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 文 肖玉飛
中等收入陷阱是一個受到各界重視和熱議的問題,中等收入陷阱本身是否存在也一直存在爭議,其成因與實質更是眾說紛紜。運用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理論澄清中等收入陷阱問題的真偽,洞察中等收入陷阱理論的缺陷,揭示中等收入陷阱的實質,有助于認清新自由主義經濟學的巨大危害,抵制新自由主義經濟政策,堅持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經濟發展道路,以新發展理念推動我國經濟高質量發展,積極統籌發展與安全、構建新發展格局。
中等收入陷阱這一概念是在2007年世界銀行發布的《東亞復興:關于經濟增長的觀點》報告中首次公開提出的。關于中等收入陷阱問題,世界銀行并未給出清晰的定義,只是提出東亞中等收入國家所面臨的困難,即東亞國家缺乏規模經濟、依賴要素積累戰略可能會導致穩步惡化的結果,這是資本邊際收益遞減的自然結果,拉丁美洲和中東的中等收入國家持續幾十年都無法逃脫中等收入陷阱。東亞國家如果想要更加繁榮富裕就必須專注于專業化生產。東亞經驗還表明,以制造業為主導的低收入國家和以知識經濟為主導的高收入國家之間并無顯著差距,對于中等收入國家而言,發展的訣竅似乎是同時實施這兩個策略。世界銀行針對那些人均收入為1000—10000美元的中等收入國家提出了三個戰略轉變:從多元化轉向專業化,從投資轉向創新,從基礎教育轉向高等教育。
世界銀行之所以作出中等收入國家增長速度低于低收入國家或高收入國家的判斷,源自2004年Garret的研究數據:1980—2000年高收入國家的人均GDP提高了50%,低收入國家增長超過150%,而20世紀80年代到90年代中等收入國家平均人均收入只增長了20%。這一研究數據不僅選取的時間節點恰好處于20世紀80年代以來新自由主義經濟改革廣泛推行的階段,無法剝離新自由主義經濟學因素的影響,存在以果證因、因果循環論證的嫌疑;而且這一研究數據未能涵蓋現有高收入國家的中等收入階段增長速度以及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以來中等收入國家的整體增長速度,屬于有選擇性地摘取時間節點作為論證依據。因此,世界銀行關于中等收入陷阱問題既缺乏清晰的定義與充分實證的判斷標準,也未能充分闡述導致中等收入陷阱問題的因果機制。Stephen S.Roach更是將中等收入陷阱視為無休止的運算陷阱的典型案例,因為中等收入陷阱可能并不存在。Lant Pritchett等所做的實證研究也得出同樣的結論。他們通過分析涵蓋1950—2010年間125個經濟體的廣泛數據,最終得出明確的結論:存在著增長不連續性和均值回歸的強烈趨勢。任何的均值回歸都只是一種彌合經濟增長奇跡后間隙停頓的趨勢,這種具有周期性統計規律的增長間隙停頓與陷入增長陷阱的長久停滯截然不同。
衡量中等收入陷阱的方法存在著缺陷,不僅絕對收入標準難以支持中等收入陷阱這一概念,相對收入標準也存在參照錯誤。按照絕對收入標準來衡量,目前最廣泛使用的世界銀行絕對收入標準以1987年作為基準年,將480美元以下、480—1940美元、1940—6000美元、6000美元以上作為劃分低收入、中低收入、中高收入以及高收入的區間數值,這四個區間數值隨通貨膨脹和匯率逐年進行動態調整。Jesus Felipe等人依據世界銀行以及Angus Maddison的經濟數據得出了截至2013年高收入國家的中等收入階段停留時間。
