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 升 王 朋 朋
面對世界百年未有之大變局,習近平總書記指出:“弘揚和平、發展、公平、正義、民主、自由的全人類共同價值,堅持合作、不搞對抗,堅持開放、不搞封閉,堅持互利共贏、不搞零和博弈,反對霸權主義和強權政治,推動歷史車輪向著光明的目標前進!”這一重要論斷蘊含著對世界歷史發展趨勢和人類社會文明進步的深刻洞悉和理性把握,超越了西方“普世價值”的對立理性和支配邏輯,體現了世界多樣文明和諧共處之道的中國智慧。基于世界文明進步的視域來闡釋與弘揚全人類共同價值,有助于破解全球普遍交往進程中的價值共識凝聚難題,有助于彰顯中國式現代化道路的世界歷史意義,有助于在更深層次上推動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
世界文明進步意味著人類在更高程度上實現與自然的和諧共生、價值互補。人類從大自然中來,承惠著自然的光輝與恩澤,也受制于自然的束縛與禁錮,自然成為人類的生存前提和發展境遇。為生存世界“祛魅”、掙脫自然的束縛成為人類追求自由和解放的最初形態,也為支配和征服自然埋下了伏筆。在社會生產力發展的歷史進程中,人的主體地位不斷得到突出和高揚,人類自我價值的優先性不斷得到凸顯和強化。于是,自然成為任人宰割的對象,人性的自私與貪婪在失去傳統社會的倫理禁忌和道德約束后催生了對自然的占有與攫取,這在發達的資本主義現代性文明及其造成的生態危機中得到了淋漓盡致的體現。盧梭對技術進步帶來的人性蛻化、文明退步充滿了憂慮,他對人類貪欲的浪漫主義批判依然足夠警醒世人。自由的吊詭與解放的悖論成為困擾資本主義現代性文明的根本性問題,人在何種意義上才能褪去動物的野蠻屬性也在向自然界索取的利益爭奪中遭遇了前所未有的尷尬。
從人際交往推動文明進步的歷史過程來看,這一間性關系在掙脫對原始社會及封建社會蒙昧權威的消極屈從境況后,又陷入了資本主義霸權力量所統攝的經常對抗之中。由于資本邏輯推崇“工具理性”至上,使人在“赤裸裸的利害關系”中相互利用,導致主體間交往活動墮落于物化狀態。現代社會生活也因利益原則的價值升序撕掉了傳統社會的溫情面紗,而被迫服從于利益關系。以此界定了現代性加速流動的發展動力,資本力量迫使對象化交往活動賴以存在的社會根基不斷弱化,導致親密信任的人際關系變得遙不可及,并最終因極端功利化生發出對立、沖突、戰爭等使人自身遭殃的惡果。對此種境況的批判性態度可從下述言論中窺見。德國社會思想家滕尼斯認為:“所有人對所有人的關系都被理解成潛在的敵對狀態或者是隱藏的戰爭狀態。”因而在資本主義文明創制的交往關系中,自我與他者的彼此交互仍束縛于利益實現的經濟意圖,受制于隱性卻又普遍泛化的等級體系,無法克服“統一且同質”的金錢關系對社會交往狀態不合理預設的實質缺陷。
一系列矛盾癥結集中到人自身之上,突出表現為現代社會中個人共識性信念的日益弱化。這是因為,伴隨現代性文明對軸心時代歐洲文明同源異形的多樣性折射,價值主體在“理性至上”的宣稱中獲得了自己解釋自己的權利,無須再固守于傳統價值準則的權威形式。但在價值規范邏輯依據由“外部”向“內部”轉化的同時,無數個體的價值觀念于文明社會煢煢孑立,因私人價值的離群索居趨向無根化、符號化、原子化,于是,“人們更加地以自我為中心,更為明顯地追逐個人的權利和利益,行為方式更少地顧忌普遍的倫理文化——無論是傳統的還是當代的”。