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孟 舜
空間是思想模式的重要認知框架,不同學科對空間的界定也存在差異。隨著信息技術和媒介技術的發展,新的社會學意義上的公共空間、文化空間和生活空間迅速生成,沖擊著靜態的、有形的物理空間概念。20世紀70年代,列斐伏爾以《空間的生產》奠定了“空間轉向”文化理論的基礎,反思空間與社會關系的緊密關聯。蘇賈發展了“第三空間理論”,試圖顛覆傳統空間思考模式囿于主客觀和物質精神的分野,強調在空間形式具象的物質性和人類認知形式中的空間性之上,還有由多重力量共同作用的“第三空間”。列斐伏爾的“空間生產”、蘇賈的“第三空間”、福柯的“權力空間”等共同將空間理論研究推向深入,也體現了研究者試圖對現代性進行自我反思、擺脫理論束縛的范式革命。
空間理論的研究邊界也在不斷拓展和深化。藝術史學者從藝術的總體經驗出發,借用和發展了“空間”概念,提出藝術空間的三重維度,從器物、圖像、建筑、陳設的“視覺物質空間”,擴展到引發味覺、聽覺和嗅覺的“知覺空間”,并涵蓋了主體行為活動與想象感受的“經驗空間”。聯合國教科文組織文化遺產委員會對“文化空間”的界定遵循人類學的劃分原則,指人類口頭和非物質遺產代表作的形態和樣式。民俗學者強調文化空間既包含物理或自然屬性,又是能夠留存人類的日常行為、歲時觀念和文化傳統的“文化場域”。進入網絡信息時代,網絡信息空間為空間理論注入了新的內涵與特征,“人、地、信息”成為虛實空間中新的組合要素。顯然,隨著空間理論的深入,“空間”已然具有了方法論維度的意義與價值。
簡而言之,文化空間是實踐的產物,也是由人、地和信息組合而成的,相互作用、相互關聯的復合系統,是公共生活形式的基礎,也是文化權力運作的基礎。一個國家或地區的代表性文化空間,是該國家或地區的政治觀念、文化傳統和生活樣態等要素綜合作用的動態場所。本文結合文化空間理論,通過分析紅色文化空間的功能演進,探析紅色文化空間在新時代的文化語境中進行場景創設的實踐路徑。
紅色文化空間既包括博物館、紀念館、街道、廣場等傳統意義上有形的物質形態空間,也包括長征文化線路等建立在動態遷移和交流理念基礎上,整合了一系列紅色文化的物質載體,跨越區域界線,承載著紅色精神的開放動態空間。作為“一個社會的凝聚性結構”,紅色文化空間從20世紀20年代以來在時間軌跡上經歷了四個發展階段,其空間結構、影響范圍和主要目的隨著時代特征變化不斷發展,功能定位也日益豐富完善。紅色文化空間從最初文物保存與紀念場所的展覽功能,逐漸發展出彰顯愛國主義精神的教育功能、凸顯文化旅游價值的經濟功能以及滿足公共文化需求的社會功能,這一演進變化反映著凝結于文化空間背后的社會關系生產和物質與精神積累的動態過程。
1.文物保存與紀念場所的展覽功能
物質實體是紅色文化空間營造的基本載體,革命文物和革命遺跡對紅色文化空間具有重要的支撐作用。革命文物包含“各類與革命運動、重大革命歷史事件或英烈人物相關的具有重要紀念意義、教育意義或史料價值的近現代重要史跡實物、代表性建筑”,是自1840年以來中華民族為爭取民族獨立實現偉大復興而奮斗,特別是中國共產黨領導下的新民主主義革命時期、社會主義革命與建設時期光輝歷程的重要實物見證。
中國共產黨在創建革命根據地時期就相當重視收集和保護具有紀念意義的史料物品,創建紀念館和博物館。1931年11月,全國蘇維埃代表大會通過《中國工農紅軍優待條例》,規定“凡死亡戰士應將其死亡時間、地點、戰役、功績由紅軍機關或政府匯集公布”,“死亡戰士之遺物應由紅軍機關或政府收集,在革命歷史博物館中陳列以表紀念”。1934年1月,中央革命博物館正式開放,館址設在瑞金下肖區官山鄉沙洲壩村。這處具有客家建筑特色的廳堂是當時蘇區的中央教育部大院所在地,中間大廳作為《紅色中華》報編輯部,左廂房是社會教育局辦公室,右廂房就是中央革命博物館的展廳。作為中國共產黨建設的第一座革命紀念館,中央蘇區博物館是紅色文化空間的萌芽。考慮到革命戰爭年代的艱難環境,紀念館的功能集合了革命文物陳列、展示以及教育、宣傳等方面,也影響了此后紅色文化空間建構中綜合功能的體現。
