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博文
環境法典編纂的體系性邏輯對于環境法律規范的理解與適用具有重要的理論價值和現實價值。環境法典化是以“環境法理論導向”為主的法律活動,旨在建立具有體系化、結構化和類型化的統一法典。[1](p18-31)綠色低碳發展編作為環境法典的重要內容,是對環境法典編纂邏輯和規范意涵的具象化。綠色低碳發展的核心要義是可持續發展理念,兼顧代際公平和代內公平,保證環境正義價值訴求得以實現。從編纂結構看,綠色低碳發展編與污染控制編、自然生態保護編等其他編章既相得益彰,又具有明顯的特征。綠色低碳發展編在環境法典中體現了經濟社會可持續發展的多元性,因而綠色低碳發展編的編纂要更加注重法政策學的創新和應用,打破傳統的環境法學與環境經濟學、環境管理學的畛域邊界,著眼于環境法學的體系性,用以審視環境法律規范如何實現政策目標,并立足于政策的合理性、合法性和正當性,用以檢視環境經濟政策何以更好地轉化為環境法律規范。[2](p154-164)環境法典中的綠色低碳發展編應在新發展理念下,堅持環境科學相關標準,排除不屬于環境法規范的條款和內容,進而確保綠色低碳發展編的各項條款具備同質性。從編纂方法看,環境法典綠色低碳發展編在編纂過程中,應當在可持續發展觀的統領之下,融合環境正義、生態持續和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以公平性、持續性和共同性闡釋綠色低碳發展法律規范的時代內涵和法理意蘊。從法律表達看,環境法典綠色低碳發展編不僅應當堅持綜合治理、公眾參與等基本原則,而且應當體現法律與政策的互動關系,以期為我國實現碳達峰、碳中和目標,以及普惠綠色生產、綠色流通和綠色消費等提供強有力的法律支撐。環境法典綠色低碳發展編對綠色和低碳兩個維度的法律內涵予以明晰,能夠紓解經濟法體系下有關清潔生產和循環經濟相關法律制度與環境法律制度之間的叢結。
可持續發展觀是環境法典編纂的主線。綠色低碳發展編追求環境正義、生態持續和人類命運共同體的理念,這決定了綠色低碳發展編在理論向度上應當將可持續發展觀解構為環境利益分配的公平性、經濟社會發展的持續性以及人際同構的秩序性三元脈絡。環境法典對綠色低碳發展的規范應當著眼于生產生活的污染預防,維護經濟社會循環發展的秩序,并實現對全球環境發展的國家自主貢獻。
環境法典中綠色低碳發展編所規范的對象較為廣泛,既要求社會公眾踐行綠色消費、綠色出行理念,同時也要求企業在生產經營過程中履行環境責任,對涉環境投資行為要及時進行信息披露,這些均為可持續發展觀的具象化體現。可持續發展觀提出要保證代際公平和代內公平,也即當代人有為后代人保存良好環境資源的義務,不應以先發展為由而破壞生態環境,其實質內涵是環境利益分配的公平和公正,這不僅可以作為實現綠色低碳發展目標的基石,而且也是明確綠色低碳發展編調整范圍的邏輯主線。環境法典綠色低碳發展編旨在建立基礎性的規范體系,憑借環境利益分配的公平和公正來使經濟社會中的多元主體充分形成與綠色低碳發展相匹配的體系融貫。[3](p154-164)綠色低碳強調可持續發展的公平性、多元主體之間環境利益的差序分配,這與個體權利的保障、自我實現聯系緊密,同時也直接影響環境社會秩序的變遷。綠色低碳發展編的編纂目的,就是防止經濟社會發展中的個體通過控制社會資本而將環境損害予以轉嫁。環境利益關系應當由環境法律規范調整,環境法典綠色低碳發展編的功能在于承認、確定、實現和保障環境利益得以公平和公正分配,同時平衡生產生活中多主體相互沖突的利益。
