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世紀以來西歐共產黨衰落現狀及成因探析

丁波文，唐海軍

西歐國家共產黨是發達國家馬克思主義政黨的重要力量，冷戰后以來受蘇聯解體、東歐劇變強烈沖擊，絕大多數黨在持續走下坡路，陷入困境低潮中。21世紀以來，不少西歐國家共產黨仍在嚴峻環境下繼續艱難探索21世紀社會主義的振興與發展之路，但大都未達預期。西歐共產黨的衰落反映了發達國家社會主義運動這一斗爭邏輯的嚴酷性，即政治上的弱者如何在政敵的“圍剿”中求生存仍是一個時代課題。

一、當前西歐共產黨衰落現狀的特點梳理

西歐是馬克思主義政黨發源地。自19世紀中葉到20世紀末，共產黨曾是改變西歐多國政治經濟結構與社會生態的重要政治力量，但蘇聯解體、東歐劇變后，共產黨在西歐多國持續衰落有的甚至消亡，走下坡路的軌跡揭示其當前的普遍性危機。

(一)共產黨分布于西歐大多數國家

數量不是衡量西歐共產黨境遇的標準和依據，只是揭示其存在的一種象征。從數量上看，以相對穩定作為主要統計標準，大約在2000年左右，西歐國家共產黨共有23個，挪威、芬蘭、愛爾蘭、比利時、西班牙等國還不止一個。(1)參見中共中央對外聯絡部編：《各國共產黨總覽》，當代世界出版社，2000年，第2-3頁(目錄)、845、411、435、459頁。到21世紀的今天，西歐共產黨大體數量為30多個。(2)參見于海青：《西歐共產黨的變革與挑戰》，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17年，第39頁。學者間對有的黨是否仍屬共產黨存在不同看法，如挪威社會主義左翼黨(簡稱挪社左黨)、挪威紅黨、瑞典左翼黨(簡稱瑞左黨)、德國左翼黨(簡稱德左黨)等。像瑞左黨1993年30大黨綱就決定與“共產主義徹底決裂”，表示“左翼黨是個社會黨”(3)參見中共中央對外聯絡部編：《各國共產黨總覽》，當代世界出版社，2000年，第2-3頁(目錄)、845、411、435、459頁。，但后來有所調整，2004年35大黨綱表示自己是“一個社會主義和女權主義的黨”，2012年39大又定位為“一個基于生態考量的社會主義和女權主義政黨”(4)桂森林、陳金祥：《瑞典左翼黨百年社會主義理論與實踐探索的特點分析》，《當代世界與社會主義》2021年第3期。，而目前該黨則在共產主義與社會民主主義之間搖擺不定，這是爭議所在。

(二)西歐共產黨目前力量明顯減弱

西歐共產黨的弱勢不僅表現在數量上，而主要體現在力量上。20世紀90年代初，西歐共產黨大約有260多萬黨員。(5)肖楓主編：《社會主義向何處去》，當代世界出版社，1999年，第519頁。2005年左右，大約有近百萬黨員(6)參見柴尚金：《國外共產黨現狀及前景》，《當代世界》2005年第2期。，演進到目前，數量則又要少得多。經過幾十年變化，西歐許多共產黨人數大幅減少，如法國共產黨(簡稱法共)黨員從1947年的90.7萬(7)參見中共中央對外聯絡部編：《各國共產黨總覽》，當代世界出版社，2000年，第2-3頁(目錄)、845、411、435、459頁。，大幅減至2018年的4.9萬人(8)“National Council 13 and 14 October-Report by Pierre Laurent”, March 10,2022，http://www.solidnet.org/.galleries/documents/Rappport-CN-13-october-2018-Pierre-Laurent_GB.pdf.；葡萄牙共產黨(簡稱葡共)1983年黨員達200 753人(9)參見中共中央對外聯絡部編：《各國共產黨總覽》，當代世界出版社，2000年，第2-3頁(目錄)、845、411、435、459頁。，而目前萎縮到5.89萬人(10)參見《葡萄牙簡況》，中華人民共和國駐葡萄牙共和國大使館官網，2022年5月20日，https://www.fmprc.gov.cn/ce/cept/chn/ptygk/t98165.htm.；西班牙共產黨(簡稱西共)黨員從1977年20萬人(11)參見中共中央對外聯絡部編：《各國共產黨總覽》，當代世界出版社，2000年，第2-3頁(目錄)、845、411、435、459頁。，急劇減少到2021年1萬人(12)《西媒：西班牙共產黨迎來建黨百年》，《參考消息》2021年11月15日。；意大利重建共產黨黨員從1991年組建時約15萬人，下降到2017年的16 945人(13)中共中央對外聯絡部編：《各國共產黨總覽》，當代世界出版社，2000年，第482頁；Ezio Locatelli, Giancarlo Ilari, “Locatelli/Ilari-Tesseramento 2022: Torniamo a crescere”，http：//web.rifondazione.it/home/index.php/tesseramento.；希臘共產黨(簡稱希共)黨員從蘇聯解體、東歐劇變前6.5萬下降到目前3萬人左右。(14)張巖、周明明：《冷戰后西歐共產黨適應性變革與組織轉型評析——以希臘共產黨、法國共產黨、意大利重建共產黨為例》，《當代世界社會主義問題》2018年第2期。西歐當前有不少共產黨人數在千人乃至百人以下，還有一些小黨則未公布黨員人數。

