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外二首）

蔣三立

高原的風暴裹挾著雨和冰雹

駿亮的馬群在雷鳴電閃中，向著低處奔跑

牛群迷茫在突如其來的天昏地暗中

我們的車停在路上，停在烏蘭布統的八月

就這樣，突然之間天地的一次激烈交流

驚擾了許多靈性的生命

之后，一切慢慢的又安靜了下來

打蔫了的花草

慢慢地在陽光下抬起了頭

白樺林又有了昆蟲的鳴唱

風暴過后的純凈，不知不覺進入了我的身體

藍天里高闊久遠的那種寧靜

很久之后想起，它離我的心還是那么的近

稍縱即逝

靜下心來。臨窗的溪水

晶瑩流淌著舊時的月光，和從前一樣輕

青蛙，昆蟲的鳴叫，也和從前一樣輕

設法擁有此刻的輕，也許就能回到從前

同樣涼爽宜人的夏天，在這里讀書，寫詩

不用幾百年前的宣紙

飛向光亮的蝴蝶

可是四十年前少年蛛網上逃脫那只

我不時就感覺到了

那些平凡的美好，青春一樣，手中握不住

稍縱即逝

如今，手機上的屏幕

收藏不住往昔與孤獨

過了一個夜晚，被鳥叫醒

晨風拂面

臨窗的溪水，流呀流呀

不知拐了多少個彎

獵鷹

教堂里的祈禱聲過后

頌歌和音樂穿透云霄，仿佛天使的合唱

那適合靈魂居住的上空

一群鴿子從教堂屋頂

飛向碧藍的天空，仿佛是自由和平的神靈

在斯特拉城堡，約瑟夫神父憂郁的眼里

天空丟棄的越來越多

神圣的羅馬式、哥特式教堂

遭到了日益增多的鴿糞腐蝕和污染

這位仁慈的神父

心中生恨，飼養了一只羽毛深藍發黑的獵鷹

約瑟夫做彌撒的時候

它停在管風琴的高處，踩在一根金色的管子上

犀利的目光轉向跪在那里聆聽的人

此時山巒起伏

城市延伸到天空的低處

后來，阿維尼翁的法布里斯神父

也養了一只叫塔戈勒的獵鷹

時常從神父的皮革和金屬制成的護手套上飛起

卷起一陣風，把一群群飛翔的鴿子撕成碎片

阿維尼翁的黃昏染上一抹深紅色

直到神父的口哨吹響，那只顫抖的獵鷹

飛回到他的胳膊上

仿佛上帝從天上下來

帶來了冰冷的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