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修法嚴懲網暴

文/李忠東

通過“侮辱罪”修正案

日本《刑法》規定，對他人不基于事實進行中傷的構成“侮辱罪”。在今年新修訂的《刑法》實施前，其法定刑是處以“1萬日元（大約合498元人民幣）以下罰款或30天以下拘役”，公訴時效為1年。另外，以散布不實信息貶低他人名譽構成的“誹謗罪”，其法定刑為3年以下有期徒刑、監禁或50萬日元（約合2.49萬元人民幣）以下罰款，公訴時效為3年。

為進一步加強對網絡犯罪的威懾力，日本國會6月13日正式審議通過關于“侮辱罪”的修正案。其法定刑為“1年以下有期徒刑或監禁或30萬日元（約合1.49萬元人民幣）以下的罰款”，公訴時效也從原來的1年延長至3年，實現了“侮辱罪”和“誹謗罪”處罰的有效遞進和銜接。

日本國會6月13日正式審議通過關于“侮辱罪”的修正案

在日本懲治網暴的現行法律中，還有一部《網絡服務供應商責任限制法》。根據該法，網絡暴力受害者有權要求網絡服務供應商提供施暴者的姓名、住址、IP地址等個人信息，以便提起訴訟要求賠償或追究刑事責任。然而在執行過程中，因為網絡服務供應商不掌握相關信息，或以侵犯隱私為由拒絕，所以查詢起來費時費力，受害者不得不忍氣吞聲。

因此有人認為，為了快速鎖定施暴者，應該將手機號碼列入可調查行列。但也有人提出意見，加強立法懲戒網絡暴力，可能侵犯公民的“言論自由”。在日本憲法紀念日前夕召開的記者會上，最高法院長官大谷直人就近年來不斷增加的網絡誹謗案的審判表示：“法院需要擴大視野，客觀冷靜地汲取雙方對立主張。”

新修訂的《網絡服務供應商責任限制法》于今年10月正式實施，其中一大變化引人注目：為了簡化鎖定網暴者的程序，將涉及網絡內容運營商和網絡服務提供商前后進行的串聯程序，改為可以同時進行的并行程序，法院可基于受害人的申訴來直接判斷是否公開相關網絡用戶的信息。日本法律界人士指出，這樣的程序調整可以將受害人維權的時間和成本減少一半以上。通過加害人法定刑的提高與受害人維權環境的改善，有助于大幅減少網暴現象的發生。

據日本媒體提供的數據，日本2020年因“誹謗罪”受到刑事處分的有179人，而因“侮辱罪”被追究刑責的僅為30人，占1/6。特別值得一提的是，一些通過境外網絡服務商發布惡意信息的情況難以得到相關公司協助，致使網暴者無法被快速鎖定，在案件調查過程中可能就超過了公訴時效，結果案件最終不了了之。另一方面，很多受害人因為覺得法律定刑太輕而不愿報案。

日本法務省公布的《2021年日本國內侵犯人權總體報告》披露，侵犯人權現象在互聯網呈現增長趨勢，其中網絡誹謗、侮辱他人的案件數為483起，與2020年相比明顯增加。據日本警察廳公布的數據，警方2021年共破獲353件利用社交媒體誹謗侮辱他人的案件，也較2020年上升了12%。

“木村花事件”震驚日本內外

本次日本《刑法》對“侮辱罪”的性質認定和量刑的修正，主要是針對日益嚴重的網絡暴力現象。它的背景之一，是兩年前轟動一時的日本專業女子摔跤手、真人秀演員木村花的自殺案件。經媒體報道后，各界人士紛紛在公開場合對此事表示關注，在日本國內及國際社會引起軒然大波。

去年5月23日，木村花被發現死在家中，年僅22歲。她曾在社交平臺上發了一張自殘的照片，曬出與寵物貓的照片，希望它健康長壽。木村花控訴自己遭遇網絡暴力，留言稱：“每天收到近百條意見，寫著‘去死、惡心、消失吧’，無法否認這對我造成了傷害。感謝媽媽生下我，我這一生是想要被愛的一生。謝謝一直支持我的人，我愛你們。請原諒如此弱小的我。”警方在現場進行調查后，在她的家中發現了一封遺書。根據上面留下的內容，判定這是一起因網絡暴力導致的自殺案件。

木村花出生一年后，母親木村響子與父親感情生變選擇離婚。為了照顧好木村花，本是日本著名女子摔跤手的木村響子選擇重歸拳臺，這也使得訓練場成為女兒年幼時最常去的地方。童年時期潛移默化的影響，讓木村花在2015年選擇繼承母親的摔跤事業，成了一名專業的女摔跤手。由于頭頂母親的光環，再加上本人天資聰敏，也長得好看，很快就在日本摔跤圈小有名氣。