(三)邊緣化境遇下的西歐共產黨發展層次與狀況

盡管西歐不少共產黨都有過輝煌的歷史，但它們目前已經整體性衰落，大都處于邊緣化，內部呈現出階梯形的層次。

其一，處于參政地位。西歐共產黨當前獲得參政地位的只有西共。該黨目前為第四大黨，2019年大選與“我們能”黨組成競選聯盟，其在聯合政府中占有兩個席位，這是該黨88年后再次入閣。根據西班牙埃菲社數據，西共擁有兩名歐洲議會議員、10名自治區議員、600多名市議員和27名市長，其中包括薩莫拉市市長。(15)《西媒：西班牙共產黨迎來建黨百年》，《參考消息》2021年11月15日。

其二，有資格在議會中影響中左政府維系與否的黨，主要有瑞左黨、葡共和挪社左黨。瑞左黨在2018年大選得票率為7.9%，議席28個，為第五大黨(16)桂森林、陳金祥：《瑞典左翼黨百年社會主義理論與實踐探索的特點分析》，《當代世界與社會主義》2021年第3期。，在議會中支持社民黨少數派政府，該黨議員擔任第二副議長。葡共2019年大選得票率為6.46%，議席12個，為國內第四大黨，且在全國308個市鎮中的19個執政，其黨員在當屆議會中任副議長。(17)Nuno Moniz, “Real-time 2019 Portuguese Parliament Election Results Dataset. arXiv 2019”, June 10,2022，https://archive.ics.uci.edu/ml/datasets/Real-time+Election+Results%3A+Portugal+2019.此屆社會黨少數派政府維系得益于葡共等的支持。挪社左黨自2005—2013年一直參加工黨領導的中左政府，2021年大選中左獲勝，該黨獲得13席。(18)《挪威中左翼聯盟贏得議會選舉》，2021年9月14日,http://www.news.cn/world/2021-09/14/c_1127859895.htm.該黨雖主動退出中左三黨組閣對話，但對工黨和中間黨組成的少數派政府未來維系有重要發言權。

其三，成為議會反對黨或在野黨的，有塞勞進黨、德左黨、比利時工人黨(又譯為比利時勞動黨，簡稱比勞)(19)中聯部習慣將比利時工人黨譯為比利時勞動黨，此處出于引用原文數據的需要改為此稱，其他處仍用比勞稱謂。、希共、挪威紅黨。塞勞進黨2013年下野后，2018年總統選舉該黨候選人落敗，2021年議會選舉得票率22.34%，成為第二大黨和主要反對黨。(20)《塞浦路斯執政黨贏得議會選舉》，2021年5月31日,http://www.xinhuanet.com/world/2021-05/31/c_1127512130.htm.德左黨2021年大選得票率降到4.9%(21)《德國大選初步計票結果顯示社民黨領先》，2021年9月27日,http://www.news.cn/world/2021-09/27/c_1127907798.htm.，位列第六，從未在聯邦一級參政，但在地方圖林根州執政。比利時工人黨2019年獲得12個聯邦議席和4個參議院議席，在全國有當選代表的12個政黨中位列第五。(22)希共在國內政治中則地位相對穩定，在2015—2019年的3次全國選舉中均獲得15個議席，為第四大黨(23)于海青、秦振燕：《2019年國外共產黨發展變化的新情況與新特點》，《當代世界》2020年第1期。，近30年來起伏不大。挪威紅黨2021年大選獲得8個席位(24)《挪威中左翼聯盟贏得議會選舉》，2021年9月14日,http://www.news.cn/world/2021-09/14/c_1127859895.htm.，取得其改名重組后的歷史性突破。

其四，處于弱勢在野黨地位的黨，包括法共、意重建共、奧共等。法共2017年國民議會選舉第一輪和第二輪得票率分別為11%和4.9%，擁有17個議席，降至第十大政黨。(25)陳剛：《近百年來法國共產黨選舉市場表現分析》，《法國研究》2017年第4期。該黨在地方保存一定實力，其在全國不少市鎮執政，擁有數量不小的市鎮、省和大區議員。意重建共2008年與意大利共產黨人黨等組建競選聯盟參加大選未能達4%門檻，創下共產黨首次被排除在戰后意議會歷史。此后歷次選舉，盡管該黨與本國其他共產黨、左翼政黨組成競選聯盟，但始終未能實現4%的突破而與議會無緣，如2018年大選中組建以意重建共為首的“權力歸人民”競選聯盟，該黨自身只獲得10萬張選票(26)“Italian Communists Beat the Current in the Storm”, International Comunist Press,March 6,2018,https://icp.sol.org.tr/europe/italian-communists-beat-current-storm.，在意政壇已無足輕重。奧共當前并非全國性政黨，近半個多世紀以來未有全國議席，但近期在地方選舉中有突破，2021年在第二大城市格拉茨市選舉中以28.9%的得票率超過傳統大黨人民黨躍升為該市第一大黨而執政(27)《外媒：奧地利共產黨在第二大城市的市政選舉中獲勝》，《參考消息》2021年9月27日。，在西歐共產黨中引起轟動。

其五，長期徘徊在議會之外的邊緣小黨。除上述外的其他所有黨均屬此類，在各國只是一種象征性存在。瑞士共產黨(簡稱瑞士共)長期為地方性政黨，目前只有個別黨員為州議員、市鎮議員或市政官員，影響甚小。比共自1989年重組以來一直為地方性政黨，從未在聯邦一級有影響，僅在法語區幾個市議會中有少量議席。盧森堡共產黨、挪威共產黨、瑞典共產黨自20世紀90年代以來，歷次大選得票微不足道，不具統計學意義。新荷蘭共產黨(簡稱新荷蘭共)前些年在參加全國選舉敗選后，近些年來則不再參加全國性選舉。

