基礎研究兩大科技活動中,并不針對特定軍工或民用領域,對科技知識的需求差異不大。這就意味著軍地科研院所、高校在這兩種科技活動中投入的科技人才均具有軍民通用性,單位科技人才可以相互嵌入,人才共享難度低、效率高。在應用基礎研究階段,軍民科技組織開始針對各自領域需求進行科技成果的專門性開發,尤其是軍工科技組織針對具體武器型號開展研制生產,軍民科技人才專用性開始凸顯,人才間嵌入、共享難度增加。民用科技人才看重科技活動及成果的經濟性,而軍工科技人才更關注科技活動及成果的先進性、可靠性。雖然受到軍民科研生產標準差異、保密性等因素影響,但軍民科技活動在工藝、技術、產品、服務等方面仍存在關聯性和兩用性,這也意味著軍民科技人才具有兼容性和互補性。同時,軍工行業多為高技術密集型的戰略性產業,需要大量高素質人才,而民用行業也需要大量高技術人才支撐。由于軍民科技人才具有兼容性、互補性、有限性、稀缺性特點,軍民兩大領域間的科技活動可以且有必要開展軍民科技人才間的嵌入、共享。而且,隨著國家創新驅動發展戰略和軍民融合發展戰略的不斷深入,軍民一體化進程不斷加快,整個科技價值鏈條中的人才嵌入、共享會越來越頻繁。

圖1 軍民科技人才共享嵌入模型Fig.1 Embedded model of military-civilian science and technology talents sharing
基于前述嵌入理論和文獻成果,在前期調研基礎上,本文將軍民科技人才共享嵌入模式歸納為虛擬嵌入、實體嵌入和智力嵌入3種。其中,虛擬嵌入屬于組織內科技人才共享,而實體嵌入和智力嵌入屬于組織外部科技人才共享。3種嵌入模式的主要區別體現在人才隸屬關系、共享邊界、共享層次、共享途徑等方面,如表1所示。
虛擬嵌入模式中,科技人才的隸屬單位并沒有發生變化,科技人才流動主要局限在各大軍工集團內部,根據公司研發與生產需要,從軍工部門調配到民用部門,或從民用部門調配到軍工部門。在軍民結合、軍民融合等發展形勢和背景下,我國軍工企業、軍工科研院所在完成軍事科研項目的同時,紛紛建立起民用技術開發部門、軍民技術轉移中心和民用產品公司,逐漸形成軍民結合型組織模式。例如,中國工程物理研究院利用自身科研人才優勢建立生產高效安全農藥的利爾化學股份有限公司,并通過技術直接轉移和技術二次開發轉移,大力支持利爾化學發展成為全國第一、世界第二的農藥生產企業。由于屬于同一組織體系,軍民科技人才可以通過內部調配、借調等形式雙向流動、融合共享。軍工科技人才可以憑借其技術優勢轉到民用部門或企業,從事民用技術、產品的研發生產,而民用科技人才也可以轉到軍工部門或企業工作,以反哺軍工研發生產。軍民科技人才雙向流動、共享可以促進軍民研發技術資源、產品制造工藝、數據信息等創新要素間的流動、合作和整合。實施虛擬嵌入的動力主要來自于軍工科研組織的技術創新驅動、利潤吸引和內部激勵機制,同時得到政府軍民融合政策的引導和支持。虛擬嵌入模式的資源共享程度和技術溢出效率均較高,軍工保密性和國防知識產權均得到保障,從而降低軍民科技人才共享風險。軍民科技人才在組織內的關系和利益比較容易協調,共享效率較高。當然,這種模式也受到企業軍民一體化程度、組織管理水平、產品競爭力、技術創新能力等因素影響,人才流動受組織行政影響較大,具有一定被動性。
下文中將應用MATLAB分別計算n=1,2,3時P(n)的值,即系統進行1~3次充電子過程后,理論的充電成功概率值。

表1 軍民科技人才共享嵌入模式比較Tab.1 Comparison of embedded-mode sharing of military and civilian scientific and technological talents
