豐收的盛景，故鄉的音樂
——談鋼琴獨奏曲《豐收的喜悅》

鄭野

[內容提要]《豐收的喜悅》是一首運用朝鮮族音樂元素創作的鋼琴獨奏作品，由沈陽音樂學院姜文子教授于1964 年創作，后由中國音樂學院權吉浩教授改編創作為雙鋼琴作品。《豐收的喜悅》首刊于1985 年第四期《樂府新聲（沈陽音樂學院學報）》中，這首鋼琴獨奏作品主要體現了農民豐收的喜悅，其中還包含著朝鮮族的民俗文化及其音樂的表現方式，是一首民族特征非常鮮明的作品。本文旨在通過對鋼琴獨奏曲《豐收的喜悅》進行音樂分析，觀察朝鮮族風格鋼琴音樂的創作特征，并引發對少數民族鋼琴音樂創作的思考。

一、曲作者的教育教學專業歷程

鋼琴獨奏曲《豐收的喜悅》的曲作者姜文子出生于1943 年，自幼學習音樂，1956 年考入東北音樂專科學校附屬中等音樂學校鋼琴學科進行學習。在附中畢業之后，考入沈陽音樂學院鋼琴系攻讀本科學位，于1969 年完成學業。

姜文子曾任沈陽音樂學院音樂教育系鋼琴教研室副主任、教授，碩士研究生導師，中國音樂家協會遼寧省分會會員。發表《淺談德彪西與他的二十四首鋼琴前奏曲》、《肖邦＜瑪祖卡舞曲＞的民族精神和愛國精神》、《拉赫瑪尼諾夫與他的＜升c 小調鋼琴前奏曲＞》等學術論文，其中《音樂師范鋼琴教學初探》一文榮獲首屆全國音樂教育論文評選三等獎，《高師鋼琴教學探略》被評為1997 年遼寧省教委優秀科研成果。多年來，姜文子教授積極投身于鋼琴教學、演奏與研究中，堅持以德育人、以藝樹人，培養了眾多優秀的鋼琴教育人才。《豐收的喜悅》是姜文子教授創作的鋼琴獨奏曲，這首具有少數民族特色的鋼琴音樂作品，生動鮮活地表現了朝鮮族人民勞動與生活的喜悅心情與精神風貌,在1998 年“沈陽音樂學院鋼琴家作曲家創作作品音樂會”上被列為演奏曲目。

二、《豐收的喜悅》及其創作

（一）創作內涵

作為朝鮮族人，姜文子教授對于朝鮮族文化、音樂有著深厚的感情，在進入到東北音專附中后，她經過了近十年音樂專業學習后，于1964年完成這部作品。當時她居住在延邊朝鮮族自治區龍井市海蘭江畔延邊農學院的姑姑家里，常聽到《海蘭江畔》這首朝鮮族歌曲，對音樂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于是根據其主要旋律進行了發揮與創作，將其主要旋律作為鋼琴曲第一段及再現部分的主題，中間段落進行獨立創作。這部作品是姜文子初次進行創作的作品，表達了她對家鄉的贊美之情。20 世紀90 年代后，這部作品由中國音樂學院作曲系教授、博士生導師權吉浩改編成同名雙鋼琴作品。

從音樂創作來看，鋼琴獨奏曲《豐收的喜悅》是一部描述豐收盛景的作品，作為一部少數民族音樂作品，它的創作非常鮮明地體現了朝鮮族音樂的特性，在旋律、節奏的創作上與中國傳統音樂創作有著很大不同，十分巧妙地運用了朝鮮族多變的舞蹈節奏，尤其在創作中使用了朝鮮族傳統音樂節奏形態“長短”，表現出延邊朝鮮族人民載歌載舞的畫面。這部作品中主要體現以下特點：1.音樂描繪了稻田豐收的場景。雖然描寫豐收題材的音樂作品有很多，但是通過少數民族音樂進行表達的還是相對較少，表現了作者對于家鄉的熱愛。2.鋼琴與朝鮮族音樂的結合。朝鮮族音樂主要通過鼓、鑼這些動力性、節奏性很強的樂器進行表演，將這種音樂風格通過鋼琴來表現，需要用演奏織體和節奏型互相補充完成。在整部作品中，鋼琴織體簡練、充滿動力性，中間對比的段落抒情并帶有舞蹈節奏，樂曲總體性格明快、奔放、熱烈，保持了朝鮮族的民族風格與特質，將人們載歌載舞的情景表現得淋漓盡致。在權吉浩的改編下，這部作品的音樂織體更加豐富，音響效果也更加靈活多變，朝鮮族節奏形態“長短”得到了更加充分的展現。3.轉調的運用。作品多次進行轉調，賦予了音樂豐富的調性色彩，在不斷轉調的推動下，音樂走向高潮，為聽眾帶來了聽覺上的享受。

目前，這部作品更多是以權吉浩改編后的雙鋼琴作品呈現在聽眾面前，鋼琴獨奏曲《豐收的喜悅》作為其改編藍本，在朝鮮族風格鋼琴音樂的創作中起到了重要作用，值得鋼琴演奏者關注與研究。

（二）曲式分析

鋼琴獨奏曲《豐收的喜悅》是一首帶尾聲的縮減再現的單三部曲式作品，其曲式結構如下所示（見表1）。

表1.