其間,與“危險的陌生人”不得已的共同性生活聯結為的是各取所需(這正是黑格爾所說的“需要的體系”,也正是被馬克思所深刻批判的資本主義“市民社會”),而非基于“真正共同體”理想形態創造人類美好未來的團結一致。正是在現代性個人彼此孤立又消極遁世的生存語境下,笛卡爾以“我思主體”塑造了一切確定性和真理毋庸置疑的基礎。而這也在很大程度上意味著主體自我解放的資本文明歷史進程充滿著使人孤獨化的反身性后果。
在文明進步的應然意義上,現代性生活應當是人類一系列現實生存關系的和諧融洽,意味著主體性解放及共同體自由生活的雙重意蘊。一方面,全部社會關系應依循“類本位”價值視界建構并維持張力結構,以共識性價值原則容納相異特征以實現每個人的自由個性和全面發展。另一方面,人應以“人類社會或社會化的人類”為立腳點向公共生活領域復歸,從而使“各個人在自己的聯合中并通過這種聯合獲得自己的自由”,實現多元文明主體的和諧共在。因而在某種意義上,資本主義并非真正現代性文明的同義語,其“個人主義”狹隘視野所造成的“一”與“多”不可通約的價值困局無法在空有平等交往形式的虛假共同體中消解。在此方面,“從‘一些人’到‘所有人’之間不存在程度上的過渡。沒有一種跳躍這種區別是不可能消除的”,而是預示著價值理論范式的必然性變革。在馬克思看來,無法意識到處于交往關系中的“他者”意義的自我依然是抽象的、形式化的原子,而由此建構起來的主體意識依然是虛幻的。人類真正的自我意識必然蘊含著對發生交往關系的“他者”的“感同身受”,這樣的“他者”內在化于自我建構和自我確證的進程之中。在這樣一層意義上,強調意義融通與價值共享的“大我”理念預示著現代性主體文明的真正生成。
基于人類文明演進的整體視域對人與自然、自我與他者、個體與共同體等價值規范關系的深刻反思,全人類共同價值立足于人的類存在本質,變革了異質價值觀念彼此交互的理解框架和詮釋理據,蘊含著在人類普遍交往的世界歷史進程中建構一種更加美好的生活秩序的實踐張力和理性期待。順應世界文明進步的客觀趨勢,全人類共同價值秉持“大我”理念,承認價值異質是文明普遍交往不可回避的現實,以利益“最大公約數”為核心,以“和而不同”為方法論原則,以人類命運共同體為載體,體現了應對全球性深刻危機并構建現代文明價值坐標體系的高度主體性的生存自覺。在當今世界充滿不穩定性、不確定性的復雜背景下,囿于民族國家利益沖突、社會制度差別、文化傳統殊異等因素,文明沖突論、文明優越論、文明霸權論等“虛幻共同體”的意識形態甚囂塵上,真正意義上的全人類共同生活依然困難重重,亟須一種能夠站在全人類共同發展高度的價值共識來滌蕩各種認知模式局限和意識形態偏見。全人類共同價值和平、發展、公平、正義、民主、自由六方面要素環環相扣,蘊含著中華文明胸懷天下的思想傳統和當代中國開放包容的時代精神,反映了中國共產黨領導下的中國人民對人類文明史演進的全面認知,對世界不同文明彼此交流互鑒規律的深刻把握,對全人類共同美好生活未來的宏大謀劃。
