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更
最近一直在琢磨文章的開頭。
因為自己的文字越來越不合時宜,索性讀一下別人的作品吧,集中解決這幾年收到的書。才發現,這是一個巨大的工程,已經不是我這個老花眼可以解決的問題了。之前,從文學批評的角度,我總是習慣性地進行通讀。即使一目十行,也是很需要時間的。
于是選擇現在這樣的趣味閱讀,把一大堆書打開,只看開頭。
如果遇到同樣的故事,可以研究一下別人不同的寫法。先看這個:
深山老林里,有一個小小的村坊。走完九嶺十八彎,聽得見毛驢叫喚了,還找不到村坊在哪里。硬要翻上最后一道梁,才見山谷里有一片杏樹。杏樹林里,有石頭房子。
一個伏天的晚間,井臺西,那瘦瘦的新媳婦,往菜園查苗回來,陣痛發作了。全村生過孩子的婦女,都來到石頭房子跟前,隔著窗戶眼,壓著嗓子,把最細碎的關節,叮嚀了又叮嚀。可是孩子還是生不下來,大家都僵在井臺邊。
這是林斤瀾的《新生》,原載于《人民文學》1960年第12期。再看這個:
在溝里走,太陽坐在山尖上,在坡上走,太陽還坐在山尖上,遠遠的那片竹林子,一個小時前就看見它的輪廓了,現在還只是看見個輪廓。進山這么艱難呀!樂兒沒精神了。螞蚱在腳下飛濺,她也懶得用衣服撲打,一只毛茸茸的東西猛地躥下山去了,大概是兔子吧,她不愿意再想下去,便腳高步低地又沒進了一片梢林去。傍晚的梢林里,越發幽暗起來,落葉在腳下起伏,發出浸浸的聲音,這兒,那兒,一兩聲空曠的啄木聲。樂兒害怕了,也就更想起城市里的馬路,霓虹燈,十字路口的警察樓。她沒了勁兒,正要在一面大石板上歇下來,眼前一亮,才發覺已要走出梢林了,梢林之外,一叢桃花連著一叢桃花,滿峽的桃花!那兒有雞鳴,響亮得像軍號。
這是賈平凹的《第五十三個》,見譯林出版社《滿月兒》2015年5月第一版。
我認為文章的語感很重要,找到語感才能開頭。怎么樣,都是小清新吧?
所不同的,《新生》寫于1960年,《第五十三個》按照作者自己的寫作日期是1977年6月13日,相差了十七年。
故事基本上一樣,都是寫城里學醫的妹子跑到深山老林里救死扶傷,都是寫接生的事情,出現了難產,家人都準備處理后事了。《新生》中是準備做棺材,《第五十三個》則是直接在林地里刨坑。顯然,賈平凹的生存場景比林斤瀾的生存場景困難得多。《新生》中主要是產婦病危,《第五十三個》則是嬰兒不行了。
都是歌頌,林斤瀾的政治色彩不重。當時老百姓習慣在村子里生育,深山老林醫療條件差,所以出現難產。賈平凹卻是專門突出政治,特別強調粉碎“四人幫”后,山區多種經營大發展,年輕夫妻為了完成生產隊的任務,堅持在希望的田野上勞動,沒有及時去醫院,所以就在深山老林野生了,所以出現人命關天的大事。
于是,就有了城里女孩子到深山老林當接生婆的重要意義。
《第五十三個》比《新生》的字數差不多少了一半,文字更寫意,像散文,甚至像詩歌那樣不斷間行。《新生》則是中規中矩的小說,一開始就是產婦出現了問題,故事起承轉合非常完整。
林斤瀾是中國當代著名的短篇小說大師,賈平凹也是短篇小說大家,他們的文字幾乎一個味道,讓人想起孫犁的文字。
忽然想到,莫非賈平凹真得了林斤瀾的某種傳承?
林斤瀾生前曾多次打電話給我, 和我探討個有趣的事情。當時,有作家抄襲與“移植”的一番熱鬧,我因為做二渠道出版,收集整理了一批類別相同的案子,大概三十萬字,準備出本書撈點銀子。筆結果有朋友認真告誡我,你如果還是想在文壇繼續混下去,就不要出這個書。
今天想起來,其實我還是沒有在文壇混出個什么名堂,白白耽誤了賺錢。
后來周實和王平因為《書屋》的編輯周折而被迫轉業到出版社的圖書室,開始合作出書,曾經多次找我要這個書稿。那個時候我已經不怎么缺錢了,就再三婉拒。現在這個書稿因為多次搬家,不見了。
有人岀現文學疲勞癥,覺得現在寫作還有意思嗎?有多少人在看別人的作品?
其實寫作是個人靈魂的發聲,不需要像山谷那樣必須有回聲。
簽名講究的是名家,最好能獲過什么大獎,比如至少是茅盾文學獎,否則,一大堆誰都不知道的名字,呼吁的事情再有社會影響,別人也認為就是蹭熱度,賺流量。用武漢話講,一幫鬧眼子的。
起碼要讓我知道,你是誰?
