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學敏 青島出版社有限公司
隨著我國社會的進步與發展,兒童文學創作的時代性、兒童性均得以彰顯,迎來了多元化的發展態勢。在尊重“兒童本位”的基礎上,發揮兒童文學的獨特優勢,用文學的故事性和創造性講好中國故事,創造具有獨特的生命力和廣闊的寫作空間。兒童文學創作在發展歷程中,既要借鑒國外兒童文學作品的長處,又需要考慮中國的國情,使其與中華傳統文化和當代文化相結合,形成具有中國特色的兒童文學作品。探析我國當代兒童文學作品的文化內涵,既是當代兒童文學創作的需要,也是出版人的使命,更是文化強國戰略得以實現的有力舉措。
從世界范圍來看,20世紀后半葉以來,人們對童年和童年文化的理解經歷了一次重要的模式變革。它指向的是有關童年的建構論理解對于傳統的童年本質論理解所造成的沖擊,以及由此帶來的西方童年觀的當代轉型。在這個過程中,“童年”并不是一個脫離歷史語境的單一本質概念,而是一個由特定時代的政治語境、社會生活、意識形態等諸多因素共同參與建構的文化范疇。與此同時,這種建構效應也不是單向地由文化強加到兒童身上,相反,兒童可以是文化建構過程中一個積極的行動者。這一童年觀和童年文化理解上的轉變,對20世紀后期以來的兒童文學創作和研究都產生了深遠的影響。我國的兒童文學在與時代的共振中,也在積累著獨具特色的創作資源和童年精神走向。
文化是一個國家和民族在漫長的歷史長河中得以綿延發展、生生不息的精神支柱。從某種意義上說,文化是兒童文學的基本精神。當代兒童文學作品需要在創作中不忘本來、面向未來,將文化內涵融入兒童文學作品中,進而體現出文化價值的時代性和永恒性,使其具有意義非凡的出版價值,對個人成長和中國文化也有著舉足輕重的作用。
對愛與美的追尋一直是人類永恒的話題。愛與美對于兒童文學作品來說,就仿佛水之于生命。如何在當代的成長環境中,構建積極明亮的精神空間,是兒童文學作品探索文化內涵的重要舉措。兒童文學作品通過塑造性格各異的兒童形象,讓兒童讀者在同齡人身上感受到共通的情緒和情感,并在相似的經歷和不同的處理方式上觀照自我,完成獨特的精神成長。例如,劉海棲就在其兒童文學創作中重塑新時代的陽剛精神,并將其作為兒童形象的人物精神來整體表達。他在兒童小說《小兵雄赳赳》中著力塑造了這種獨特的陽剛精神,“陽剛不僅僅是外在的表現,它更是一種綜合素質的養成,力量和勇敢是陽剛,友愛、善良、包容、互助同樣也是陽剛”。這種獨特的陽剛精神,在“嬌驕”二氣盛行的當下,具有獨特的時代價值。值得一提的是,《小兵雄赳赳》中關于親情、戰友情、同學情、軍民情的書寫都非常克制,滲透在樸實的生活細節中,句句不提情,句句在抒情,展現出作家探尋成長精神空間的境界和筆力。
啟慧增智是兒童文學作品之于兒童成長的意義所在,也是其宗旨所在。當代的兒童文學作品類型多樣,不少兒童文學作品中都蘊含著哲學和思辨。兒童文學作家、評論家徐魯認為:“閱讀陸梅的作品,需要帶上‘智力’。”這一生動的表述,提煉出了陸梅作品的智性特點。陸梅的兒童文學作品,有一種獨特的書卷氣,其獨特的東方美學神韻結合具有思辨精神的文字,給讀者營造了靜享閱讀的空間。例如,《無盡夏》通過獨特的花語,講述了兩位女孩成長之路上的艱難與美好,為“認識自我”這一哲學母題找到了一條文學表達之路。在這部作品中,自然萬物與人一樣,仿佛也在經歷成長,將中國“天人合一”的哲學思想滲透其中,在一個大的自然觀中實現了主人公對生命的頓悟和成長。中國當代兒童文學作家將筆觸伸向更廣袤的社會現實,也伸向了更深層的思維思辨空間,并在其中浸潤個人見識和思想深度,有利于打開兒童的思維空間,成為當代兒童文學作品文化內涵的重要組成部分。