因此,可以說,全人類共同價值是世界歷史發展的邏輯必然,是百年未有之大變局下全人類邁向更高發展階段的價值話語引領。據此一般性定向的價值規范指引,文明對話才能在多元價值觀念中順利發生,不僅被圍困于雜質價值觀念的個體將于此“陽光普照之地”詩意棲居,國際關系格局也將在祛除“上帝遠征”的價值失序危機中構筑起通達“自由人聯合體”的美好生活價值根基。習近平總書記深刻指出,“和平與發展是我們的共同事業,公平正義是我們的共同理想,民主自由是我們的共同追求”;并主張:“我們要本著對人類前途命運高度負責的態度,做全人類共同價值的倡導者,以寬廣胸懷理解不同文明對價值內涵的認識,尊重不同國家人民對價值實現路徑的探索,把全人類共同價值具體地、現實地體現到實現本國人民利益的實踐中去。”
依循資本主義生產關系開啟并推進的現代性歷史進程,歸根結底是西方文明內在的所謂“普世價值”邏輯的全球性擴張。正是因循這一所謂“普世價值”的邏輯理路,西方資本強權國家的主導及其他國家因不合理秩序對其的被迫依附,致使資本主義文明邏輯的弊端在整個世界體系內不斷呈現出來。西方現代性方案與其理想境況的疏離、主體性原則與其霸權行徑的相悖、技術性變革與其反身統治的抵牾等復雜矛盾關系集中,于對西方現代性文明的批判性反思和根本性超越之上。作為替代西方現代性資本文明邏輯的全人類共同價值,是基于全球秩序格局深刻變革及中國現代化道路探索經驗而生成的自覺價值體系,不僅消解了近現代以來實現人類美好生活所面臨的可能性邊界制約,也正在以世界歷史應有的本真面相、豐富意涵、平等方式成為促成全球普遍認同的價值話語形式。
全人類共同價值奠基于萬物一體的和諧共在論,從根本上超越了西方現代性主客二分的工具理性邏輯。世間萬物處于普遍聯系之中,環環相扣,層層遞進,構成了“偉大的存在之鏈”。西方現代性在“祛魅”世界的過程中不僅帶來了生產效率的提高和物質財富的積累,同時也造成了“偉大存在之鏈”的斷裂以及由之而來的意義世界的失落和認同危機的發生。資本以主體解放的名義放縱了欲望,也誘發了對原本整全世界的機械性切割和肢解,這實質上是一種以客觀性占有為目的的擴展、支配、操縱和統治,人與生活于其中的世界的價值共生關系被一種工具理性支配的掠奪關系所取代。在西方所謂的現代性文明中,“自我”是絕對的,而“他者”是缺席的,一切都被納入資本邏輯所建構的世界體系之中。“它迫使一切民族——如果它們不想滅亡的話——采用資產階級的生產方式;它迫使它們在自己那里推行所謂的文明,即變成資產者。一句話,它按照自己的面貌為自己創造出一個世界。”在這個資本邏輯支配的世界中,多元價值形態的和諧共生是根本不可能的,有的僅僅是披著文明外衣的暴力征服、利益脅迫以及與之相伴而生的“文明沖突論”“歷史終結論”等意識形態論調的鼓噪不息。可以說,在非此即彼對立思維下的社會交往中,極具差異性的個體存在被強硬而均質化地拉入一種工具理性所主導的完全冰冷而機械的所謂現代性文明社會之中,溫情脈脈的人性光輝和倫理關懷在日趨簡單化、形式化、功利化的價值圖式中慢慢消失。資本邏輯支配的西方現代性文明以最大化的形式合理性造成了最嚴重的實質不合理性,抽象平等的形式正義背后掩蓋了實質上的社會不公正。
馬克思對資本主義文明之野蠻本質的歷史唯物主義揭示和批判,強調的恰恰是從根本上超越資本主義形式正義觀的“大寫的正義”,這是基于人之社會性本質及其社會普遍交往的拓展而自然生成的最普遍的人文關懷,是對生活于不同社會文化傳統、不同文明形態中的人們最真誠的價值觀照。全人類共同價值生發于不同文明形態開放、包容、交流、融合的世界歷史新場域,是馬克思主義人文精神和價值哲學的賡續傳承,是在全球普遍交往的時代背景下推動人類更加和諧地生活在一起的生存共識。以天地萬物為一體的全人類共同價值,意味著在社會普遍交往生活領域中包容特定社會生活共同體的價值視界,尊重合理價值分歧對人類文明多樣性的生動詮釋,是充分彰顯作為交互主體的人之類存在本質的價值話語表達。與“最高原則”“反抗之聲”“沉默的大多數”蘊含的退場、失語不同,全人類共同價值引領的共同體生活真正實現了存在論意義上的普遍價值話語在場,培育了異質性價值話語相互真誠溝通的圓融空間。
