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構生命故事，實現自我成長
——敘事療法在高中生心理問題軀體化個案輔導中的應用

◎ 呂曉琴（浙江省義烏市第二中學，義烏 322000）

一、個案概況

小A，女，17 歲，省級重點中學高二學生，無重大軀體疾病史，無個人精神病史。自述上高二以來，因眼睛疲勞，每天犯困，感覺眼皮重，課間經常趴在桌上睡覺，晚自習前必須睡至少二十分鐘才能保證學習效率。這種情況已持續半年之久，對學習和生活產生了較大影響。小A 對此煩惱不堪、焦慮異常，整日擔心自己的成績受影響，卻又無力擺脫現狀，失落難過的情緒致使她越來越不喜歡學習，產生了厭學情緒，辦理了走讀，并多次請假回家。她曾因眼睛問題奔波于本市各大醫院，專家說她的眼睛只是有輕微的炎癥，建議她到心理門診就診，提醒她“眼皮重”不是眼睛本身導致的，和個人感覺到的心理壓力有關。

小A 父母關系和諧，家庭氛圍良好，母親身體欠佳，容易疲勞。小A 有一個哥哥，高中畢業后沒有考上大學，現已工作。小A 成績優異，位列年級前一百名。她高一時成績不錯，高二分科后仍保持在較好水平。犯困的問題雖然影響了她做作業的效率，但對學習成績無顯著影響。

咨詢師發現小A 臉色蠟黃，眼神無力，整個人精神面貌欠佳。她在咨詢時坐姿拘謹，雙手交叉放在腿上，保持著端正的坐姿，說明她日常生活按部就班。班主任反映小A 懂事乖巧，在班級里學習認真，人際關系良好。同學反映小A 心思細膩，與人為善，性格內向，是一個容易相處的女孩子。

二、個案分析

（一）主要癥狀

1.軀體方面：眼睛疲勞，臉色不好，身體疲憊，軀體癥狀明顯，但無病理性原因。

2.心理方面：心情低落，對學習失去信心，有厭學情緒。

3.行為方面：多處就醫無果，對現實感到無能為力，學習效率下降，社會功能中度受損。

根據以上資料及癥狀，小A 是因心理壓力而產生生理反應，而不可調和的生理反應又加大了其心理壓力，屬于反復性的嚴重心理問題，典型的心理問題軀體化。

（二）形成原因

1.生物學因素。高中學生正處于身體發育期，內分泌旺盛，情緒波動大。他們對身體的變化十分敏感，甚至會夸大事實。小A 的眼睛本來只是有輕微的炎癥，但因她對身體的關注度太高，于是將問題擴大化，直至泛化。

2.社會因素。小A 覺得“如果自己不夠努力，便對不起父母，特別是母親”。母親身體欠佳，她認為自己和母親一樣，先天體質不好，所以會在學習過程中犯困。再加上她哥哥成績不好，父母將期望都放在她身上，使她對自己有較高的期待。

3.心理因素。小A 生長在一個循規蹈矩的家庭中，個性乖巧、懂事，體諒父母，希望自己的成績始終保持優異。升入高二后，歷經了“七選三”，學習強度變大，成績排名被打亂，需要對自己重新定位，她一時很難適應，所以出現了軀體癥狀。

三、咨詢目標和咨詢技術

（一）咨詢目標

1.分析小A 生理問題形成的原因，使其接納“調整好自己的心態才能緩解眼睛癥狀”的現狀。

2.緩解小A 的焦慮情緒，幫助她調整學習狀態。

3.幫助小A 建立積極正向的思維模式。

（二）咨詢技術

小A 不相信醫生的診斷，始終覺得自己眼睛生病了，只有醫治好眼睛，才有可能不再犯困。為了使小A 更客觀地看待問題，我決定采用敘事療法。

敘事療法是一種應用問題外化、解構故事、重構故事及見證故事等咨詢技術，引導來訪者說出自己的故事（與自己有關的事件），學會從理性和積極的視角解讀自我和他人，最終完成自我重塑的咨詢方法。敘事療法認為每個人都是解決自己問題的專家。本案例中，小A 身陷問題中，無法看清事情的全貌，敘事療法比較適合她。

四、咨詢過程

（一）嘗試外化故事，與問題分離

在第一次咨詢中，咨詢師發現小A 對自我要求很高。她思維清晰，但對問題的認知缺乏客觀性。例如，她認為學習固然有壓力，但不至于影響眼睛的健康。她不相信醫生的診斷，認為自己得了一種這些醫生都不知道的毛病。

咨詢片段：

小A：老師，我的眼皮真的感覺很沉很沉，眼睛總是睜不開……（眼睛瞇成一條縫，表情無奈）

咨詢師：為什么睜不開呢？你能否講得再詳細一些？（通過提問細節讓來訪者通過詳細敘事來描述問題）

小A：我感覺眼皮有問題。我每天早上醒來，風一吹就會犯困，來到教室里就覺得眼睛需要休息。開始早讀的時候，我需要讓眼睛閉一會兒，而且每節課下課我都要趴在桌子上閉眼休息，不然下一節課就沒有精神聽課。而且我每天的精力只能維持到下午第四節課，晚自習的時候已經特別困了，所以我有時候不吃飯就直接睡覺，如果不這樣做，我整個晚自習就做不了作業。醫生們都說我這是心理壓力太大造成的，讓我去看心理門診，但我覺得就是眼睛有問題，我是一個得了怪病的倒霉人！

