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鳳芹 葉冰潔

隨著個人財富積累和風險意識增強,人們對財富管理的需求日漸強烈。自2007 年8月次貸危機以來,世界經濟屢受重創,但財富市場依舊強勢,資產規模不減反增:2020年全球金融財富就創下約250 萬億美元的歷史新高,儲蓄較去年新增10.6%,為近20 年來最高增幅,資本市場也擺脫疫情初期的恐慌情緒,資產總量較去年增長11.5%,總額達226 萬億美元。經濟復蘇帶來的財富激增促使“雙速世界”格局逐漸形成,在財富存量提高的同時,市場需求的膨脹使財富管理這一新興行業走進人們的視野。財富管理自誕生時以實現財富的保值增值為目的,到逐步成為金融領域重要組成部分,其內涵早已拓展至更深范疇。當前,財富管理正處蓬勃發展時期,文章旨在對比中美兩國行業差異,為推動行業創新發展提供依據。
市場份額是衡量財富管理能力的重要指標。美國在這一指標上存在著絕對優勢,而我國作為世界第二大經濟主體,雖在財富存量上稍顯遜色,但隨著高凈值人群增加,市場需求擴張(見表1),近年來財富總量穩步提升,逐步縮小與美國的差距。

表1 2008—2020 年中國個人持有可投資資產規模和高凈值人群數量
據2020 年全球資產管理數據顯示,美國作為全球資產規模占比最大的國家,人均財富為505420 美元,總額達45 萬億美元,持有約43.65%的市場份額。而中國雖位列第二,僅次于美國,但總額只有9.4 萬億美元,僅占據總份額的9.12%,如圖1 所示。

圖1 2020 年全球財富管理規模占比
此外,截至2020 年底,由國際知名媒體Investment & Pensions Europe(IPE)公布的全球資產管理公司500 強榜單中,有53 家美國機構位列前一百名,資產總額高達47.93 萬億歐元,約占資產總額的69.16%。其中貝萊德以6.7 萬億歐元位居榜首,領航、富達、道富、美國資本集團緊隨其后,頭部效應顯著。而中國僅有兩家企業進入百強名單(平安資管、易方達),總占比為0.87%,于規模方面與美國相差甚遠。
財富管理雖發源于歐洲,但壯大卻在美國。美國的財富管理起初以投資規劃、收益分析、推銷保險產品為主,隨著戰后經濟的繁榮及資本市場的蓬勃發展,美國逐漸成為世界第一大經濟體。作為財富擴張的直接結果,國民理財需求的與日俱增使得金融機構開始引入財富管理業務并將其納入日常業務。與此同時,高凈值客戶服務意識的覺醒,加上金融創新的活躍,催生理財產品個性化、理財機構多樣化的質變。如今,財富管理在美國基本完成由傳統業務到負債、資產、現金流、家族傳承管理等多種業務的融合,由微小行業發展為主流行業。
我國財富管理機構種類甚多,但整體結構不如美國,各機構間發展水平參差不齊,有失均衡。傳統財富管理機構如銀行、信托、券商等發展時期較長,已達到相對完善的程度,但如家族辦公室等新興機構因人才匱乏、客戶認可度低等原因發展較差。家族辦公室作為專為高凈值客戶提供全方位財富管理和家族服務的機構,可協助客戶完成資產的跨代傳承和保值增值。2013 年中國銀行率先推出家族辦公室業務,“133”服務體系的建立標志著家族辦公室類型的服務在中國正式落地,然而此類服務在后續并沒有得到充分發展。2020 年福布斯富人排行榜的中國上榜者中,辦理家族辦公室業務的僅占20.9%,這些富人在管理財富時仍傾向傳統商業銀行業務。除對家族辦公室了解不足外,我國家族辦公室業務專業性不高、使用成本過高、隱私安全問題等也是富人們顧慮的原因。
除此之外,在金融服務平臺的建設上,我國與美國間也存在著不小的差距。作為當今主流的金融服務平臺,全托資產管理服務平臺(Turn-key Asset Management Platform,簡稱TAMP)誕生于美國,借助信息技術的進步及龐大的客戶群體而迅速興起,致力于為客戶提供各類報告方案和中后臺運營服務。得益于TAMP 的協助,美國的第三方理財機構不斷壯大,現已成為美國財富管理市場成熟的重要標志之一,僅2019 年基金銷售額就高達5.45萬億美元,約占全球總量的60%左右,而中國仍不到5%。在相對規范的市場機制和監管體系之下,有超13,000 家經美國證券交易監督委員會注冊的獨立投資機構活躍在市場中,為美國TAMP 市場的強盛打下堅實基礎,而我國TAMP 模式還處于從工具型工作平臺到網絡化行業平臺轉型的初級階段,與美國相差較大。
相較于我國,美國投資者的風格略為激進,且這種風格隨著年齡的變化而變化。以美國 2016 年EBRI/ICI的研究數據為例,在參與調查的投資者中,20 多歲的投資者在分散投資的基礎上更注重長期收益的持有。年長的投資者對股票基金的分配比重較高,對目標日期基金的分配比重較低,對非目標日期平衡基金的分配和公司股票的分配類似,如圖2 所示。從整體來看,無論是年輕還是年長的投資者,都傾向追求高風險高收益的產品,并呈現出較為積極主動的投資特點。