二、西歐共產黨逆境下的抗爭性斗爭特點探析

一般來說，國外非執政共產黨的活動有較大的共性。中國社會科學院于海青研究員曾對2021年國外共產黨發展演進特點作這樣的概述：“外國共產黨的發展延續了近年來的主要特點，在低潮中求奮進、在夾縫中求生存、在逆境中求發展的階段性特征依然突出”(28)于海青：《在砥礪奮進中探索前行——2021年外國共產黨的新發展》，《當代世界》2022年第2期。，西歐共產黨的情況也是如此。當前，西歐共產黨已經整體性衰落。因受各種條件的制約，它們作為弱者，多是通過對現存制度、現政府的批判甚至對抗性姿態來展示其存在，并同時進行理論與實踐方式上的調整創新。

(一)理論上的反思與調整

西歐共產黨在20世紀90年代反思總結基礎上，21世紀以來繼續進行理論創新和模式探索，著眼開辟21世紀的社會主義道路。其突出特點是：部分黨在思想理論上“開始重新審視馬克思主義”(29)參見宋濤主編：《21世紀世界社會主義新探索與馬克思主義新發展》，人民出版社，2020年，第202頁。，在路線及判斷上回歸傳統。法共繼20世紀90年代和21世紀之初“法國色彩的社會主義”“新共產主義”探索失敗后，2006年33 大又推出“21世紀共產主義觀”(30)王家瑞：《當代國外政黨概覽》，當代世界出版社，2009年，第584-585頁。，強調其共產主義的目標不僅是要為人類創造幸福，而且還要促使人民自己起來促進自身發展，創造美好未來，為此要超越資本主義，建立一個更加公正的社會，建設一個摒棄資本主義價值觀的世界，并重提階級屬性和階級斗爭。意重建共在1996年三大就正式提出“重回馬克思主義”主張，此后幾次黨代會繼續強調，要將馬克思作為基本參照，重新確立超越資本主義的新前景。(31)參見代金平、唐海軍：《意大利重建共產黨社會主義觀及其評析》，《理論視野》2019年第5期。希共、比共、芬共等也是在突出回歸傳統中確立其目標任務，如希共2013年修改后的19大黨綱指出，進行社會主義的特質條件已經具備，黨的主要任務是為社會主義革命準備主觀條件。(32)參見“Program of KKE”，November 15,2021，http:// inter. Kke. gr/en/articles/Programme-of-the-KKE/.

(二)試圖在批判資本主義中尋找替代方案

批判資本主義是共產黨的一貫理論優勢。西歐共產黨當前對資本主義不是泛泛的批判，而是利用危機進行現實痛擊。金融危機后，西歐共產黨在政治上高舉“資本主義危機論”，來謀求社會變革與替代。希共、葡共、法共、德左黨等認為，國際金融危機宣告了資本主義主導模式的失敗，是資本主義制度一場深刻的政治、經濟、意識形態的危機，對新自由主義的原教旨主義者提出了有力質疑。認為“當代帝國主義體系的危機正在不斷深化”，“現代資本主義已陷入多重危機，臨近徹底變革或自我毀滅的邊緣”(33)參見趙婷、周月：《歐洲激進左翼中的法國共產黨與希臘共產黨：殊途同歸？》，《當代世界社會主義問題》2019年第4期；張文紅：《德國認為中國是社會主義3.0最重要的誕生地》，《紅旗文稿》2016年第16期。。西共就表示，“當前經歷的危機不只是金融危機，而是整個資本主義體系的危機”(34)于海青：《西歐共產黨的變革與挑戰》，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17年，第299頁。。金融危機正轉變為歐洲的民主危機和社會危機，這種危機無法自我調節，只有通過制度的深入改革才是出路。西歐共產黨也認識到，資本主義危機加深并不意味著革命條件的成熟。對西歐共產黨人來講，重要的是要提出相應的政治、經濟、社會替代方案，建立一個完全不同的新制度，一種全新的生產方式。

2020年以來的新冠肺炎疫情危機，又給了西歐共產黨批判資本主義的現實機會。它們的批判邏輯基礎是，資本主義制度是戰爭、貧困、社會不公、環境災難等一切惡果的源頭。疫情暴露了資本主義的反社會性質和寄生蟲本質，無情揭示了所有資本主義國家衛生體系存在的巨大短板，以及資本主義國家政府為大資本服務，采取反人民政策的面目。資產階級政權在應對疫情危機過程中，不是以保護人的利益為目標，而是試圖利用權力維護資產階級和壟斷資本利益。西共主席森特利亞認為，“新冠肺炎疫情大規模蔓延造成的全球緊張狀態，更加凸顯了‘人類命運共同體’這一倡議的正確性”，必須“結束全球化的帝國主義模式”(35)姜輝主編：《共同見證百年大黨百位國外共產黨人的述說》，下冊，當代中國出版社，2021年，第463頁。。西歐共產黨為此呼吁左翼進步力量團結起來，不僅要施壓本國政府加大抗疫力度，切實保障民眾的生命健康；而且要提出新的倡議，開展新的斗爭行動，為重新塑造和建設世界而共同努力。