綠色低碳發展編的編纂以環境利益分配作為基本制度預設,應當調整經濟社會生產生活內部的環境矛盾,通過形塑綠色低碳發展的代際公平與代內公平,以此實現綠色低碳發展社會秩序,進而建立人際同構的環境利益分配格局。[4](p154-164)綠色低碳發展編的編纂要著眼于環境利益的經濟價值和生態價值,旨在實現經濟社會生產生活中的節能減排、減污降碳,促導經濟的可持續性,使可持續發展與環境保護相協調。環境利益的分配是綠色低碳發展編在預設多元主體權利、義務和職能權限等方面的基礎。綠色低碳發展編以環境利益的公平分配確立資源循環利用發展方向,以此構建規范多元主體環境社會行為的監管機制。環境法典綠色低碳發展編旨在通過建構系統的環境利益分配結構,保障環境正義價值訴求的實現。這也是可持續發展觀的要義,決定了環境法典的形成和未來完善方向。除此之外,綠色低碳發展編與污染控制編、自然生態保護編的同構性是環境法典的核心,實際上,不同編章均將環境利益分配置于類型化的序位保護之上,這是環境法典綠色低碳發展編結構形成的前提條件,也是綠色低碳發展的現實要求。
可持續發展包括經濟、社會和環境三者之間的協同作用,經濟持續性是可持續發展的基礎,強調經濟發展應當與環境保護相協調,兩者之間要實現均衡。生態資源持續性是可持續發展的條件,能實現資源環境的永續利用。而社會持續性強調社會責任是發展的重要因素,也是可持續發展的最終目的。經濟社會的發展必須與資源和生態承載能力相匹配,也就是說,在滿足生產生活需要的同時要對其行為進行規范。可持續發展觀強調發展要包含制約性要素,要對資源環境的利用行為加以限制。環境法典綠色低碳發展編應當將促導性與規范性、強制性與激勵性相結合,使人類行為逐步向綠色、低碳和循環的方向轉變。綠色低碳發展目標的實現是環境法規范的基本要求,通過規范多元主體在日常生活、生產經營中的法律行為,在具體的環境法律關系中轉化為客觀的社會現實。那么,綠色低碳發展編的編纂就是為使環境法律規范所包含的客觀權利和義務,通過主體的法律行為在具體環境法律關系中轉化為現實的權利和義務。[5](p5-16)也就是說,有效保障社會公眾的環境權利、履行促進綠色低碳發展的義務,同時承擔相應的環境法律責任,進而使綠色低碳發展的法律秩序得以建構。循環發展是綠色低碳發展的內核,環境法典應將可持續發展觀中的持續性目標作為基本價值訴求,以此通過完善循環利用的標準體系,形成環境義務與環境責任從“軟約束”向“硬約束”的轉變。[6](p52-61)
綠色低碳發展編的編纂實際上是以環境資源辯證統一關系為考量,實現綠色產權共有性、規避環境產生的負外部性,使得環境法典的規制功能與促進功能相得益彰、綠色低碳發展與生態環境治理融合趨同。[7](p96-105)綠色低碳發展編的編纂要重視資源的循環利用,立足于資源節約和能源可持續,將循環經濟所承載的“資源利用效率提升”理念以及法律調整工具方法納入其中。與其他編章不同的是,綠色低碳發展編更強調環境法典的促進作用。污染控制編更多體現的是損害擔責原則,自然生態保護編更多體現的是保護優先原則,而綠色低碳發展編則著眼于經濟社會循環與可持續發展的增益效果。不論是綠色生產、綠色流通、綠色消費,還是碳達峰、碳中和,其內在邏輯的主線均為發展義務與權利本位之間的互動關系,以及如何保證環境權益得以實現,從而真正體現經濟社會可持續發展的核心要義。
可持續發展觀所堅持的共同性理念,要求每個國家和地區均負有實現可持續發展目標的義務,保證環境資源利用的合理性。為實現全球生態文明,我國一直積極貢獻力量,不斷將《聯合國氣候變化框架公約》《巴黎協定》等國際法轉化為國內法,在國際環境法框架下建立本國的制度體系,以此轉化和銜接國際環境保護義務。國際環境公約賦予各締約方國家義務是具有外生性的,也就是說,各締約方國家遵約的方式實際上是通過將其轉化為國內法予以實施和執行。國際環境問題的解決既受國際環境公約的約束,同時也離不開一國根據國情,加快本國環境法典的編纂進程,從而最大限度地實現國際環境公約的既定目標。例如,《巴黎協定》明確提出各締約方需履行提交國家自主貢獻的義務,各國需要制定本國的減排目標,然后通過國內實施和執行的方式來實現既定目標,進而履行《巴黎協定》下的減排義務。