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曉榆 羅焱卿
學術界對數字經濟的內涵、特征及其對經濟、產業發展的影響展開了較為深入的研究。早期的研究主要集中于數字經濟的本質、內涵和特征方面。張鵬指出,數字經濟形態是經濟系統中技術、組織和制度相互作用過程中的宏觀涌現,這一過程中基于技術進行資源配置優化為導向的人類經濟活動的高度協調和互動所塑造的新生產組織方式的不斷演化,構成了數字經濟的本質。數字經濟是一種典型的從技術角度區分的經濟概念,其特征包括高增長性、顛覆性創新。總的來說,數字經濟區別于傳統的經濟發展模式,其最典型的特征是利用信息技術來驅動生產力增長和經濟結構優化。邁入經濟高質量發展階段,學術界開始關注數字經濟對經濟高質量發展的影響機制與效應。荊文君等從微觀、宏觀兩個方面探討了數字經濟與經濟增長的關系及其促進經濟高質量發展的內在機理;溫軍等提出了“經營生態—數字賦能—高質量發展”的分析框架,認為數字經濟從增強傳統要素質量、提升資源配置效率與塑造數據要素新動能三個方面促進了經濟維度的高質量轉型。另有學者從大數據賦能、數字經濟與實體經濟融合、政策供給體系、數字金融等角度研究了數字經濟對經濟高質量發展的影響機制。
除了從理論方面研究數字經濟的內涵、特征及其對經濟發展的影響外,關于數字經濟的評價指標體系及相關實證研究也是學術界關注的重點。目前,關于數字經濟評價指標體系并沒有統一的定論,學者們更多是從各自的角度解讀數字經濟的維度及具體測度指標。劉軍等從信息化、互聯網、數字交易三個維度的發展指標評價我國各省(區、市)數字經濟發展水平;張雪玲等從信息通信基礎設施、ICT初級應用、ICT高級應用、企業數字化發展、信息和通信技術產業五個維度構建我國數字經濟發展評價指標體系;萬曉榆等從投入產出的經濟學視角構建包含數字化投入、數字治理環境、數字化產出三大維度共計70個測度指標的數字經濟評價指標體系。中國信息通信研究院、賽迪研究院、騰訊研究院、阿里研究院等國內咨詢機構亦發布了各自所研制的數字經濟評價指標體系。結合上述已有的研究,可以總結出數字基礎設施、數字產業、數字融合與應用是評價數字經濟發展的重要維度,這對本文后續構建我國省級數字經濟發展測度指標體系具有很好的借鑒意義。
就數字經濟對全要素生產率的影響機理而言,從宏觀層面來看,對于發展中國家,數字化被認為是經濟增長的主要驅動力,它提高了資本和勞動生產率,降低了交易成本,并促進了國家融入全球市場體系。對于發達國家,數字經濟對經濟發展質量的影響主要體現在推動可持續發展、提升企業敏捷性等方面。從微觀層面來看,數字制造技術提高了企業的競爭力,并提高了公司的績效,有效促進了政務電子化發展,有助于企業實現循環經濟的商業模式。總的來說,數字經濟契合創新、協調、綠色、開放、共享的新發展理念,將有力推動我國經濟實現高質量發展。
綜上所述,學術界關于數字經濟的研究經過了兩個階段,早期集中于數字經濟的內涵、特征、指標體系等方面,后期主要從理論機制層面研究數字經濟對全要素生產率的影響,研究視角較廣,一類是基于數據要素、資源配置的宏觀邏輯,另一類是研究信息技術對產業結構轉型和企業數字化改造的影響機制,但是缺乏從實證角度研究數字經濟對全要素生產率的影響效應的成果。鑒于此,一方面,本文選取數字經濟的核心維度和測度指標,嘗試以2015—2018年我國各省(區、市)數字經濟發展為研究對象,評價我國數字經濟發展的整體變化及區域差異。另一方面,在數字經濟評價指數的基礎上,構建計量模型,研究其對全要素生產率的影響效應,并引入技術進步作為兩者的中介變量,以一個全新的視角更為客觀地研究數字經濟對全要素生產率的影響機制。另外,本文還考察了數字經濟與各省(區、市)間的交互項以研究數字經濟對全要素生產率影響的區域異質性,深入解釋東部地區數字經濟對全要素生產率的影響具有更高的邊際貢獻率,這對于我國加快推進數字經濟發展、縮小區域“數字經濟鴻溝”、推動經濟高質量發展具有較好的政策參考價值。
本文設計了包含3個二級指標和12個三級指標的數字經濟發展測度指標體系(見表1),對我國各省(區、市)數字經濟發展水平進行評價。為了使不同區域的統計指標在時間截面上具有可比性,本文盡可能使用比例指標。另外,數字經濟融合發展效應的影響因素較多,無法用單一的指標來衡量,因此本文借鑒工業和信息化部的“全國兩化融合發展指數”以及國家信息中心的各省(區、市)信息社會發展指數中的在線政府指數和數字生活指數,這三個指標均為結構化的二手數據,其余數據均來自國家統計局及各省(區、市)統計年鑒。