(三)西歐共產黨探索21世紀社會主義的行動路徑

動員組織民眾開展社會運動，提升為基層民眾謀利服務的功能，是西歐共產黨新世紀探索社會主義的重要實踐方式。突出抗爭性，展示存在感，是其鮮明特點。

其一，利用社會運動方式，發起針對現存政體的“有限抗爭”，即“弱度抗爭”。這主要是一種表達意愿訴求的和平抗議行動。其基本路徑為：一是開展反全球化運動。近20多年來，西歐共產黨在地區和全球層面參與和發起了一系列反全球化運動，在圣保羅論壇、全球進步論壇等平臺高調發聲，以1999年西雅圖群眾抗議示威活動和2001年意大利熱那亞反全球化運動為標志，把西方多國共產黨與左翼力量推向斗爭前列，反全球化運動在十幾年的時間里在世界范圍內展開。(36)參見王喜滿：《希臘共產黨爭取民主和社會主義革命的理論與實踐》，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12年，第78-80頁。二是開展反歐洲一體化運動，尤其聚焦于反對歐盟憲法。西歐多數共產黨質疑和反對歐洲一體化，為此開展了各種形式的反歐活動。法共等反歐力量在2005年發起的反對《歐洲憲法條約》公投中取得重大勝利，公投以相對多數否決了該條約(37)參見曹慧：《法國公投否決“歐盟憲法條約”的文化分析》，《法國研究》2007年第1期。，在歐洲社會引發強烈反響。三是開展反緊縮和反體制運動。國際金融危機和歐債危機期間，西歐特別是南歐國家共產黨發起和參與了大規模的社會運動。西共與本國左翼力量一道，掀起了總罷工甚至是反體制運動，展現出“對資本主義的強烈斗爭姿態”(38)丁波文：《西班牙共產黨的社會主義理論與實踐探索》，《當代世界與社會主義》2020年第5期。。希共、葡共、意重建共在歐債危機期間，高舉“反緊縮、反資本主義”大旗，組織和參與了一系列的反歐盟和本國政府經濟政策的社會運動。如葡共等進步力量在2010年推動爆發了近300萬人參加的全國性大罷工(39)參見方穎：《葡萄牙300萬人大罷工》，《中國日報》2010年11月26日。，展示了該黨影響力。四是舉辦其他紀念或慶?；顒印Ｎ鳉W許多共產黨大都通過五一節、黨慶及黨報節等來組織各類活動，發起游行集會活動來發揮影響。近幾年來，希共、奧共、法共、西共、葡共等多國共產黨相繼迎來百年黨慶，組織了規模不等的紀念活動。葡共在黨的百年紀念活動中發起了“一百周年，一百個行動”倡議，在里斯本的紀念活動中，葡共總書記德索薩發表講話，重申黨的堅定信念，將繼續為爭取民主和建設共產主義社會而斗爭。(40)參見于海青：《在砥礪奮進中探索前行——2021年外國共產黨的新發展》，《當代世界》2022年第2期。法共、西共、葡共每年舉辦黨報節活動，動員大量的黨員和支持者參與，活動內容豐富，一般包括演講會、音樂會、文體表演、游園活動等。

其二，致力于爭取更多的基層民眾支持。共產黨的支持基礎來自基層，爭取中下層民眾，這成為許多黨的主要工作方向。它們的工作路徑為：一是加強與基層民眾聯系。德國左翼黨要求其領導干部多下基層，與選民開展直接對話，深入了解民眾工作生活的具體問題，作為制訂政策依據。奧共在格拉茨市參政執政中，該黨市政官員身沉一線，埋頭基層工作，常年開展“隨叫隨到”的市民服務，與基層群眾打成一片。二是為中下層群體爭取實利。塞勞進黨在2008—2013年執政期間，致力于加強福利國家建設，保障中低收入者利益，向弱勢群體發放補貼，民眾福利得到明顯改善。瑞左黨近十幾年來通過在議會中支持社民黨少數政府，為勞動者特別是女性爭取到不少實利，如提高女性基本養老金，增加單親母親補助，增加疾病和有行動障礙人士的補助等。(41)參見李玫憶等：《瑞典左翼黨提出6項要求提高女性社會福利》，2016年8月18日,http://world.people.com.cn/n1/2016/0818/c1002-28644548.html.三是在地方一級，為民眾辦實事、破解難題。法共、葡共、西共、奧共等在地方執政的黨，積極為所管轄區民眾解決許多工作生活難題。奧共長期在格蘭茨市經營，20世紀90年代末就在該市參政，直至當前執政，在世紀之交就建立了旨在幫助困難群眾的社會基金，至今吸納來自黨員捐款累計250萬歐元，資助了2 000多個家庭和個人(42)《奧地利共產黨贏得第二大城市選舉》，2021年9月28日,http://www.news.cn/world/2021-09/28/c_1211385434.htm.，包括失業者、低收入者和拆遷戶等。

