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雁春秋
飛機從故鄉的土地上騰空而起之時,兒子手心還緊緊抓著還未變冷的在老家的灶火里燒出來的“燒苞谷”,眼神黯淡無光。我安撫似地摸了摸他的臉,竟摸了一把淚下來。
幾個小時前,在從老家上車前往機場時,兒子一直嘟囔著“我不想回北京,我就要在這里”。我和妻都不說話,也不勸解。我們自己何嘗不想在老家多待上幾天?
我們一家已有3年沒回老家。這次短短的幾天休假,顯然難以慰藉我們的鄉思,就連孩子也一樣。當然,他大抵也是知道自己的抗拒并沒有用,畢竟,上學的要上學,上班的要上班。因而,嘟囔了幾句后,兒子就不再說話,陷入了深深的離愁別緒。當車門關上,爺爺奶奶和他說再見的時候,他竟不敢轉臉過去,只是揮手作別,怕爺爺奶奶的淚水也會碰落他的淚水。剛剛從灶火里燒熟的“燒苞谷”就成了分別后的唯一念想——雖然我們觀察,他并不似我們一樣熱愛吃這個家鄉美食,但此刻的這個“燒苞谷”,仿佛就是他緩解鄉思病的一個藥方。
10歲的孩子會得鄉思病嗎?畢竟,他和我不一樣,并非在老家長大,只是逢年過節回去玩幾天罷了。對于他而言,也許只是覺得老家更好玩、更熱鬧,比城市里的生活要精彩得多。就拿夏天孩子們最愛的項目玩水來說,不必驅車百公里到郊外找個并非十分清澈的水流湊合玩一場,更不必去人造收費的娛樂設施,門口就有小溪小河,嬉戲玩耍,抓魚撈蝦。更何況,老家的玩伴還多,玩耍的項目也要比城里“野”得多,孩子自然是更喜歡的。
如果孩子的鄉思病更多地表現為對玩的眷念的話,成人的鄉思病則要復雜得多——會想念故鄉的親人,想念故鄉的土地,故鄉的那片山河、那片云、那片星空。當然,更多的是想念那份閑云野鶴般的生活方式。
清晨,被屋后樹林、竹林里早起的鳥兒叫醒,吸著大城市難有的清新空氣,或到田間地頭散個步,或到魚塘邊看看魚,或到門前菜園子里看看菜和果樹,心情也跟著新鮮起來。若體力好,還可沿著通往更深村子的小路跑個十公里,回來吃上老母親做的臘肉酸菜面,再加一個老家獨有的燒苞谷,美食的香和心里的香便融合一處,沁人心脾。某日早晨,我帶著兒子和外甥女在鄉間小路上散步,路上蝴蝶蜻蜓環繞著我們。路上歇息時,一只蜻蜓停在我的腳上,不肯離去。機靈的小外甥女說:咦,二舅,這只蜻蜓愛上你了。
最精彩的是晚上。當萬籟俱寂之時,搬一把躺椅到樓頂,看著非常清晰的勺子狀的北斗七星和滿天星空,縱然有許多煩心事,此刻也在星星的照耀下無聲地消解了。這樣的故鄉的星空,如何叫人不想念?這樣的清晨,這樣的中午,這樣的星空,怎能不讓離開故鄉的人生出“鄉思病”來?那句“吾心安處,便是故鄉”,不過是欺騙自己的安慰之語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