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圖:包雙梅 教授 內蒙古藝術學院美術學院
我國女性畫家創作群體的逐步發展主要始于20世紀90年代,緣于中西方文化藝術在此時期的激烈碰撞與交流,一批女性藝術家突破了傳統的藩籬,活躍于藝術創作的舞臺之上。內蒙古地區的女畫家群體發展則較晚,近年來,在美術專業不同領域涌現出一批優秀的女藝術家,她們勇于創新,敢于突破,從國家及地區文化藝術發展的時代洪流中逐步走向了前沿,走向了中心,但在突破藝術邊界、需要多元互滲的藝術發展趨勢中尚有諸多方面需要思考與推進。
內蒙古自治區藝術創作群體,包括女性畫家群體在傳統題材創作中秉承民族性與地域性文化特征,尤其以民族題材為盛。對于以民族題材為主的藝術而言,其具有歷史的責任意識和本真性,是還原一個民族歷史及其當下現實情境最好的方式。民族題材藝術貴在真實,貴在運用本真的形式語言來闡述一個民族本來的、應有的面貌,并且在發展的進程中其題材、語言應隨時代與審美的變遷而構建具有可持續發展的自身的文化體系。對于內蒙古地區的藝術創作而言,女性畫家群體的成員構成、整體藝術風貌以及藝術價值取向在很大程度上體現出極其明顯的師承關系,并且在藝術主題、藝術語言上受到地域與民族傳統文化的較大限制。
1.創作題材的單一化與藝術情感的失真
民族傳統文化歷史與敘事性的主題創作一直以來是少數民族地區美術創作的主流。女畫家群體的創作整體趨向也是如此。我國民族地區的藝術創作在國家文化藝術發展的大背景下凸顯出主題性明確,意識形態及時代性突出的文化特點。就當下的創作而言,內蒙古地區女性畫家群體多以表現民族地區生產生活情境的現實主義題材為主。在近年的藝術活動與展演中,油畫、版畫、國畫等不同畫種都展現出明確的精神文化主線。但是,一個地區的藝術價值取向與審美特征在很大程度上影響著其不同群體及個人的創作風貌。
也正是緣于此,民族地區女性藝術家的繪畫創作形式往往難于突破主題的藩籬限制,難于在細微之中品味真實的民族特質。筆者認為主要集中于以下幾點,也是目前有待思考的問題:現實主義的民族題材對現實的復制與不切實際的夸大問題;作品需要具有深度的民族生活體驗,并折射出真實的情感與精神的問題;創作中虛幻的、造作的,以擺拍方式來獲取題材的問題比較突出。尤其在信息、文化與影像技術極速發展的當下,在藝術審美的時代性、獨特化、個性化的需求下,民族題材的藝術創作有待在主題選定、深入生活、情感體驗,甚至于在相關的展演設計等方面進行積極思考與探索。尤其對于女性畫家群體而言,其本身在藝術構思與藝術取材等多方面具有一定的獨特性,并力求突出民族原創性。民族題材的原創性是創作者對現實的民族生活與情感的深切感悟與體驗。藝術采風的短期性、隨意性導致創作素材的收集往往流于形式,而真實的情感體驗則需要長久的生產生活實踐,這也是藝術原創性的根本。民族藝術的原創性植根于傳統的、原生態的文化創造環境之中,是以民族心理與精神象征為創造基點,以民族風俗、宗教信仰、思維觀念等現實情態為載體的,這是民族藝術原創的實質。失去了這一點,往往也就失去了民族傳統文化藝術的精神本原和創造主旨。
2.藝術形式的雷同與語言的程式化
藝術題材與內在精神的展現最終要依托于創作者具體的藝術語言,藝術語言作用于人的視覺,觸動則在人的內心。題材與藝術語言是圖像之根本,圖像是所有藝術構思實現的基本途徑。
民族題材創作要關注題材與圖像之關系、圖像與藝術表現之關系,也就是說在根本上關注藝術的視覺性特征和審美性特征。就目前我區女性畫家群體的整體藝術創作而言,題材的單一與雷同導致藝術表現語言圍繞傳統性審美模式打轉,并且在一定程度上固化,重于敘述性的再現,很多作品缺少個性化的藝術性表現與思考,藝術之獨立精神與意志的傳達相對薄弱無力,作品所蘊含的歷史與現實意義需要深度挖掘,整體創作風貌存在單一化、雷同化的問題。如民族題材主題創作上體現出的局限性,藝術語言多傳統與寫實的再現,難免造成各類作品的雷同與類同;地區藝術教育長期以來受師承關系的影響明確,題材、創作語言的創新與實驗性較弱,難于突破已有的范疇限制,這一點在近兩年似乎稍有改觀。另外一點,官方藝術展演中組織、策劃的多樣化與藝術展演活動在題材與藝術語言的包容性、多元性等方面有待逐步拓展。
