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性男兒當自強
——渡海作戰英雄船工林望炳的故事

◎ 曾 權

金秋時節，日麗風和。2021年9月12日，我隨湛江市作協組織的“紅色之旅”采風團，走進徐聞一個叫燈樓角的地方。

燈樓角，中國大陸最南端標志的象征，是解放海南島渡海作戰的啟渡點之一。盡管那里銀沙碧海，風光旖旎，游人如織，但我特別關注的還是解放海南島渡海作戰的英雄壯舉。在不經意間，我終于聆聽到徐聞參戰船工林望炳可歌可泣的故事。

林望炳，燈樓角附近的放坡村人，出生于一戶漁民家庭，世代面海而居，打魚為生。大約15歲時，林望炳跟隨父親出海捕魚，風里來，浪里去。大海賜予他坦蕩、勇敢、堅韌不拔的性格。18歲那年，林望炳就能獨自駕船出海，捕魚養家。

1950年3月，解放海南島戰役即將打響，駐扎在燈樓角附近一帶的沿海漁村的南下解放軍正在那里整飭陣容，做好渡海作戰的啟渡準備。這時，徐聞縣支前司令部招募船工，血氣方剛的林望炳第一個報名參戰并擔任舵手。

古代行船人有句話：船板底下是地獄，生死之境是一板之隔，人命就在呼吸之間。林望炳報名參戰，駕船渡海，在槍林彈雨中穿行，兇多吉少，船一旦顛覆，人連船就被沉沒于大海。他的父母等親人的擔驚受怕也是在情理之中。當時，他們對林望炳極力勸阻，但出身貧苦家庭的林望炳，耳聞目睹盤踞在海南島的國民黨守敵，給島上的民眾帶來積弱積貧的慘狀。于是，他選擇了舍身取義，選擇了義不反顧……

渡海作戰啟渡前的一個晚上，圓圓的月亮皓皓燦燦，灑在放坡村前的那片沙灘上，閃爍著點點的銀光。林望炳和放坡村10多個報名參戰的船工集聚在沙灘上，一邊喝酒，一邊談論渡海作戰生與死時，他們凝重的神情像倒映在海面上、被海浪拍碎的月影，心潮涌起無限的惆悵。大家沉默半晌后，一個年輕人“嚯”地站了起來，他雙眼炯炯有神，神情剛毅堅定，他端起一碗滿滿的酒，對大家說：“這是一場殘酷的海戰，我們要做好有去無回的思想準備，誓與大軍共患難同生死，海南島不解放決不罷休！”說罷，他一飲而盡。這個年輕人不是別人，他就是林望炳。

林望炳的話鏗鏘有力，擲地有聲，激起船工們參戰的勇氣。大家眼前好像出現了一盞漁燈，照亮了黑暗的海面。船工們齊刷刷地站了起來，手拉手，拳握拳，立下誓言：生為兄弟，死為鬼雄。這誓言如燈樓角合水線的合流凝聚著每個人的心。

3月5日19時，由中國人民解放軍第40軍118師352團第一加強營799人組成“渡海先鋒營”，分乘13艘木帆船，實施首次渡海作戰，啟渡點就在燈樓角。林望炳是這次渡海作戰的船工“主帥”，他帶領放坡村10多名船工參加渡海登陸行動。

林望炳駕駛的是領航船。船隊揚帆而行，順風順水，快速前進。然而，天卻有不測之風云。午夜時分，船至半途，風突然停了。風平浪靜，船隊行駛緩慢，船上解放軍指戰員心急如焚。林望炳更是焦慮不安。

這次渡海行動，本是借夜色掩護進行偷渡，預定在第二天天亮之前登陸海南島。帆船是借助風力而行駛的，沒有風，船桅桿再高，帆再大，也起不了作用。如果在天亮之前不能按原計劃登陸的話，必將受到國民黨軍飛機艦艇的夾擊，可能面臨全軍覆沒的后果。林望炳不敢多想，立即組織船工搖櫓劃槳，戰士們也拿起鐵鍬、木板奮力劃水。頓時，船又在顛顛簸簸中加快速度。

然而，當船隊繼續前進一段海程之后，海面上突然出現敵軍10多艘炮艇，直向船隊奔來，不遠處也有一艘敵艦像一只龐然大物，暴戾著兇惡的目光，向領航船直撲過來。

“不好了！”林望炳心里叫道，但他明白，此時不能慌，不能亂。他一邊掌舵，一邊指導戰士們隱蔽好，掛上漁網，把船化裝漁船穿插到兩艘炮艇之間。林望炳操著帶有雷州口音的普通話高聲叫喊：“我們是打魚的，別傷害漁民”。

