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于一

思不群

在太湖邊

螺旋形棧道緩慢上升，回轉，消失在

隱喻性的煙水深處

想象力叢生的蘆葦群，遲疑地止步于

寂靜的深水區，類似于一次迷失

突然飛出的鷗鷺，像語言的閃電

縫合起水天的拼接線

遠處湖水浩大，沉靜，回憶尚未濾凈

的浮沫飄浮著，等待浸滿生活的重力下沉

草地上踢足球的少年，一次次轉圈

又用突然一擊，從虛擬的圈中反抗出來

每個人身體里都有一池湖水，打著幽深的圈

溝坎淹沒，水面上有刀劈過的平滑

都在等待一陣春風偶爾經過

平靜的語言之波突然激蕩，并震顫

小于一

春天裸著少女的大腿踩過

人間的頭頂

裙裾抬起的花轎中，飛出鮮花和鳥鳴

醒來的人，從潮濕的巢中

翻出雨水和云朵

流鶯般歌唱的嘴唇，伸向天空深處啜飲

少女即將遠行，白馬仍踩在春天的腦門上

在我的肉中

她是扎得最深的那根刺

山野快速移動，追逐白馬的奔跑

少女是人間最高的完整

而我小于一

訪花山支公洞

舍身為路的石頭

代替眾生在山徑上度難

在樹林間一次次撞見的

是他的千萬身

藍天下枝葉搖蕩，情欲顫栗

魔鬼還在桃花中受苦

看到蓮花巨石壓向人間，不必恐懼

看到松果滾滿講經臺，不應有歡喜

石頭里冽出清亮之水

枯木中開出紅玫瑰

山風吹動萬籟，又倏忽沉寂

泉水萬言，一路淙淙去往人間

幻象

晨露中的白馬看到

世界又重生了一次

少女懷抱火紅鋼鐵

誕下朝陽

鴿子在屋脊上行走

鳥鳴在錦繡枝頭腐爛

大提琴聲響起。櫻花落下

追尋一場美學的顫栗

青衫客倒臥在花園里

獻身于肉體無法撲滅的災變

贊美

贊美落日，它是降下的半旗

作為一種古老的語言

它比頂端的旗幟說出的更多

贊美愛情，一只易碎的玻璃瓶

那些晶瑩的碎片

每一片都說著我們的完整

贊美綠皮火車，它長長的身體

拖慢了時間

從記憶的隧道中拉出童年

贊美廚房里的灶火，怒氣蒸發

土豆像小和尚的頭顱，端坐在鍋里

等待深淵般的喉嚨

贊美從窗前走過的女子，她把手放在

身旁男人的口袋里

查看孵化之物是否完成

贊美黃昏的河水，哀傷的馬群

脊背發燙，嗚咽嘶鳴

加速奔向幽暗的馬廄

天體論

月亮如此純凈，這個世界上

必有一種澄澈的痛苦，被它照耀

必有一大碗鹽，敷在皮膚和弧線之間

反復擦拭，并發亮

如同一支箭瞄準眼淚

使之顫動，并發藍

月亮如此純凈，這個春天

必有一次自覺的分離，天體避開天體

必有一個聲音命令月輪旋轉

邊緣磨薄，隱入原始混沌的瞳孔

忍受著慣性的折磨，天體反向運行

緩緩將撞擊和毀滅推出命運的軌道

巨大的引力繃緊痛苦

在琴弦上顫動，鳴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