中央紅軍長征到達陜北后就開始了革命歷史資料的收集工作。1937年5月13日,毛澤東、朱德在《新中華報》發出了《軍委關于征集紅軍歷史材料的通知》,并指定徐夢秋、鄧小平、陸定一、張愛萍、丁玲、肖克等成立紅軍歷史編輯委員會。新中國成立至1965年,中國歷史博物館、中國革命博物館和中國人民革命軍事博物館的先后成立,標志著以博物館為代表的紅色文化空間建設進入快速發展期。受到示范作用影響,各地也相繼興建了如上海革命歷史紀念館、延安紀念館、淮海戰役紀念館等各具特色的地方紀念館。科學研究機關、文化教育機關、物質文化和精神文化遺存或自然標本的主要收藏所的三重基本性質,為科學研究服務、為廣大人民服務的兩項基本任務(即“三性兩務”),成為指導博物館等紅色文化空間建設的基本遵循。
2.彰顯愛國主義精神的教育功能
教育是文化軟實力的重要載體,也是真正發揮紅色文化吸引力的無形力量。對于有效傳承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和價值體系,愛國主義教育是非常重要的認知基礎與實施路徑。高度重視文化宣傳建設和愛國主義教育,是中國共產黨的優良傳統與政治底色。2015年12月30日,習近平總書記在主持中共中央政治局第二十九次集體學習時明確強調:“要把愛國主義教育貫穿國民教育和精神文明建設全過程。要深化愛國主義教育研究和愛國主義精神闡釋,不斷豐富教育內容、創新教育載體、增強教育效果。”當前的愛國主義教育面臨著前所未有的新形勢與新挑戰,思想內容不斷遭遇異質文化沖擊,碎片化、去中心化、去意識形態化等現象較為顯著,人們傳統的認知方式、日常生活與價值觀念呈現出一些新情況和新特征,對以社會主義理念為核心的價值體系構建形成了新的挑戰。
彰顯愛國主義教育功能是以公共博物館、紀念館和愛國主義教育示范基地為代表的紅色文化空間的主要價值。從1997年7月到2021年6月,中宣部公布了七批共585個全國愛國主義教育示范基地,將其作為提高全民族整體素質的基礎性工程。紅色文化空間的愛國主義教育最初以青少年為重點對象,利用重大歷史事件、歷史人物紀念日和節假日以及入學、入隊、入團等具有特殊紀念意義的節點,舉行多種慶祝、紀念活動,增強愛國主義教育的儀式感。隨著新時代愛國主義教育深入群眾,紅色文化空間的教育功能得到進一步強化。在國家重大外交活動和外事交流中,伴隨著“慶祝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70周年”“慶祝中國共產黨成立100周年”等重大活動的統一部署,紅色文化空間成為展示中國形象、講好中國故事的重要窗口。
3.凸顯文化旅游的經濟功能
紅色旅游的快速發展豐富了紅色文化空間的社會效益與經濟效益。《2004—2010年全國紅色旅游發展規劃綱要》明確界定紅色旅游指“以中國共產黨領導人民在革命和戰爭時期建樹豐功偉績所形成的紀念地、標志物為載體,以其所承載的革命歷史、革命事跡和革命精神為內涵,組織接待旅游者開展緬懷學習、參觀游覽的主題性旅游活動”,它的出臺標志著紅色旅游進入全面發展階段。2011年修訂完成的《2011—2015年全國紅色旅游發展規劃綱要》將1840年以來的近現代歷史時期的歷史文化遺存,有選擇地納入紅色旅游范圍,擴大了紅色旅游的范疇。2016年修訂出臺的《2016—2020年全國紅色旅游發展規劃綱要》提出以紅色旅游學習中國革命精神,以此強化公民國家認同,建構中華民族共有的精神家園,突出了紅色旅游的理想信念教育功能和脫貧攻堅作用,豐富和完善了紅色旅游的文化內涵。