(四)加強自身建設的路徑選擇

相較于西歐其他傳統政黨，重視黨建是共產黨的傳統，思想、組織和作風建設是其必修課。它們的主要特點為：一是思想建設上聚焦理論提升。希共通過旗下的《激進者報》《共產主義理論》雜志和廣播電臺，加大對全黨的共產主義與社會主義理論宣傳教育，提高黨員干部的理論素質。芬共強調該黨“需要馬克思主義”，要盡一切可能發展馬克思主義理論，該黨為此在2018年新出版馬克思的《資本論》。(43)參見宋濤主編：《21世紀世界社會主義新探索與馬克思主義新發展》，人民出版社，2020年，第187頁。二是組織建設上重點抓基層，解決突出存在的問題。塞勞進黨注重加強基層黨建工作，著力解決部分黨員較少參加支部會議問題，提出即使在周末或節日，黨的干部也要參加所在社區的黨員活動，使“黨支部成為朝氣蓬勃的組織”(44)楊揚、章德彪：《塞浦路斯勞動人民進步黨對社會主義的探索與實踐》，《當代世界與社會主義》2020年第4期。。希共近幾年來把支持和強化“全體工人戰斗陣線”作為其核心工作之一，加快在新興行業工人、青年、婦女中吸收新黨員的速度。(45)參見張巖、周明明：《冷戰后西歐共產黨適應性變革與組織轉型評析——以希臘共產黨、法國共產黨、意大利重建共產黨為例》，《當代世界與社會主義》2018年第2期。三是作風建設在樹民主、清廉風尚上找亮點。作風建設在當前西歐政黨博弈中往往成為其得分項。西歐多數共產黨注重發揚黨內民主，重視聽取黨員意見，推動基層黨員干部參與黨內事務。如法共鼓勵基層黨員參與政治決策，建立黨員生活領導機構，加強中央與基層黨組織互動，擴大黨的活力。(46)參見余維海、肖鳳華：《法國共產黨三十七大以來的發展新趨向述評》，《理論與評論》2018年第5期。大多數黨保持勤儉清廉作風，希共總書記帕帕莉卡曾為國內第三大政黨領袖，要經常面對媒體，但她作為議員的工資大部分都捐獻于黨，缺少像樣的正式服裝，黨內同志和同情者知情后，紛紛出資捐衣，幫她渡過“難關”。(47)參見趙飛：《西歐共產黨黨員的奉獻精神》，《當代世界》2002年第8期。

(五)探索區域與國際協調合作的新路徑

倡導并實行國際主義，在“抱團取暖”中謀生存求發展，這是西歐共產黨重要的對外政策取向。西歐共產黨自世紀之交以來，一直為此而努力探索，它們在區域和次區域范圍內的協調與合作中采取了幾大動作，希共在其中起了重要作用。一是在希共倡議下，1999年5月創立世界共產黨工人黨國際會議，該機制目前已召開21次會議。(48)孫子怡：《“共產黨和工人黨國際會議”發展中面臨的困難和挑戰》，《當代世界社會主義問題》2021年第2期。盡管是一個國際性多邊機制，但前8次會議均在希葡兩國舉行(49)參見王喜滿等：《共產黨和工人黨國際會議綜述》，《當代世界社會主義問題》2020年第1期。，也成為西歐共產黨對話交流的重要平臺，為促進區域合作發揮了一定作用。二是2004年成立歐洲左翼黨。這是歐洲范圍內共產黨與左翼政黨的聯合組織，是以西歐共產黨為主體，對歐洲左翼力量的一次重新整合，在地區范圍內開展了一系列多邊行動，對21世紀社會主義進行探索，開展反對資本主義的斗爭。(50)參見張文紅：《全球化時代歐洲左翼力量的整合與重組——以“歐洲左翼黨”為例》，《當代世界與社會主義》2005年第3期。歐洲左翼黨在定位中雖有“對歐盟的批評”功能，但它并“未能對歐洲一體化施加實質性影響”(51)[德]奧利弗·施羅德：《歐洲左翼黨的現狀——合作的必要性》，張文紅譯，《國外理論動態》2009年第12期。，加之其淡化社會主義色彩趨于明顯，后來引起西歐一些激進左翼力量不滿和“移心”。三是創立新的交流合作機制。2013年10月，在希共倡議下，歐洲26國29個共產黨和工人黨舉行“歐洲共產黨和工人黨倡議”成立大會，成員多是歐洲地區相對激進和新建的共產黨組織，這是為同歐洲左翼黨相區別，也是觀念相近的一些共產黨間的又一次整合，該倡議是“一個游離于歐盟體制外的新型反歐多邊合作平臺”(52)王喜滿、張瑜：《歐洲共產黨和工人黨“倡議”評介》，《馬克思主義研究》2016年第7期。。它致力于在歐洲范圍內加強成員黨間的交流合作，開展社會主義運動，反對資本主義。該組織成立后多次舉行會議、開展多邊活動，發表宣言、表達立場，如2019年在土耳其舉辦了“為共產主義奮斗：百年政治遺產”的區域會議，來紀念共產國際成立100周年，對共產國際的經驗教訓進行回顧和反思，也提出了該組織的斗爭策略。(53)參見元曉曉：《共產國際的經驗和教訓：歐洲共產黨和工人黨未來合作與展望——2019年歐洲共產黨和工人黨“倡議” 紀念共產國際成立100周年會議評析》，《世界社會主義研究》2019年第11期。但該組織當前在歐洲政壇影響有限，多是展現歐洲抗議者形象。

(六)引入中國視野

需要指出的是，早在20世紀前半葉，西歐共產黨人就非常關注中國革命，高度評價中國共產黨。意大利共產黨總書記陶里亞蒂就曾表示，中國共產黨是繼“蘇聯布爾什維克黨之后世界上經驗最豐富的政黨”(54)A.Viale,P.Togliatti, “The Communists and the Chinese Revolution, v.The Victory of the Revolution and Situation Today”, Rinascita, November 1949.。在蘇聯模式失敗后，日益關注和重視東方國家社會主義理論與實踐，這是21世紀以來西歐共產黨人思維與行動的重要調整，他們為此把目光聚焦到中國與中國共產黨身上，加大了對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重視、關注與支持，期望從中國共產黨人探索社會主義理論與實踐中獲取智慧，為其自身發展尋找靈感并汲取動力。主要動向包括：

一是擴大與中國共產黨往來。近些年來，西歐共產黨與中國共產黨交往明顯增多，就連此前交往很少的英、芬、瑞典、瑞士、德等國的共產黨也相繼甚至數次來華，通過到中國多地實地考察訪問，及近年的視頻對話與訪談，彌補其對中國改革開放和社會主義建設實際情況不明的空白，糾正了他們的某些偏見和誤解，由此得出自己的結論，如英共總書記格里菲斯表示，“事實證明，中國共產黨成功地領導了中國革命，并致力于從自身條件出發建立中國自己的社會主義發展模式”(55)姜輝主編：《共同見證百年大黨——百位國外共產黨人的述說》，上冊，當代中國出版社，2021年，第391頁。。