智力嵌入模式是目前軍民科技人才跨組織共享的典型模式,軍民科技人才的隸屬單位沒有發生變化,只是將其知識、技術、技能共享給其它單位。智力嵌入主要源于軍民科技知識的互補性和科技人才的稀缺性。軍民科技在知識結構、存量以及項目開發成本、開發質量等方面存在差異,這就意味著軍民兩大領域在技術、工藝、產品和服務等方面的知識各具比較優勢,存在一定互補性。例如,軍工領域在信息安全方面具有技術優勢,而民用領域在信息技術方面具有比較優勢。科技人才是知識這一準公共產品的載體,具有非排他性、競爭性和稀缺性,這就要求無論是國防市場還是民用市場,均需要整合、共享軍民科技人才資源。實踐中,軍民科技領域經常采用借調、兼職、培訓、研發合作、科技成果轉讓、共同孵化等多種形式共享科技人才。智力嵌入共享模式既可以有效利用科技人才資源,也能緩解我國高素質軍民科技人才既相對過剩又相對匱乏的困局。中國工程物理研究院與四川九洲電器集團聯合組建我國第一家數字成像儀器中心——九九瑞迪公司,雙方利用各自科技人才優勢,以技術入股等形式實現工業CT產業化,填補了我國該產品生產的空白。受政府政策引導、軍民技術需求牽引和自我價值實現等外力作用,軍民科技人才借助政府、行業協會、技術中介和科技平臺等媒介,通過協同創新項目、技術轉移轉化項目、產業化項目等形式開展智力共享。這種嵌入模式受到智力合作伙伴選擇、技術合作方式、技術溢出控制程度等因素影響。
實體嵌入模式是軍民科技人才在軍民兩大領域間的一種社會性流動,科技人才與原單位隸屬關系發生變化,即人事關系脫離原單位,進入到其它單位。這一方面源于軍民企業、科研院所對科技人才的現實需求,另一方面源于軍民科技人才對自我價值實現的不斷追求。民營企業西安天和防務有限責任公司在生產智能安防等民用產品的同時,注重培養軍民兩用人才,從軍工科研院所聘請辭職、退休人員,積極參與低空防御、海洋數字化防務等軍工配套產品的研發和生產。對于實體嵌入共享模式,軍民科技人才的身份、崗位、檔案關系等均發生了較大變化。經過脫密處理后,軍工科技人才脫離原軍工崗位和單位,不斷提高市場競爭意識,以適應民用領域崗位要求。而原來從事民用技術工作的科技人才也需要不斷強化政治和保密意識,發揚軍工精神,為國防建設奉獻自我。
整體看,虛擬嵌入式人才共享模式主要局限于軍民單個組織內流動共享,有明確的邊界,屬于封閉式協作,主要出現在我國軍轉民時期,目的是轉移多余的軍工研發生產能力。目前,仍有軍工企業、科研院所采用虛擬嵌入模式,對軍工科研成果進行民用化二次開發、孵化和產業化。智力嵌入模式可以推動軍民科研組織間互動、協作,科技人才的知識、技能能夠在軍民領域間滲透、共享,但人才的領域邊界仍然封閉。在軍民分立格局尚未完全打破的今天,智力嵌入模式仍是軍民科技人才共享的主流形式。實體嵌入模式打破了軍民領域間的“隔墻”,真正實現了軍民領域間科技人才的開放共享。隨著軍民融合發展戰略的實施,這種人才共享模式占比將不斷提高,尤其是隨著亦軍亦民型兩用人才不斷增加,軍民科技人才一體化進程也將不斷加快。3種嵌入模式的發展演進如圖2所示。

圖2 3種嵌入模式發展演進Fig.2 Evolution of three embedding modes
新中國成立以來,國防科技領域匯聚了一大批高素質科技人才,但尚無法充分助推社會經濟發展,大量優秀民用科技人才也未能為我國國防實力提升作出應有貢獻,主要原因是軍民科技人才流動、共享存在一些現實困境。
Granovetter[22]認為,認知對主體行為具有塑造作用,主體行為受到其內在意識、思維習慣等認知層面的限制或引導。嵌入認知會潛移默化地影響軍民科技人才的價值觀導向,并在很大程度上決定科技人才的流動、共享行為。軍民科技人才在價值主張和追求上存在較大差異。“傳承軍工文化,鑄就軍工精品”等軍工精神與文化深深影響著軍工科技人才,軍工科技人才注重國家利益和國防安全,追求軍事價值和社會價值,不過多計較個人利益。同時,受計劃經濟體制影響,軍工科技人才的“鐵飯碗”意識以及對身在軍工體制的自我優越感十分濃厚,長期固守在國防科研系統內部,不愿跨界到民用科技領域。而國防科技的軍工、保密色彩,使得民用科技人才對國防科技諱莫如深,不愿甚至不敢觸碰國防科技領域。民用科技人才主要追求個人利益最大化,注重自身經濟價值、社會價值的實現,當經濟報酬與其期望值差距較大時,會選擇離開所在科研組織。此外,軍工科技人才習慣性的計劃思維與民用科技人才的競爭性思維格格不入,雙方缺乏足夠合作信任基礎,在智力嵌入、實體嵌入共享方面存在一定困難。