表1 數字經濟測度指標體系及其權重
1.數字基礎設施分指數
該部分指標主要用于衡量各省(區、市)數字經濟基礎設施發展水平。基礎設施是區域發展數字經濟的重要前提條件,本文主要從移動互聯網和互聯網端口兩個方面考察,用移動電話普及率和移動互聯網人均接入流量表征移動互聯網發展水平,用互聯網寬帶接入端口和企業自有網站數量表征互聯網端口發展水平。
2.數字產業分指數
該部分指標主要用于衡量各省(區、市)數字經濟產業規模、企業和投資發展狀況,用信息技術服務業增加值和電子設備制造業增加值占GDP比重解釋數字經濟的核心產業規模,用數字經濟企業數量解釋區域數字經濟相關企業發展水平,用ICT投資占比解釋區域數字經濟投資水平。
3.數字融合分指數
該部分指標主要用于衡量各省(區、市)數字經濟融合發展水平。消費互聯網是數字經濟的核心組成部分之一,因而采用區域電子商務采銷額占GDP比重衡量區域“數字經濟+服務業”發展水平。工業數字化水平無法用單一的指標來衡量,本文借鑒工業和信息化部的“兩化融合發展指數”來衡量。另外,“數字經濟+政務”和“數字經濟+民生”是數字融合發展的兩個重要方面,這里借鑒國家信息中心發布的信息社會發展指數中的在線政府指數和數字生活指數來衡量數字經濟的融合發展水平。
第一步,指標標準化。由于數據量綱不一致,本文先對所有三級指標數據進行標準化處理,采用最常見的標準正態累計概率分布對數據進行標準化處理,并乘以100便于數據計算:


第二步,指標權重的確定。本文的數據結構是時序面板數據,一般的靜態綜合評價方法無法體現權重在時間維度上的變化,因此考慮借鑒郭亞軍的研究方法,采用縱橫向拉開檔次法確定各個指標的權重,該方法既能體現橫向維度在時間上的變化,又能從縱向維度體現各個省(區、市)的差異,使得面板數據的綜合評價結果在截面上和時間上具有可比性。




我國整體數字經濟發展水平在樣本期內呈逐年上升的趨勢,且增長趨勢較為穩定,從2015年的43.39分提升到2018年的56.00分(見圖1),增幅達到29.06%,年均增幅為8.87%,數字經濟發展水平顯著提高。從分維度指數來看,數字基礎設施分指數從2015年的40.84分提升至60.14分,增幅達到47.26%,年均增幅為13.77%,反映出近年來我國數字基礎設施建設取得較好成效。“十三五”以來,我國大力發展數字基礎設施,從寬帶中國建設到電信業“提速降費”,以全域性的視角有序推動我國數字基礎設施建設,有效彌補了區域數字基礎設施鴻溝。數字產業分指數從2015年的46.71分提升至2018年的49.27分,增幅為5.48%,年均增幅僅為1.79%。從整體來看,數字產業對數字經濟發展沒有顯著的提升作用,這與我國數字產業分布有較強的相關性,數字核心產業大多集中在東部發達地區,產業集中導致中西部地區缺乏數字產業發展的相關資源要素。數字融合分指數從2015年的43.63分提升至2018年的55.73分,增幅為27.73%,年均增幅為8.49%。“十三五”以來,國家大力推動工業化與信息化融合,注重電子政務發展,推動國家治理朝著數字化和智能化方向發展,并有序在全國使用數字技術提升傳統經濟社會運行效率。