圖2 不同年齡段投資者的資產分布狀況
美國的財富管理歷經兩個多世紀,國民的投資氛圍相對濃厚,風格也更為成熟;而中國起步較晚,市場發育較慢,加之金融知識普及不到位,我國居民的投資風格相對保守,以低風險資產投資為主。據2020 年度銀行業理財登記托管中心發布的報告可知,存款類資產仍是我國投資者的首要選擇。以四大行為首共331 家銀行存款余額為19.19 億人民幣,較去年同比增長7.13%,占市場總額的74.21%。在產品結構方面,風險偏好為二級和三級的投資者最多,月平均占比分別為31.42%和38.61%(見圖3)。從持有期限來看,一年期內的銀行理財產品更受投資者們歡迎。T+0產品無論在投資者數量,還是資金規模上,都占據絕對優勢(見圖4)。從募集方式來看,公募類產品在銀行理財市場中據有不敗之地,存續余額高達24.75%,持有同期市場份額的95.71%。總之,我國投資者未打破剛性兌付的思想約束,更注重穩定收益帶來的安全感。

圖3 2020 年銀行業理財產品各類風險偏好投資者數量分布

圖4 2020 年銀行業各期限產品投資者數量及總金額分布
美國財富管理業務中,最為主流的產品當屬基金。僅2018 年,開放式基金的總資產就增加了21.1 萬億美元,約占全球開放式基金凈資產的一半。美國基金規模龐大,且種類繁多。許多創新型基金誕生于美國,如貨幣市場互惠基金、基金中的基金等。此外,美國雖為全球最大ETF 市場,但其投資者更偏好主動操作。截至2019年,主動基金占比為61%,指數基金占19%,ETF 占19%,被動產品合計占38%。在這些基金中,尤以股票類為主。股票型基金占比約是混合型、債券型基金的總和,而混合型和債券型基金規模相仿,約為貨幣型基金的兩倍。此外,美國基金的投資者多為散戶,僅共同基金的散戶持有比例就高達資產總量17.7 萬億美元的89%,而機構投資者的持有占比遠不及散戶,僅為1.95 萬億美元。
我國財富管理業務以信托和銀行理財為主,到2017年,銀行理財業務的資產規模增至357.2 萬億元。資管新規的出臺使理財業務不得不從銀行中剝離開來,導致規模降至62.7 萬億元,但仍占據大部分的市場份額。信托作為傳統的投資工具,市場認可度較高。銀行業協會發布的數據顯示:信托類產品的規模約為22.7 萬億元,占總規模82.5 萬億元的27.52%,除2018 年銀信合作受壓而下跌以外,從2014 年至今資產規模均呈上升態勢。隨著信托業務多元化發展,資產證券化、家族信托等將逐漸成為推動信托市場不斷壯大的驅動力,我國財富管理行業進一步完善。
經歷數百年優化,美國已擁有相對成熟的混業經營模式。20 世紀80 年代初,為應對經濟滯漲的影響,美國頒布一系列政策法令,企圖通過分業經營的方式打破金融行業間的聯系以阻斷危機傳播,號召采用分業經營方式保障本國經濟的穩定。其中,最為著名的《格拉斯—斯蒂格爾法》更是標志著分業經營模式的確立。但隨著金融領域的不斷創新,及其他國家對美國金融權威地位的持續沖擊,到八九十年代,美國逐步放開金融管制,允許銀行和工商企業間相互融通。直至1999 年11 月,美國通過《金融服務現代化法案》(以下簡稱《法案》),并廢除《格拉斯—斯蒂格爾法》,才徹底攘除金融行業間藩籬,施行混業經營制度。這一舉措意味著由美國創造并實行數十年的分業經營走向終結,同時也意味著世界金融業開啟新篇章。《法案》的提出極大放寬了金融行業間經營權限,并提供全方位服務促使金融機構協同發展,這不僅將美國推上金融霸主的寶座,同時也為各國金融業發展樹立新標桿。