二是加強與中國共產黨理論交流研討，增進對21世紀社會主義的認知和思考。近些年來，西歐共產黨通過參加中國共產黨舉辦的紀念馬克思誕辰200周年專題研討會、中國共產黨與世界政黨高層對話會、中國共產黨與世界政黨領導人峰會(視頻)、中國共產黨—歐美馬克思主義政黨交流會(視頻)、中國高校馬克思主義大會以及中國共產黨赴西歐參加與許多黨的雙多邊交流等活動，就有關馬克思主義、社會主義等許多重要理論與實踐問題進行交流研討，他們不僅十分欽佩中國共產黨人成功實現了馬克思主義中國化，而且也程度不同地認識到自己的問題，并在思考自身應如何在本國探索和實現社會主義。如曾負責法共國際關系研究的學者丹尼爾·西雷拉強調：“我們面臨的挑戰是制定轉型戰略，將共產主義概念變為具體現實”，形勢的變化要求“使我們不再把模式作為解決問題的方法，它為我們分析復雜的現實問題提供了空間。同時，它也有助于我們以更加開放的心態來看待中國共產黨的改革開放戰略，特別是它嵌入了以資本主義為主導的世界”(56)姜輝主編：《共同見證百年大黨——百位國外共產黨人的述說》，上冊，當代中國出版社，2021年，第380頁。。在了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過程中，西歐共產黨也看到自身存在和需要解決的某些問題。比如，理論脫離實際，對中國經驗更多地停留在理念研究和理論推導上，多是抽象地空談，未能把它融入于本黨的政策制定和實施中。

三是增強對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情感認同與支持度。自20世紀90年代特別是21世紀以來，西歐許多共產黨都把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成功視為世界共產黨的成功，更是對自身的激勵和鼓舞。希共就表示，“中國的強大是對世界社會主義的最大貢獻，也是對希臘共產黨人的有力支持”。中國共產黨的經驗和解決問題的辦法，“對于希臘共產黨這樣一個在資本主義國家進行斗爭、尋求建立社會主義社會的黨是彌足珍貴的”(57)唐海軍、林建華：《希臘共產黨對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認知》，《學術探索》2017年第12期。。這種認知與態度代表了西歐許多共產黨人的心聲。近些年來，西歐許多共產黨把中國特色社會主義事業視為西歐共產黨人共同的事業，從階級情感、自身訴求上加以傳播、愛護乃至捍衛的勢頭趨于明顯。不少的黨領導和黨的學者、媒體人，在本國輿論場中自覺化身為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宣傳員”，成為中國道路的支持者，如在中國共產黨百年黨慶、西方反華勢力掀起的新冠病毒溯源政治化斗爭中，他們都敢于發聲，支持中國。

三、西歐共產黨仍處低潮的原因及前景分析

對于西歐共產黨狀況的認知，國內學界在整體判斷上基本一致，大都認為西歐共產黨處于衰落狀態，陷入低潮境地。中聯部肖楓研究員早就表示，國內學界對國際共運處于“‘低潮’的現實是有共識的”(58)肖楓：《社會主義轉折與創新》，當代世界出版社，2003年，第116頁。。這個共識在當前依然維系。西歐嚴峻的外部環境與客觀現實是首要因素。當然，各黨自身的主觀原因也不可忽視。

(一)西歐目前的政治與社會生態限制了共產黨的“格”與“勢”

所謂“格”就是指西歐共產黨在政治舞臺上活動的天地有多大。所謂“勢”則是指西歐社會能夠允許共產黨在其中發揮多大的作為。概而言之，天時地利對西歐共產黨都不“友好”，也很不利。

其一，冷戰后以來，西歐國家政治生態進一步“右傾”“保守”，反共疑共氛圍在各國占據主導。這是西歐共產黨面臨的大環境。以蘇聯解體、東歐劇變為標志，西歐反共反社會主義勢力對本國共產黨發起了持續數十年的攻擊和抹黑浪潮，西方主流媒體配合本國資產階級，對共產黨進行長期的“妖魔化”宣傳蠱惑，損害共產黨形象，對本國民眾心理產生重大影響，加之意識形態因素下降，使不少民眾對立場相對激進的共產黨不感興趣甚至疏遠冷漠。近30年來，西歐共產黨不僅不能公平享受相應的制度待遇，反而普遍遭到本國保守勢力排擠打壓，受到政府歧視和監督及社會不公正對待。西歐多國政府監視共產黨活動，如監控其資金動向，對一些共產黨員向本黨捐贈遺產、房產等進行刁難乃至干預。除法西斯外的其他任何政治組織，政府都不曾如此嚴控。這些因素表明，盡管西歐共產黨自身也在嘗試轉型和調整，但正如法國巴黎政治學院的馬克·哈扎爾所判斷的那樣，這并沒有遏制西歐共產黨進一步邊緣化，導致其無法進入主流的政治競爭，也無法為“處于黑暗中的共產黨”提供絲毫希望和鼓舞。(59)Mark Lazar, “Fin-de-si Le Communism in Western Europe”, Dissent, 2000, (47)：62-65.

