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清細紋刻紙的藝術特征及時尚創新設計

田悅，于毅，侯秀良*, 張 毅

(1. 江南大學 紡織科學與工程學院，江蘇 無錫 214122；2. 江南大學 設計學院，江蘇 無錫 214122)

樂清位于浙江省東南沿海的雁蕩山麓，傍依甌江，瀕臨東海，隸屬溫州轄區。樂清細紋刻紙是當地流傳的一種手工藝美術品，它以刻代剪，風格纖細娟秀、工整細密，被稱為“中國剪紙的南宗代表”[1]。目前，關于樂清細紋刻紙的研究總體偏少，主要為學術論文，李洋等[2]、陳旭[3]、劉海燕[4]、王怡[5]等人對樂清細紋刻紙的歷史起源、文化內涵和藝術特征等做了相關研究。專著主要有《樂清細紋刻紙》[1]《林幫棟與樂清細紋刻紙》[6]《樂清細紋刻紙技法與實例》[7]，此外還有少量關于樂清細紋刻紙繼承與保護的會議報告。這些研究并未從時間維度對細紋刻紙的動態演化及細分進行探討，并且對樂清細紋刻紙創新設計與應用也鮮少涉及。

文中從時間維度概述樂清細紋刻紙的發展演變過程，對其制作技藝和藝術特征進行深入探討，在理論研究及實地調研的基礎上，結合時尚流行趨勢和現代技術對樂清細紋刻紙進行創新設計應用。

1 發展概述

樂清細紋刻紙源于樂清的民間剪紙。《樂清縣志》記載：“元朝大德年間，‘ (逢元宵)里社笙歌達旦，通衢剪彩’”。剪彩即剪彩色紙張，這是最早關于樂清剪紙起源的文字依據，由此推算樂清剪紙已有700多年的歷史[1]。傳統的樂清剪紙以美化生活為目的，以剪為主要手段。樂清世間鞋花剪紙如圖1[1]所示。圖1中剪紙的題材、手法和形式與中國其他地方的剪紙相似，并無鮮明的地方特色。南宋時期，樂清剪紙逐漸成為“龍船燈”上的特色裝飾并被當地人稱為“龍船花”，具體如圖2[1]所示。

圖1 樂清民間鞋花剪紙Fig.1 Yueqing folk paper-cut

圖2 龍船花 Fig.2 Paper-cut on dragon boat

20世紀50—60年代為樂清細紋刻紙的形成發展時期。一批專業的美術人士積極參與刻紙創作，以花鳥、人物、風景等傳統圖案為題材，結合傳統民間鞋花和龍船花等幾何紋飾元素，創作出獨特的剪紙，并被正式命名為“樂清細紋刻紙”。此時期的主要代表作品有《八角雙魚》《八角鴛鴦》《九獅圖》《魚躍龍門》《廣州風景》《軍民魚水情》等。20世紀70—80年代，樂清細紋刻紙發展達到高峰，全縣各鄉鎮相繼成立剪紙生產車間和加工點，涌現出一批刻紙優秀人才，其作品遠銷海內外30多個國家和地區，受到廣泛歡迎和好評，代表作品有《松鶴延年》《紅樓夢》《連年有余》等。20世紀90年代，隨著科技發展與進步，工藝美術行業受到工業化、機械化的沖擊，細紋刻紙相關從業人員減少，行業發展逐漸萎縮，漸入低谷。21世紀，工藝美術行業人才隊伍建設得到重視，樂清細紋刻紙迎來新的發展。樂清細紋刻紙于2006年入選第一批國家非物質文化遺產，2009年入選世界人類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代表作品有《水滸一百零八將》《北京·奧運》《一帆風順》等[1]。

2 制作流程

2.1 工具材料

樂清細紋刻紙的刻制材料和工具見表1和圖3[6]。細紋刻紙的刻制材料主要為紙張，包括普通紅紙、宣紙、毛邊紙、皮紙、蠟光紙等。因宣紙紙質薄、柔軟有韌性，因此細紋刻紙多采用宣紙。刻制工具主要有刻刀、針氈、磨石、油盤、粉袋、擋柱、竹刀片等。