改革開放之初,我國經濟尚不穩定,實行混業經營會加劇市場動蕩,不利于我國金融業穩健發育,故十一屆三中全會通過《中共中央關于建立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若干問題的決定》明確指出我國應轉變為分業經營模式,并以央行為主導,實現對金融業統一監管。隨后,金融危機爆發,并迅速席卷全球。為提高我國經濟的風險抵御能力,1997 年金融工作會議進一步明確證監會職能所在。隨后《銀行業監督管理法》等政策的出臺標志著“一行三會”體系建立,實現由央行統一監管到“一行三會”分業監管的轉變。直到2018 年3 月,這一體系迎來新的變革。為進一步明確監管目標、統一監管標準、封鎖套利空間,銀監會與保監會合并,關于銀行業和保險業等重要法律法規的擬定以及監管審慎的職責歸入中國人民銀行,“一行三會”正式改為“一行一委兩會”。新體系的出現意味著我國開始探索混業經營模式,逐步放開金融管制,并在解決“金融割裂”的基礎之上,進行分、混業經營并行的革新。
綜上所述,雖然近年來我國財富管理行業發展勢頭強勁,但仍存在諸多不可忽視的問題,為推進我國財富管理行業進一步發展,本文基于現存問題提出如下建議:
我國理財產品雖品類眾多,但仍以固收類為主,未完全打破剛性兌付的制約,機構同質化競爭較為嚴重,且產品無法體現風險與收益的匹配性,收益與投資結構關聯并不顯著,無法展現市場的優越性。因此我國需拓寬金融領域的投資渠道,還應注重投資產品的設計,在保證風險收益相匹配的基礎上,資產負債合理規劃,為客戶提供多樣性選擇,打破剛性兌付的限制,以更加優質的產品吸引客戶。
我國財富管理機構的發展理念與實際情況存在時滯,轉型方向不夠明確。在展業中仍以推銷產品為主,未形成與之匹配的資產配置體系。同時,焦點仍停留在客戶的短期資產配置上,在業務方面忽略負債配置,在時間方面忽略長線操作,未充分體現機構的財富管理思想。為促使我國金融機構加速蛻化,應注重核心技術研發,從品牌創新方面拓展業務渠道,重視人才隊伍的構建,培養更多專業型人才以提高業務水平。
我國對金融機構的資本約束不足,杠桿過高,風險敞口過大一直是引起我國資本市場系統性風險的主要原因之一,而“影子銀行”的存在也進一步加劇危機的傳播。故在大力推進金融創新中,我國還需加強對金融機構的監管力度,深化監管改革,一方面提高資本市場保證金水平,加緊對理財產品結構杠桿的約束,另一方面強化對“影子銀行”非標業務的限制,消除監管空白,實現穿透式管理。
以往我國分設三會并各自管理,但隨著混業經營放開,各行業間的界限也日漸模糊,現有的規章制度無法對機構進行統一監管。故在推行混業經營的基礎上,我國應針對財富管理機構制定相對統一的管理辦法,填補制度空缺,盡量做到覆蓋全行業。此外,我國大部分理財產品并未真正做到因人而異,無法為投資者提供更加貼合的服務。因此,我國應在提高產品創新性的基礎上強化對投資者的有效分割,以迎合不斷膨脹的市場需求。
我國仍以分業經營為主,機構間的聯系不甚緊密。雖然《商業銀行法》為混業經營開辟新的空間,但仍未完全打破分業的桎梏。為提高行業內部凝聚力,我國應對各機構加以引導,破除隔閡,實現資源的融匯整合,為投資者提供一站式服務,早日實現由分業到混業經營的轉變。另外,我國金融市場發育也存在欠缺,投機者眾多,金融動蕩時有發生。我國應在完善市場機制時,注重投資者的資格審查,理清市場參與者的權責關系,在保證制度規范化的同時大力推進注冊制,發揮市場的集中優勢實現規模投資,發揮市場的自行調節作用防范危機產生。
我國投資者知識水平不足,未形成正確的認知判斷仍是推進普惠金融道路上難以逾越的溝壑。故金融機構應肩負起普及金融知識的社會責任,引導投資者形成正確投資觀念;同時,多加投放產品相關的信息披露和風險提示,強化風險匹配原則,鼓勵投資者合理參與投資,為市場注入新活力。
我國金融科技處于第二階段,主要以“監管沙盒”為主,實現多平臺數據共享、多方協作等功能,并輔以半智能投顧,利用半成熟信息技術提高傳統業務模式效率,距離全方位覆蓋的多元化數字生態建設存在一定差距。為加速推進行業革新,我國應做好強化金融科技的戰略部署,做好統籌規劃及人才隊伍的構建工作,全面提升金融科技發展水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