圖1 2015—2018年我國數字經濟發展指數及三個分指數的變化
2015—2018年對我國數字經濟發展貢獻大小依次為數字基礎設施、數字融合、數字產業,貢獻率分別為58.73%、34.46%、6.81%。可見,2015—2018年我國數字經濟發展更多依賴于數字基礎設施建設,數字融合效應在經濟社會發展中也起到了一定的作用,而數字產業對數字經濟發展的拉動作用并沒有充分顯現,可能的原因是基于我國網民優勢的消費互聯網蓬勃發展,同時帶動了數字基礎設施建設,但是供給側以計算機、通信和其他電子設備制造業,信息傳輸、軟件和信息技術服務業等數字產業發展相對滯后,且區域之間并沒有形成良好的產業發展互促局面。因此,未來加快發展數字產業是推動數字經濟發展的一個重要著力點。
由表2(下頁)可知,2018年我國數字經濟發展指數均值為56,有12個省市在平均水平以上,包括除河北以外的9個東部省市以及湖北、重慶和四川,其余18個省(區)均處于平均水平以下。在東部地區中,北京、廣東、上海是第一梯隊,2018年數字經濟發展指數均達到80以上;江蘇、浙江為第二梯隊;天津、河北、福建、海南、山東為第三梯隊。東北三省中,由于偏重工業化的發展模式和數字資源要素的缺乏,整體數字經濟發展水平較為均衡,但整體發展處于中下游水平;中部地區中,湖北數字經濟發展水平領先;西部地區中,四川和重慶發展水平較高,云南、新疆、甘肅、廣西發展水平相對較低。

表2 我國分區域各省(區、市)數字經濟發展指數情況
一方面,數字經濟發達地區由于數字基礎設施和數字資源稟賦優勢,2015年其數字經濟發展指數就處于一個較高的水平,2018年其指數提升的幅度總體較為有限。以貴州、內蒙古、廣西、重慶等為代表的省份,在樣本考察期內數字經濟發展指數增幅大于其他省份。貴州推進大數據綜合試驗區建設,大力發展大數據產業;重慶結合工業傳統制造基地的優勢,大力推進制造業數字化轉型。這些省份結合國家政策部署和自身產業優勢與資源稟賦,大力提升數字經濟發展水平。另外,以云南、遼寧、江西等為代表的省份在樣本考察期內數字經濟發展指數增幅較低,這些省份本身數字經濟發展起步較晚,基礎設施的落后和人力資源的匱乏又進一步限制了其數字經濟發展,這不僅會對當期經濟社會發展產生一定影響,而且會加大區域之間的“數字經濟鴻溝”。“十四五”時期,如何系統性、全面性地提升欠發達地區的數字經濟發展水平是一個重要課題。
另一方面,從我國區域數字經濟發展情況來看,2015—2018年我國數字經濟發展指數的方差分別為206.01、191.25、184.56、172.06,可見整體上我國各省(區、市)的“數字經濟鴻溝”在不斷縮小,體現了近幾年國家推動數字經濟區域均衡發展的政策效應,包括強化區域合作,探索數字經濟區域協調發展模式,加快數字經濟示范區建設推廣等,同時與地區立足自身資源稟賦和產業結構發展數字經濟也有較大關系。2018年,東部、中部、東北、西部地區的數字經濟發展指數的方差分別為148.32、20.72、17.29、48.53,可見東部地區雖然數字經濟發展較好,但是其區域內的“數字鴻溝”要顯著大于其他地區,集中體現在北京、上海、廣東的數字經濟發展水平要遠高于其他省份。未來讓發達地區的數字經濟發展經驗向其他地區擴散,是解決我國各省(區、市)“數字經濟鴻溝”的有效途徑之一。
表3從四個層次劃分了2018年我國各省(區、市)數字經濟發展的俱樂部分類,其中數字經濟高發達地區和中等發達地區均為全國平均水平之上的地區,另外18個省份除河北外,均集中于東北、西部和中部地區,反映出我國各省(區、市)數字經濟發展水平呈現顯著的區域異質性,存在較為明顯的“馬太效應”。