表1 樂清細紋刻紙的刻制材料和工具

圖3 樂清細紋刻紙材料和工具圖例Fig.3 Materials and tools of Yueqing fine paper-cut

2.2 制作工藝

樂清細紋刻紙是兼具造型、構圖、色彩之美的工藝美術品,其圖案精細工整，在刻制時要嚴格遵循規范，熟練掌握工藝技巧，同時考慮畫面整體的黑白關系及各部分圖案之間的連接，其制作流程主要分為設計樣稿、畫稿、刻制及保存與裝裱等。以《仙鶴祝壽》為例分析樂清細紋刻紙的主要制作步驟，具體如圖4[6]所示。

2.2.1設計樣稿 在設計樣稿時既要突出中心主題，也應兼顧畫面整體美感；既要考慮構圖的完整性，也要注意黑白比例和層次關系。圖案事先由具有繪畫功底的專業美術師設計繪制，現在也有用電腦選擇合適的圖片直接作為刻紙圖案的。

2.2.2畫稿 構思完成后，在紙張上先畫出整體框架；其次，在合適的位置畫出用于刻制細紋圖案的格子，俗稱“打白格”；最后，繪制主題圖案和裝飾圖案。技藝熟練的刻紙藝人在刻制過程中可直接根據經驗隨心進行細紋圖案的刻制，甚至有些藝人不用“打白格”也可以直接刻制出精細的細紋圖案。

2.2.3刻制 根據作品大小裁剪紙張，將圖樣和重疊好的紙張裝訂在一起后放在油盤上，遵循“先上后下、先左后右、先里后外、先細后粗、眼手一致”的原則用刀進行刻制。刻的時候，一只手垂直運刀，刻制時要心靜、手穩、眼準和刀快；另一只手握擋柱，以確定刻制位置，避免刻錯線。每刻完一小塊要用刀尖輕輕挑掉刻出的紙張，整體完成后再進行局部修改完善。

2.2.4裝裱與保存 完稿后，將作品放置在玻璃板上，用直尺和美工刀裁出邊框后將作品逐張揭開。用毛筆尖蘸取少量膠水，將刻制好的作品粘貼上底色。可為防止作品褶皺或褪色，將作品夾在書籍或者紙張中，也可以進行裝裱，避光保存。

3 藝術特征

樂清細紋刻紙風格獨特，整體具有纖細、工整、細膩、秀麗等特點，其藝術特征主要表現在圖案造型、構圖及色彩等方面。

3.1 圖案造型

樂清細紋刻紙的造型要素可分為具象的主題圖案、裝飾圖案及抽象的細紋圖案，具體見表2[6-7]。

表2 樂清細紋刻紙圖案及寓意

細紋刻紙的整體造型特點有以下3方面：①構思巧妙，寓意深刻。樂清細紋刻紙的動植物、人物等圖案都是藝人根據經驗，并借助諧音、借喻、象征的方法，以形象化的語言表達他們對美好生活的期盼。一幅作品通常集多重吉祥寓意為一體，如蓮花和鯉魚的諧音“連年有余”；喜鵲和梅花的諧音“喜鵲登梅”；“鴛鴦戲水”比喻夫妻恩愛等。樂清細紋刻紙作品如圖5[1，6]所示。圖5(a)最外層刻制的松鼠和葡萄，寓示多子多孫、金枝繁盛；第3層刻有如意結，表示稱心如意、興盛長遠；畫面中心的雙魚圖案象征年年有余，作品將具有不同寓意的吉祥圖案結合起來，表達了人們追求美好生活的愿望。②工而不膩，富有變化。抽象的細紋圖案是樂清細紋刻紙區別于其他地方民間剪紙的獨特之處,其圖案由各種直線條組成不同幾何紋飾。雖然細紋圖案線條排列工整嚴密，但線條組合、方向轉折富有變化，不會給人單調煩膩的感覺。如圖5(b)由不同的幾何紋飾組合而成，每個方格內的圖案線條粗細均勻，組織構成嚴密規范，有單純、鮮明的視覺特征，同時具有強烈的形式感與裝飾性，增添了作品的現代感。③以線為主，線面結合。線是樂清細紋刻紙最主要的造型手法，也是其突出的造型特點。細紋圖案線條細密如絲，線與線之間的距離最細僅有1 mm，每刀間隔不到0.5 mm。一般具象的主題圖案和裝飾圖案可采用線面結合的手法塑造圖案形象，簡潔大方的具象圖案和細膩的細紋圖案相得益彰，使整個畫面和諧統一。如圖5(c)中海浪用精細、簡練的線條表現，主體帆船采用線面結合的手法進行刻畫，整體畫面塊面分明、層次豐富、富有動感。