費孝通先生指出“各美其美、美人之美”,在理論上提出民族文化藝術積淀與創作的多元多樣性和包容性。當然,民族地區、民族題材藝術創作的健康與合規律發展是長期的,逐步完善的。就目前而言,緣于多種因素,我們很多從事藝術職業的創作者對于民族傳統文化沒有理論性的學習與研究,沒有大量的實踐性的田野考察與生活體驗,以至于,在一定程度上我們的創作必然是流于形式的,其藝術語言和藝術價值也必然是蒼白的。這一點在整個區域藝術創作群體,以及女性畫家群體中是存在的。民族地區的高校藝術教育、文化機構和部分女性職業藝術家是培養民族地區女性藝術創作人才的主力。與此同時,正視藝術發展的自身規律,積極吸納融合前沿的藝術實驗,端正藝術前瞻的深度與現實面臨的問題,也是民族地區藝術教育與傳承所要承擔的重要責任。
傳承與創新是文化藝術可持續發展的基本模式,是基于對傳統文化與精神本質的保留與挖掘為基礎的,適應新的社會文化語境和新的接受群體需要的一種演化與變革。內蒙古地區的美術創作在題材內容、語言風格上的獨特性、民族性體現出傳統性特征。這一點在女性畫家群體的藝術創作中同樣明顯。無論是婉約含蓄,還是磅礴灑脫,她們無疑是蒙古地區美術創作中獨特的一道風景線,其創作的主旨則無法脫離民族性特征。
對于傳統的民族題材及形式的繼承我們同樣面臨很多方面的問題,也帶來諸多思考。首先,社會語境的變化對少數民族地區傳統文化的沖擊與影響。隨著民族地區傳統的生產、生活方式發生變化,物質與文化中的民族性特征隨之受到很大程度的影響,這些都對民族地區的精神特質和文化創造產生極大的沖擊。特殊的地理生態環境和生產生活方式決定了少數民族地區民族文化基礎的脆弱性,在意識形態和文化上難于形成扎實穩固的系統。尤其在近現代工業化、信息化社會中,民族文化的單一性、薄弱性,以及較為落后的生產方式與社會發展的需要之間的矛盾。在傳統文化與現代文化相互之間的接觸與融合中體現出的“強勢文化體系”與“弱勢文化體系”之間的對比關系。近現代以來,諸多少數民族地區的文化藝術發展不可避免地出現接受、借用強勢文化群體的文化模式。隨著國家對民族地區文化藝術挖掘與創新的政策支持下,使得我們面臨的問題得到逐步的化解,具有原創性、民族性的美術創作及美術文化研究得到了極大的繼承與發展。
其次,多元化創新的探索與突破。創新意味著在一定程度上對傳統的否定和懷疑。多元化體現出創作者在題材、藝術形式和語言上的實驗與創新。對于民族地區的藝術創作而言,多元化的藝術創新無疑是在一定程度上對已有的、普遍采納的主題和表現形式上的革新或拓展,包括新的創作流派和風格的產生和實驗,也包括創作者對自身已有題材和風格的大膽突破和變革。
在當代語境下,藝術元素的傳統文化語義、藝術表現方式等都發生了較大的變化,需要在現代的藝術形式與傳統文化內在本質精神的有機融合中尋找他們的契合點。具有真實的民族情感體驗與關懷是創新與突破的前提,是創新的內在主線,守住這根“精神主線”,我們的創新就可以在很大的范疇內研究形式與語言的問題,從而逐步走出題材單一化、藝術語言雷同化的現實問題。
民族地區的藝術創作無法繞開本區域民俗民間文化的影響,傳統題材即源于民俗民間文化。所以,對于本民族民俗民間文化的深入了解與研究是藝術創作的前提,也是其藝術獨特性與未來發展的根基。
1.民俗民間文化在藝術創作中的介入
一個民族的民俗文化可謂滋養本民族文化藝術的母體,是構建本民族原創審美模式的基礎。民俗、民間文化特有的審美趣味、審美觀念、審美形式造就了獨特的民族審美模式和藝術原創。民俗文化與民間藝術是不同民族區別于其他民族的重要外在形象化標示,受地域環境、歷史、經濟、宗教等等多重因素的影響,在構建民族審美模式中起著合力的作用。
民族地區的民俗文化與藝術在根源上更接近藝術創作的本真和原創。當下民族地區的藝術創作在很大程度上從民俗文化中借鑒其元素,以突出其民族性、獨特性。而對于民族傳統文化的理解則不能僅僅停留于其文字的表面,要在創作中體現其真實的歷史脈絡、文化涵義,并且結合其藝術語言來展現。所以,田野采風中的民俗文化與社會涵義的接納是民族地區藝術原創的前期積累,否則,我們所謂的民族藝術原創到底有多少是本真的、有價值的是一個值得深思的問題。