表3 2018年我國各省(區、市)數字經濟發展水平俱樂部分類
在全要素生產率的測算方法中,索洛余值法是最為常見的方法,C-D生產函數可以表示為:

資本投入K可用物質資本存量來衡量,而各省(區、市)樣本期內的物質資本存量可通過永續盤存法估算。資本投入的具體計算公式為K=I+(1-δ)K,期初的物質資本存量的估算方法為K=I/(g+δ),考慮到將基期時間設置較早,則期初資本存量估算對于后期資本存量測算的影響要更小,本文將基期設定為2010年。其中,I為t年的投資額,用全社會固定資產投資總額表示,并用價格指數換算為2010年不變價人民幣;δ表示固定資產折舊率,本文參考張軍等在計算全國各省(區、市)資本存量的做法,將其設定為9.6%;g表示全社會固定資本形成總額2010—2018年的年平均實際增長率。在全要素生產率的測算中,不同文獻對于資本產出彈性a的取值存在一定差別,本文在計算各省(區、市)全要素生產率時,參考張軍等的研究將資本產出彈性a取值為0.6,另外將資本產出彈性a分別取值0.5和0.7,進行穩健性檢驗。
1.研究假設
結合全要素生產率的內涵和影響因素,本文從生產要素、生產關系、傳統產業升級改造、新業態新模式四個方面闡述數字經濟影響全要素生產率的理論機制。第一,數據成為關鍵生產要素是數字經濟的一個典型特征。數據要素相較于傳統生產要素,具有更深度、更廣度的融合能力,具有邊際成本遞減、可復制、易傳播、流通性強等特征。數據滲透到工業、交通、醫療、教育等各個領域,成為各行各業價值增值的戰略性資源,提高了經濟社會的運行效率。第二,人工智能、區塊鏈、云計算、大數據等信息技術快速發展,使得傳統工業時代的生產關系難以適應其發展需要,先進生產力的發展倒逼傳統的生產關系向數據更透明、信用體系更健全、信息更對稱、交易更高效的數字化生產關系轉型。先進生產力和數字化生產關系的相互促進與發展對提升全要素生產率起到了重要作用。第三,數字技術大規模應用推動了傳統產業轉型升級,通過技術升級、數據驅動決策、信息處理智能化等提升產業效率,通過加速生產要素流動、降低交易成本、聯合配合響應需求、共建數字化生態等推動產業跨界融合,通過以用戶價值引導資源要素配置、整合數字化生態內外部價值網絡、降低產業進入壁壘等重構產業組織的競爭模式,進而提升要素生產效率。第四,隨著人工智能、工業互聯網、虛擬現實等新技術不斷突破與應用,柔性制造、個性化服務、產業鏈協同制造等新模式加速發展,形成一批高效率、高附加值的新業態新模式,具有知識密集型、生產效率高、高附加值等特點。
數字經濟由于其高技術特性、高滲透特性、高增長特性,其發展路徑依靠于平臺化、智能化、生態化,因此,基礎設施完善的地區發展數字經濟會有比較優勢和先發優勢,比較優勢包括數字產業集聚度高、數字技術應用、數字生態體系等,先發優勢包括數字基礎設施完善、人力資本積累等,這些優勢又會形成區域經濟高質量發展的動力。基于上述分析,本文提出如下研究假設:
H1:發展數字經濟有利于提升全要素生產率,相較于發展水平差的地區,基礎較好的地區能夠從發展數字經濟中獲益更多。
全要素生產率是一個抽象化的概念,其根本要義是除去所有有形生產要素對經濟增長貢獻率以外的余值部分,該余值包括技術進步、規模效應、資源配置、管理水平等無形因素,且技術進步是該余值的重要貢獻因素,而信息技術又是數字經濟的顯著屬性,因此,本文認為數字經濟可以通過促進技術進步來提升全要素生產率。一方面,數字經濟時代企業生產經營成本結構發生變化,形成了一種高固定成本、低邊際成本的結構,網絡外部性將這種成本結構逐漸放大,使得企業生產經營的平均成本逐漸降低,產生了規模經濟效應。另一方面,數字經濟時代企業更加關注產品或服務的多樣化生產,企業通過多邊平臺積累用戶數據,然后在開發其他產品或服務過程中將原有平臺的用戶進行導入,降低了運營成本,在多種業務模式并行發展的狀態下實現了范圍經濟。此外,信息技術能夠有效整合市場供需兩端的信息,將供需雙方在同一空間、時段的有效信息整合在平臺上,利用信息技術提升供需匹配效率,簡化經濟系統運行的信息冗余,降低市場交易成本,提升經濟系統運行效率。基于上述分析,提出如下研究假設:
H2:發展數字經濟能夠通過促進技術進步來提升全要素生產率。
2.變量定義
被解釋變量全要素生產率由前文測算可得,核心解釋變量數字經濟發展指數由數字基礎設施分指數、數字產業分指數、數字融合分指數三個維度共計12個指標測算獲得,體現中國各省(區、市)技術進步水平的指標采用區域專利申請授權量和區域技術市場成交額兩個指標綜合計算,數據來源于國家統計局,指標標準化及賦權過程與數字經濟發展指數測算過程類似,這里不再贅述。各變量定義如表4(下頁)所示。