全人類共同價值依托于感性現實的生活世界觀,從根本上超越了西方現代性抽象空洞的知性建構邏輯。人類的社會生活從來都不是簡單線性的,而是充滿了各種意想不到的豐富多彩,正因為如此,人類才能在不斷拓寬的社會交往空間中實現自我成長與自我完善。全球普遍交往時代的文明交流互鑒,為人類打開了增長見識、拓寬視野、提升境界的無限空間。完全置其他文明有益成分而不顧的閉目塞聽、妄自尊大,實為西方線性知識論“主體中心困境”在作祟,這是以封閉的知性思維對豐富多彩的世界做出簡單直觀的斷言,是對人類整全世界及其蘊含的多樣性的遺忘、無視甚至有意遮蔽。
西方所謂的“普世價值”話語充滿了這種知識獨斷的僭越傾向,自恃為超越了時間和空間的絕對真理,而實則是以暫時利益、局部利益對全人類長遠利益、整體利益的強行肢解和肆意踐踏。馬克思指出:“人們按照自己的物質生產率建立相應的社會關系,正是這些人又按照自己的社會關系創造了相應的原理、觀念和范疇。所以,這些觀念、范疇也同它們所表現的關系一樣,不是永恒的。它們是歷史的、暫時的產物。”究其實質而言,西方“普世價值”以抽象化、形式化、一般化的外衣掩蓋了資本主義的具體化、實質化、特殊化的利益追求,是脫離當今時代全球普遍交往現實和背離全人類共同美好生活價值追求的純粹意識形態話語。強制性推行所謂的“普世價值”是對這個美好世界的破壞,也是對全人類共同美好生活目標的戕害。
與之相對,全人類共同價值基于一種全新的生活世界觀,深度考量了“現實的個人”及其感性生活發生的具體語境,充分尊重了特定社會生活共同體中價值理念生發的內在機理,在此基礎上體現出對全人類普遍交往、共同發展應有的開放包容性的高度容納,是一種順應當今世界歷史發展客觀趨勢、立足百年未有之大變局下的全球發展現實、指向全人類美好生活價值追求的極具成長性的價值話語形態。猶如從內窺探和向外觀望相互聯通的“多棱鏡”,全人類共同價值使得自為存在的不同價值主體可以從具體社會環境和特定歷史條件出發,自主地把握現代性文明生活的豐富意涵。在此,全人類共同價值內在的文明交流互鑒,將使我們共同生活于其中的這個世界成為“所有的聲音都能被聽到,并能被敞開的耳朵聽到”的“共鳴室”,而非西方某些國家所謂“普世價值”話語單向度操控的意識形態“傳聲筒”和殖民統治“接收站”。
全人類共同價值融通于平等交往的實踐居間域,從根本上超越了西方現代性單向線性的話語霸權邏輯。世界文明的繽紛絢爛源于全人類共同的創新、創造、實踐,而非“上帝”意旨帶來的“預定和諧”,人類精神世界的豐盈、充實源于共同的心智、品性、歷練,而非某個驚世駭俗天才的靈光乍現。青年馬克思對普魯士書報檢查令評論道:“你們贊美大自然令人賞心悅目的千姿百態和無窮無盡的豐富寶藏,你們并不要求玫瑰花散發出和紫羅蘭一樣的芳香,但你們為什么卻要求世界上最豐富的東西——精神只能有一種存在形式呢?”因此,也根本不存在什么具有先天合法性、絕對定于一尊的至高價值律令,有的只是基于不同價值“先見”而展開平等交流的視域融合以及由此而來的價值共識。