其二，西歐政黨政治演進趨勢不利于共產黨。21世紀以來，西歐政黨碎片化演進勢頭加劇，政黨數量增多。在政黨政治演進大勢下，傳統政黨持續走衰，除綠黨外的中左政黨大都走下坡路，共產黨則更加突出。由于政黨碎片化，導致政黨特別是小黨對政治資源的爭奪進一步加劇，共產黨在這一競爭中的境遇惡劣，新興政黨尤其是極左極右政黨興起，極大擠壓了共產黨生存發展空間，因為前者更容易博取選民的眼球和關注，致使選民特別是年輕選民更加游離和疏遠所謂的“異類”政治組織——共產黨。結果導致西歐多國政黨格局演變，共產黨成為主要犧牲者之一，其分量與影響顯著下降，使其日益邊緣化。

其三，受制于“社會需求”的天花板瓶頸。進一步講，就是西歐社會對共產黨的社會需求已壓至歷史低點。西歐民眾對傳統政黨的需求存在差異，也在不斷變化。戰后特別是冷戰后以來，隨著西歐社會形勢深刻變化，本國社會對共產黨的需求感趨于降低。造成這種形勢的主要原因在于：一是西歐國家在未來可預見時期，基本不存在共產黨所要推動實現社會主義的條件與土壤，使得本國民眾較難體會到共產黨的存在感。二是共產黨在階級斗爭激烈時期所追求的諸多進步主張，20世紀以來已逐步在西歐國家得以實現。如政治普選制、形式上的人人平等、民主自由表達、福利國家等，這使西歐一些民眾覺得共產黨的使命基本完結。三是共產黨提出并致力于推進的多數進步主張與理念，當今西歐國家社會黨、綠黨等左翼力量也以各種方式和途徑加以推動和實施。共產黨是否在其中發揮作用，對西歐大多數民眾而言，已遠沒有二戰前那么重要。

其四，西歐主流社會和多數選民對共產黨的地位、作用與職能，目前已相對固化，甚至定格。在西歐多數民眾看來，共產黨當前只是西歐及本國社會的道義力量與抗議性力量，只是推行進步主義的代表之一；共產黨并非國家上層建筑領域的“掌舵者”，難以成為政府和社會管理的“當家人”，它們多是履行對主要政黨及政府的監督與敲打功能而已。這種思維定勢，已在西歐民眾心中根深蒂固，西歐共產黨當前暫無能力去改變這種“矮化”性的評價。

其五，西歐社會階級結構的新變化，導致共產黨傳統支持基礎持續萎縮。20世紀七八十年代以來，隨著全球化、一體化和人員流動加快，西歐多國產業結構深度調整，傳統制造業外遷導致產業空心化，勞動密集型產業急劇萎縮，工人階級數量特別是藍領工人不斷減少，帶來共產黨支持群體大幅減員，傳統支持基礎瓦解，如作為法共重要支持基礎的法國總工會，20世紀70年代初有會員200多萬，到90年代末急劇減至60多萬(60)劉昀獻：《階級結構新變動對當代西方社會的影響》，《2008年度上海市社會科學界第六屆學術年會文集》(馬克思主義研究學科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8年。，目前更少。這種情況西歐社會黨等傳統政黨也同樣存在，但共產黨更突出。

(二)西歐共產黨自身問題與困難的制約

除了外部的客觀的原因外，西歐共產黨自身存在的主觀因素也應加以考慮，包括所面臨的困難與其主觀作為事實上存在較大的關聯性。

其一，西歐共產黨對國際國內形勢變化的適應性普遍不強，缺乏足夠的應變能力。冷戰后以來，西歐許多政黨都出現“不適應癥”的問題，但共產黨更突出，主要表現在：一是思想理論空泛、保守僵化與戰略策略調整矯枉過正現象并存。一方面，“西歐不少黨的領導思想僵化，因循守舊”，“未能及時認清客觀形勢的發展變化和社會的變遷”(61)肖楓主編：《社會主義向何處去》，當代世界出版社，1999年，第525頁。。另一方面，策略上搞否定之否定，像法共的思想與策略調整從原來羅貝爾·于否定馬歇，走改良道路未果后，繼任者比費、洛朗又明顯回調，采取了相對激進策略，這種左右搖擺引發黨內思想混亂。因此，從西歐共產黨的情況可以反映，“當前國際共產主義運動仍未走出堅持傳統與創新發展的困境”(62)李慎明主編：《世界社會主義和左翼思潮：現狀與發展趨勢》，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14年，第389頁。。二是多數黨政策主張過于宏觀和空洞，不接地氣。西歐各國共產黨提出了許多理論和政策主張，但多數屬空中樓閣和紙上談兵。如丹共提出要實現中立、退出北約，挪威紅黨2021年競選提出大規模增稅計劃等主張，完全不切實際，更不可能實現。

其二，西歐共產黨內部矛盾與爭斗不斷，相當程度地抵消了其聯合協作功效。西歐許多共產黨當前并未真正汲取國際共運的歷史教訓，長期的思維慣性與行為模式依然存在，思想上缺乏包容性，組織路線上無情打擊，政治上搞殘酷斗爭的做法沒有完全改變。內部斗爭的結果往往帶來組織上的分化，近些年來歐洲共產黨事實上分裂為革新派、傳統派和溫和派三股力量(63)，它們在聯合中各自又以思想立場的親疏來選邊站隊，相互掣肘。而且，國內存在幾個共產黨的國家也是互挖墻腳、相互較量或互不往來的現象頻繁出現，如近20年來意重建共與意大利共產黨人黨間矛盾與爭執不斷，瑞左黨與瑞典共素有恩怨，挪社左黨同挪威紅黨并無交集。同時多國共產黨黨內矛盾與沖突也呈常態，最終導致黨的分裂，據稱意重建共近30年來曾先后至少發生12次分裂。(64)參見蒲國良：《當今世界左翼政治力量內耗現象探析》，《黨政研究》2018年第4期。