綠色低碳發展編要貫徹落實可持續發展觀中的國際共同性理念,將可持續發展觀的“外生性”逐步進行“內化”,最終實現理性回歸。[8](p41-51)雖然各國實現可持續發展觀的立法模式和轉化方式各異,然而最終的目標卻是共同的。生態系統的整體性和人類命運的相互依存性決定了國際社會必須攜手應對,才能共同推動國際環境法治進程,解決國際環境問題。因而,環境法典綠色低碳發展編要強調國際合作和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
共同性是可持續發展觀的重要理論向度,可持續發展觀中的共同性理念蘊含著國際和國內法治之間的互動敘事。國際合作和發展權的保護問題是國際社會法治建構的普遍共識,這與強調文明互鑒、包容共存的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高度一致。環境法典綠色低碳發展編要遵循國際環境公約提出的“積極保護和促進可持續發展價值和原則”。編纂國內國際雙循環的環境法典,對于推進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來說具有重要意義。準確理解和闡述環境法典綠色低碳發展編中的國際法治,須以國際環境法的基本原則為依據,強調以國際合作機制共同解決環境問題的正當性和合理性。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是環境法典綠色低碳發展編的內在要素,并可表達為可持續發展與國際合作的基本原則,并為形成國內國際雙循環的環境法治秩序奠定堅實的基礎。[9](p5-34)綠色低碳發展編的編纂能夠將國內環境法治提升為具有國際法治意義的倡議,與國際環境善治和國內環境良法的價值訴求相得益彰。
綠色低碳發展編在環境法典中的功能較為特殊,這是因為不僅要統合現有法律規范,同時還要將一些環境政策法律化。例如,應對氣候變化國際合作政策,以及碳達峰、碳中和政策等。為避免環境法典綠色低碳發展編在編纂過程中“衰退”為恣意和分散的環境法規范匯編的情形,綠色低碳發展編的編纂要形散神聚,體現環境普惠增益。[10](p1-11)
自我國2015年出臺《生態文明體制改革總體方案》以來,“綠色發展、循環發展、低碳發展”就已經被納入生態文明體制改革的理念,同時將激勵和約束并舉作為生態文明體制改革的原則。[11]此后,我國相繼出臺了《關于深化生態保護補償制度改革的意見》《關于推動城鄉建設綠色發展的意見》《中共中央、國務院關于完整準確全面貫徹新發展理念做好碳達峰碳中和工作的意見》以及《完善能源消費強度和總量雙控制度方案》等政策文件,旨在通過政府引導、市場調控的方式促使社會公眾履行環境責任,實現綠色低碳發展的目標。環境法典中綠色低碳發展編要規范和調整的范圍很廣,涵蓋綠色生產、綠色流通、綠色消費以及應對氣候變化、碳達峰和碳中和政策等多項內容。鑒于此,綠色低碳發展編的調整領域遠大于環境法典的適用范圍。環境法典綠色低碳發展編應糾偏政策取代法律的錯位型規范結構,促進經濟社會發展,實現環境普惠增益,這體現在制度需求側和制度供給側兩個方面。
從制度的需求側看,環境法典將綠色低碳發展編獨立成編的規范意涵在于引導社會公眾參與綠色、低碳和循環經濟的發展,并通過法律的形式驅動主體自覺履行環境責任。由于政府引導、市場調控型的政策缺乏約束力,而且有關綠色發展、循環經濟的政策廣泛,既包含有關生態補償、綠色產業的政策,也包括低碳強度與能源雙控的政策,這種分散規制的局面將進一步加重環境法律規范的碎片化趨勢。因而,環境法典中綠色低碳發展編需統合現有政策,并將其法律化,以此實現對政府、企業、社會公眾等主體的規范價值。