Jesus Felipe等人的數據顯示:幾乎所有高收入國家都經歷了較長時間的中低收入階段,主要高收入國家都是在20世紀50—60年代進入中高收入階段,在20世紀70—80年代脫離中高收入階段到達高收入階段,參見表1所示。這一階段美國、西歐國家以及東亞國家普遍實行凱恩斯主義經濟政策,政府大力干預經濟,國家力量推動經濟發展,因此現有高收入國家從中等收入階段上升至高收入階段與國家作用密不可分。從20世紀80年代開始,新自由主義經濟學全球化浪潮泛濫,如果將少數地區諸如中國香港、中國臺灣以及新加坡和一些依賴單一資源的國家譬如沙特阿拉伯等地區和國家排除,幾乎很少有國家或地區從中等收入階段逃離。希臘、愛爾蘭、葡萄牙、韓國和西班牙是少數幾個20世紀80年代之后從中等收入階段上升至高收入階段的國家。但是,愛爾蘭、葡萄牙和希臘都屬于人口總量在1000萬及以下的小型經濟體,參考意義較??;且從20世紀90年代開始希臘、意大利、西班牙、葡萄牙作為“歐豬四國”(PIGS)就因經濟結構單一、公共債務龐大已深陷債務危機,2008年國際金融危機期間愛爾蘭加入成為“歐豬五國”(PIIGS),它們更是深陷債務泥潭瀕臨破產邊緣。因此總體而言,20世紀80年代新自由主義經濟學浪潮席卷全球以來,鮮有國家可以逃離中等收入階段,當前中等收入國家長期未能脫離中等收入階段上升至高收入階段,新自由主義經濟學難逃干系。

表1 主要高收入國家的中等收入階段停留時間
按照相對標準來衡量:Wing Thye Woo以他國人均收入占美國人均收入比重,即趕超發展指數(Catch Up Index,CUI)為依據判斷是否處于中等收入階段。一個地區或者國家的人均收入水平占據美國人均收入水平的20%以下、20%—50%、50%以上是判斷處于低收入、中等收入以及高收入階段的標準。相對比重的衡量方法帶有強烈的主觀隨意性,缺乏經濟理論支持;相關劃分標準也并不符合歷史事實,過高的篩選標準也不符合世界銀行劃定各個收入階段的本意。除此之外,還存在著以更加細分的百分比區間劃分不同收入階段的相對衡量標準,這些關于中等收入陷阱的定量分析毫無疑問地證實了預先假定不同標準的中等收入陷阱的存在,然后各自尋求解答數據支持的“羅夏測試”(Rorschach Test)問題,正如Stephen S.Ronch所提醒的警惕數據挖掘陷阱:只需要一個數據庫和一臺強大的計算機,他就可以“驗證”幾乎任何基于臆測偽裝的經濟關系。
同時,這一參照標準將美國以及歐洲高收入國家視為經濟發展的完美典范,默認它們都未落入中等收入陷阱或者成功跨越了中等收入陷阱,這與美國以及歐洲高收入國家發展的歷史事實完全不符。以絕對標準來衡量,第一個進入中低收入階段的荷蘭消耗了143年時間脫離中等收入階段,第一個工業國家英國停留在中等收入階段的時間也達到128年,美國脫離中等收入階段的時間為102年,而歐洲經濟強國德國、法國脫離中等收入階段的時間分別為99年、97年。從歷史上看,一個典型經濟體從中低收入階段上升到中高收入階段需要花費55年時間,而從中高收入階段上升到高收入階段需要花費15年時間,這就意味著一個典型國家擺脫中等收入階段上升到高收入階段至少需要花費70年時間。以相對標準來衡量,發達國家脫離中等收入階段的時間跨度為60—160年。無論是絕對數值還是相對數值,歷史都證明發達國家滯留中等收入階段的平均時間都超過現今的發展中國家,平均時間長達78年;而以拉美為代表的發展中國家在中等收入階段停留的時間區間為50—60年。