當下許多所謂的藝術家一味地關注理念、形式和語言,當然我們不是在否定他們的審美取向,但是,就藝術的原發性和本質而言,一個甚至都沒有正真深入到民族地區體驗過民族生活的藝術家,他筆下的民族題材繪畫會是怎樣的呢?藝術來源于生活,在一些淺薄的所謂民族題材作品中,浮現的是蒼白的、被形式語言所遮蔽的民族精神的匱乏。只有在深層面上融入民族生活,了解他們的文化,才能把握民族的獨特之處,體會其內在精神,才能在藝術創作中進入到真正“神遇”的本質體驗,這樣才能創作出具有內在感染力的藝術原創作品。
藝術的創新在根本上是解決不同時代審美固化與審美疲勞的直接方式,內蒙古自治區女性畫家的藝術創作在近幾十年以來,同樣也面臨著這一問題。傳統的民俗民間文化元素是藝術的母體,同樣也可以說是創新的根基,對于造型藝術來說,其最終絕非簡單的視覺上的敷衍。
2.藝術創作的包容性與多元涵化
任何一個民族的審美取向、藝術創造在不同的時代都會表現出一定的多樣性、包容性。同樣體現在文化藝術領域,個體民族在創造出自身文化的同時,其形態已經不再簡單的是一種外在的符號,也可以說民族文化藝術是民族氣質、認知、思維、性格等多方面的外顯。不同民族心理特質的差異性體現于他們所創造的文化藝術形態中。因此,不同民族之間、不同文化群體之間的接觸與交流必然會產生碰撞、融合與相互排拒。
獨特的藝術形式是民族心理的外顯,是區別于其他民族文化藝術的外在形式。失去本民族、本文化圈藝術的獨特性、原創性,那么所謂民族、群體這些概念便會顯得模糊,其物質與精神創造便會被同化。所以,在碰撞與融合中重要的是藝術家建立自身的文化藝術價值體系。身處于不同社會環境中的女性藝術家群體,必然會生成具有自身群體性特征的藝術思維與藝術認知,同樣是關注社會現狀,同樣是展現內在世界,女性藝術家在很大程度上則會體現出獨特的視角與形式語言。在藝術的內在中堅守自身的特色,在形式語言中多樣化包容,并積極探索多元文化的涵化與吸收。
另外,當下內蒙古自治區的女性畫家群體,其藝術創作的包容性、多元性還體現在對傳統藝術的借鑒和與當下前衛藝術、實驗藝術與新觀念藝術的對話、交流。在題材的挖掘與拓展上,在藝術語言的傳承與探索中,無不體現出具有前瞻性的、適應時代審美需要的多元多樣的包容性和創新性。
3.新時期的展望
文化藝術是隨人類發展而不斷變化的動態模式,在物質生產極大豐富的當下,必然會產生文化的迷茫與人性本質精神的缺失。商品經濟的極大泛濫,致使我們傳統的、民族的審美文化受到沖擊,民族地區生活中的一切在發生著改變,他們引以自豪的具有民族特質與精神的文化形態在很大程度上被功利化的現代文明制壓。這些現實在極大地影響著地區的藝術發展與創作。
另外,關于文化和藝術,我們一再強調同世界接軌、與國際同步,可當反觀自身的時候卻發現,西方的文化價值觀有著它的滋生土壤。在文化藝術領域,我們有多少引以自豪的東西在被別人探索研究,而我們卻在別人或已經丟棄的文化中尋找他們的價值。潘天壽老先生在中西藝術之關系時提出“拉開距離”,尋求民族藝術自身的自覺與創新,這其中不無道理。審美主體與審美客體的差異性決定了藝術創造的多樣性,但也同樣會造成審美的盲目性、審美取向的媚俗性及審美價值觀的扭曲,最終導致審美本質存在意義的缺失,所以,不論是女性藝術創作群體,還是我們整個的地區藝術家,其藝術原創要杜絕空虛乏味的、矯揉造作的外在表象。這一點需要在畫外做足功夫,包括對于中西藝術之差距與異同、中西藝術之內在社會文化背景的研究、藝術理論修養與藝術創作之關系等等多個方面都是需要同步進行的。
縱觀人類文化藝術的發展歷程,地域的、民族的原生文化最為持久彌香。其地域性、原發性特點使得它們距離審美的本質最為接近。今天,關注地域、民族審美文化的學者們、女性藝術家們跨出前人的樊籬,以多角度、跨學科的研究方法對民族地區的藝術研究做了大量梳理與闡釋。但是,從資料收集、田野調研上升到對民族審美文化的闡釋與創作還需要付出大量的努力。在民族文化藝術被積極重視與保護的今天,我們迎來了前所未有的機遇與挑戰。新時期的女性文化藝術工作者應該深入分析民族地區美術的本質,展現民族地區藝術創造中的文化元素,進而闡明女性畫家群體的藝術創作在地區文化發展中的重要作用。無疑,這將在豐富我國精神文化建設中起到積極的推動作用,也是地區與民族藝術在未來被更好地繼承和創新的必經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