環境法典綠色低碳發展編要改變以往政府更加側重于構建軟約束環境的現狀,通過法律的形式增強主體自覺履行環境保護義務,承擔環境責任的意識。從制度的供給側看,以政策為主導的制度供給明顯無法滿足經濟社會綠色低碳發展的需求,也將導致制度失靈的情況。[12](p130-140)例如,監管主體依靠環境政策無法對違規主體追究法律責任,還有諸如監管俘獲和權力尋租等情況發生,嚴重破壞了綠色低碳經濟社會良性發展的秩序。環境法典綠色低碳發展編的編纂能夠有效緩解以政策作為促進綠色低碳發展驅動力量的格局,促使政府依法善治經濟社會的環境問題,在規避恣意性的同時能夠保障社會公眾環境權益的實現,為我國綠色低碳發展提供強有力的法律支撐。
綠色低碳發展編旨在通過法典化的形式,使類型化的法律制度在互動依賴中提升規范效果,減少由于制度擠出產生的效率低下。綠色低碳發展編應以資源環境約束條件和可持續發展的相互共生為邏輯起點。綠色低碳意味著要降低能耗,優化資源配置,提升資源利用效率。產權效率與環境效率相互統一是環境法典綠色低碳發展編的著眼點。從法律經濟學角度看,科斯定理指出交易成本為零時資源總能夠達到帕累托最優。環境法典綠色低碳發展編所追求的就是在資源的開采、生產、流通和消費整個供應鏈生命周期中達成產權交易成本的最低水平。同時,以法典化的方式為政府、企業和社會公眾等主體開展綠色低碳活動提供法律指引。環境法典綠色低碳發展編應調整資源結構,保證資源利用和分配的公平和公正,進而實現代際公平和代內公平,這也是可持續發展觀的內涵所在。因此,環境法典綠色低碳發展編應以遵循資源結構優化的方式來進行編纂,并通過資源配置理性與資源利用理性來實現規范效果。
環境法典綠色低碳發展編的編纂目的是推動資源發展的綠色低碳轉型,規范的不僅包括企業和社會公眾的行為,而且包括政府的行政行為,以此實現環境法典中的權力和利益博弈達到均衡。綠色低碳發展編雖然在環境法典中具有促進和引導功能,但是有別于環境經濟和管理領域的是,其并非規范綠色低碳技術的創新以及對節能減排市場、低碳產業的培育,而是通過具有約束力的強制手段,保證政府對企業和社會公眾行為的監管符合實體環境正義和程序環境正義的價值訴求。[13](p87-95)質言之,綠色低碳發展編要以政府行政行為的規范性與合法性作為基礎,同時促進多元主體創新綠色低碳行為方式的動力。除此之外,綠色低碳發展編還應從多元主體的角度進一步延伸生產者的責任,將生產責任從以往的產品生產經營和使用延伸至廢棄物利用回收和加工處置。為了加快我國綠色低碳發展進程,僅依托政府的行政行為無法實現,因而綠色低碳發展編要將硬約束與軟約束相結合,以激勵機制調動多元主體發展綠色低碳經濟的主動性。環境法典綠色低碳發展編可將政府行政行為與市場行為制度設計進行融合,提升資源環境綜合利用功能的規范效果,實現環境普惠增益的法律目標。
環境法典綠色低碳發展編既是一個系統完善的法律保障,同時也是一個全新的制度變革和秩序重構。綠色低碳發展模式需要以環境法典為支撐,方能穩定和有序運行。綠色低碳發展編作為環境法典中最具多元性的編章,需規范多元主體的生產經營方式和生活消費方式等,是變革和引領新發展理念,實現節能減排、減污降碳等生態文明法治建設的依據。可持續發展觀和環境正義價值訴求是綠色低碳發展編重塑行為規范和行為準則的基礎,同時也是建構綠色低碳穩定發展秩序的前提。對綠色低碳發展觀念的表達、價值判斷和行為秩序,需要依托環境法典的規范性、促導性和強制性來實現。環境法典綠色低碳發展編的編纂內生于可持續發展經濟秩序的本身訴求,因此,環境法典的編纂和環境秩序的維護應當尊重行業、產業與生態系統之間的互動關系,構筑滿足綠色低碳經濟發展需求的秩序體系。綠色低碳發展編的編纂要以環境承載能力為出發點,厚植于經濟社會自然秩序本身的要求。