無論是絕對收入標準還是相對收入標準,歷史數據都難以支持中等收入陷阱這一命題的存在。而且中等收入階段國家的人均GDP增長率也并非顯著低于低收入階段國家和高收入階段國家。1980—2000年由于拉美國家以及非洲國家的經濟增長停滯,中等收入國家的人均GDP增長率顯著低于高收入國家,但依然高于低收入國家。2000年以后以中國等新興國家為代表的中等收入國家人均GDP增長率普遍高于高收入國家。長期的歷史數據也證明:中等收入國家未表現出比低收入國家更低的增長率;高收入國家也并未表現出比中等收入國家更高的增長率。因此,中等收入階段的長期停留時間以及超出低收入階段和高收入階段的增長率,都難以支撐經濟學意義上存在中等收入陷阱。作為中等收入陷阱概念的原創者,Indermit S.Gill在反思中等收入陷阱概念時承認:中等收入陷阱不是中等收入階段國家注定低速增長的宿命,而只是引發中等收入國家討論經濟政策的手段和用以警醒東亞國家切勿自滿的風險提示。因此,中等收入陷阱已經成為中等收入階段的同義詞,關于中等收入陷阱問題的討論已經轉化為脫離中等收入階段的問題。
一個國家的經濟發展都是從低收入階段上升至中等收入階段再上升為高收入階段,每個國家的經濟發展都必然會經歷這一過程。每個國家的經濟增長都會有高速增長的階段,也存在中低速增長的階段,沒有任何一個國家會永遠保持經濟高速增長。長期歷史數據也已經證明:經濟發展的各個階段都存在著經濟快速增長與經濟緩慢增長現象,經濟增長停滯不僅存在于中等收入階段,也存在于低收入階段和高收入階段。與此同時,經濟發展的任何階段,無論是低收入階段、中等收入階段還是高收入階段,都存在發展陷阱。中等收入階段所存在的經濟停滯、貧富懸殊等現象,低收入階段和高收入階段同樣存在甚至可能更加嚴重。即使是號稱頭號經濟強國的美國在中等收入階段也并非一帆風順,在1860—1962年期間,美國經濟歷經頻繁的周期性經濟危機,大的經濟危機就有11次,1929—1933年的經濟危機甚至引起整個資本主義世界大蕭條,經濟增長停滯甚至衰退屢見不鮮。高收入階段的美國也屢次爆發經濟危機,2008年美國金融危機同樣使得美國經濟大幅衰退。因此,無論是低收入、中等收入還是高收入,收入水平都與經濟增長陷阱沒有必然聯系,世界上不存在所謂收入陷阱,而是道路陷阱,不是所謂的中等收入陷阱,而是中等收入階段發展陷阱。
所謂中等收入陷阱這一概念單純地將收入水平與增長陷阱掛鉤,不論國家大小、人口多少、資源多寡、技術水平、制度差異等各種現實狀況,以經濟增長率和中等收入階段停留時間為標準來衡量一國經濟發展狀況,并以此作為依據制定相關的解決方案,這不僅抹殺了各國經濟發展的多樣性、復雜性、差異性,也將經濟發展的外部影響因素抹除,炮制了中等收入階段注定低速增長的決定論。同時,由于中等收入陷阱這一概念僅僅聚焦于經濟發展速度,片面強調短期經濟增長速度以及經濟總量作為評判經濟發展政策成功與否的最終目標,不僅會導致處于中等收入階段的國家忽視經濟轉型升級的長遠效益、經濟社會發展的整體利益,過分追求短期經濟增長與表面繁榮,更有可能擾亂經濟增長的客觀規律、阻礙產業體系的轉型升級進程,從而損害經濟社會的全面發展,破壞國家長期發展進程。
中等收入陷阱這一概念存在著強烈的理論迷惑性與誤導性,它單純地將收入水平與增長陷阱關聯,產生只要進入中等收入階段就會注定經濟低速增長的理論導向,草率斷定廣大發展中國家進入中等收入階段就會遭遇經濟增長陷阱,制造理論迷惑效果。中等收入陷阱這一概念還存在著泛化與濫用的問題,似乎一切發生于中等收入階段的經濟發展停滯問題、政府治理問題、社會民生問題、思想文化問題、生態環境問題等都可以歸因于所謂的中等收入陷阱?,F在,中等收入陷阱幾乎成為解釋中等收入國家遭遇發展問題的“萬能”借口,甚至已經成為論證中等收入國家遭遇經濟增長停滯、貧富分化懸殊與社會問題頻發的不證自明的預設前提,中等收入陷阱由此陷入因果循環論證的邏輯悖論。事實上,中等收入陷阱并非是一種普遍的客觀現象,而只是一種未能采取有效政策促進中等收入國家增長的理論,中等收入陷阱是一個無法解釋中等收入國家經濟增長的陷阱。