紅色旅游上升到國家戰略層面,意味著紅色文化空間的建構從以往的以場館建筑為基礎的、以展演為主要方式的愛國主義教育功能進一步拓展到經濟功能,尤其是紅色旅游在脫貧攻堅和鄉村振興中的作用被凸顯。紅色旅游還完善了紅色文化空間的品牌建設,不但成為獨具中國特色的旅游品牌,而且紅色文化蘊含的國際主義精神也對海外游客產生著吸引力。紅色旅游的大眾化、多樣化特征拓展了紅色文化空間的輻射領域。數據顯示,在整體紅色之旅人群中,“80后”和“90后”的旅游消費占比超過80%,包括“00后”和“90后”在內的“Z世代”人數占比超過51%,年輕群體參與紅色旅游的比例顯著提升,紅色旅游正呈現越來越年輕化趨勢。隨著紅色旅游的快速發展,紅色文化空間服務對象的范圍也隨著空間生產策略的調整,從未成年人、黨員干部群體擴大到全體民眾的共同參與。同時,紅色文化產品向個性化、生態化和體驗式的方向迭代發展,游客在真實的場景還原和豐富的體驗活動中體會到革命歷程的艱辛。
4.滿足公共文化需求的社會功能
在文化與旅游融合發展的時代背景下,紅色文化空間成為具有公共文化空間意義的紅色精神的物質載體和集中表達場域。紅色文化空間的快速發展,順應了新時代公共文化空間的精神需求,在凝聚在地民心、培育時代新人、打造區域文化品牌、繁榮發展城鄉文化等方面顯示出巨大的社會意義。
旅游第三空間理論認為,第一空間包含地方文化景觀,即旅行者進行旅游實踐的空間;第二空間包含地方性和地方性想象,通過旅行者的實踐來實現文化認同和文化空間的生產;第三空間體現主客體互動的過程,是一個社會性、歷史性和空間性相互交融復合的空間。“以人為本”是紅色文化空間在新時代的出發點與落腳點。在空間設計、功能組合、文化產品和公共文化服務等方面,要保障人民群眾的根本文化權利,以滿足人民群眾的美好生活需求為發展方向。要讓城鄉居民在日常生活中受到紅色文化空間的審美氛圍熏陶,提高其文化素質涵養,進而提升區域發展凝聚力,傳遞共通人文精神。
縱觀紅色文化空間的功能演進,從最初的保存、展示功能,進一步發掘了教育功能,開發了紅色文化空間的經濟功能,進而發展出主客共享的社會文化功能。紅色文化空間的功能從單一到多元,體現出從單向傳播到相互作用的變化,呈現了價值鏈接日益交互與豐富的活態性。紅色文化空間是擴大公共文化服務供給的有效載體,能夠提供多樣化、高品質、更有利于人的全面發展的文化產品和服務,不斷增強人民群眾的文化獲得感,引導著全社會形成自強不息的精神追求和健康文明的生活方式。
特定載體、相對固定的形態和豐富變化的象征性意義是人類文明形態中不同文化空間的共性特征。紅色文化所蘊含的人類文明中具有普遍價值的思想觀念和道德訴求,是紅色文化空間意義構建的價值基石。傳統文化價值、社會政治表達和時代精神愿景,都在紅色文化空間的多元載體中得以呈現,紅色文化空間既是凝聚文化認同的價值空間、傳承紅色基因的紀念空間,也是深化國家記憶的意義空間,同時具有激活區域發展活力的經濟功能。
1.凝聚文化認同的價值空間
紅色文化空間是通過傳承紅色基因、傳遞精神信仰、傳播文化價值來構建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政治認同、中華民族身份認同和文化認同的空間載體。鞏固中國共產黨執政基礎,凝聚人民群眾對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的認同,是紅色文化空間的核心價值。
