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國潮語境下國產動畫電影的中國敘述

孫建華

近年來，“國潮”已經成為一種時尚，國貨數碼、國風音樂、國潮服飾、中國美食、國漫國游、國產電影、中國文化類綜藝節目等這些充滿中國風的現代化創意成果十分火熱，這股“國潮風”以刷屏的迅猛之勢成為國內外關注的焦點，中華傳統文化正以全新的方式在各個領域掀起一波波“國潮”熱。

“國潮”其實就是對傳統文化的一種時代化的表達，它不但是民族的、傳統的，也是世界的、時尚的。“國潮”經歷了從“中國制造”到“中國智造”，再到當今注重科技內核和文化內涵的全面高質量發展的新國潮階段，中國力量全面崛起。

在這一趨勢下，“新國潮”思維也滲透到國產動畫的創作中，為國產動畫電影的創作理念以及如何講好中國故事提供了新思路。2019年《哪吒之魔童降世》《白蛇：緣起》等國產電影的成功上映，使國潮國漫成為年輕人追捧的新方向，國產動畫電影成為主流電影類型。隨著《新神榜：哪吒重生》《白蛇2：青蛇劫起》等動畫電影的接連出世，國產動畫由此進入新國潮階段。國產動畫已經充分喚起了青年群體對文化記憶、文化身份的認同和共鳴，但還是缺乏“全齡化”“全球化”的精品。國產動畫如何抓住“新國潮”帶來的機遇，實現對內建構文化認同、對外跨文化傳播，降低文化折扣，更完整地展現中國文化既是時代命題也是時代使命。

一、要講好中國故事，關鍵在于高度的文化自信

文化自信，是指一定的文化主體對自身文化價值的總體認可和充分肯定，是對自身文化生命力的自豪感和堅定信念。“文化自信是一個國家、一個民族發展中更基本、更深沉、更持久的力量”。“新國潮”所折射出的正是國民文化自信的不斷提升和對中華優秀傳統文化自信篤定的精神狀態。因此，動畫創作者要有更高層次的文化自信。

對中華優秀傳統文化有高度的自信。我們不但要深入挖掘中華優秀傳統文化，還要注重其在動畫創作中的創新性表達。中華優秀傳統文化是中華民族的命脈和靈魂，是文化自信的內在根源，也蘊含著人類共通的情感和理念。無論是什么歷史階段，要講好中國故事，國產動畫都要從中華優秀傳統文化中汲取養分。“要把優秀傳統文化的精神標識提煉出來、展示出來，把優秀傳統文化中具有當代價值、世界意義的文化精髓提煉出來、展示出來。”早在1956年，特偉先生以“創民族風格”為口號，帶領全體創作人員完成的動畫片《驕傲的將軍》，就是將中華優秀傳統文化運用到動畫藝術創作中的一次成功嘗試。它開創了中國民族風格動畫片的先河，也開創了“中國學派”。動畫先驅們創作了大量明顯帶有中國民族特色的動畫作品，在相當長的時期內，被不同國家、不同文化背景的人們所接受，進而潛移默化地影響我們國家的國際認知和自我認知。傳統手繪動畫《大鬧天宮》《九色鹿》《三個和尚》、水墨動畫《小蝌蚪找媽媽》《牧笛》、剪紙動畫《金色的海螺》等作品成為中國動畫史上的經典之作，也讓中國動畫享譽世界。動畫藝術創作只有置身于中華民族深厚的文化沃土中，才能根深葉茂，繁花似錦，同時，也要與新時代精神和文化背景相結合。

“國潮動畫”通過時代化的表達，將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展現得更加生動、鮮活。《西游記之大圣歸來》（2015 年）、《哪吒之魔童降世》（2019 年）、《白蛇：緣起》（2019 年）、《姜子牙》（2020 年）等優質國產動畫點燃了國潮動畫的希望，成為弘揚中華傳統文化，講好中國故事的重要載體。《哪吒之魔童降世》創造出了對神話故事解讀與重構的新方式。哪吒不再是傳統的、與現實有距離感的神話人物，而是化著煙熏妝的小頑童，看上去毫不正經卻又正義熱血，傳播了積極向上的當代正能量，符合各個年齡階層觀眾的口味，從而強化了大眾的文化認知，增強了價值觀認同。這部既叫好又叫座的動畫電影，締造了50 多億元的票房奇跡，也引燃了整個國產動畫。隨著“新國潮”的到來，國產動畫更加關注與新時代當下潮流元素相融合，并不斷探索全球化視域下國產動畫的創新之路。新國潮動畫電影《白蛇2：青蛇劫起》（2021 年）、《新神榜：哪吒重生》（2021 年）帶著時代的精神趣味、審美風尚和探索性、科技感走向大眾。《新神榜：哪吒重生》融入了當今時代的生活和場景，商店超市、摩托賽車、武器裝備、高樓大廈，既現代又魔幻。還將西方蒸汽朋克元素和中國傳統文化元素相結合，既有日式暗黑動漫的特點又有美國科幻大片的影子，形成了一種混搭，呈現一種多元文化表達新方式。但是這部動畫電影定位成了成人動畫，不但包含血腥鏡頭，而且主題晦澀難懂，敘事上也存在缺陷，再加上價值內核的淡化、民族特色的缺失，因而留有遺憾。所以，中國動畫未來發展的重點是以高度的文化自信，解決好內容構建問題，正本清源，文以載道，立時代之潮頭，發時代之先聲，講好中國故事。