與此同時，木村花在她所屬的經紀公司安排下開始往綜藝方面發展，2019年參加了綜藝節目《雙層公寓》。這是富士電視臺打造的一檔綜藝節目，講的是互不 相識的三男三女同居在一棟雙層公寓，由另外一群嘉賓觀察他們的生活。這檔節目從2012年開始按季播出，直到2020年還在更新，可想而知其關注度。登上節目的木村花沒有浪費這樣的關注度，入駐公寓之后很快便靠著直爽的性格贏得了觀眾的好感，粉絲數量也有了穩固提升。伴隨名氣而來的還有各種各樣的負面評價，開始木村花還是可以承受的，直到去年3月底的那期節目，一切開始往無法控制的方向發展。

在那期節目里，木村花將自己的一件比賽戰衣放進洗衣機后忘記取出。在她之后洗衣服的男嘉賓小林快粗心大意，把木村花的這件比賽戰衣和自己的衣服一起洗滌并烘干了。結果，因為材質的關系，從洗衣機里拿出來的戰衣又掉色又縮水，完全沒辦法穿了。偏偏它是木村花的寶貝，不但造價十萬余元，還對她有著十分重大的意義，她只有在重大賽事才會穿。

得知消息的木村花火速前去問責，小林快壓低帽檐沉默相對。她被這樣的態度觸怒了，當即罵了臟話，并且一手掀掉了小林快的帽子，同時還爆出不少他在節目中未曾曝光的黑料。最終，事情以小林快退出節目，籌款賠償木村花的戰衣而草草收場。節目播出后，木村花在社交媒體上收到了大量辱罵她的信息，甚至要她“去死”，持續時間長達數月。

木村花去世后，木村響子一直為恢復女兒名譽、懲戒網絡施暴者而奔波。

在木村花自殺身亡之后，許多之前在網絡上對她進行惡意評價的人紛紛刪除了留言。但日本警方還是很快追查并逮捕了兩名涉案男子。起訴書的內容顯示，在木村花遭遇網絡暴力自殺身亡之后，他們依然在木村花的推特賬號下留言進行惡意中傷和誹謗，甚至稱“你的死對于大家來說是件好事”。

在去年7月的審理中，木村響子以侵犯人權之名把富士電視臺告上了法庭。她認為，該節目把女兒木村花塑造成了一個兇暴的女人，這種“過度表演”讓她蒙受了巨大的精神痛苦。不過，富士電視臺對此進行了否認。3月30日，日本放送人權委員會就木村花自殺身亡一事做出表態，認為富士電視臺對木村花的精神健康狀態缺少考慮和照顧，存在播放倫理方面的問題。但是不認為它侵犯了人權。在木村花出現自殘行為后，富士電視臺進行了一定程度的心理安慰，節目的播放也不是貿然決定的，所以不存在侵犯人權的問題。

3月30日，東京簡易裁判所依據“侮辱罪”對此案做出了判決，判處兩名男子各支付9000日元（大約合448.2元人民幣）作為賠償，并且在判決當日執行。該判決在社交媒體上引發巨大爭議，公眾普遍認為，對于一條鮮活的生命而言，法院判得太輕了。

采取措施確保網絡安全

以“木村花事件”為契機，日本總務省一方面正在緊急制定相關政策，以便警方更容易鎖定那些在網絡上進行惡意誹謗和中傷者的身份。另一方面就防止和減少網絡暴力發布了一系列措施，其中包括提高媒介使用道德素養的宣傳教育活動，支持平臺運營商主動作為，提高透明度，強化發帖人信息披露制度，為受害人提供線上線下咨詢等。

為加強對網絡犯罪的打擊力度，日本政府成立隸屬于信息技術安全局的“國家信息安全中心”。日本警視廳制作“網暴讓你失去什么”的宣傳短片，在專門的政府網站上多次播放，升級和充分利用能自動收集“網絡犯罪預告言論”的軟件。設立“數據網絡無嫌疑調查中心”，24小時不間斷地跟蹤和分析網絡信息，以便發現可疑的違法行為。

日本互聯網行業制定了一系列行業規范，如《網絡事業者倫理準則》。與此同時聯合成立民間團體“更安全互聯網協會”，開通接受網暴受害人咨詢的熱線，提供政府及其他民間援助機構的信息，幫助受害人獲得相應的行政、法律等救濟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