敵人將信將疑，沒有馬上開火，而是虎視眈眈地盯著領航船。我軍船隊跟隨著緩緩行駛，但狡猾的敵軍覺得不對勁，方知受騙了，首先向領航船開火。此時，天上的飛機也前來對其它船只阻擊。

這時，我軍船隊被敵軍海面和空中夾擊，難以突圍，只好組織還擊。船隊拉開“八”字形，船上所有的迫擊炮、重機槍等一齊向敵艦猛烈開火。一時間，海面上炮聲隆隆，震耳欲聾，濃煙滾滾，水柱飛濺。

不一會，林望炳手臂中彈受傷，鮮血外注，他顧不上包扎，咬緊牙關，仍操著船舵，控制著隨時可以顛覆的船體，引導船隊七彎八拐，避開了敵軍火力鎮壓，一下子把敵艦拋得老遠老遠，直向岸邊沖去。經過幾個小時激戰，我“渡海先鋒營”強行登陸，與前來海南島儋縣白馬井海灘接應的瓊崖縱隊第一總隊勝利回合。

在首次偷渡作戰中，我軍船隊能到登陸，林望炳駕駛的領航船發揮了重要的作用，出色地完成了任務。為了療傷，林望炳只好從海南島返回，本應好好歇息療養，但渡海作戰總攻在即，他在受傷還未痊愈的情況下，自告奮勇再次擔任掌舵的“主帥”。

4月16日19時，隨著渡海作戰指揮部“啟航”一聲令下，我軍分乘80多艘渡船順風而下，直指海南島。再次面對生死考驗，林望炳立場堅定，斗志昂揚，絕不退縮，心里叫喊：“寧可前進一步死，決不后退半步生”，隨著浩浩蕩蕩的船隊從燈樓角啟渡了。

這次，林望炳駕駛的是馬團長的指揮船。當船到海面主流區時，敵艦一齊向我軍船隊猛撲過來。空中飛機投彈轟炸，一枚枚炸彈激蕩起巨浪，海上敵艦槍炮怒號，槍林彈雨，狂吼不已。

兩軍相逢勇者勝，激烈的戰斗開始了。

雙方炮彈把大海炸得天海一片昏暗，波翻浪滾。林望炳一邊掌舵，一邊鼓勵船工沉著應戰。在他的鼓勵下，船工鎮定自如，駕著指揮船時隱時現在海面上與敵艦巧妙周旋……

正當馬團長指揮船隊調整隊形時，一架飛機俯沖過來，向指揮船拋下一顆炸彈。指揮船被擊穿幾個洞，海水“嘩嘩”地涌進船艙，眼看就要下沉，萬分危急。林望炳交由副手掌舵，他與其他船工投入搶救，利用棉被緊緊地堵住破洞，又把船艙內的積水舀出去，船終于浮起了。

林望炳憑著熟練的駕駛技術和機智勇敢，把浮起的船引到炮火死角，馬團長再次一聲令下：“打，給我狠狠地打！”戰士們操著重機槍、輕機槍、步槍、炸藥包、手榴彈集中火力向敵艦猛烈進攻。但是，敵艦卻巋然不動，像一條浮在水面的巨鯊，張開血盆大口，300米、200米、100米……朝著領航船逼近。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林望炳大聲叫喊：“開炮！”船上炮手抓住船體平穩的一剎那，一連發了10多門迫擊炮，其中一枚炮彈不偏不倚正好墜入敵艦煙囪口，“轟隆”一聲巨響，煙囪冒出濃濃的黑煙……敵艦搖搖欲墜，慌不擇路，乖乖地溜了。

經過一次又一次的激戰，船隊艱難地擺脫了敵艦的前堵后截，突圍出來，終于搶灘登陸了。此時，東方已發白，一輪紅日冉冉升起，把大海映成一片火紅。

不幸的是，鏖戰正酣之時，馬團長胸部中彈，鮮血染紅了艙面。林望炳立即脫下上衣，撕成布條，為馬團長包扎，然后背起馬團長，轉移到安全地方。可是，馬團長終因傷勢過重而犧牲了。

林望炳憤慨萬分，操起一支沖鋒槍，跟隨戰士們一直轉戰100多公里，跋山涉水，向榆林港挺進……

5月1日，海南島全境解放，已被中國人民解放軍第40軍司令部授予“渡海作戰英雄”的林望炳戴譽歸來。他的英雄故事在徐聞大地上傳開，他的名字被記載在解放海南島戰役的史冊上熠熠生輝……

如今，解放海南島戰役硝煙已散盡，伊人已逝，但當年百舸爭流，千帆競發，獵獵飄動的風聲、渡海作戰中的驚濤駭浪依然在燈樓角這片土地上回響，成為永不磨滅的紅色印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