西方文明的“自我中心論”妄圖以形而上學意義上的抽象同一性來刻度和丈量人類文明的風度多彩,西方文明的“普世價值論”強行以自我利益標準來剪裁人類整體的價值追求,實乃單向線性的話語霸權擴張。與之相對,全人類共同價值是以“不拒他者”的方式將各種不同的價值觀念統合在“無外”框架之內,開啟了價值共識凝聚最具普遍性、包容性、交互性的和諧意義世界。在這個充滿實踐智慧的居間世界中,自我文明的自洽自律性通過與他者文明的平等交往、有機融通而得到充分展現,他者文明的正當合理性通過自我文明的開放接納、肯定欣賞而得到有力證明。哈貝馬斯指出:“無論是作為自律的存在,還是作為個體的存在,實踐的自我關系中的自我都不能通過直接的自我聯系,而只能通過其他人的觀點來進行自我確證。在這種情況下,我所依賴的不是他人對我的判斷和行動的認同,而是他們對我的獨特性和不可替代性要求的承認。”在哈貝馬斯所理解的后形而上學中,話語建構的霸權邏輯將被話語融通的承認邏輯所取代,這是超越西方世界圖式的新全球化過程的應有之義。
當下,我們共同面對的是傳統形而上學遭到解構之后的后形而上學時代,這是一個拒絕缺席、普遍在場、共同發聲的意義共建時代,也是全人類共同價值應然生成、必然出場的實踐居間域。全人類共同價值融通于其中的平等交往的實踐居間域正是文明自我與文明他者之間通過視域融合而實現的相互成長、有機證成關系。正如中國傳統哲學智慧“以邦觀邦,以天下觀天下”的世界構成主張,全人類共同價值遵循平等交往的文明觀,實現了差異性實體之價值理念在內容和形式上的彼此居間協調。由此而來的世界文明進步完全建立在不同文明樣態的自主性價值選擇基礎之上,這是一個向他者“敞開”但又不會失掉“自我”的世界:不同文明間的對話交流、平等相待、和平共處共同編織風雨同舟、休戚與共的世界圖景,不同價值理念間的尊重包容、互學互鑒、共生并進共同創造萬紫千紅、生機盎然的人類文明。
全人類共同價值是于世界文明演進大勢中生成的原創性價值體系,根本區別于并完全超越了西方現代性文明所謂的“普世價值”。全人類共同價值是具有更廣歷史視野、更深現實關照、更遠未來旨向的全人類美好生活價值共識,從“價值附屬”“價值我屬”到“價值共屬”的自然演化邏輯貫穿其中,不同文明樣態對美好生活的價值追求都被平等和諧地容納其中,特定社會生活共同體的文化傳統、風俗習慣、精神信仰及其文明意蘊都被有機融通地滲透其中。這種猶如“月映萬川”的共識性價值觀念將在消除西方文明所帶來的隔閡和誤解、戰亂和沖突中實現不同文明間的共生共榮,將在看似雜亂無章、紛擾不斷的人類價值理念沖突中穿針引線、協調溝通,從而凝聚起全人類一致推動世界歷史向更高階段邁進,共同開創世界美好未來的磅礴偉力。
推動世界文明的交流互鑒,是百年未有之大變局下弘揚全人類共同價值、實現世界人民美好生活追求的必然選擇。習近平總書記指出:“推進人類各種文明交流交融、互學互鑒,是讓世界變得更加美麗、各國人民生活得更加美好的必由之路。”面對大發展、大變革、大調整的時代語境,以文明交流互鑒弘揚全人類共同價值需要具有高度的歷史主動精神、協同合作品格和實踐創造行動,著力于系統構思文明互聯的歷史源脈、文明互鑒的話語方式、文明互融的實踐樣態三者的有機統一,真正使全人類共同價值在闡釋、弘揚與傳播中成為世界人民普遍認同的價值話語形態,切實為推動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實現世界人民的美好生活追求提供價值引領。
1.