圖5 樂清細紋刻紙作品Fig.5 Art works of Yueqing fine paper-cut

3.2 構圖

阿恩海姆的美學理論認為“結構骨架”對于確定視覺式樣的本質特征有著重要意義[8]。樂清細紋刻紙構圖形式較為獨特，為中心式框架結構。框架層數早期多為3層，后來多則達5～6層。框架形狀最初為單一的長方形，后發展成八角形、六角形、正方形、長方形、菱形、圓形、米字格、不規則形或多種幾何形式組合等。作品最中心一般為主題圖案，用以表達中心主題及思想寓意；最外層為裝飾圖案，用來襯托主題圖案，使畫面更加豐富，同時豐富作品內涵；兩者之間夾著抽象的細紋圖案，以協調整體畫面。

樂清細紋刻紙在構圖上的特點有：①主題鮮明。細紋刻紙中心為主題圖案，而最精致的細紋圖案部分被置于主題圖案的周圍，契合畫面視覺焦點，起烘托、突出主題的作用。樂清細紋刻紙作品如圖6[1，6]所示。圖6(a)中心大塊面的山峰圖案直抒主題，在外層細紋圖案和雁蕩山山花芙蓉花輔助圖案的裝飾下，主題更為鮮明突出。②層次清晰。一幅細紋刻紙作品畫面往往被不同形狀的幾何框架分為多層，層與層之間界限明顯，多為具象圖案和抽象細紋圖案交替填充，層與層之間的線條也有粗細變化。如圖6(b)作品層次有5層，框架為外圓內方，中心為連年有余圖案，最外層為花卉圖案，兩者之間為3層細紋圖案，每層圖案不盡相同，整個作品從中心向外層層展開遞進，層次豐富清晰。③布局緊密。框架之間的空間布局緊密，各框架的形狀、大小事先經過設計，主題圖案、細紋圖案、裝飾圖案有各自獨立的空間，一層即為一種圖案，層與層之間的圖案緊密承接，統一在整個畫面內。如圖6(c)總共分為3層，中心的牡丹圖案和最外層的鳳凰圖案共同構成作品主題，中間填充細紋圖案，每層圖案內容分明，各自獨立的同時又相互統一，表達出美好、幸福的主題思想。④滿而不亂。雖然細紋刻紙整個畫面被各種不同的圖案填充，有時圖案能多達幾十種，但各種圖案都被約束在規整的框架內，有嚴格的空間劃分，圖案繁、簡結合、交替出現，使得整體畫面主次分明、滿而不亂。如圖6(d)整個畫面被分為9個獨立空間，作者將溫州的景點分別用圓形、八角形、方形等不同外形組合在一起，邊框內刻有88種細紋圖案，內容豐富且排列有序，整個畫面飽滿且統一。

圖6 樂清細紋刻紙作品Fig.6 Art works of Yueqing fine paper-cut

3.3 色彩

“色彩的象征意義具有強烈的民族特性，它反映了這一民族的政治、經濟生活以及語言、風俗、信仰、性格和地域等特點，表現了這一民族特定的歷史進程”[9]。樂清細紋刻紙常用的顏色主要為紅、白兩色，其中又以白色居多，具體見表3[1,10-11]。白色最初為傳統文化中的吉祥色，不少少數民族中有白色神靈圖騰的傳說。紅色鮮明、亮麗，具有吉祥喜慶的寓意，為中華民族的傳統吉祥色。但是現在為了適應消費者的審美需求，紙張顏色也采用綠色、藍色、黑色和棕色等，此外也有較少的彩色刻紙作品。

樂清細紋刻紙的用色特點包括：①色彩明亮，以單色為主。樂清細紋刻紙設色受傳統美學觀念和地方民俗的影響，崇尚自然純真，用色大都以單色為主，色彩性質單純，多采用飽和度高、鮮艷明亮的純色，體現了自然純樸之美。細紋刻紙圖案繁雜，用色太多易喧賓奪主，使用單色更能體現圖案本身的特點，使作品整體上更加和諧統一。②圖底色彩對比明顯。樂清細紋刻紙通常采用“深色淺底”和“淺底深色”的圖底關系來強調、凸顯作品本身。傳統的細紋刻紙多為白花襯紅底或白底襯紅花，紅白相映，對比強烈，使圖案清晰、醒目。