二、要講好中國故事，核心在于加強內容建設

“新國潮”形勢下，“流量”成為國內影視文化產業的熱名詞。流量的高低直接決定著人民的關注度，國產動畫領域也面臨這樣的境遇。雖然流量的重要性不可低估，但是最主要的還是要以內容為王，文化為魂，這也是永保“高流量”，不斷出精品的必由之路。

1.內容取材

要講好中國故事，必須有好的題材。第一，中國神話故事、民間故事歷來就是中國動畫藝術創作的主要來源，受新國潮的影響更是改編的重點，這類題材的作品能夠強化民族身份認同。從受眾接受角度來看，往往遵循的是“文化接近性”原則，就是趨向于偏愛與自己文化認同接近的文藝作品。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博大精深，除了中國民間故事、神話故事，諺語、詩歌、戲曲、歷史、傳說、傳統節日甚至24節氣都能成為國產動畫創作的來源。但這類題材在進行再塑造時，既要讓傳統生發出新的時代活力，又要保持鮮明的民族個性，避免趨同化和造成受眾的文化認同危機。第二，還有一部分動畫電影題材雖然不是改編自中國神話故事、民間故事等，但是卻將中華傳統文化的思想理念和價值觀念融入現實題材。《熊出沒之過年》上映9 年了，至今仍然高居熊出沒系列豆瓣評分第一名，整個故事圍繞光頭強回家過年這條主線展開的。春節是中華民族最隆重的傳統佳節，影片蘊含著國人對過年回家團圓根深蒂固的價值認同。春節前接到父母電話詢問什么時候回家過年，是很多人的縮影。光頭強因為沒錢買回家的車票，只能替李老板砍樹來賺取路費，但是在動物們齊心協力下，伐木機出了故障，不但一棵樹沒砍到，還把光頭強房屋砍得面目全非。熊大熊二從光頭強母親的電話處得知光頭強只是想回家，于是幫助他實現了回家過年的愿望。故事悲喜交加，卻又充滿溫情，老少皆宜。此外，還有紅色文化題材的影片，這類影片相對比較少，缺乏創意和說教簡單化是亟須突破的瓶頸，而且這類題材所表達的民族情感必然會隨著時代的變化與時俱進，所以改編和提煉的難度較大。我們應該基于現實人生的真實感受和夢想加以想象與創作，將現實的英雄與冒險夢想通過合理的敘事與紅色文化精神相連接。《熊出沒之探險日記1》雖然是現實題材的劇集動畫，卻能給我們創作紅色文化題材的影片一些啟發。該劇是熊出沒動畫系列首部以探險為題材的動畫連續劇，主要講述了休林季里光頭強與熊大、熊二一起幫助少女趙琳千辛萬苦尋找兒時玩伴小虎妞的探險故事。他們無意中闖入山洞一個廢棄的軍工廠并得到了一個老軍人的幫助，原來他為了守護這秘密基地，一待就是幾十年，在大馬猴和二狗發現飛機并準備開著離開這秘密基地時，老爺爺用年邁的身體去抵擋惡勢力，保護著飛機，守護國家財產，讓紅色精神在當今時代煥發出新的生機和活力，使紅色基因得到傳承，也為動畫藝術與紅色經典的結合與創新提供了有益的經驗。