正如古典經濟學以預設的完全自由市場為基本前提,中等收入陷阱理論也將中等收入陷阱作為不言自明的前提假設。這一理論陷阱成功地掩蓋了發達國家為發展中國家所設置的發展天花板,將所有的發展問題都歸結為發展中國家自身內部的問題,無限夸大了發展中國家經濟發展轉型存在的問題與劣勢;隱藏發達國家設置發展壁壘、打壓別國發展、阻礙他國崛起的卑劣操作,推脫發達國家的問題與責任,從而巧妙地實現了視角轉換、歸因轉移與路徑誤導。自從世界銀行率先設置中等收入陷阱問題的話語議程,就鎖定了中等收入國家跨越中等收入陷阱的解決方案,此后中等收入國家只要經濟增長緩慢、社會問題頻發,就自我歸因為落入中等收入陷阱,便會按照世界銀行的結構調整方案主動進行自我改造。
因此,在某種意義上,中等收入陷阱是新自由主義經濟學理論的隱性版本。世界銀行所制造的中等收入陷阱理論預先設定了中等收入陷阱的標準與范圍,規定了中等收入陷阱的表現與特征,提供了解決中等收入陷阱的方案與策略。而2018年爆發的中美貿易戰以及美國強制斷供高端芯片事件,都清楚地顯示了以美國為首的西方發達國家制造行業壁壘以獲取高額壟斷利潤。這就無比清晰地證明:如果不突破發達國家的產業壟斷、科技壟斷以及金融壟斷,發展中國家無論怎樣對內實行改革、調整經濟發展策略,都難以跨越中等收入階段。因此,如果不認真分析和辨明中等收入陷阱的命題和概念,將會誤導發展中國家的發展方向,阻礙中等收入國家探索符合自身發展實際的經濟發展道路與制定切實可行的經濟政策,同時也會為低收入國家實現經濟起飛以及高收入國家維持經濟發展優勢提供歸因謬誤與理論誤導。
理論與實踐都足以證明:并不存在所謂的中等收入陷阱,所謂的中等收入陷阱實質就是新自由主義經濟學陷阱。拉美國家掉入的不是中等收入陷阱,而是新自由主義經濟學陷阱。20世紀80年代以來,并非只有中等收入國家落入了新自由主義經濟學布下的發展陷阱,低收入國家和高收入國家也落入了新自由主義經濟學引導的發展陷阱。新自由主義經濟學的全球擴張,不僅使得中等收入國家深陷發展陷阱,低收入國家難以實現經濟起飛與持續增長來擺脫低收入發展陷阱,高收入國家也難免遭受發展陷阱,經濟發生停滯甚至倒退,甚至退回中等收入階段或者低收入階段。非洲地區、拉美地區以及日本正是低收入階段發展陷阱、中等收入階段發展陷阱以及高收入階段發展陷阱的典型案例。
當前,對于中等收入陷阱的過分強調,恰恰沒有充分認識到以拉美為代表的中等收入國家落入發展陷阱的本質。中等收入陷阱這一概念的真實目的就是遮掩西方國家新自由主義經濟政策在廣大發展中國家推行失敗的真相。中等收入陷阱遮掩了隱匿于背后的新自由主義經濟學陷阱,而且還極易將錯誤的經濟政策合理化,成為錯誤發展道路、錯誤經濟政策的替罪羊。作為中等收入陷阱典型的“拉美陷阱”,正是由于實行新自由主義經濟學的發展政策,導致拉美國家至今深陷發展陷阱的泥潭。拉美新自由主義經濟學的陷阱被堂而皇之地冠以中等收入陷阱,成為糟糕的新自由主義經濟學陷阱的遮羞布。
一是徹底私有化。作為新自由主義經濟學的理論基礎,清晰明確的私有產權被視為市場經濟發展的前提條件,私有化與市場化被視為消除政府官僚主義以及國有經濟低效運行且缺乏創新的靈丹妙藥,缺乏清晰的私有產權被視為阻礙經濟發展的最大障礙之一。世界銀行高級經理戴維森·巴德霍(Davison Budhoo)道出了新自由主義經濟學的目的:“不惜一切代價將南方國家私有化,為了實現這個目的,我們卑鄙地將拉丁美洲和非洲變成經濟上的瘋人院?!彼接谢沟冒l展中國家通過勞動人民的辛勤勞動所積累起來的國有資產與民族財富被僅以相當于實際市場價格的一個零頭賣掉了,價值900億美元且富有生機的波蘭銀行業甚至近乎被免費贈送給外國所有者。土地、能源、礦產資源、國有企業、養老保險甚至武器裝備都統統被私有化,民族工業受到國外壟斷資本的侵蝕而趨于瓦解。