嵌入性關系是指行為主體嵌入到與之互動的關系網絡中,其行為受到關系網絡中信任、認同、互惠等因素影響[28]。Granovetter[22]認為,嵌入性關系網絡可以促進企業員工之間的溝通、交流,最終形成信任與協作,并有效抑制員工的機會主義等行為。長期的軍民分立、分離格局,人為割裂了軍民科技人才間內在技術知識交流與聯系,軍民科技人才處于割裂狀態,分別按照軍民屬性分線管理,習慣于“單兵作戰”“各顧各家”。獨立、分散的軍民科技人才管理體制使得軍民科技人才缺乏有效融合、共享,無法形成合力,從而難以有效支撐創新型國家建設。軍工科技人才管理實行的是封閉式的半軍事化管理體制,管理模式僵化,長期采用指令性調配形式進行國防范圍內的科技人才虛擬嵌入、共享。受“肥水不流外人田”等傳統思想限制,國防科研組織不能從市場規律、人才社會性流動角度看待科技人才外流,而是習慣性將其視為思想問題甚至上升到政治高度,從而采用行政干預。即使是軍工集團內部,也存在行政、崗位待遇等諸多限制,軍民單位間的科技人才也不容易順利流動。軍工科技人才供職于軍工科研機構或企業時,受到國家管制,其智力創新成果歸國家所有,即使離職,也要開展保密審查,簽訂保密承諾書,并進行脫密管理和競業限制;民用科技人才被民用研究機構或科技企業聘用時,科技人才便隸屬于該組織,其智力創新成果雖歸該組織所有,但科技人才掌握著科技含量高、價值大的稀缺知識,這些知識多為隱性知識,會隨人才流動而流失。因擔心商業機密泄露,削弱其核心競爭力,民用科研組織也會想方設法設置各種障礙,阻止科技人才外流。此外,軍民協同創新產生的共有知識產權經常被視為國防知識產權,收歸國有,供軍工單位和軍方無償使用,這種“拿來主義”在某種程度上打擊了民用科研組織與軍工科研組織開展智力共享的意愿和積極性。同時,軍事裝備研發生產具有一定保密資質要求,限制了民用科技人才向國防科技領域流動和智力共享。軍民技術標準的不兼容也會阻礙軍民科技人才雙向共享的效率和效果。
在科技人才網絡中,存在軍工科技人才網和民用科技人才網兩個子網。實踐中,兩個子網絡相對封閉、互動性少,這主要是因為軍民兩用型科技人才少,使得兩個子網間的嵌入關系較差,科技人才整體網絡結構失衡,網絡中心度低。軍事研發生產與民用研發生產存在較大差異,這也導致軍民科技人才之間差異顯著,專用性都很強。軍事研發生產具有政治性、保密性、專用性和高質量等特性,民用研發生產則具有利潤導向性、競爭性、開放性和低成本等特性。目前,軍工科技人才隊伍多是基于軍品型號組建起來的,掌握著行業高精尖技術,主要服務于國防安全和軍事競爭力提升,強調政治性、保密性。由于軍工體制、文化等原因,軍工科技人才長期按照軍工技術標準工作,多注重質量,但比較保守,缺乏市場和成本意識。而民用科技人才主要服務于國民需要、經濟與社會發展,面向市場需求,強調成本意識。在市場競爭機制作用下,民用科技人才流動自由、靈活性與創新活力強,但缺少軍工科研與技術標準知識,也缺乏應有的保密意識。軍民科技人才存在的諸多差異也意味著軍民兩用型人才總量較少,導致軍民科技人才兩個子網間缺乏一個互動橋梁。
對于虛擬嵌入模式,軍民科技人才流動、共享可由公司人力資源部門調配實現,相對容易。但對于智力嵌入、實體嵌入模式而言,軍民科技人才共享需要借助一定渠道或平臺,這就意味著需要花費一定渠道成本。現實中,智力嵌入式軍民科技人才共享主要通過合作聯盟、項目等形式進行,這種合作呈點狀分布,影響面較小,且成本和風險較高。實體嵌入式軍民科技人才共享主要憑借個人單兵作戰,通過人才網站應聘相關企業,具有一定盲目性、隨意性。獵頭公司等人才服務機構以及科技資源平臺的作用有限,且成本很高。科技資源平臺中的人才庫多為人才智庫,與軍民企業、科研院所的科技人才需求存在一定差距,無法做到供需匹配。
