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見（組詩）

王明法

林中

我常常出入林中

有時候帶回花開的欣悅

有時候卸掉心里的重甲

偶爾我會在林中遇到墳冢

我和野花都不害怕

我看著她們蓬勃地跳舞

那些墓碑岸然直立

我看見一家人長幼有序

一團和順縈繞不竭思念

有些墓碑上文字用兩種顏色

黑色的名字旁邊

有兩三顆紅色的字眼

我知道那是一種等待

離去的那人耐心等著另一半

像等她（他）一起去另一個集會

向陽

坡向陽

樹也向陽

棠棣花在陽光里

噼噼啪啪地開

野山上風聲輕

一樹繁花里一萬只

蜂在合奏

浩大的嗡響

加深山的空洞

我于是聽見我自己

喘息的重

因為蜂群的忙碌

我又發(fā)現(xiàn)我的閑

和風中的塵土一樣輕

所見

在峽谷里行走半生

我的眼里堆滿了石頭

走上山頂，城市和鄉(xiāng)村

如同沙盤上的模塊

一條大江如渾黃的絲帶

在我的腳下，細長而瘦弱

我曾經(jīng)在摩天大樓的頂層

看見我們居住的星球的圓弧

我夢見自己飄浮在太空

伸手觸摸那個藍色的彈珠

當我醒來看著熟悉又陌生的書案

發(fā)現(xiàn)了一只小小的青蛙

山泉

在安吉連綿的群山

和綠色毛竹的海洋里

雨季停止了不顧一切的傾瀉

清涼的水放棄了植物的喉嚨

它們深潛到幽微的石罅

山泉在此變得盛大

從山核桃和香榧樹的根部

泉水高出竹林和民宿的頭頂

高出街市上游人的自以為是

在安靜的山中它不會高聲語

這縫隙里的行吟詩人

它們從天上來到人世

必得經(jīng)過無數(shù)黑暗的夾縫

以及人間的堅硬和陰冷

當心碎的水撲進山的臂彎

天空的云彩落入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