非洲國家至今都未能建立基本的民族工業體系,原本工業基礎較好、工業體系較為完善的東歐國家、拉美國家以及俄羅斯現在都無法維持獨立完整的工業體系,民族工業受到沖擊后一蹶不振。更為嚴重的是,國家的經濟命脈掌握在外國所有者手中,喪失了國家經濟的獨立自主性。國際壟斷資本得以長驅直入,大肆侵吞他國人民的勞動財富,并且通過私人公司繼續消耗他們的自然資源,剝削他們的勞動價值,源源不斷地獲取壟斷利益。因此,通過人為壓低國有資產價格出售給外國所有者的新自由主義私有化,掠奪了全體民眾艱辛勞動積累得來的民族資本,不僅使得東歐國家的經濟陷入當代歷史上從未有過的悲慘境地,也使得拉美國家和非洲國家陷入災難之中,更摧毀了廣大發展中國家獨立自主與后續發展的發展根基。
二是完全市場化。徹底私有化只是新自由主義改造的第一步,完全市場化才是新自由主義經濟學的核心。新自由主義經濟學的改革方案就是要建立完全市場化的經濟體系,實行自由放任的市場經濟主導一切的普遍市場機制。新自由主義經濟學的目標不僅是消滅福利國家,即斬斷國家的左手,還要最大限度地減少國家干預,捆綁住國家的右手。奉行市場原教旨主義的新自由主義經濟學,將基本公共服務全部市場化,住房、食物、水電煤氣、公共交通、醫療保健、教育等領域完全由市場掌控、市場定價。一旦發展中國家實行完全市場化,就落入國際壟斷資本的陷阱。沒有雄厚的資本實力、顯著的產業優勢以及先進的生產技術,發展中國家的公共服務領域、基礎產業、關鍵領域和農業生產部門都將難以抵擋國外壟斷資本的沖擊與掌控。自然壟斷行業的市場價格將會大幅上漲,嚴重影響底層人民的生活,人民群眾的整體生活水平會急速下降。完全的自由市場機制將會徹底摧毀發展中國家長久保持的經濟結構與社會基礎,從原有社會結構脫嵌而出的自由市場經濟將極大地削弱發展中國家經濟發展的內生動力。新自由主義經濟學將國家力量與政府作用僅僅限制于守夜人角色,最小政府成為理想的政府角色。失去政府庇佑的經濟體系將會被龐大的跨國公司和國外壟斷資本集團所沖擊,發展中國家的經濟依附程度將會持續加深。于是,離開了政府保護的發展中國家的農業與土地將會再次成為國外資本的種植園,發展中國家的國內市場難以避免地成為國外資本巨頭與大型跨國公司的跑馬場,這使得發展中國家脫離經濟依附更加困難。從20世紀50年代起,沒有一個外圍國家能夠超越同中心國家之間的鴻溝;中心與外圍的鴻溝日益深化,只有中國是唯一的例外。
新自由主義經濟學不僅嚴重摧毀了廣大發展中國家以及發達國家經濟社會的發展根基,使得發展中國家長期積累的民族資本流失,還導致發展中國家和發達國家的社會結構遭到破壞,發展動力與發展能力都受到極大削弱,特別是發展中國家的經濟主權受到動搖,經濟依附程度不斷加深。新自由主義經濟學通過金融化與全球化兩大支柱從時間維度與空間維度修復資本積累的矛盾,全球化與金融化的聯姻賦予了新自由主義經濟學強大的引導力量。不受監管、自由流動的金融資本已經越出國家邊界聯合形成國際壟斷資本,特別是高科技加持下的虛擬金融資本已經到達資本的最高形態,金融資本凌駕于實體經濟之上,虛擬經濟日益主宰經濟運行。金融化使得國際金融資本取得了世界范圍內的主導權,實體經濟與虛擬經濟發展嚴重失衡。1997—1998年的亞洲金融危機昭示了快速金融自由化的巨大危險,而2008年的國際金融危機則再次呈現了新自由主義經濟學金融化的結構性矛盾、必然結果與巨大危害,而國際貨幣基金組織推行的金融自由化政策將世界帶到了全球性崩潰的邊緣。
迄今為止幾乎所有高收入國家都是在20世紀80年代新自由主義經濟改革之前脫離中等收入階段到達高收入階段的,改革之后幾乎所有中等收入國家都一直停留在中等收入階段。歷史與現實已昭示,所有落入所謂中等收入陷阱的國家毫無例外地都實行了新自由主義經濟改革,所有實行新自由主義經濟改革的國家都無一例外地陷入了經濟社會的發展陷阱。20世紀80年代以來新自由主義經濟學的全球擴張,使得當今世界面臨發展難題,新自由主義經濟學的誤導是當前世界經濟發展陷入困境的根源。