從結構上來看，作品中第1-5 小節為全曲的引子部分，通過八度與琶音的交替表現了海蘭江畔兩岸廣闊的金黃色稻田豐收的場景。這里的演奏為自由、寬廣的，幾處琶音都在不斷向上攀升，營造風吹稻田、麥浪滾滾的景象。從引子進入A段，再到A1 段結束，音樂情緒都是十分歡快的，表現了人們喜迎豐收、載歌載舞的喜悅心情。進入到B 段后，調式發生改變，創作材料也發生了變化，與A 樂段形成并置對比的結構。短短幾個樂句就從e 小調轉到了#f 小調，同時在節奏型上也產生了鮮明的對比。B 樂段結束后進入到A2 樂段，對A 段進行了縮減再現，結尾提供了較大的創作空間，由兩個樂句構成，分別從80-84 小節，再從85-93 小節結束。

整個樂曲多次進行轉調，從e 小調開始，第31 小節轉到b 小調，第45 小節轉到#f 小調，B段在#f 小調上。在B 段中，作者描繪了三種情景，第45-52 小節刻畫女性獨舞的場景，第52-60 小節刻畫男性獨舞的場景，第61-72 小節描繪勞動人民的群舞，同時將情感推進到高潮。在這里，用以區分男女獨舞的標志是對于音高的判斷，女性獨舞的旋律，音域控制在小字三組當中，而男性獨舞的旋律，音域則保持在小字一組當中，并在進入到A2 段時轉到a 小調，A2 段結束后，在第80 小節結尾處又回到了e 小調，同時速度加快，更加熱烈的群舞將音樂推向高潮。

在整首作品中，作者對于和聲的處理是比較簡練的，但是在樂曲當中進行了多次轉調。通過上述曲式結構來看，作者對于調式布局和段落的設置非常巧妙，轉調的位置都在不同的樂段當中，尤其是e 小調—b 小調—#f 小調，這三個調式的變換，其實是進行了一個純五度關系的設置，三個調之間的關系是非常近的。如從樂段來看，A1段中的a1 樂句到a2 樂句是樂曲中第一次發生轉調的地方，A1 樂段結束后，在第42 小節出現樂曲中的第二次轉調，即從b 小調轉到了#f 小調。

作品中，為了完成再現與平衡，作者對于A2段進行了適當縮減，同時又對結尾進行了補充。Coda 從80-84 小節為第一樂句，前兩小節與A 段內容相同（第7、8 小節），第二樂句為85-93 小節，前兩小節也與A 段內容相同（第12、13 小節）。這些音樂材料都是來源于A 段主題，但在結尾處進行補充和運用，更能對主題進行升華，同時經過多次轉調后，再將旋律轉回主調，也能在聽覺上給予聽眾滿足感。

（三）作品中的“長短”舉例與節奏、節拍

“‘長短’是朝鮮族傳統音樂獨有的節奏體系。它不僅僅意味著速度、長短概念，還在規定音樂進程的同時，規定總體音樂結構特征，經過速度、拍子、節奏、力度等諸多要素的整合，綜合顯示朝鮮民族豐富的生活情感和審美情趣。”[1]權吉浩，李晶.朝鮮族傳統音樂節奏形態“長短”的研究[M].人民音樂出版社，2013：1.每個民族的音樂表現都有自己的特點，朝鮮族音樂的獨特之處就來自于三拍子的律動，同時以八分音符作為主要的時值單位，也就是音的基本單位，節拍中以3/8、6/8、12/8 拍子居多。雖然時值短促，但“長短”分類眾多，能夠表現多樣的情感和音樂內容。“朝鮮民族傳統音樂‘長短’是以同一形態進行反復循環的節奏模式，‘長短’與拍子、節奏、速度以及情緒音調的抑揚頓挫等固有屬性緊密結合，綜合地形成其本質特性。可以說，‘長短’與朝鮮民族特性緊密聯系，其中蘊含著深厚的民族情感及民族審美思維。”[2]同上，2013：3.“長短”一般用在農樂和風俗樂中居多，在器樂和聲樂作品中運用都非常突出。鋼琴獨奏曲《豐收的喜悅》中靈活地使用了音樂節奏形態“長短”，在權吉浩改編后，“長短”的運用也呈現出了新的面貌。

朝鮮族音樂的“長短”中，有幾種比較常見的類型，如整體較為抒情的“古格里長短”，速度比較平穩的“中莫里長短”，比較快速的“安當長短”以及非常急促的“揮莫里長短”等等，他們根據演奏速度的不同，來表現不同的情緒和情感內容。權吉浩在他的書中談到了《豐收的喜悅》在改編后所出現的“長短”案例，如下所示（見例1、2）。

例1.