從法律經濟學的角度看,環境庫茲涅茨曲線揭示了環境規制、生態閾值與經濟發展之間的關系(如圖1所示)。[14](p353-377)經濟社會的發展若以犧牲環境為代價,一旦越過了生態環境資源所能夠承載的最大閾值,則會導致生態環境與經濟社會發展的雙向崩塌。我國環境治理已經卓見成效,但是,資源、能源與生產經營、流通消費等各個領域息息相關,對資源的合理利用必須從源頭加強管理。在環境法治進程中,政府也需要依托系統和完善的法律框架履行責任。維護綠色低碳發展的職能是由環境法典所賦予的。綠色低碳的經濟社會要求對資源環境的跨周期利用,也即實現由環境質量與經濟社會發展的雙向崩塌逐漸向倒U 型曲線右側轉變,進而實現環境公平與經濟社會發展的雙贏,以此重構綠色低碳發展的規范秩序。[15](p126-132)環境法典綠色低碳發展編的編纂要體現環境治理主體對經濟社會可持續發展的理性設計和干預,并由此形成系統完善的外部治理模式,以及據此形成的環境成本內部化秩序。在這種打破環境負外部性法治模式的形成過程中,具有促進和激勵功能的內部規則也將趨于完善,最終形成了外部和內部相互融合的秩序結構。[16](p80-87)

圖1 環境庫茲涅茨曲線
環境法典綠色低碳發展編應以可持續發展觀作為理論向度,同時以環境普惠增益作為規范意涵,充分體現環境保護與經濟社會發展相協調的理念。從體系結構看,環境法典綠色低碳發展編可分為綠色發展和低碳發展兩個部分。雖然“綠色”與“低碳”之間具有很多共通之處,例如節能減排、減污降碳等,但綠色發展要求政府、企業和社會公眾應當遵循環境保護的基本原則,履行環境責任,而低碳發展則更側重于總量控制和激勵促進,因為碳排放并非屬于污染物排放。因此,在編纂綠色低碳發展編時既要保持編章體例的協同性,也要體現各章節的特色。
環境法典從編章設計上分為總則編、污染防治編、生態保護編和綠色低碳發展編,對環境法規范、標準具有統轄功能。編纂綠色低碳發展編應當解決繁復的環境制度和政策群之間的體系邏輯問題,明晰綠色發展和低碳發展的各自特點以及與其他編章統轄融合的交互關系,并以可持續發展觀作為整體思想基礎、規則效力基礎、法理解讀環境科學性基礎,建構我國環境法典綠色低碳發展編“二元結構”的規范話語。
1.環境法典綠色低碳發展編的二元結構
綠色低碳發展編在體系上可由綠色發展和低碳發展二元結構組成,將現有法律制度和政策進行有機整合。一方面,遵循綠色發展章節編排的邏輯進路,按照綠色生產、綠色流通、綠色消費等方面,從生產、經營和生活領域進行編纂。由于我國《循環經濟促進法》和《清潔生產促進法》等涉及清潔生產、經營方面的法律制度歸入了經濟法體系范疇,因此,環境法典綠色低碳發展編在編纂時要紓解與經濟法體系之間的叢結關系。綠色低碳發展編并非要將所有法律制度都“刷綠”,也并非獨立于環境法典其他編章而獨占“綠色”概念。從體系看,本編的“綠色”是與生產經營和日常生活相聯系的,著重于事前控制,也就是說,要求多元主體踐行綠色發展理念,實現環境普惠增益效果。同時,與低碳發展相輝映,展現了總量控制和激勵功能。綠色生產、綠色流通和綠色消費的供應鏈著眼于經濟社會發展的全過程引導和規范,強調綜合治理和公眾參與,構建信息公開和產品綠色信息公示制度體系,延伸生產者責任,并以經濟激勵和促進為主。[17](p44-49)
另一方面,遵循低碳發展編纂的邏輯進路,將政策法律化。目前,針對低碳發展我國尚無一部法律,多數為部門規章或政府政策。我國自加入《巴黎協定》以后,一直積極提交國家自主貢獻,并履行碳減排義務。2021 年出臺的《中共中央、國務院關于完整準確全面貫徹新發展理念做好碳達峰碳中和工作的意見》明確了我國低碳發展的戰略目標。此后,又出臺了《2030 年前碳達峰行動方案》《財政支持做好碳達峰碳中和工作的意見》以及《關于推進中央企業高質量發展做好碳達峰碳中和工作的指導意見》等政策文件。由此可見,我國對于低碳發展具有清晰的思路。環境法典綠色低碳發展編應當將政策法律化,使應對氣候變化行動安排有法可依,這其中既要涵蓋我國減緩和適應氣候變化法律制度的編纂,也應包括將《巴黎協定》《格拉斯哥氣候協議》等國際氣候公約向環境法典進行轉化。[18]因而,綠色低碳發展編需要設置國際合作章節,著眼于國際氣候談判與合作等重要議題,如碳信息披露的透明度、全球盤點以及氣候基金分配等。