表4 變量定義
3.變量的統計性描述
數據標準化后的統計性描述結果如表5(下頁)所示。

表5 數據標準化后的統計性描述
1.總基準模型
為檢驗H1,結合數據結構和我國各省(區、市)數字經濟發展實際,建立以下模型:

在式(1)中,TFP表示各省(區、市)的全要素生產率,DEI表示數字經濟發展水平,指標數據來源于前文對數字經濟發展指數的測算。關于控制變量,結合已有研究的做法,加入技術進步(TP)、人力資本水平(HUC)、金融發展水平(FIA)、產業結構高級化水平(IS)、對外開放水平(OPEN)、財政研發投入水平(RD)。i代表的是各省(區、市),t代表的是年份,β表示截距項,μ表示隨機誤差項。
在測算總基準模型的基礎上,基于本文測度數字經濟發展指數的三個維度:數字基礎設施分指數(INF)、數字產業分指數(DIND)、數字融合分指數(FUSE),分別檢驗三個維度對全要素生產率的影響。模型設定與式(1)類似,這里不再贅述。
2.中介效應模型
為檢驗H2是否成立,這里進一步分析數字經濟是否能夠通過技術進步來提升全要素生產率,以及技術進步的中介效應能發揮多大作用。這里使用中介效應檢驗模型對此展開進一步研究。具體步驟如下:

與模型(1)相比,Controls中不包含技術進步指標,其余變量定義與模型(1)相同。
接下來,驗證數字經濟對促進技術進步的影響作用。先將技術進步作為被解釋變量,數字經濟發展指數作為核心解釋變量,檢驗數字經濟對技術進步的影響效應,建立如下面板模型:

然后,檢驗技術進步中介效應是否完全,即數字經濟是否能夠直接提升全要素生產率,這里構建如下面板模型:

在以上模型中,技術進步為中介變量。模型(2)中的系數α為數字經濟提升全要素生產率的總效應,模型(3)中系數η為數字經濟對中介變量的影響效應,模型(4)中的系數λ是在控制數字經濟發展的影響之后,檢驗中介變量對全要素生產率的影響效應,θ為數字經濟對提升全要素生產率的直接作用。其中,中介效應為ηλ,它與總效應α和直接效應θ存在以下關系:

關于是否存在中介效應以及中介效應的發揮程度,檢驗流程如下(見圖2):如系數α顯著,且η和λ都顯著,則中介效應顯著;如系數α不顯著,或者η和λ都不顯著,則不存在中介效應。若系數α顯著,且η和λ都顯著,同時滿足系數θ小于系數α,則技術進步是部分中介變量,其中中介效應占總效應的比重為ηλ/α。若系數α顯著,且η和λ都顯著,但是θ不顯著,則存在完全中介效應,也即數字經濟提升全要素生產率的影響要完全通過中介效應發揮作用。