例2.

例1 是權吉浩改編后的雙鋼琴作品《豐收的喜悅》，例2 是姜文子最初對樂曲的創作，通過樂譜的對比可以發現例1 對旋律進行了很大程度的保留，只是在織體上有所取舍。由于雙鋼琴作品已經增加了新的音響，于是將最初作品的織體進行了縮減，節奏型基本保持一致。這一部分運用了“煞爾普里長短”，體現熱情、歡快的特點。“煞爾普里長短”也叫“察爾甫里長短”，在不同的文獻當中標記不同，非常廣泛地運用在東北朝鮮族的音樂作品當中。一般這種“長短”的基本節奏呈以下形態（見例3）。

例3.

朝鮮族音樂獨特的地方在于節奏、節拍的使用。目前，我們廣泛運用的節拍多以四拍子為主，四拍子的節拍是比較穩定的，而且強弱規律非常明顯，但是朝鮮族音樂的拍子與強弱規律完全與四拍子的韻律特點不同，在聽覺上就可以產生非常強烈的對比。另外，在節奏型的使用方面，朝鮮族音樂中會以不斷重復來進行再現，尤其是切分、附點節奏運用較多，根據這些元素的運用，我們可以較為準確地找到朝鮮族音樂的特點。

三、關于朝鮮族音樂創作的思考

“朝鮮音樂文化，尤其是那些較高社會階層的人士的音樂文化，主要受到中國音樂理論和早期朝鮮音樂史樂器分類的影響。”[1]武建軍.朝鮮的傳統音樂和舞蹈[J].北京舞蹈學院學報,1994(2):69-75.可以說，早期東亞一些國家的音樂文化都對中國傳統音樂文化進行了吸收與借鑒，如日本、韓國、朝鮮等，他們在隋、唐、宋朝時期與中國進行較為頻繁的文化交流，在音樂作品、樂器、音樂型態等方面都受到了中國音樂文化的重要影響。

鋼琴獨奏曲《豐收的喜悅》中使用的朝鮮族音樂節奏形態“長短”，也是經過了不同歷史時期的發展衍變，才形成當今成熟的形態。明末清初以來，朝鮮族人民的聚居地主要分布在東北地區，進入中國的朝鮮族音樂多是民俗樂，包括民謠、農樂在內的聲樂、器樂作品，這些民俗樂同樣廣泛使用了節奏形態“長短”。朝鮮族的音樂多以三拍子為主，“長短”的表現更是與打擊樂器緊密聯系在一起，如鼓類樂器杖鼓、圓鼓、羯鼓，金屬類樂器鑼、鈸、小鑼等，都非常適合配合“長短”使用。一般來說，“長短”的演奏具有周期性和反復性，而且在創作中有較為固定的模式，對于速度、節拍和表現內容有自己的“配置”，不同的情感表達所采用的“長短”類型是不一樣的，同時根據創作內容對于節拍也有要求。在鋼琴獨奏曲《豐收的喜悅》中可以看到節奏的反復循環，并配以音程、和弦的變化來增加音樂的動力性。

當前，少數民族的音樂文化越來越受到關注，這些獨特的藝術風格也是中華民族文化中的瑰寶。姜文子教授創作的鋼琴獨奏曲《豐收的喜悅》以及經過改編的雙鋼琴作品都是對朝鮮族文化的推廣，這種創作對于少數民族的音樂文化發展來說十分值得關注。

結 語

鋼琴獨奏曲《豐收的喜悅》和聲簡練、織體豐富、節奏明快，進行了多次調式轉換，情感豐沛，表達了對家鄉人、景、情的熱愛，是曲作者對少數民族音樂創作的嘗試。作品展現了少數民族音樂的特色，尤其是對于朝鮮族傳統音樂節奏形態“長短”的運用，凸顯了朝鮮族音樂文化的亮點。在音樂的大千世界里，少數民族音樂如滄海遺珠始終散發著獨特的藝術魅力，當代音樂工作者應將目光聚焦于少數民族音樂的研究與創作，不遺余力地做好傳承與發展，使少數民族音樂散發出新的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