改革開放以來,中國成功地從高度集中的計劃經濟體制轉變為充滿活力的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創造了經濟快速發展的中國奇跡。中國共產黨將馬克思主義基本原理與中國具體實際相結合,前所未有地開創了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經濟發展道路,既突破了以蘇聯為代表的傳統社會主義模式,也超越了西方資本主義市場經濟體制,將社會主義制度與市場經濟結合,建立與發展了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特別是在新自由主義經濟學全球化傳播的洶涌浪潮之下,中國共產黨團結領導人民,堅決抵制新自由主義道路,抵御新自由主義的金融化與全球化思潮,拒絕遵循西方發展模式,擺脫西方經濟學教條的桎梏,堅持獨立自主走自己的路,開創了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經濟發展道路。歷史已經雄辯地證明: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經濟發展道路,是適應我國社會主義初級階段生產力發展水平、符合我國具體的國情,扎根于中華大地、具有鮮明中國特色,極大地解放和發展生產力、充分發揮制度優勢的改革發展道路。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經濟發展道路,是中國共產黨團結帶領人民所開辟的實現國家富強和人民富裕、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推動世界經濟繁榮的光明之路與勝利之路。沒有任何一種模式可以放之四海而皆準,各國必須依據自身國情探索符合自身實際的發展道路。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經濟發展道路的世界意義在于,它提供了發展中國家跨越中等收入階段邁向高收入階段的全新選擇,堅定了發展中國家可以依據自身國情突破西方傳統發展道路,跨越中等收入階段發展瓶頸,最終實現現代化的信念。
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基本經濟制度是黨和人民立足中國國情、扎根中國大地,歷經長期實踐探索形成的符合中國實際且具有極大制度優勢的科學制度體系,是中國共產黨領導人民的偉大創造。公有制為主體、多種所有制經濟共同發展的所有制,按勞分配為主體、多種分配方式并存的分配制度,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的經濟運行機制等基本經濟制度,最為鮮明的優勢就是解放和發展社會生產力,中國經濟發展奇跡正是社會主義基本經濟制度巨大制度優越性的體現。社會主義基本經濟制度打破了以私有制為基礎的西方資產階級經濟學固有的社會主義與市場經濟二元對立傳統、效率與公平困境、政府與市場絕對對立理念,破除了西方經濟學關于市場經濟專屬于資本主義、市場經濟等同于資本主義的謬誤,實現了社會主義制度與市場經濟結合的偉大創舉,提供了化解經濟發展的效率與公平困境、實現共同富裕的中國方案,貢獻了破解政府與市場關系這一世界性難題的中國智慧。