其一,明確本源,以世界歷史的自然面貌呈現全人類共同價值的主流敘事。全人類共同價值尊重這個世界的本然面貌,而不去強行改變甚至扭曲這個世界的自然運行邏輯,正如施特勞斯所指出的:“自然世界、我們所生活和活動于其中的這個世界,并非理論態度的對象或產物;它不是我們純然地當作對象來孤立看待的世界,而是我們要著手面對的‘事物’或‘事情’的世界。”縱觀人類社會發展歷程,從地域史、民族史、國別史到全球史、世界史、人類史的擴展演進是不可逆轉的客觀趨勢,因為世界歷史的更迭演進與人類在不斷突破時空局限、生存邊界的社會交往中實現的自我確證緊密相關。真正的文明從來都不是封閉的,人類社會總是在開放包容中自我修正、自我完善并趨向一種更為合理、更為進步、更為和諧有序的狀態。世界文明進步的律動源發于人類歷史演進的脈搏之中,氣勢恢宏的大歷史觀貫穿著人類在逐步擴大的社會交往中不斷彰顯的文明進步主題。全球普遍互聯、人類協同共振是當今時代每一國家、地區、民族、社會都不得不面對的客觀現實,強行割裂這個日趨整體化的世界無疑是蚍蜉撼樹、螳臂當車。唯有尊重并積極實現世界人民共同的美好生活追求,才能將世界歷史發展引向一個更高階段。強調個性、突出差異的西方后現代史學微觀敘事在很大程度上遮蔽了世界歷史發展的宏大敘事,沖擊了人類社會文明進步的主流價值。全人類共同價值堅持世界歷史發展的宏大主題和人類文明進步的主流敘事,兼顧和接納不同歷史文化傳統中生成的價值觀念,以世界人民共同的美好生活追求為價值旨向,具有歷史正當性、客觀必然性和積極合理性。
其二,考鏡源流,以文明演進的一般進程透析全人類共同價值的內在邏輯。人類社會的文明進步史,就是人類社會交往的擴展史,就是不同文明間對話交流的進化史。全人類共同價值順應了人類文明進步的客觀趨勢,內蘊社會文明演化發展的基本邏輯。文明與暴力、野蠻相對,意味著一種積極向上、開放包容、合理有序的生存狀態。每一種具體文明形態都在特殊性與共同性的辯證統一中展現出自身獨有的成長性特色,那就是既維持自身文明之質的穩定性,又容納他者文明的有益成分,以實現自我的更大發展。如果缺少了這種對他者文明的高度包容性,自我文明也注定難以在封閉禁錮中得以維系,而是要被歷史所淘汰。習近平總書記指出:“一切生命有機體都需要新陳代謝,否則生命就會停止。文明也是一樣,如果長期自我封閉,必將走向衰落。交流互鑒是文明發展的本質要求。只有同其他文明交流互鑒、取長補短,才能保持旺盛生命活力。”人類社會的文明進步滲透著開放接納、謙遜包容、誠摯學習的自我超越品格,全人類共同價值是人類在不斷自我超越的歷史進程中達成的高度價值自覺,既能夠海納百川般地尊重、理解特定歷史進程賦形的多樣化價值話語形態,又能夠同放異彩地匯聚、凝結全球化語境下的普遍生存共識。只要承認和尊重人類文明進步在開放、包容、對話、交流中不斷演進的歷史進程,就必然會認同和接受全人類共同價值對世界多元價值的合理并育。可以說,全人類共同價值是世界歷史發展和人類社會文明進步的必然結果,也定會引領世界歷史和人類社會邁向更加合理、更加和諧、更加文明的全新發展階段。
其三,接續泉源,以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確證全人類共同價值的積極意義。中華優秀傳統文化是世界文明體系的重要組成部分,對于百年未有之大變局下回答“建設一個什么樣的世界、如何建設這個世界”這個關乎人類前途命運的問題,具有至關重要的意義。習近平總書記指出:“親仁善鄰、協和萬邦是中華文明一貫的處世之道,惠民利民、安民富民是中華文明鮮明的價值導向,革故鼎新、與時俱進是中華文明永恒的精神氣質,道法自然、天人合一是中華文明內在的生存理念。”全人類共同價值高度濃縮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精神氣質和思想品格,以五千年文明延續的中華優秀傳統價值思維融合了馬克思主義高度的世界情懷和人類解放追求,對當前全球化時空境域中不同價值觀念的共處難題給予了積極回應。“天下無外”的中華文明理念滲透著一種高度圓融、和諧自洽、共在共生的全新世界觀,正如趙汀陽所指出的,這是以一種基于和諧關系理性的中華“荀子模式”對近代以來基于主客對立理性的西方“霍布斯模式”的根本超越,對于終結以“西方化”代替“現代化”、徹底擺脫“西方中心論”、真正開啟人類世界史具有重大意義。在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歷史透鏡下、在世界文明的交流互鑒中闡釋和弘揚全人類共同價值,要契合世界文明發展的時代方位,立足馬克思主義的立場、觀點和方法,切實推動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創造性轉化與創新性發展,注重在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守正創新中創生蘊含全球和諧生存智慧的價值理念,同時積極借鑒世界優秀文明的合理內核以開拓共同價值理念生長勃發的廣闊沃土,真正實現“美人之美,美美與共”。
2.