其三，西歐共產黨內存在的一些結構性問題短期不易解決。如黨員年齡老化日益突出，多數黨黨員年齡偏大，德左黨2011年前61歲以上黨員占比近70%(65)蔣穎：《德國左翼黨的問題與出路》，《當代國外馬克思主義評論》2015年第1期。；一些黨的基層組織軟弱松散，不正常開展支部活動的組織不斷增多。組織化程度較嚴密的葡共，目前按時交納黨費、定期參加黨組織活動的黨員也明顯減少；黨的專職干部銳減，行動能力削弱。如意重建共僅負責黨的刊物的人員從原來150人下降到目前10人。(66)何淼：《意大利重建共產黨的現實困境及其出路探索》，《當代世界社會主義問題》2019年第2期。各黨普遍面臨嚴重的經費制約。當前，由于西歐多數共產黨選舉得票率未達門檻，喪失了國家的財政資助，由此導致大多數黨財政拮據，嚴重入不敷出。經費嚴重不足，極大制約著西歐共產黨的活動空間和競選能力，形成惡性循環。

(三)西歐共產黨未來發展走勢與前景探析

怎么看待西歐共產黨的未來發展走勢？總的說來，應該以兩分法的思維來分析判斷，而不是單向性的邏輯推斷。學界對此也存在基本共識。

一方面，西歐共產黨整體仍處低潮狀態，部分黨還在繼續走衰。學界大都認為，西歐多數共產黨目前境遇仍較嚴峻，前景不容樂觀。從當前形勢來看，西歐多數共產黨的近憂就很突出。像德左黨2021年大選若不是其獲得3個直選議席(67)參見《德國的共產黨、歐洲左翼黨評2021年德國大選》，《國際紅色通訊》2021年10月12日。，則面臨無法組建議會黨團的“生死關口”。法共、意重建共多年來能在歐盟舞臺上展示形象、發揮作用，近兩屆歐洲議會選舉卻均全軍覆沒。西共當前雖在參政，但下屆大選能否繼續維系存在不確定因素。包括丹共、新荷共、芬共、比共、英共、盧森堡共產黨等大多數邊緣小黨，未來仍難有根本突破。近中期力量保持相對穩定的黨只有塞勞進黨、瑞左黨、挪社左黨和希共。從深層次來看，西歐共產黨未來較長一段時期為何仍將處低潮，在于其對21世紀發達國家如何走向社會主義有許多理論與實踐問題沒能找到現實可行的答案。他們對此也有一定認知，如葡共中央政治局委員若澤·阿爾維斯表示，西歐共產黨“對工人階級的重新定義、對革命斗爭階段的正確定義、對革命理論和共產黨先鋒隊作用的正確理解以及對聯系群眾的作用的正確判斷等，都是我們在發展中面臨的一些重要挑戰”(68)宋濤主編：《21世紀馬克思主義與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人民出版社，2019年，第60頁。，也是有待于未來進行攻克和解決的時代課題。

另一方面，西歐共產黨不會消亡，它們依然保持在嚴峻環境下砥礪前行的定力和勇氣，仍對未來充滿信心。正如美國學者瓦迪·哈拉比所言，“共產黨是特殊的政黨”(69)李慎明主編：《世界社會主義和左翼思潮：現狀與發展趨勢》，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14年，第394頁。，西歐共產黨的堅毅與頑強就體現了這種特殊性。我們要看到，事物的發展是辯證的。盡管長期身處不利的內外環境，但西歐共產黨并沒有停止對社會主義的追求和探索，仍對社會主義前景充滿信心。引用西歐共產黨人自身的立場觀點更具說服力。希共就堅信：我們處在一個最終推翻野蠻資本主義、建設一個沒有過去的缺點和錯誤的社會主義——共產主義新社會的時代。(70)參見“Extraordinary TeleConference of the IMCWP，Opening Speech CP of Greece”，January 6,2022，http://www.solidnet.org/article/Extraodinary-TeleConference-of-the-IMCWP-Opening-Speech-CP-of-Greece/.瑞典共國際書記尼爾森2018年在深圳紀念馬克思誕辰200周年國際研討會上強調，“馬克思主義仍具有重大現實意義，實現社會主義的緊迫性和必要性與日俱增”(71)宋濤主編：《21世紀世界社會主義新探索與馬克思主義新發展》，人民出版社，2020年，第191頁。。支撐西歐共產黨繼續為社會主義而奮斗的動力，一是源自他們對實現共產主義宏偉目標的堅定信念，一個多世紀以來追求社會主義始終堅貞不渝，頑強斗爭。二是要歸因于中國。正如瑞士共總書記艾伊2021年接受中方采訪時表示：“由于中國共產黨領導下的中國所取得的成就，社會主義再次展現了光明的前景”(72)姜輝主編：《共同見證百年大黨——百位國外共產黨人的述說》,上冊，當代中國出版社，2021年，第441頁。。中國特色社會主義事業的巨大成就，激勵著西歐共產黨人為共產主義奮斗的信心和勇氣。三是推動西歐社會進步的神圣使命使然。西歐社會政治發展的客觀現實，依然需要共產黨這支社會政治力量在其中發揮作用，來牽制保守反動勢力，盡管其所起作用比二戰前明顯減小。

總之，作為西歐社會一支進步力量，共產黨的角色和作用客觀存在，不會完全被其他政治組織取代。在未來較長時期里，西歐共產黨仍將艱難前行，在螺旋式軌跡中謀求重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