在理論邏輯上,中等收入陷阱是一個偽命題,也存在理論陷阱。但在實踐邏輯上,中等收入國家確實存在著經濟發展轉型升級、科技自主創新發展、社會福利與公平正義、國家治理體系與治理能力提升等問題所導致的發展瓶頸。如果中等收入國家不能妥善地解決這些發展難題,將會拖延中等收入國家的發展進程,阻礙中等收入國家上升為高收入國家,甚至產生經濟衰退、民粹主義泛濫、社會動蕩不安等問題。導致中等收入階段發展瓶頸的關鍵,在于生產力的發展與生產關系的變革不一致。改革開放40多年來中國創造了長期快速增長的經濟奇跡,然而長期依靠生產要素的投入為驅動力的粗放型經濟發展模式已經難以為繼,產業結構不合理、科技創新能力不足、城鄉與區域發展不平衡、經濟發展質量不高等問題愈加突出。中等收入國家只有突破經濟增長的傳統路徑,完成經濟發展方式的根本轉變,實現經濟發展質的飛躍,才能跨越中等收入發展瓶頸,成為高收入國家。
創新、協調、綠色、開放、共享的新發展理念是客觀認識當前經濟發展的階段特征、動態把握經濟社會發展的客觀規律和深刻總結國內外經濟發展經驗教訓得出的全新發展理念。新發展理念是一個緊密聯系的有機整體,注重實現經濟高質量發展、經濟結構優化、經濟體制改革完善、發展成果共享的有機統一。高質量發展是貫徹新發展理念的發展。習近平總書記指出,高質量的發展就是能夠很好滿足人民日益增長的美好生活需要的發展,是創新成為第一動力、協調成為內生特點、綠色成為普遍形態、開放成為必由之路、共享成為根本目的的發展。
高質量發展路徑在于建設現代化經濟體系。習近平總書記強調,推動高質量發展,就要建設現代化經濟體系,這是我國發展的戰略目標。國家強,經濟體系必須強。建設現代化經濟體系是我國跨越經濟發展關口的迫切要求和我國的戰略目標?,F代化經濟體系是由社會經濟活動各個環節、各個層面、各個領域的相互關系和內在聯系構成的一個有機整體。建設現代化經濟體系要以創新、協調、綠色、開放、共享五大新發展理念引領經濟高質量發展,既推動生產力的發展,也要不斷改革調整生產關系以適應生產力的發展。我國的現代化經濟體系基于自身的生產力發展水平,以社會主義現代化強國為目標,以人民為中心,以增進人民福祉、實現人的全面發展為最終目的。我國的現代化經濟體系突破了西方主流經濟學的三類產業結構劃分,從系統論角度科學把握現代化社會生產;破解效率與公平難題,致力于實現全體人民的共同富裕,堅持人民主體與人的全面發展。
安全是發展的前提,沒有安全則發展就無從談起;發展是安全的保障,越發展就越能保障安全。發展是最大的安全,發展仍然是解決我國一切問題的基礎和關鍵。就國內而言,進入新發展階段,我國發展不平衡不充分問題仍然突出,改革發展穩定任務艱巨繁重,破解中等收入階段發展難題、突破中等收入階段發展瓶頸、推進邁向高收入國家發展進程必須堅持以高質量發展統攬全局。步入新發展階段,各類矛盾和風險更加易發,各種風險與挑戰明顯增多,營造安全穩定發展環境的要求更加迫切,維護國家安全和社會穩定的重要性更加凸顯。因此,必須堅持發展和安全并重,統籌推進高質量發展和高水平安全,以推動高質量發展為主體,注重防范化解重大風險挑戰,促進發展安全保障更加有力,推動實現發展質量、結構、規模、速度、效益、安全相統一。
一個綠裙少女從玉米地里走過來,對樹上的少女喊:“喬瞧,我們該回家了?!币娦闳菰旅鳚M臉是水,掏出手帕,一言不發地遞給他。
從國際上看,當前國際形勢錯綜復雜、波譎云詭,世界格局變化加速演進,全球經濟衰退陰云籠罩,地區戰爭沖突風險加劇,國際環境不穩定性、不確定性顯著上升。“黑天鵝”“灰犀?!笔录映霾桓F,各種傳統安全威脅和非傳統安全威脅交織疊加,我國面臨前所未有的外部壓力和更加嚴峻的安全形勢。國安乃邦興,事亂則邦危。伊拉克與阿富汗正是由于遭受美國戰爭干預被打斷發展進程,從原本很有希望邁向高收入國家的中等收入國家變成如今滿目瘡痍、百廢待興的低收入國家。人類社會歷史上的大國興衰經驗也告訴我們,大國崛起必須統籌兼顧發展和安全,偏廢其一往往會半途夭折、衰敗沒落。因此,必須堅持統籌發展和安全,堅持發展和安全并重,實現高質量發展和高水平安全的良性互動,辦好發展和安全兩件大事,實現更高質量、更有效率、更加公平、更可持續、更加安全的發展。