其一,澄清“話語承認”的前提,展現全人類共同價值的主體間性關系。文明互鑒,意味著在文明的自我話語建構中確立一種積極的“他者之鏡”,意味著文明的自我意識在參照、品鑒、學習中達到更加自覺、自主、自信的狀態。在這樣一層意義上,文明互鑒內蘊一種積極的“話語承認”關系,這是一種揚棄了傳統主客二元對立關系的彼此確證、共同成長關系。當今世界,基于“中心—邊緣”模式的國際格局已經被打破,西方發達國家主導的帶有強烈強權、霸權色彩的價值秩序已經難以維系,一種更富解釋力、更具成長性的全人類共同價值正在成為引領世界歷史發展潮流的關鍵。全人類共同價值在自我文明和他者文明之間建構了一種積極的話語承認關系,由此,自我文明與他者文明實現了互主體性或主體間性意義上的“美好相遇”。完全而純粹的自我文明將不再可能,每一個自我文明建構與發展的過程都離不開他者文明的有效印證和積極參與。
其二,去蔽“話語承認”的偏見,彰顯全人類共同價值的視域融合立場。每一種文明樣態,都是特定社會生活共同體在長期發展演進過程中沉淀而成的積極向上的精神氣質和思想品格,都會形塑一種相對穩定的對人認知世界產生潛移默化影響的構成性視域,加達默爾將之稱為“合法的前見”,由此才能維持自我認識的確定性。如果這樣一種前提性視域不能處于有限的敞開狀態而是自我封閉、頑固僵化,那么,將失去其“合法性”而淪為正確認識發生的障礙性偏見。全人類共同價值堅持文明互鑒的“話語承認”意味著每一種文明都能處于一種有限的敞開狀態,既能維持自我文明質的穩定性,又能吸收借鑒他者文明的有益成分,由此,在固守自我的本質主義和失掉自我的解構主義之間開辟出“第三條道路”——確保共同在場的視域融合。這是一種自我文明與他者文明真正共同在場的無蔽狀態:“在場者乃是進入無蔽狀態之中、并且在無蔽狀態范圍內本質性地現身的持續者。惟在無蔽狀態已然起支配作用的地方,在場才會發生。而在場者,就其進入無蔽狀態而持續來說,才是當前的。”讓世界感知每一種文明的存在和發聲,讓文明無蔽的普遍在場,成為當今世界歷史發展的主題,是全人類共同價值主張和捍衛的視域融合立場。
其三,破除“話語承認”的壁壘,闡釋和弘揚全人類共同價值的和諧共在旨向。當前世界文明秩序格局中,西方資本邏輯支配的現代性文明自恃優越而唯我獨尊,力求為世界文明模式做統一注解,通過不平等的經濟規則、意識形態滲透等手段實施霸權行徑,為本應多元和諧共在的全球生存狀態人為設定了僵硬的壁壘。由此而來的文明缺位受挫感和全球價值關系失范演化為貿易戰、恐怖主義、生態安全等各方面沖突。實質上,人類文明絕無高低優劣之分,“認為自己的人種和文明高人一等,執意改造甚至取代其他文明,在認識上是愚蠢的,在做法上是災難性的”。全人類共同價值倡導文明互鑒的“話語承認”,破除相互隔膜、相互排斥、相互取代的文明沖突論調所設定的各種壁壘,以“有差別的規定的統一”原則推動形成自我實現及相互承認、彼此融通的“關系理性”,在文明間的平等對話交流中給予自我和他者以充分的彈性空間,使相互承認、彼此確證的積極構成性關系確保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共同在場狀態。
3.