文化空間需要特定載體、相對固定的形態和豐富變化的象征性意義。空間中的儀式性關聯和典禮性社會交往是早期古代文明凝聚群體價值認同的普遍經驗,從二里頭“最早的宮殿”、古埃及的金字塔到《圣經》中的巴別塔,形成超越自然發展、融合一體化的象征意義體系是人類文化與生俱來的傾向。
紅色文化空間的構建對社會生活具有顯著的價值意義。包括紅色文化空間在內的社會主義先進文化的空間生產應當具有和諧有序、公平正義的空間生產形態。在考量紅色文化空間的價值性上,世界遺產概念中的“突出的普遍價值”是一個值得參考的文化坐標。“突出的普遍價值”是一種“整體價值、本土價值和精神價值,成為對人類的代際團結及可持續發展的支持”。正因此,“突出的普遍價值”成為世界遺產評選的重要依據。紅色文化是馬克思主義中國化時代化的實踐產物,也是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創造性地吸收馬克思主義先進文化理論、相互交融而產生的新的文化形態。紅色文化的精神內核蘊含著人類文明中具有普遍價值的思想觀念和道德訴求,正是紅色文化空間價值意義的基礎。
2.傳承紅色基因的紀念空間
紀念空間從社會學角度可以分為個人與社會兩類,前者包含了與血緣和地緣密切相關的祠堂、家廟、墓地等,后者主要用于由國家與社會共同運作的公共紀念活動。保護傳承革命文化遺產和社會主義先進文化遺產是紅色文化空間的重要功能。黨的十八大以來,習近平總書記對革命文物保護利用多次作出重要指示,他曾告誡全黨:“建黨時的每件文物都十分珍貴、每個情景都耐人尋味,我們要經常回憶、深入思索,從中解讀我們黨的初心。”《關于實施革命文物保護利用工程(2018—2022年)的意見》中明確要求,從鞏固黨的執政地位、筑牢意識形態陣地的戰略高度,從堅定“四個自信”的戰略高度,充分認識加強新時代革命文物工作的重大意義。2020年10月29日,國家“十四五”規劃提出建設長城、大運河、長征、黃河等國家文化公園。在新時代背景下,紅色遺產為堅定文化自信、激發愛國熱情、振奮民族精神提供了深厚的文化滋養。
紅色遺產是紅色文化空間的主要物質載體,也是中國文化遺產的重要組成部分。近代以來,中華民族為實現民族獨立和國家富強頑強斗爭,中國共產黨領導中國人民歷經苦難、艱苦卓絕,創造了革命文化和社會主義先進文化,留下了數量龐大、類型豐富、空間跨度大、時間跨度長的紅色遺產。紅色文化空間的重要功能之一在于保護和利用好紅色遺產,傳承紅色基因,凝聚民族力量,延續國家記憶。當前世界正處于百年未有之大變局,經濟全球化、政治多極化、文化多樣化深入發展,紅色遺產貼近時代、貼近現實,具有極強的感召力,能夠做到“見人見物見精神”。革命文物含蘊深遠,主題鮮明,故事性強,是“講好中國故事”的寶貴資源庫。
3.深化國家記憶的意義空間
國家空間與社會形態存在著對應關系,每一個國家空間都體現相應的社會文化。國家空間生產既體現了生產力和生產方式的發展程度,又彰顯了生產力和生產方式的發展走向。國家空間的內在結構既塑造了獨特的空間形態,又塑造了特別的空間生產關系。列斐伏爾在其著作中論述了國家空間與國家領土的歷史關系,指出資本主義國家空間結構與它的抽象特性相聯,具有等級性、同質性、破碎性,主要服務于資本增殖和政治統治。
紅色文化空間是社會主義國家空間的重要組成,擔負著呈現民族國家形成和發展的任務,是國家歷史和社會文化綜合作用的結構。其特征表現為三點:一是人民性。空間不是獨立的“自在之物”,資本主義文化空間不可避免地存在歷史周期和資本主義積累過程中的危機,社會主義文化空間體現以共同富裕為本質要求的社會主義生產關系,決定其人民性底色。紅色文化空間不僅呈現國家建立過程中的歷史積累和文化積淀,也激活了國家政治理念、社會理想的引申法則,體現了維護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的基本規范秩序。二是均衡性。