咨詢師：你覺得自己的眼睛生病了，而且這種病減少了你的學習時間，分散了你的精力，你感到很痛苦，但又找不到身體上的原因。對嗎？（總結復述）

小A：是的。

來訪者一直將“有問題，想睡覺”作為主要問題來看待，并且把“犯困”這一外部事件，內化成了“我是一個得了怪病的倒霉人”。這種內化削弱了她主動去嘗試改變的動力。敘事療法認為，人是人，問題是問題，當來訪者不再認為自己就是問題時，就會開始探索如何去處理問題。因此，接下來咨詢師要做的是運用外化技術，將來訪者和問題分離。

咨詢片段：

咨詢師：這個問題除了讓你學習的時間變少，這么長的時間里還帶給了你什么影響？（探尋問題帶給來訪者的影響）

小A：我每天課間都要趴在桌子上，別人會覺得我很奇怪。因為總是犯困，有些作業我來不及做，要是我能把睡覺的時間用來學習，我可以有更好的成績。

咨詢師：你覺得經常犯困這件事情影響了你的人際關系和學習效率。（明確主要影響）

小A：是的。

咨詢師：那如果給這個問題命名，你會給它取個什么名字呢？

小A：嗯……叫“學習絆腳石”吧。

咨詢師：這個“學習絆腳石”有什么樣的脾氣？（把問題擬人化）

小A：很強勢，它總是讓我犯困，讓我沒有足夠的精力去學習。

咨詢師：你曾經嘗試過哪些方法去對抗它？（喚起來訪者對抗問題的行動）

小A：我用過風油精，也喝過咖啡，但都以失敗告終。

以上對話中，咨詢師通過明確問題的影響，讓來訪者給問題命名，嘗試把問題分離出來再去解決它。引導來訪者以旁觀者的身份更客觀地看待問題，而不是覺得自己是一個“生了怪病的倒霉人”。

（二）建構意義故事，有效共情

敘事療法認為，個體在故事敘說中，會對他人的故事產生共情，會把有同等境遇的人當作另一個自我來看待，這是一個重新體驗事件并重新評價該事件意義的過程，也是一種可以促使自我改變的有效共情。在本案例中，咨詢師根據個人經驗，建構了一個“意義故事”，幫助來訪者在有效共情的基礎上，認識到“是心理問題引發了生理問題”這個事實。

咨詢片段：

咨詢師：前段時間，我有個師姐也碰到了類似的問題。她當時總感覺喉嚨里有東西卡著，說話難受。她是一個小學老師，這個毛病很影響她上課。

小A：是不是咽炎？去看過醫生了嗎？

咨詢師：看過了，醫生給她做了喉鏡，發現里面什么都沒有，常見的囊腫和息肉都沒有，醫生說也沒有炎癥。

小A：那是怎么回事？

咨詢師：她從醫院回來后，什么藥也沒有配。據她所說，她覺得可能是因自己害怕上課而產生了喉嚨癢的錯覺。她那段時間要上一節市級公開課，一直在磨課。

小A：她肯定壓力很大。

咨詢師：是的，她感覺自己還沒有準備好，所以每次試課都覺得喉嚨不舒服。

小A：后來呢？

咨詢師：經過兩個星期的磨課試課，她覺得自己已經準備充分了，第二天，喉嚨就奇跡般好了，公開課也非常順利。

小A：我做了那么多檢查，醫生都說我的眼睛沒什么大問題，可能是因為升入高二后，我的學習壓力變大了吧。（根據“意義故事”重新審視自我）

咨詢師：我覺得這很有可能。還有其他方面的原因嗎？

小A：我媽媽身體不好，我不想讓她為我擔心，但我總是害怕到高二后會跟不上，對自己的學習越來越沒有信心。

以上對話中，咨詢師通過建構一個“意義故事”，即和來訪者的故事相似的真實故事，引發來訪者做有效共情。在此過程中，咨詢師不需要刻意引導來訪者做什么，只須讓來訪者根據故事聯想到自我，最終通過故事來影響自我做出改變。

（三）重構例外故事，啟動資源

敘事療法主張，咨詢師要善于尋找發生在來訪者身上的任何一次例外，即來訪者多次失敗卻偶然一次的成功經驗。咨詢師需要讓來訪者在這次例外中發現自己的優勢，同時去拓展這種積極資源，以無限擴大的態勢來突破目前自己遇到的困境。在該案例中，小A 自述嘗試了很多種方法都沒有辦法戰勝“學習絆腳石”，而實際上并非如此。