2.環境法典綠色低碳發展編的系統思維
環境法典應具有綜合性和系統性,各編章之間也并非獨立,要充分體現體系性科學邏輯。這種系統思維體現在綠色低碳發展編接受總則編的指導,同時與污染防治編、生態保護編相輔相成,形成一個規范式群體。[19](p20-38)從綠色低碳發展編的編纂技術看,應當明確綠色、低碳等概念之間的異同,然后再對具體的章節進行類型化,形成一個內在邏輯清晰的規范式群體。首先,綠色低碳發展編是環境法典中的綜合性編章,需集中體現創新、協調、綠色、開放、共享的新發展理念。在具體的章節設計中,綠色低碳發展編應當承認和保護公民的環境權利,而且要將環境權保護作為綠色低碳發展和環境治理的基本目標。這不僅是整個環境法典統轄功能的體現,而且對于環境和氣候執法、環境司法專門化來說也具有指導作用。[20](p165-168)其次,綠色低碳發展編應系統呈現我國生態文明體制改革的總體理念和碳達峰、碳中和的目標戰略,要從具體的生產生活中凝練規則,并貫徹立法者規范社會綠色低碳發展秩序、推進社會進步的思想。例如,綠色低碳發展編應重視綠色生產、綠色流通和綠色消費的標準制度,同時也對綠色金融、氣候治理進行規范。最后,綠色低碳發展編要集中展現環境法律規范系統的科學原理。環境法科學原理是對可持續發展觀指導綠色法治實踐的經驗總結,并形成概念清晰、邏輯嚴謹、體系包容的綠色低碳法治系統:從主體到權利義務,再到法律責任,從具體的環境正義與環境權理論到綜合生態系統理論,都在逐漸形成系統的規范體系。[21](p15-28)綠色低碳發展編的一般規定要反映經濟社會發展中主體的權利、義務和法律關系。在具體章節設計上,不論是對生產者責任和消費者責任的限定、信息披露與產品標準的規范,還是對政府監管與國際合作的強化,均應當遵循體系性科學邏輯。
從具體章節的實然構建看,環境法典綠色低碳發展編應當包含三個核心章節:綠色供應鏈法律制度章節、低碳經濟促進法律制度章節以及國際環境法治合作章節。
1.綠色供應鏈法律制度章節的編纂進路
供應鏈(Supply chain)是管理學的概念,指生產經營、流通過程中,涉及將產品或服務提供給最終用戶活動的多個主體所形成的網鏈結構。[22](p30-45)這些主體包括供應商、廠家、分銷和零售企業以及消費者。綠色低碳發展編所規范的就是整個供應鏈的全生命周期,主要涵蓋四個流程和三項主要活動,分別是:物資流通、商業流通、信息流通、資金流通以及產品的開發制造、商品的配送和商品銷售。[23](p449-468)因此,綠色低碳發展編應從節能減排、減污降碳的角度,明確整個供應鏈中多元主體的權利、義務和法律責任,并理清和規范多主體在供應鏈全生命周期中交錯繁雜的法律關系。產品的開發制造、物資流通、商業流通位于綠色供應鏈的開端,所涉主體一般為供應商、廠家和分銷零售企業,應當在環境法典綠色低碳發展編中明確企業生產經營活動的環境責任,將產品碳標簽、環境標識和環境標準制度納入其中。我國《清潔生產促進法》雖已對企業生產經營環節綠色導向進行了規范,但《清潔生產促進法》屬于經濟法體系范疇,基于環境法典體系性科學邏輯的考量,不應全部沿用,而是應整合融入《生態設計產品評價通則》《商品和服務在生命周期內的溫室氣體排放評價規范》等標準制度,將綠色理念與節能減排、總量控制等低碳理念有機結合。在信息流通方面,強化企業環境信息披露的強制性,完善政府監管責任。[24](p115-125)在資金流通方面,加強綠色金融和氣候投融資規則體系的建構和完善,促進消費者樹立綠色低碳消費的理念共識。
2.低碳經濟促進法律制度章節的編纂進路