由于資本增殖主導的權力運作格局,資本主義國家空間呈現出中心與邊緣的二元格局,進一步催生了自上而下的不平衡性的產生。社會主義的空間生產邏輯則強調了文化空間的人民性,空間的具體實踐和符號體系都表現為空間意義上自然空間與社會空間、政治空間與文化空間融合發展。在社會資源的使用上,紅色文化空間的均衡性特點消解了某個單一社會階層可能形成的文化霸權,有效維護了民眾日常生活的整體性和生動性,在更大層面上保證了人民群眾的廣泛參與和主體實踐。三是復合性。紅色文化空間包含著社會主義國家空間與區域空間的復合特質,在歷史階段上既包含了革命戰爭時期的紅色文化,也包含了社會主義建設時期和改革開放時期的實踐探索,呈現出農業、工業乃至后工業時代的社會空間形態。紅色文化空間改變了城鄉二元化的空間等級體系,以紅色文化為介質,以文化消費為紐帶,將紅色文化浸潤于日常生活,將紅色文化內化為紅色基因、轉化為紅色資源、凝練為紅色傳統。
4.激活經濟發展活力的消費空間
2015年,教育部在《高等職業教育創新發展行動計劃(2015-2018年)》(以下簡稱《行動計劃》)中提出“開展優質學校建設”任務,并指出:“堅持適應需求、面向人人,堅持產教融合、校企合作,堅持工學結合、知行合一,推動高等職業教育與經濟社會同步發展,加強技術技能積累,提升人才培養質量,為實現‘兩個一百年’奮斗目標和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中國夢提供堅實人才保障。”[1] 2018年出臺的《職業學校校企合作促進辦法》(以下簡稱《辦法》)明確規定了相關行政部門、職業院校、行業企業等層面管理運行機制和職責分工,是落實十九大報告關于“深化產教融合、校企合作”要求的行動指南。
新時代的紅色文化空間既是政治空間、文化空間、教育空間,也是經濟空間和消費空間。消費是社會主義市場經濟再生產的重要環節之一,也是人民對美好生活需要的直接體現。隨著改革開放以來人們生活水平的提高、生活方式的進步,人們的消費行為也產生了巨大的變化。資本主義的消費邏輯和消費觀念在一定程度上影響了當今中國的現實生活,在大眾媒體所編織的符號景觀中,消費主義通過滲透大眾文化認知和行為態度取向助長了日常生活的異化,讓人們遺忘了真實的生活境遇和精神追求,有可能觸發人的精神危機。
紅色文化的保護傳承利用需要消費活動的轉化,但紅色文化空間的消費實踐活動體現的是社會主義的消費觀念,以美好生活為價值旨歸,始終堅持人民群眾的根本利益,以追求人和自然的和諧共生、城市與鄉村的融合發展為目標,踐行新時代黨的綠色發展理念。文化空間不同于遺址、遺跡及自然景觀或景點等“物質性”場所,因為文化空間產生于特定的文化傳統,與在其中展現并賴以傳承的文化活動息息相關,具備歷史性、傳承性、人文性、地域性、民族性等特征,呈現出民眾生活的實際狀態。國家把紅色旅游作為鄉村振興和脫貧攻堅的重要內容,積極推動紅色文化與歷史文化、民俗文化、生態文化融合發展。近年來,江西井岡山、河南蘭考、貴州赤水等紅色資源豐富的地區通過紅色旅游實現了脫貧,凸顯了紅色旅游在實施鄉村振興戰略中的獨特作用。以紅色旅游為代表的經濟活動,聚焦于精神引領和價值追尋,摒棄了異化的消費觀念,抵御了資本主義消費邏輯導致的日常生活的空虛化和碎片化,提升了人們的意義感、獲得感和價值感。
紅色文化空間是融合了地理空間、生活空間、文化空間和信息空間等多重維度的復合空間形態。新時代紅色文化空間的場景創設面臨著新的要求:一是鄉村振興與脫貧攻堅的要求。紅色資源豐富的地區大多位于革命老區,紅色文化空間需要與鄉村振興相結合,成為滿足人民群眾美好生活需要的生活空間、文化空間和交往空間。二是文化自信的建設要求。紅色文化空間是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文化的重要載體,呈現著人民性、均衡性和復合性等社會主義文化空間的特質。三是踐行新發展理念的要求。充滿文化意義的消費空間提供的不僅是滿足精神需求的文化體驗,也是踐行綠色發展理念的消費空間。上文對紅色文化空間功能價值的分析,能夠為空間的營造提供一些借鑒和參考。