2.主題表達

要講好中國故事，還必須注重主題表達，通過動畫電影所蘊含的主要思想內涵和核心價值觀的呈現，以非強制的精神牽引，潛移默化地強化大眾民族文化認同和價值共識。“新國潮”形勢下，國產動畫電影主題要以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為引領，彰顯時代精神，還要探索世界大同的價值觀。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能夠充分體現中國文化、中國精神、中國價值、中國力量，有很多可以提煉的主題，也蘊含了人類價值理念的共通之處。比如中國傳統動畫《三個和尚》所表現的不想吃虧斤斤計較的心理，這是人的普遍心理狀態，還有那種對集體無意識的批判，也不只是某一個國家或地域所特有的。這種通過平凡小人物來表達主題的方式對新國潮動畫依然具有重要的借鑒意義，希望通過中國動畫讓觀眾找到有別于好萊塢，有別于其他國家透過動畫看待世界的角度。

3.表現風格

動畫藝術在表現風格上要有特色，可以融合皮影、剪紙、水墨畫、戲曲等中國傳統藝術形式，讓觀眾能夠通過動畫作品的風格、人物造型等就判斷出是中國動畫。具有較高辨識度的作品，有利于增強民族凝聚力和國際競爭力。“中國學派”的《大鬧天宮》《九色鹿》《三個和尚》《小蝌蚪找媽媽》《葫蘆娃》等具有民族風格的作品，到今天依然是很多人心中對中國動畫不可磨滅的美好記憶。但隨著科技的進步和人們審美需求的改變，中國動畫發展的核心還是要創新，既不能故步自封，也不能丟掉特色，要與時代精神、主流價值相結合，與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文化相結合。影片《西游記之大圣歸來》承襲了國產動畫的傳統民族風格，但又注入了新的時代精神，形成了現代化民族風格。孫悟空的角色設計在中國傳統臉譜的基礎上進行了創新和簡化，更符合當代人的審美。場景設計不再盲目跟風西方那種氣勢恢宏的、以吸引眼球為主的大場面，而是注入了文化內涵，采用了中國傳統繪畫中的散點透視，營造了一種意境美，充滿中國式浪漫，所以這部影片成為中國動畫電影史上重要的轉折點。

4.敘事結構

從敘事結構上來看，既要遵循我們本民族的敘事邏輯，又要不斷創新符合新時代人們審美需求，還要注重異域受眾的接受能力。中國傳統動畫敘事比較含蓄，由于受傳統戲劇的影響，我們喜歡平鋪直敘的線性敘事方式講故事，因果鮮明，不擅長強調矛盾沖突，講究平衡和留白。比如《三個和尚》，“從前有座山，山里有座廟……”這種簡單敘事邏輯。作為當今轉折時期的動畫電影的敘事結構更講究“意想不到”。《西游記之大圣歸來》雖然也采用了線性敘事結構，但為了增強故事性和可觀賞性，設計了多層矛盾沖突，讓我們看到大圣沖破束縛覺醒和自我成長的過程。《哪吒之魔童降世》則是在敘事策略上進行了創新，破除了以往國產動畫的說教模式，借鑒了現代游戲中過關獎勵機制。作品還突破了單一的敘事模式，從“靈珠”和“魔珠”降世下凡開始，因為調包，“魔珠”成為哪吒，“靈珠”成為龍王太子敖丙，依托兩個少年成長的雙線敘事，來講述少年哪吒“逆天改命”的故事。新國潮背景下，一些動畫電影敘事上融入當今流行的穿越時空等魔幻元素，借用了時下流行的靈魂穿越劇情設置來連接傳統與現實。《白蛇2：青蛇劫起》中小青穿越到了一個叫修羅城的地方，遭遇到各種危機，在小白（白蛇轉世）的幫助下，得到逃離修羅城的秘密，并最終打敗法海回到現實。《新神榜：哪吒重生》并不是依托原有敘事框架，而是將劇中角色李云祥穿越到哪吒身上，以此來表達當代人的現實困惑與焦慮，以及面對這些困惑與焦慮主人公李云祥所表現出的勇敢、堅韌。

總之，要講好中國故事，必須以內容為本。作品既要“接時代的地氣”，也要“接文化的底氣”，既要洞察世道人心，也要能參與到全球競爭的復雜局面中。

三、結語

新國潮語境下，國產動畫電影已經成為講好中國故事的絕佳載體。我們應該意識到，中國元素在當今動畫電影中已經煥發出新的活力和競爭力，美國早在2008年《功夫熊貓》中就大量運用了中國元素。2020 年上映的《飛奔去月球》也帶有濃濃的中國味道，片中講述了嫦娥后羿的愛情故事，也展現了中秋節我們的民俗文化。所以，我們不必模仿華麗宏大的歐美動畫，也不必羨慕唯美動人的日本動畫，唯有更加堅定文化自信，創作更多具有獨特中國特色的動畫精品才是我們努力的方向。不是說什么東西比較流行比較吸引眼球，就跟風去做，這不是自信的表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