表3 樂清細紋刻紙常用顏色

4 創新設計

目前，從設計層面看，樂清細紋刻紙傳承與發展存在一定的局限，具體如下：①工藝精密復雜、生產效率低。細紋刻紙易學難精，要達到應用自如的境界需要有足夠的技術經驗，而且刻制一幅作品需要耗費大量的時間和精力，生產效率低，無法滿足大批量生產要求。②產品載體單一、應用范圍較窄。樂清細紋刻紙作品主要以紙張作為展現載體，只能用于張貼裝飾或收藏，實用性和應用范圍有限。③大眾認知度低、不符審美潮流。近年來，雖有大眾媒體對樂清細紋刻紙進行報道，但關注的人群多為相關從業人員或藝術工作者，大眾對其了解很少，更談不上欣賞與關注。而且現在的細紋刻紙多延用之前的圖案花樣，有專業設計能力的刻紙藝人少之又少，刻制的作品圖案陳舊，不符合年輕一代的審美，產品的設計開發遭遇瓶頸[12]。

為了更好地傳承與保護樂清細紋刻紙，從內、外兩個層面對細紋刻紙進行創新設計。內部主要是對細紋刻紙的題材、色彩和構圖進行創新，在保留細紋刻紙自身特點的同時，結合流行元素，賦予其時尚感，使其更符合時代審美情趣。外部創新主要為細紋刻紙的技術手法和表現載體，如利用現代科技技術，提高其生產率，探索新的表現載體，使其更加貼近生活、拓寬應用范圍。具體的創新設計思路如圖7所示。在創新設計時，可以從單方面進行創新，也可以多方面組合創新。

圖7 樂清細紋刻紙創新設計思路Fig.7 Innovative design methods of Yueqing fine paper-cut

文中在上述創新設計思路的基礎上進行設計實踐。以《福氣綿綿》為主題，選用刻紙中的祥云、蝙蝠圖案為設計元素，并借用諧音、象征的設計手法來突出主題。如蝙蝠諧音“福”，寓意幸福、福氣，祥云寓意吉祥、綿延不絕，將兩者結合寓意福氣滿滿、綿綿不斷。此外還保留了樂清細紋刻紙最具特色的幾何細紋圖案，將丁字斜紋、人字斜紋、間方式、井字空十式、斗方紋、照心眼式、空十交田式、海棠花式8種細紋幾何紋飾相結合組成新的裝飾紋樣。構圖上沿用細紋刻紙中心式、層層遞進的形式，外框架為方形，內框架為圓形，方圓結合取“天圓地方”之意。圓形框架由小及大從中心向外層延伸，將人們的視線牽引至外層工整、精細的細紋圖案上，給人以不斷擴大、綿延無邊的視覺感受。色彩上細紋圖案保留傳統的大紅色，底色選用鄰近色黃色，圖、底顏色相互融合，同時選用對比色天藍色來凸出蝙蝠圖案，祥云圖案則選用深藍色和深紅色做點綴，整體色彩鮮艷、明亮。整幅作品在保留樂清細紋刻紙特色的基礎上，結合中式元素進行創新，再搭配黃色、藍色等顏色，整體上呈現出華麗富貴、鮮艷絢麗的視覺效果，具體如圖8所示。通過數碼印花的方式將圖案轉印到絲巾、家紡產品上，有較好的效果，具體如圖9所示。

圖8 樂清細紋刻紙的圖案再設計Fig.8 Pattern redesign of Yueqing fine paper-cut

圖9 樂清細紋刻紙的創新設計應用Fig.9 Innovative design and application of Yueqing fine paper-cut

5 結語

文中概述了樂清細紋刻紙的發展演變、制作流程和藝術特征，在理論研究和實地調研的基礎上結合現代技術對其進行創新設計應用，其設計產品美觀、大方，符合時代審美，實際應用效果較好。樂清細紋刻紙作為一種民間藝術，更是一種民間文化與標志，是人們的情感寄托。隨著科技進步和人們審美的多元化，樂清細紋刻紙面臨著傳承和發展的挑戰，只有在繼承傳統的基礎上，融合現代審美，吸收現代技術，保留傳統而不囿于傳統，細紋刻紙才能更好、更遠地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