1.創新國家記憶的紀念系統
中國文化素有重視精神信仰空間的傳統,《禮記·曲記》云:“君子將營宮室,宗廟為先。”近代以來,隨著民族國家的出現,共同的歷史經驗和社會記憶成為政權合法性的重要來源。紅色文化空間的記憶主體是中國共產黨領導的廣大人民,而國家記憶的核心功能是鞏固黨的執政基礎。一是創新紀念空間的實踐活動。通過紀念儀式和活動呈現革命歷程的艱辛和國家建設的坎坷,潤物無聲地喚醒國家記憶,展現中國精神,但要避免過于張揚和僵化的表現形式、過于形式主義的紀念方式。二是創新國家記憶的表達方式。網絡信息技術和傳播媒介的發展延伸了國家記憶的紀念形式和空間形態,積極探索傳統空間與網絡空間的交互聯動,通過參與者的“身體實踐”與“數字敘事”,創新國家記憶的空間表達。利用信息技術發展擴大紀念主體的參與度,同時也要警惕眾聲喧嘩的表達對文化空間紀念價值的碎片化和模糊化。三是創新紀念空間的符號系統。空間生產在符號功能中呈現自己,“傳統的紅色文化空間生產著重于將空間納入特定的符號編碼系統,建構起特定的文化意義”。符號系統的創新能夠有效推動文化空間的內容創新,綜合運用影像符號進行視覺說服、語言文字符號闡釋和深化空間意義、消費符號進行品牌意義的具體化呈現。
2.強化空間場景的協同價值
場景理論強調不同文化要素的協同性和在地化,文化設施在與社區、文化實踐活動、人群的互動中才能最大限度地實現其價值。紅色文化空間在地區發展中具有融合城鄉差異、補足文化短板的協同意義。一是協調城鄉文化空間的均衡性。紅色資源多集中于廣大農村地區,協調紅色文化空間建設與鄉村振興的戰略實施,要從各地文化發展的歷史脈絡出發,深入發掘紅色文化與鄉村文化協同發展的價值機理,傳遞紅色文化在鄉村振興中的獨特價值,讓紅色文化空間成為鄉村振興的思想“蓄水池”,有效應對當前鄉村振興建設面臨的公共文化空間弱化、文化主體空心化問題。二是協調文化空間的多重元素。場景理論強調“文化生活的聚集”,提示我們注重辨別“不同地方的內部和外部呈現的具有美學意義的范圍和結構”,以紅色文化為根、區域特色文化為葉,充分推動紅色文化與歷史文化、生態文化、民俗文化的融合發展,例如以井岡山、大別山等革命老區為代表的革命圣地游,以焦裕祿紀念園、紅旗渠等為代表的時代精神游,有效促進了紅色文化與區域特色文化的創造性轉化和創新性發展,提升了紅色文化在文化生態多樣化中的思想引領價值。三是處理好保護、傳承、利用的關系。紅色文化的空間創設因其與革命戰爭和國家建立的歷史過程息息相關,要遵循場景體驗的原真性建構原則,保護好紅色資源,擦亮黨帶領全國人民進行革命斗爭和社會主義建設的歷史見證,守護中華民族不忘初心、邁向未來的文化根脈。
3.培育空間發展的綠色理念
把紅色資源運用好、把紅色基因傳承好是紅色文化空間建設的重要目標。利用好紅色資源,從本質上體現了注重效率、和諧和可持續性的綠色發展理念。一是促進紅色文化與綠色生態有機融合。依托紅色文化資源和綠色生態資源發展文化旅游,以紅促綠,以綠襯紅,打通“綠水青山”向“金山銀山”轉化的產業路徑,拓展紅色文化的空間格局。二是發展生態馬克思主義的消費觀。無論是鮑德里亞的“符號消費理論”,還是阿格爾的“異化消費”,都強調消費主義是資本主義政治意識形態的內生結構。數量龐大的物質和文化商品消費對生態環境造成了巨大壓力,這正是資本主義經濟社會制度的反生態性體現。紅色文化空間反對過度消費,強調對社會物質文化資源的合理占有,倡導簡約適度、綠色低碳的環境友好型消費,形成綠色發展方式和生活方式。三是深化綠色發展的空間形態。在紅色文化空間的具體創設上,充分踐行以最小的資源消耗、環境污染和生態破壞來獲得最大的經濟效益和社會效益原則。通過場景設計改善文化場所的空間品質,創新空間形態或利用清潔能源減少不可再生能源的消耗。從空間的組合形態、建筑的形體特征乃至內部空間建構的角度闡述綠色設計理念。推進資源全面節約和循環利用,降低能耗、物耗,實現生產系統和生活系統循環鏈接。