基于上述困境,有必要設計有效的嵌入治理策略,以推動軍民科技人才共享實踐。
(1)加強法律、政策引導和宣傳教育,提升科技人才的軍民雙向服務認知,改善嵌入認知困境。應建立軍民科技人才融合式發展的法律體系,完善科技人才培養、使用、管理等方面的國家層面法律法規,以法促融。美國強大的現代產業體系及創新能力,得益于軍民科技人才的有效融合。美國先后出臺《退伍軍人與小企業發展法》《小企業投資公司技術更新法》《21世紀美國國家安全科技與創新戰略》等法律、制度,吸引地方優秀科技人才投身國防,推動軍民間人才交流和協同創新。我國也應著手制定《軍民科技人才融合式發展條例》《軍民科技人才雙向流動、共享管理辦法》等法律法規,推動科技人才在軍民領域雙向服務。在法制建設基礎上,采用財政補貼、無息貸款等優惠措施,對軍民科技人才共享進行政策引導和激勵。如陜西省出臺相關政策,鼓勵軍工科技人才離崗創業,保留回原單位的通道,并允許將90%以上的成果轉化收益歸個人所有。同時,鼓勵地方科技人才投身軍工事業,對其承擔的軍工研發項目,按項目經費的20%給予補貼,并提供貼息貸款。此外,面對嵌入認知困境,還應借助互聯網、多媒體等技術平臺,加強宣傳教育,提高軍工科技人才的為民意識和民用科技人才的國防服務意識。軍工科技人才在服務國防科技需要的同時,也要服務經濟社會發展,以最大化自身科技價值;民用科技人才不僅要有市場意識,在追求個人利益的同時,也應有獻身國防、服務軍工的愛國情操。
(2)打破軍民科技人才共享的合作壁壘,加強人才良性互動,破除嵌入關系困境。對于虛擬嵌入模式,軍工集團內部的軍品崗位和民品崗位應相互開放,消除不必要的行政壁壘,既要為進入民品領域的科技人員解決后顧之憂,也要激勵從事軍品業務的科技人員主動服務民用市場,從而形成軍民科技人才間的雙向循環流動。針對實體嵌入和智力嵌入兩種模式,應建立軍民科技人才互用機制。一方面,推動軍工單位人事制度改革,制定軍工技術成果民用化過程中的人才流動政策,鼓勵科技人員以離崗等方式階段性流動至民用單位工作,參與區域經濟建設,以打破軍工單位科技人才封閉管理的“隔離帶”。嘗試在軍工系統建立準科技人才市場,結合軍工保密等級,實行合理的人才進出市場機制,在軍民相近或相同的科技領域進行限制性的市場化競爭和流動。同時,改革國防科技成果歸國家所有的單一產權模式,可以將一般非核心軍工技術產權歸創新主體所有,也可以將知識產權的所有權與經營權、收益權分開,所有權仍歸國家,創新主體擁有經營權和收益權,以適應軍民科技協同創新主體多元化趨勢。另一方面,各地方政府也應將軍工單位全面納入科技人才政策體系支持范圍,實行軍民科技人才共育、共用、共引,推動軍民人才一體化開發。建立軍民科技人才庫、人才池,通過項目合作、雙向掛職、互聘兼職、客座研究等形式,促進軍民科技人才共享共用。軍民科技協同創新是軍民科技人才匯聚的有效途徑,可以打破軍民科技人才交流、共享的合作壁壘,釋放彼此間的人才活力。通過設立軍民融合科技創新基金、軍民融合產業投資基金,實施軍民兩用技術創新、產業化專項計劃,用項目資金引導科技人才雙向流動、共享,優化科技人力資源配置。同時,設立軍民融合人才發展專項基金,推動軍民融合人才團隊建設。例如,近年來,綿陽市每年投入6000萬元人才發展專項資金,共支持145個軍民融合團隊建設,取得了良好的效果。
此外,針對軍民科技人才共享面臨的保密壁壘,在做好保密教育和保密管理的同時,不以保密為由變相限制科技人才合理流動。同時,優化民用科技單位的保密等資格審查流程,暢通民用科技單位參與軍品研制任務的渠道,從而為國防科技提供豐富的科技人才資源。針對軍民科技人才共享面臨的技術標準壁壘,需要提高軍民技術標準的兼容性,能采用民用技術標準的,不再專門設立軍工標準,以促進軍民科技人才間的嵌入、共享。