兒童文學以兒童為表現主體,兒童的身心發展規律是其創作的基礎。文學即人學,是對人內心的關注,可以稱之為文學的初心,兒童文學亦是如此。直面心靈問題,才能給兒童進行恰當的“心理按摩”。例如,兒童文學作家秦文君創作的許多兒童文學作品都會觸及兒童細膩的情思,并且直面兒童心理成長中的隱秘和復雜。秦文君的《月光小巷》將四個不同出身、不同背景的女孩形象放置于不同家庭故事的糾葛中,讓她們感受人與人之間的差異,最終綻放出人性和夢想的光芒。“童年之于社會生活的潛在意義是多重的,既有社會意義上的生命代謝、種族延續,還有文化層面的代際傳承、信念傳遞,更有精神層面的心靈熏陶、人格塑形。而所有這一切,都是通過童年生活特定內容形式的具體展開而實現的。”這一點在秦文君的兒童小說作品《月光小巷》中深有體現。
中華優秀傳統文化是中華民族的瑰寶,需要一代又一代時代新人在創新中傳承,在傳承中創新。實現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創造性轉化,是出版人、作家,乃至每個中國人的文化責任。在當代兒童文學作品中展現傳統文化也成為新時期兒童文學作家重要的創作取向。在此過程中,也誕生出一些獨特類型的小說,如《故宮里的大怪獸》《神秘美術館》等,作品將中華優秀傳統文化中閃亮的文物和文化資源與風格多樣的故事相結合,著力于用文學的方式,將傳統文化有聲有色、有血有肉地呈現出來。比如李北山的《神秘美術館》系列,將《清明上河圖》《千里江山圖》《洛神賦圖》等中國傳世名畫,通過奇幻的故事情節,帶領讀者完成一次次文化探險之旅。
“每個人都有童年,與大自然聲氣相通。”當代作家張煒在其《海邊童話》作品中談了自己對于童年,對于自然的理解。在他的筆下,一切生命都在大地母親的懷抱中,沐浴陽光,成長和生存。在梅特林克看來,“憑借某些美的力量,靈魂才得以存活”,用這句話來形容大自然的力量可以說非常貼切。天性是自然對兒童發展的規定性,也是兒童的自然屬性。在大自然中自由奔跑也是每個兒童應有的權利。隨著城市化進程的加快,人們越來越重視和呼吁自然的原生力量。優秀的文學作品將自然之美和文學之美相結合,將“詩意地棲居在大地上”變成了現實。云南省作家協會兒童文學委員會副主任吳然在其兒童散文集《那時月光》中,將故鄉特有的鄉土風物、西南邊陲的自然風光和民族風情之美,還有蘊藏在山林、田野、溪流……的大自然之美,通過優美的文字描繪,展現出孩子們在大自然的懷抱中恣意成長的溫潤和歡脫。
一個時代有一個時代的文學,兒童文學同樣也是如此。現代生活的商業性、秩序感在兒童成長過程中的作用無法低估。走近當下兒童生活,觀察他們的生活、學習狀態,創作出貼近他們生活的作品,也是中國當代兒童文學的一個重要命題。比如,頗具社交屬性的校園文學作品及催生出的暢銷書現象,這些都顯示出貼近兒童生活創作的重要性。不過校園系列作品的繁榮,并沒有取得相應創作質量的提升,這也是需要繼續“破題”的一項時代任務。例如,商曉娜在其校園系列作品《拇指班長》中注入時代因素,不斷擴大校園生活的場域,促進校園文學創作向更為多元化、更為廣闊的天地積極拓展。
“人之成長,是一個從‘自然人’變成‘社會人’的過程。閱讀是兒童成長過程中的‘第一粒扣子’,童年閱讀給人的成長留下終生難忘的精神印記。如果說家鄉決定了一個人的地域文化基因,那么童年時代的閱讀經歷則決定了一個人終生的文化審美,這是人成長的‘文化味蕾’,是永遠不會忘記的童年之美、童年之味,給人生染上一層文化底色。”海飛將好書比作“文化味蕾”,充分闡釋了閱讀對于兒童的重大意義。生活的車輪滾滾向前,時代的更迭與個人的生活息息相關。現實主義題材的優秀作品是一定要納入當下兒童閱讀的必讀書單的。時代需要書寫,時代的進步需要書寫。讀什么樣的書,接受什么樣的滋養,就會走向什么樣的道路。尼爾·波茲曼曾說過:“兒童是我們發送給一個我們所看不見的時代的活生生的信息。”我們的時代需要優秀的作品,需要體現時代精神的作品,需要勇于向新領域開拓、胸懷天下、面向未來的作家,才能創造出滋養兒童心靈的優秀作品。新時代的工匠精神、勞模精神、改革創新精神……這些優秀的精神內涵都值得當代兒童文學創作去關注、去表現。