4.擴大文化傳播的開放結構
紅色文化空間是激活紅色文化的信息空間、媒介空間和交往空間。新冠肺炎疫情加快了新興技術由概念轉化為實踐的速度,催生了新的消費需求、思想觀念和生活方式。一是擴大文化傳播“增量空間”。紅色文化是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的實踐產物,蘊含著豐富的中國智慧,兼具世界歷史性的文化品質。講好中國故事,要把紅色資源的精神價值通過傳播手段外化出來,樹立人類命運共同體意識,聚焦人類文明共有的文化認知和規范體系,擴大跨文化交往的“增量空間”。二是發展文化新業態,提供與紅色文化空間適配的場景應用。基于現代信息技術和互聯網平臺的發展,國內不少紅色旅游景區和革命展館在全息呈現、AI等技術基礎上,推出了“云旅游”“云展覽”等數字產品,有效滿足了用戶的精神文化需求。三是構建文化空間的開放平臺。項目策劃和文旅產品開發需要依托互聯網的平臺優勢。把握住數據這一新的生產要素,在數字經濟崛起的時代獲得更大的用戶數據資本,提升紅色文化空間的數字化生存優勢,完善紅色文化的虛擬空間結構。
5.共建共享的美好生活空間
針對紅色文化旅游的季節性特征,結合互聯網和共享經濟的消費特點,以主客共享原則創設紅色文化空間。一是激活紅色文化在區域公共文化服務中的重要功能。紅色文化空間不僅承擔教育、文化旅游等社會功能,同時應成為國家和各個地區的紅色文化品牌。黨建廣場、村級文化廣場、農家書屋等具有鄉村特色的紅色文化空間,要承擔起實現鄉村文化治理、提供公共文化服務、重振鄉村文化價值的功能。城市的紅色文化空間也要成為提升文化凝聚力、傳遞城市人文精神的共享平臺。二是把握好滿足人民群眾美好生活需求這一總方向。結合全域旅游和大眾旅游的發展趨勢,破解歷史經驗導致的路徑依賴,讓紅色文化空間成為主客共享的生活場景,打通圖書館、文化活動廣場、商業街區、菜市場等本地居民的日常生活空間與紅色景區、革命紀念館等游客的觀光空間,從過去單向度的教育宣傳、旅游觀光、知識普及到重視建構互動性強、體驗度高、舒適感好的全體參與的美好生活空間。三是保證文化產品的精細化供應。隨著傳播方式日益多元、營銷模式逐漸豐富,人們不再滿足于過去“泛娛樂”“泛文化”的文化產品,對產品的精神內涵和價值引領的文化需求更加趨向精細化。紅色資源種類繁多、文化形態各異,十分適合品牌的差異化開發。因此紅色文化空間建設不能搞拆舊建新的“千館一面”,要將紅色文化與全域旅游、研學游、夜間游等新的消費需求結合起來,因地、因時、因人制宜,綜合考量受眾的細分需求,從而實現文化服務的“精準供給”。
①參見國家文物局、中宣部等部門于2008年3月20日發布的《關于加強革命文物工作的若干意見》(文物博發[2008]22號)文件。②數據來源于《中國旅游研究院和馬蜂窩旅游聯合發布〈中國紅色旅游消費大數據報告(2021)〉》,中國旅游研究院網站,http://www.ctaweb.org.cn/cta/gzdt/202112/d72ca9beaf8f474b80d62caca4d03a69.shtml,2021年12月1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