圖2 各參數的顯著與否判斷過程
1.數字經濟提升全要素生產率的綜合影響效應
如表6所示,列(1)為總基準模型的估計結果,數字經濟對全要素生產率具有顯著的正向影響,影響系數為0.554,且在1%的水平下顯著,說明我國數字經濟發展水平每提升1個百分點,能直接帶動全要素生產率提升0.554個百分點,證實了數字經濟對提升全要素生產率具有重要作用,H1前半部分得證。其他控制變量中,對全要素生產率的影響系數由大到小依次為對外開放水平、產業結構高級化水平、金融發展水平、財政研發投入水平、人力資本水平,其中財政研發投入水平對全要素生產率的影響系數顯著為負。一般來說,適當的政府財政補貼能夠提高企業績效,進而提升整個經濟系統的運行效率,而過高的補貼會對企業績效產生負面影響。另外,我國地方政府和企業合謀事件時有發生,基于政治聯系的財政補貼支出會扭曲整個社會稀缺資源的有效配置,本文實證數據說明,現階段財政補貼并沒有發揮良好的效果,甚至產生了一定的副作用。因此,如何結合數字經濟的信息技術特性,改變以往的粗放式、尋租式財政補貼模式,對研發效率高的企業進行“精準補貼”,做到“財盡其用”,是改變當前我國財政補貼效率不高狀況需要思考的問題。

表6 數字經濟發展指數及數字基礎設施分指數、數字產業分指數、數字融合分指數的回歸結果
表6中列(2)—(4)分別展示了數字基礎設施分指數、數字產業分指數、數字融合分指數對全要素生產率影響的回歸結果,影響系數分別為0.314、0.250、0.477,均在1%水平下顯著,影響系數由大到小依次為數字融合分指數、數字基礎設施分指數、數字產業分指數。從各分指數的影響系數來看,目前我國數字經濟對提升全要素生產率的作用主要體現在融合效應,集中體現在我國消費互聯網和電子商務發展突飛猛進,配套的信息基礎設施也得到了完善。但是,作為數字經濟的核心組成部分,數字產業對提升全要素生產率的作用不及前兩者,而基礎創新和信息技術的發展依托于數字產業的高質量發展,相較于數字基礎設施和數字融合,數字產業才是數字經濟發展的源動力。因此,對于數字基礎設施較好的地區來說,未來實現產業結構轉型和提升全要素生產率需要重點發展數字產業。
2.穩健性檢驗
為驗證結果的穩定性,本文假設計算全要素生產率的核心參數a=0.5以及a=0.7,并采用熵值法和等權法計算數字經濟發展指數,從以上四個方面進行穩健性檢驗。表7展示了四種檢驗的結果,回歸結果與前文的總基準模型估計結果基本一致,說明本文的研究結論具有很好的穩健性。

表7 穩健性檢驗結果
3.技術進步的中介效應檢驗
以上分析證實了數字經濟發展指數及其分維度指數對提升全要素生產率具有一定的顯著作用。結合前文相關分析,技術進步是發揮數字經濟提升全要素生產率作用的重要基礎,且數字經濟發展水平的不斷提升對技術進步也產生了一定的影響。因此,有必要識別基于技術進步視角的數字經濟提升全要素生產率的內在機制。一方面,數字經濟是一種新的經濟發展形態,區別于以往的經濟發展模式,數字經濟具有顯著的技術效應、規模效應和多邊效應,通過智能技術手段改善以往的生產、制造、流通、交易等環節,相比以往的經濟形態來看具有更高的生產效率。另一方面,數字經濟是一種技術—經濟范式,信息技術的快速發展為數字經濟發展奠定了良好基礎,可以說,以大數據、云計算、物聯網、人工智能等為代表的新一代信息技術發展是發揮數字經濟效應的強有力支撐。那么,技術進步在發揮數字經濟提升全要素生產率的作用中是否有顯著影響?貢獻程度又如何?接下來,采用逐步回歸估計法對這些問題展開深入研究。
(1)數字經濟提升全要素生產率的綜合效應
在檢驗數字經濟對提升全要素生產率的綜合效應中,暫時不把技術進步納入回歸模型中。表8列(1)是數字經濟對全要素生產率影響效應的FGLS的估計結果,影響系數為0.435,在1%的水平下顯著。由于綜合效應中數字經濟發展指數的影響系數顯著為正,符合存在中介效應的初步檢驗步驟,因此本文按照存在中介效應立論,即綜合效應中包含直接效應和間接效應,接下來分析技術進步的中介效應。
(2)技術進步的中介效應
表8列(2)是數字經濟對地區技術進步影響效應的估計結果,影響系數為0.518,通過1%的顯著性檢驗,可見發展數字經濟對地區技術進步水平的影響是穩健的,結果一致說明發展數字經濟對提升地區的技術進步水平具有顯著的正向影響。