咨詢片段：

咨詢師：“學習絆腳石”影響了你做作業的效率，讓你經常完不成作業，是這樣嗎？

小A：對，我經常做不完。

咨詢師：有過做完的時候嗎？

小A：（認真思索）好像……有。

咨詢師：你可以描述一下當時的情景嗎？

小A：我記不太清了，但我可以肯定有幾天我是能完成全部作業的。（發掘成功的經驗）

咨詢師：你能回憶一下當時的狀態嗎？就是你在什么情況下能完成全部作業的。這或許對你以后獲得同樣的體驗有幫助。（堅定來訪者尋求例外的信心）

小A：最近一次好像是在期中考試成績出來后的第二天，我發現自己的名次并沒有想象中的那么差，當時心情挺好的，所以做作業很快。

咨詢師：在經常犯困的情況下居然還能保持這么好的成績，你是怎么做到的？

小A：我雖然因犯困浪費了一些學習時間，但我每一分鐘都充分利用起來了。

咨詢師：我從班主任那里聽說，你雖然最近狀態不好，但成績沒怎么受影響，而且人際關系也不錯。

小A：是的，因為我會利用醒著的時間找同學聊聊天，不然會和他們疏遠。

咨詢師：這很好，你利用每一分鐘好好學習，利用每一個機會和同學聊天聯絡感情。說明你雖然“浪費”了一些時間，但你做的事情沒有減少。

小A：算是吧。

咨詢師：當知道成績沒有退步后，你就會有充沛的精力學習一整天，是什么讓你的精力突然充沛起來了？

小A：應該是壓力變小了吧。

咨詢師：當你發現你犯困的行為并沒有影響成績時，你的壓力也相對變小了，焦慮情緒也緩解了。而成績不受影響的前提就是，你充分利用每一分鐘你醒著的時間，我很欣賞你的這種做法。

小A：謝謝老師。每次我好好利用時間的時候，我就會感覺很充實，覺得自己很有力量。

以上對話中，咨詢師引導來訪者發現存在于問題之外的積極事件，即在和“學習絆腳石”不斷抗爭的過程中，最終的結果都是來訪者獲勝，因為“學習絆腳石”并沒有直接影響她的成績，她能高效利用時間，同時發動自己身上的積極資源對抗它，如專注解題、認真做筆記、巧用記憶策略、提高交往技巧等。咨詢師促使來訪者看到這些積極資源，把“我和‘學習絆腳石’的斗爭總以失敗告終”的最初故事，重構為“其實我每次都在調動我的積極資源戰勝‘學習絆腳石’，而且這些資源能增強我的意志，讓我充滿戰斗力”的故事。

（四）見證全新故事，延伸咨詢效果

在敘事療法的應用過程中，有咨詢師發現，沒有得到見證的改寫故事是脆弱的，即如果來訪者的認知重建和行為改變沒有得到充分的肯定和延續，將會影響其在后續的過程中充分利用積極資源以對抗問題。在該案例輔導即將結束時，眼睛的問題不再影響小A 的情緒，但如果后續不對新故事進行見證和肯定，她有可能重回原點。

因此，在后續咨詢中，咨詢師要求小A 的母親、同桌及班主任對她的改變做出積極回應，并將她們的反饋錄了音。小A 的母親說，充分休息后，小A 在家能高效完成作業。班主任表揚她上課時間認真聽講，能及時掌握重難點，這是一種非常強的能力。同桌說小A 雖然有時仍犯困，但學習效率很高。聽了三人的反饋，小A 受到鼓舞，她希望自己今后的努力可以被她們三人繼續見證著，直到高考結束。

五、咨詢效果及反思

（一）咨詢效果

咨詢過程中，小A 在每一次的故事敘述里都能發現一個不一樣的自我，自我成長較快。現在雖然仍保持著課間睡覺的習慣，但成績依舊沒有受到太大影響，用班主任的話說就是“穩定在重點線以內”。同時，小A 的焦慮情緒得到了緩解，并保持著高效的學習習慣和學習方法，在大家的見證下，她對未來充滿了信心。

（二）反思

第一，敘事療法適用于高中生心理咨詢。

高中生的心理特點比起小學生和初中生，更具有內飾性，他們不愿意將真實的自己呈現在咨詢師面前，在咨詢中常常顧左右而言他。敘事療法可以打破這種內隱性，讓他們通過問題外化的方式直面問題本身，促進自身的行為改變。雖然講述故事或描述事件看似比較容易，但在講述過程中時刻保持一種思考與覺察并存的狀態并不容易。高中生的表達能力較強，在咨詢過程中，完全能夠做到和咨詢師共同外化、解構、重構、見證故事。

第二，助力來訪者回歸生活本身，延伸咨詢效果。

在來訪者重新發現故事的意義后，我們需要讓其回歸到生活本身，將這些意義應用于日常生活。咨詢剛結束時，咨訪雙方往往都感覺良好，來訪者也樂于做出改變，表面上看似達成了目標，但回歸到現實生活中時，有些來訪者又原地踏步。本案例中，小A 在發現自我的積極資源后，在三位重要他人的見證下，繼續將這些資源應用于日常學習中，很好地促進了自我成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