作為《巴黎協定》的重要締約方之一,我國已經明確提出了“碳達峰、碳中和”目標。我國應當加快應對氣候變化立法的進程,以此增加環境法典的耦合效果,提升應對氣候變化法治化的系統性。低碳經濟發展有賴于政府行為和市場行為的共同作用。政府行為主要集中于對碳排放的總量控制,環境法典綠色低碳發展編應當明確控排企業在氣候治理中的減排義務,并通過財政手段激勵控排企業自主履行減排責任。我國目前尚未制定碳稅制度,在面對歐盟、美國等國家地區設定的碳邊境調節機制、國際儲備配額機制等氣候貿易壁壘時,應當將碳稅制度納入環境法典綠色低碳發展編的編纂考量之中。[25]碳稅的納稅人為所有碳排放的企業,以碳排放當量作為計稅依據,與碳排放核算體系相銜接。碳稅所得收入專項用于支持碳減排、發展新能源等活動。市場行為主要集中于碳排放權交易和林業、海洋碳匯。碳排放權是低碳經濟發展過程中形成的新型權利,目前針對碳排放權、碳匯權的法律屬性形成了很多學說,例如,準物權說、用益物權說以及數據產權說等。[26](p91-98)在環境法典綠色低碳發展編中應明確界定碳排放權、碳匯權的法律屬性,完善現有碳排放權交易登記、結算和可核證、可報告、可測量(MRV)規則,建立碳價格規范體系等,維護碳市場秩序的穩定。[27](p118-129)
3.國際環境法治合作章節的編纂進路
綠色經濟復蘇背景下,各國攜手治理環境問題已成為國際共識。我國環境法典綠色低碳發展編應當以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為理念,在國際法治合作章節中緊密結合我國履行《巴黎協定》國家自主貢獻承諾,落實國際氣候公約中有關減緩和適應氣候變化國際合作要求,資金和技術申用轉移以及能力建設等方面的規定。綠色低碳發展編有關國際合作的章節設定,應當促進我國建立在國際環境治理中的制度性話語權,為全球氣候談判和磋商奠定基礎。同時,國際環境合作章節中應當明確加強南南環境合作法治建設的重要性,規范南南環境合作基金使用的規范性。對涉環境問題國外投資項目的環境影響評價、能源貿易規則的完善以及多邊環境協定的簽署等問題予以明確。[28](p74-76)國際環境合作的多元性使得主體更加廣泛,環境法典綠色低碳發展編可以設置解釋機制,延伸國際環境合作治理的外部規則架構。通過不斷加強我國與其他國家、國際組織之間合作的可持續性,堅持“真正的多邊主義”國際法治理念,引導建構不同層次、不同維度和不同行業的綠色低碳發展國際合作制度體系,提升跨國環境治理的能力。
環境保護應當與經濟發展相協調,環境法典綠色低碳發展編的編纂要貫徹落實我國新發展理念。可持續發展觀是綠色低碳發展編的核心要義,章節編排應以環境正義、生態持續和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作為基礎,以公平性、持續性和共同性闡釋綠色低碳發展法律規范的時代內涵和法理意蘊。綠色低碳發展編在環境法典中較其他編章具有一定的特殊性,應將激勵和約束并舉,引導政府、企業和社會公眾自主履行環境義務,承擔環境責任。綠色低碳發展編應以綠色供應鏈、低碳經濟促進以及國際環境法治合作三個部分的內容作為主體,在規范多元主體綠色生產、綠色流通和綠色消費的基礎上,實現對資源的有效配置和循環、合理利用。綠色低碳發展編還應逐步將政策法律化,建構以減緩和適應氣候變化為主,以碳排放權交易、碳匯和碳稅制度為補充的低碳經濟促進法律體系。堅持以“真正的多邊主義”為內涵的國際環境法治合作,貫徹落實《巴黎協定》《格拉斯哥氣候協議》等國際氣候公約的精神內涵。綜上,我國可以通過不斷推進具有中國特色的環境法學理論體系建構,形成涵蓋可持續發展價值、環境法規范解釋學和環境法方法多元化在內的環境法典編纂規范路徑。[29](p70-8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