紅色文化是在革命戰爭年代,由中國共產黨人、先進分子和人民群眾共同創造并極具中國特色的先進文化,蘊含著豐富的革命精神和厚重的歷史文化內涵。當代兒童文學的創作,也需要將紅色文化作為一項重要的寫作資源,將筆觸伸向紅色歷史,伸向英雄人物,伸向革命根據地,伸向那段戰火紛飛的年代,講述一段段可觸可感的動人故事,詮釋中國人感天動地的家國精神,表達對于戰爭、人性、和平的諸多思考,為我國少年兒童的成長注入家國基因、家國意識,在潛移默化中滌蕩他們的心靈,從心底厚植愛國情懷。例如,張品成的一系列紅色題材兒童文學作品《赤色小子》《最后的比分》,薛濤的《滿山打鬼子》《情報鴿子》《第三顆子彈》,劉海棲的《風雷頂》等,他們自覺利用掌握的紅色資源去觀照戰爭,觀照和平,觀照國家,形成了各具特色的創作方式。
文學是語言的藝術。中國古詩詞將漢語之美、古典之美、意境之美,體現得淋漓盡致。當代兒童文學作家也在語言藝術的道路上不斷前行。每個作家都有自己的語言風格和追求,張煒《我的原野盛宴》將神秘廣博的大自然之美與極具詩意和哲思的語言之美相結合,讀后令人唇齒生香;董宏猷在《牧歌》中展現出的充滿詩意的文風,將厚重堅硬的主題出版變得入情入心;高洪波的童詩簡約天真,將哲思輕盈幽默地抖摟出來,不經意間沁人心脾;劉海棲的《游泳》通過生活化、質樸的語言,將童年寫得恣意灑脫,展現出其成熟的筆風和獨特的語言美學追求……他們都在努力開拓兒童文學語言風格的多樣性和表現空間。
圖畫作為一種比較直觀的表達形式,非常契合兒童形象思維的特點。優秀的圖畫不僅能夠美化版面,增強圖書的設計美感,提升讀者的閱讀愉悅感,同時還具有獨特的敘事作用。隨著新一代插畫師創作隊伍整體素養的提升,圖畫對于圖書的作用正在被放大。插圖之于文字,不再只是簡單的再現關系,豐富的圖文能帶給兒童不一樣的閱讀體驗,越來越多優秀的圖文書、圖像小說誕生,也形成了更為豐富的出版物形態。“插畫基本上有兩種畫法,一是直接而理性地把文字內容畫出來。二是寫形于外,寫意于內,來闡釋文字的意蘊。”例如,在黃蓓佳《我親愛的奶娘》這部作品中,王祖民用富有生活氣息和地域色彩的插圖,將江南的風物和人物的成長,活潑潑地表現了出來。而文學繪本《天局》的插畫師堯立將現實與想象完美融合,用汪洋恣肆的畫風,把傳統與現代相結合,將讀者帶入一種沉浸式體驗中,為這部文學作品注入了新的活力。
新時代是審美的時代。在注意力經濟背景下,“美”越發成為產品的核心競爭力之一。作為一本自然文學,就要把作品的自然氣質做足,將內容本身的自然氣質與設計上的自然氣息做到完美相融,也相當于為這部作品賦能,這體現在紙張、開本、書脊、環襯、插圖、文字的提煉和導入方式等方方面面。將藝術思維、審美理念、文化內涵、創意手法等因素融入書籍的裝幀設計,對紙張、開本、字體等的綜合考量也要具有整體性、創造性,編輯設計的理念也越發受到重視。在編輯進行系統化、創意化的設計過程中,除了考慮文學作品的美學效果之外,更要注重作品內容的表達,優秀的編輯設計與作品會形成微妙的化學反應,為內容的傳達選擇最好的表現方式。
幾十年來,中國當代兒童文學蓬勃發展,尤其是進入新時代以后,兒童文學作品承擔著傳承傳統文化、講好時代故事、引領兒童樹立正確價值觀的職責。近年我國兒童文學領域涌現出一批優秀的作品,這些作品中所蘊含的文化內涵值得關注。
在中國這片廣袤的大地上,每天都在發生觸動人心的故事,每天都在隨著時代的變化而變化。讀者需要傾聽時代的聲音,傾聽歷史的聲音,傾聽自己的聲音,傾聽中國人的聲音。這些聲音,可以恢宏,可以細膩,可以迷茫,可以篤定,可以傷感,它們匯聚到一起,才是我們中國的故事。中國當代兒童文學創作,需要持續深耕文化內涵,讓兒童聽到更多具有傳承價值的中國故事,這是當代出版人和創作者共同的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