表8 數字經濟提高全要素生產率的綜合效應、技術進步的中介效應
(3)控制技術進步的影響下數字經濟發展指數對全要素生產率的影響效應
在數字經濟提升全要素生產率的影響機制中,為檢驗技術進步在其影響過程中是否為完全中介變量以及是否存在直接效應,模型(4)將數字經濟發展的直接效應和間接效應納入同一模型中進行分析,仍然利用FGLS方法進行估計。表6的列(1)結果顯示,技術進步的估計系數為0.263,回歸系數依然顯著,由此可以得出技術進步的中介效應作用顯著,這與假設H2一致。
4.不同地區受益于數字經濟發展的差異

除研究數字經濟發展指數的影響效應之外,本文繼續研究數字基礎設施、數字產業、數字融合三個分維度與地區間的交互效應,實證模型設定與式(6)類似,在此不再贅述。
表9(下頁)列(1)是數字經濟發展指數與地區之間交互項的估計結果,影響系數為0.081,在1%的水平下顯著,說明數字經濟對提升全要素生產率的影響作用在東部地區要更加顯著。東部地區由于數字經濟發展起步較早,數字基礎設施和資源要素相較于非東部地區來說更為完善,因而具有一定的先發優勢和比較優勢,假設H1的后半部分得證。非東部地區由于經濟發展階段要落后于東部地區,數字經濟發展滯后又進一步限制了其對提升全要素生產率的積極作用。從數字經濟發展指數的三個分指數來看,數字基礎設施分指數、數字產業分指數、數字融合分指數與地區之間交互項的回歸結果分別為0.032、0.027、0.024,本文分別用“數字接入鴻溝”“數字產業鴻溝”“數字應用鴻溝”代表這三個交互項。可以發現,“數字接入鴻溝”影響系數最大,“數字產業鴻溝”影響系數次之,“數字應用鴻溝”影響系數最小。一方面,因為數字應用在國內沒有嚴格的區域分界,互聯網平臺產品或服務遍及全國,各個地區的企業和個人都可以獲得數字應用產品或服務,而“數字鴻溝”更多地體現在“數字接入鴻溝”,再一次驗證東部地區由于更加完善的數字基礎設施,在通過發展數字經濟提升全要素生產率方面具有更大的優勢。另一方面,“數字產業鴻溝”在東部與非東部地區之間對提升全要素生產率的影響也有顯著差異。從產業發展的進度來看,東部地區產業發展水平更高,而數字化改造又是建設現代化產業體系的必經之路。國際數據公司(IDC)發布的《2018年中國企業數字化發展報告》顯示,我國零售、文娛、金融等消費端企業數字化轉型程度較高,而這些企業絕大部分集中于東部地區,制造業、資源性行業的數字化程度相對較低,數字化轉型成功的制造業大多集中于東部地區,而數字化轉型處于單點試驗和局部推廣的企業大多集中于非東部地區,造成東部地區與非東部地區之間顯著的“數字產業鴻溝”。