其一,堅持世界協同實踐觀,助推全人類共同價值的出場。實踐是人的本源性生成方式,也是全人類共同價值在全球布展的最深層次規定。正如馬克思所言:“社會生活在本質上是實踐的。凡是把理論誘入神秘主義的神秘東西,都能在人的實踐中以及對這種實踐的理解中得到合理的解決。”以西方現代性所開創的文明進程而言,這是一項帶有自我逆反性質的未竟事業,僅憑資本邏輯建構的物化世界披著文明的外衣走向野蠻的對立面,資本邏輯操控筑就的所謂西方強勢文明已經在其捉襟見肘的虛假意識形態宣傳中遭到了普遍質疑。問題的癥結在于,要從活生生的世界生存實踐出發破除西方國家炮制的各種意識形態幻象,堅持以全球文明互融的總體性實踐瓦解虛偽的資本主義價值觀念,這樣才能從根本上克服資本主義文明的固有缺陷。一個持久和平、普遍安全、共同繁榮、開放包容、清潔美麗的新世界的構建,亟須一種胸懷天下、和衷共濟的全新價值觀念來引領世界人民的協同實踐。全人類共同價值堅持世界協同實踐觀,在文明自覺的意義上重構了世界人民美好生活追求的實現方式,是對“世界怎么了、我們怎么辦”這個全世界都在思考的問題做出的鏗鏘有力的回答。
其二,推動新型經濟全球化,奠定全人類共同價值的依托。人們的物質關系構成他們一切社會關系的基礎,不合理的文明價值格局根本上源自不合理的國際經濟秩序。西方國家憑借對目前全球經濟體系運轉規則的控制而展現出的傲慢剝削動機與全球和諧共贏發展的愿望背道而馳,全球貧富分化、治理失序、危機不斷等矛盾沖突的現實迫切需要一種新型的經濟全球化格局。習近平總書記指出:“古往今來,人類從閉塞走向開放、從隔絕走向融合是不可阻擋的時代潮流。我們要以更大的開放擁抱發展機遇,以更好的合作謀求互利共贏,引導經濟全球化朝正確方向發展。”在西方資本主義大國經濟領導的角色式微造成世界經濟統一性秩序認同松散化的背景下,全人類共同價值以息息相通的世界共同利益揚棄了貌合神離的資本作為構建經濟新秩序的價值先導。旨在凝聚全球價值共識的全人類共同價值,就是要消除資本拜物教對世界經濟秩序的侵蝕,呈現經濟交流與合作現實背后的共同利益訴求,倡導世界經濟關系民主化,積極推動形成開放、包容、普惠、平衡、共贏的新型經濟全球化。
其三,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支撐全人類共同價值的踐履。人類命運共同體的構建體現了世界歷史發展規律性和人類普遍交往目的性的有機統一,是百年未有之大變局下實現世界人民美好生活追求的根本實踐路向。習近平總書記指出:“和平、發展、公平、正義、民主、自由,是全人類的共同價值,也是聯合國的崇高目標。目標遠未完成,我們仍須努力。當今世界,各國相互依存、休戚與共。我們要繼承和弘揚聯合國憲章的宗旨和原則,構建以合作共贏為核心的新型國際關系,打造人類命運共同體。”全人類共同價值的弘揚與人類命運共同體的構建構成了一種同向同行、相互證成關系:人類命運共同體的構建需要全人類共同價值的引領,全人類共同價值的弘揚需要人類命運共同體構建實踐的確證。在當今時代背景下,需要推動構建公平正義的新型國際關系,推動全球治理體系的改革和建設,推動開放包容的文明交流互鑒,推動共建“一帶一路”高質量發展,在由各國共同構建的全球發展命運共同體中傳播并踐履全人類共同價值,從而推動世界歷史發展和人類文明進步邁向更高階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