應該鼓勵一下寫家史。人個人的小歷史,往往最真實,小水滴反映大海的光芒。
導致索爾仁尼琴1970年獲獎的文學作品,乃至他因而獲得“著名作家”的頭銜,相對于他此后的著述,如1973年起問世的《古拉格群島》和扮演的角色而言,簡直算不了什么。
許多作家獲諾貝爾文學獎以后再無像樣的作品,甚至連作品也沒有了,還有極端的選擇自殺。索翁是個例外,獲獎以后寫出了更好的作品。
只要有一個刊物發表,你就不是孤獨的。因為這個刊物比其它刊物都有眼光!
當代中國作家,有幾個介入現場的“左拉”?
在全國“兩會”上受到網民調侃的王安憶好像介入了現場,她的提案是:建議新書出版的前半年僅在實體店銷售。
在市場上有表現力的作家,相信應該理解她的苦心。新書打折已成普遍現象,一是因為書本來就定價高,有折扣空間;一是迎合買家的心理。問題是,在網紅引流的作用下,折扣遠遠超過出版社的承受能力,特別是影響了實體店的生意。實體書店的折扣能有七折就不錯了,而且往往新書是不打折的。我當然習慣于支持實體書店,尤其是家鄉的實體店,每次回武漢,在青山新華書店都要買不少書。但是他們不僅新書不打折,舊書也不打折,買書后的包裝還要另收費,我就再也不去那買書了。關鍵是,營業員的態度還不好,一副愛買不買的樣子。這就是管理的問題了,還有經營方式的問題。幾乎所有的新華書店都有這個問題。
所以,網絡銷售的競爭是必要的。這樣一來,實體書店因為物流、倉儲、人員的費用問題,自然受到網絡銷售的嚴重擠壓。
王作家的問題在于,她沒有認真研究網絡銷售與實體書店真正的矛盾在哪,僅憑個人的理解去呼吁,就顯得小兒科了。
中國作家還原現場的程度,決定中國文學的歷史高度。
建設一個團隊,就像建設一座大廈,除了水泥、鋼筋,還要摻沙子,而且沙子的比重不能少,光有水泥的建筑是不結實的。
我就屬于沙子。
也許我們是過客,但我們留下了路過的痕跡。《南方文鑒》作為純民間的產物,我們做到了當地作協花大量公款也沒能做到的事。若干年以后,當我們這個團隊回頭看,書架上整齊厚重的文學實績就是最好的背景。
我追求的文字是不要讓人有閱讀負擔甚至閱讀障礙。
某些作家喜歡用生僻的字顯示他的高冷。
經常發圈的人至少對生活還充滿熱愛,并具有基本正義。
那些零零后日出萬字,你以為他把別人花在微信聊天上的時間都用來寫作了?其實你的努力只是個人的事情,與中華文化寶庫沒一毛錢關系。
馬未都說司馬光砸不了缸,宋代燒不出大缸!結果被一證據打臉。這個證據竟然只是一個成語——醯醬千缸。有學者考證出,這個成語出自司馬遷的《史記》,意思是說用來裝醬油、醋的水缸有成千上萬個,描述的是古人釀造醬油和醋的生活場景。
我是從讀《譯文》開始喜歡上那些插圖的,主要是蘇俄時期的作品,既是連環畫,又可以獨立成幅。許多,還是大畫家的創作。
我一直認為,不懂文學的畫家就不是一個合格的畫家。在中國,我覺得人物畫家里面最懂文學的至少有方增先,想收藏他的《艷陽天》,那是中國水墨人物畫的一個高峰。
蔣兆和、方增先、王子武、周思聰、李世南、劉旦宅、戴敦邦、劉文西、施大畏、周昌谷、詹忠效、韓碩、楊之光、梁巖、韓羽、古錦其,等等,把這些畫家收齊,就是一部比較完整的當代中國水墨人物畫史。
寫意油畫和國畫寫意是一個靈魂,因為超寫實再仔細,也超不過照片。
應該說,梁曉聲是中國最后一個深受蘇聯批判現實主義寫作影響的人。仿作,一直是中國當代作家的描紅手段,從柳青到路遙再到梁曉聲,有層層遞進的關系,只是描寫不同時代政治的社會環境而已,文本上沒有創新。所以,有人認為《人世間》與《葉爾紹夫兄弟》相似乃爾。
主要是人物關系設置大致相仿,小說的結構也吻合。
說實話,梁曉聲沒有挖掘東北衰落的根源性問題。作為中國解放后的重工業基地,在改革開放四十年中沒有跟上時代發展的步伐,不是人的素質問題,而是一些其他問題。
閻晶明在“兩會”上提出提高稿費的問題,實際上是再次提醒,中國稿費低的主要原因,是文學刊物基本上沒有市場,很多省級刊物才印千冊左右,屬于嚴重虧損。除了廣東的某些刊物可以發高稿費,其他大部分都難以為繼,所以提高稿酬標準只是一句空話。
有的地方作協被村長型干部控制,似乎成了當年生產隊黑板報的組創基地,仍以謳歌為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