(3) 培養軍民兩用型科技人才,均衡科技人才整體網絡結構,改善嵌入結構困境。只有完善軍民兩用型人才培養體系,才能解決新型高素質軍工人才短缺的問題、滿足地方經濟建設對高素質人才的需求。將培養軍民兩用型人才作為戰略工程,由中央軍民融合發展委員會主導,從國家發展戰略全局高度,制定軍民兩用型科技人才培養總體規劃,明確發展戰略方向和學科門類規劃,完善相關政策法規,創新人才培養模式,推行軍地聯合教研,建立軍民兩用型人才科技素質互培機制,深入推進軍事教育資源與社會教育資源的融合,提高軍民科技人才之間的兼容性,不斷擴大培養規模和層次。健全產學研軍民兩用型人才培養機制,以軍民雙導師制形式,支持軍民科研院所、企業和高校通過菜單式定向培訓等形式聯合培養人才。建設軍民兩用型人才培養和實習基地,重點針對國防科技、衛星通訊、航空、新材料、新能源等軍民融合型產業領域的軍民科技人員、企業家,進行定向培養、專項培訓和再教育。依托社會教育力量,不斷拓寬軍工科技人才培養口徑,選派相關技術人員到地方高校與研究機構任職、培訓、學習深造。降低軍工研制專用人員比重,除從事專用性很強的總體設計、系統集成、關鍵技術和總裝總測等工作的科技人才外,一般性軍工科技人才要逐漸轉變為軍民通用型科技人才。為更好地服務國防、反哺國防,民用科技人才培養也應有意識地向軍民通用型人才轉變。同時,全程跟蹤軍民兩用型人才培養各個環節,建立人才培養信息反饋制度和軍民綜合素質評估制度。
(4)建立和完善軍民科技人才共享政策制度,破除嵌入政策困境。一方面,人社部、科技部和國防科工局聯合進行用人制度和科技體制改革,修訂和完善軍民科技人才醫療保險、社會保險、人事檔案、崗位資格資質認證、人才評價互通互認等公共服務政策,推行基本養老保險關系跨制度、跨地區轉移接續辦法,推動軍民科技人才檔案信息全國聯通,實施軍民職業轉換的人事檔案存檔、轉遞等管理服務信息化辦法,檔案轉遞、存檔可線上申請、異地通辦,促進軍民科技人才社會性流動。完善軍民科技協同創新、成果轉化的崗位資格資質認證、職稱評定、職業技能鑒定和考核評價制度。另一方面,著力破除體制機制障礙,向用人主體放權、為人才松綁。應遵循科技人才的人性本質和經濟人客觀規律,轉變政府人才管理職能,突出用人單位自主權,強調用激勵手段吸引人才,避免使用行政手段強制招人。制定和完善科技人員崗位設置、收入分配、兼職兼薪等政策,采用固定崗位與流動崗位相結合的人才聘用制度,柔性聘用流動性科技人才,加大軍工與民用單位的科技人才交流力度。如美國國防部高級研究計劃局(DARPA)對項目經理采用短期聘任制和輪換流動機制,大大促進了軍民科技人才間的交流、共享[1]。此外,允許用人單位對科技人才實行年薪制、項目工資制和協議工資制等多種工資分配方法,吸引科技人才應聘、入駐用人單位。
(5)暢通軍民科技人才共享渠道,緩解嵌入渠道困境。依托軍民行業協會等中介組織,建立集科技研發、創業孵化、技術轉移、成果轉化和產業化于一體的全鏈條軍民科技人才共享服務體系,暢通軍民科技人才共享渠道。自2015年以來,美國國防部先后在硅谷、波士頓等地組建國防創新實驗小組(DIUx),搭建五角大樓與硅谷等地方企業的交流橋梁,國防部派人在甲骨文和思科等高技術企業研修一年,在宣傳國防理念、國防需求的同時,也幫助企業承接國防項目。我國應建立各種軍民科技人才服務平臺或組織,培養軍民科技人才經紀人(獵頭公司),為軍民科技人才雙向流動提供人才供需信息對接機制,以緩解當前有需求難對接、有人才難利用的困局。例如,2017年綿陽市建立了中國軍民融合人才交流服務平臺,在軍民人才互動、融合發展方面發揮了重要作用。同時,大力推進軍民共建共享國家工程技術研究中心、重點實驗室、測試驗證平臺、軍民融合研究院、博士后工作站等研究平臺和科研設施建設,實現軍民科技“人才通”。在加強上述硬性平臺建設的同時,也應大力開展軍民技術產業融合創新大賽、專家論壇、技術講座等人才交流活動,通過上述軟性平臺,進一步推動軍民信息互通、人才共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