構建新發展格局最本質的特征是實現高水平的自立自強。國家強,經濟體系必須強。拉美國家長期停留在中等收入階段的重要原因,正是由于它們過度依賴向國際市場出口初級產品,國民經濟對外依賴性強、依附性大、自主性弱、脆弱性明顯。構建新發展格局必須堅持創新驅動發展,把科技自立自強作為國家發展的戰略支撐,解決關鍵領域核心技術“卡脖子”問題,打破西方發達資本主義國家的技術壟斷,加速推進產業結構轉型升級,積極搶占國際產業鏈制高點與價值鏈高位。
構建新發展格局必須加快培育完整的內需體系,鞏固增強國內大循環主體地位??v觀歷史,沒有一個國家是僅依靠外部就能實現崛起的,也沒有一個國家是缺乏強大的國內市場就能成為發達國家的。構建新發展格局,要充分利用我國超大規模市場優勢,加快培育完整的內需體系,促進形成強大的國內市場,形成強大的國內經濟循環體系和穩固的基本盤,增強我們的生存力、競爭力、發展力、持續力。
構建新發展格局必須實行高水平對外開放,推動國內國際雙循環相互促進。封閉導致落后,開放帶來進步。構建新發展格局絕不是要關起門來封閉運行,國內循環與國際循環也不是矛盾對立的。構建新發展格局要求建設更高水平開放型經濟新體制,實行更高水平的對外開放,既要以加強雙循環中國內大循環的主導作用來塑造我國參與國際合作和競爭新優勢,又要以國際循環提升國內大循環的效率和水平,改善我國生產要素的質量和配置水平,使國內市場和國際市場更好聯通,更好利用國際國內兩個市場、兩種資源,實現更加強勁可持續的發展。2021年我國人均GDP為80976元,按年平均匯率折算為12551美元,超過世界人均GDP水平,距離高收入國家門檻12695美元觸手可及。中國跨越中等收入階段達到高收入國家水平,不僅是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一個重要里程碑,也必將產生深遠的世界意義。因為它意味著占世界人口比重18%的中國人口數量將會超越目前占據世界人口比重16%的所有高收入國家的人口數量,世界高收入國家的人口數量將會因此翻一番,這將是人類社會歷史發展的重要里程碑。因此,中國跨越中等收入階段,將會有力地證明中等收入陷阱這一概念的迷惑性與中等收入陷阱理論的缺陷,揭示出中等收入陷阱的實質??缭街械仁杖腚A段邁向高收入國家的中國經驗和中國智慧,必將為廣大發展中國家跨越中等收入發展瓶頸提供中國樣本,也為促進世界共同發展和建設和平繁榮美好世界貢獻中國力量。
①Indermit S.Gill,Homi Kharas,et al.,An East Asian Renaissance:Ideas for Economic Growth,World Bank Publications,2007,22(2),pp.17-18.
② [美]印德爾米特·吉爾、霍米·卡拉斯:《東亞復興:關于經濟增長的觀點》,黃志強、余江譯,中信出版社2008年版,第5頁。
③Stephen S.Roach,No Middle-Income Trap for China,China Daily,2019-04-03.
④L.Pritchett,L.H.Summers,Asiaphoria Meets Regression to the Mean,NBER Working Papers,2014,No.2057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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