表9 數字經濟發展指數及其三個分指數與地區交互項的回歸結果
本文以我國30個省(區、市)2015—2018年的數據為樣本,運用面板模型實證研究數字經濟對全要素生產率的影響效應。研究發現,2015—2018年我國數字經濟發展水平呈逐年遞增趨勢,其中數字基礎設施分指數增勢較為明顯,數字融合效應的增長趨勢基本與數字經濟發展水平保持一致,但是數字產業發展較為緩慢。分區域來看,東部地區數字經濟發展水平要高于非東部地區,其中北京、廣東、上海、江蘇、浙江五個省市數字經濟發展水平位于全國第一梯隊。另外,無論是數字經濟發展指數,還是數字基礎設施分指數、數字產業分指數、數字融合分指數,都對區域全要素生產率具有正向的影響作用,其中技術進步的中介效應占總效應的31.32%,反映出技術進步在發揮數字經濟影響全要素生產率的作用過程中具有重要意義。東部地區數字經濟對提升全要素生產率具有更高的邊際貢獻率,該優勢集中體現在東部地區數字基礎設施更加完善,說明東部地區與非東部地區之間存在顯著的“數字接入鴻溝”。基于上述結論,提出如下建議:
第一,堅持數字技術“底層創新+單點突破+賦能實體”的創新發展思路。首先,重視數字底層技術創新的全面發展,培育支撐底層創新的文化,引導政府產業資金和民間資本向自主創新企業傾斜,加快推進知識產權和專利體系建設,在關鍵領域學習美國等發達國家的建設經驗,促進產權制度對生物技術、信息技術、互聯網及先進制造業發展的推動作用,更好地讓技術轉化為產品或服務。其次,在集成電路、工業軟件、高端智能制造等核心單點技術領域,以“底線開放思維+全面自主創新內生能力”的平衡戰略新視野實現“卡脖子”技術突破的戰略引領,實現核心自主可控與對外開放的動態平衡,圍繞產業鏈部署創新鏈,圍繞創新鏈部署產業鏈,集中制度優勢和資源稟賦,鼓勵數字經濟發達地區利用產業優勢攻克核心技術,形成以技術創新為核心的產業鏈良性競爭。最后,在推動數字經濟與實體經濟融合發展的戰略基點上,突出制造業對數字技術創新發展的需求,打破人才、資本等創新要素在國內循環的體制機制障礙,依托高科技企業,深入推動產學研融合,解決好從“科學”到“技術”再到“應用”的轉化問題。
第二,將數字經濟產業發展的著力點放在實體經濟的數字化轉型上。首先,夯實數字基礎設施建設,積極推進5G、大數據、物聯網、人工智能等新型基礎設施與產業網絡深度融合,支持傳統企業進行可持續化的基礎設施數字化建設和改造。其次,深耕工業互聯網發展,建立完善的工業互聯網跨界融合機制,通過打破各種行業性、地區性、經營性壁壘,為實體企業和互聯網企業合作營造良好環境,建立適應融合發展的技術體系、標準規范、商業模式和競爭規則。推動工業企業資源與互聯網平臺無縫對接和融合,加快普及和推廣面向工業領域各環節的分享機制,推進研發設計、數據管理、工程服務等制造資源的開放共享。最后,構建數字經濟與實體經濟融合發展的投融資服務體系,積極運用政策性金融工具和市場化手段,構建從基礎設施到創新研發、從新興產業培育到傳統產業改造、從平臺打造到智能化應用的財政扶持政策鏈條。
第三,以國家戰略縮小區域間“數字經濟鴻溝”。首先,在國家“十四五”相關規劃中,從政策制度、資金保障、人才隊伍等方面鼓勵欠發達地區加快數字基礎設施建設,同時也為新一輪擴大投資形成新的增長點。其次,有序推動發達地區數字經濟產能向中西部和東北地區梯度轉移,讓發達地區的數字經濟發展經驗向其他地區擴散。最后,針對東北和西部地區人才流失和吸引力不強的問題,要著力構建數字經紀人才培育體系,支持發達地區知名高校、科研院所在東北和西部地區設立數字經濟研發機構,探索產學研合作新模式,積極培育數字經濟人才。
第四,在數字政府理念下完善政府治理體系。一方面,要明確政府在引領數字經濟發展中的地位,與市場和企業之間劃分界限,制定財政研發投入負面管制清單,對基礎性、非市場性的研發進行精準補貼,對影響市場競爭的財政補貼進行嚴格管控,利用大數據、區塊鏈等數字技術對企業研發資金進行全過程監督。另一方面,在數字經濟時代,加快推動政府決策方式從經驗決策到數據決策,推動政府公共服務數據有序開放,利用數字化技術提升政府公共服務能力,鼓勵企業主體利用政務開放數據創新產業發展路徑,從而更好地挖掘數據價值、釋放數據紅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