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筱強
湖畔偶得
從雨中的南岸出發,然后
再從雨后霧氣升起的東岸折返回來
需要一整座湖的黃昏與濤聲
把我的余生照料
而我不曾想到的是,一場無法預知的
陣雨和驚雷,與一只沙嘴鷗的低翔
哪個比我日漸無措的身體
更加傾斜于深夜的夢境
只有不遠處的湖心島始終沉默著
仿佛多年之前的另一個自己
時至今日,依舊習慣以單薄的胸口
與桀驁,迎接時間的狹窄刀鋒
春夜舞曲,給扎加耶夫斯基
先給我來點兒手提箱里的咖啡吧
在早春的無名之地,或在遙遠的1995年夏天
我們各自抱著夕光中的方言,你說出
翠鳥和北方的海,我說出了
一座城市的地鐵和地鐵出口上的
落雪與燈光。
我們還指望交談中的藝術嗎?
你寫下的電臺街,并非我走過的那條
我哀悼一位突然離世的朋友,你們
并不相識。在貌似心不在焉的
天空下,你相信未來能夠使一個人
變成另一個自己,而我一直懷疑
一首十四行詩并不能給協奏曲里的
老男孩以些許慰藉。
“什么發生過,什么失去了,
什么還活著?”你說過的這些話
聽起來像未知之物,也仿佛來自從前
出于禮貌或者別的原因,我不得不
在真相的強光之下,和你說出
沉默可能是相對脆弱的容器
而哲學給我們帶來的無限不對稱
可能是一只貓,也可能是一頓
意味深長的晚餐……
十二街電影院
一場來自虛無的電影
并未能讓南環城路的輕軌
在正午的陽光下停下來
那年我五十歲,大年初二
女兒買了張電影票,告訴我:
一場電影,可能和詩歌離得近些
也可能離夢境遠些,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她的父親又長了一歲
但他依然能夠在清晨中動身
向著看得見的虛無狂奔
那些美好的
從秋雨開始的那一刻起,我就想
和你談談那些安靜的欒樹
在逐漸透明的時間里,它們
始終保持著出生時的容貌
我還想和你談談失眠的枯葉蝶
星空下,它們的翅膀有著黑夜的
坡度,還有喜歡聽雨的碗蓮
和蜻蜓,它們習慣在你長短不一的
詩句里臨窗獨立或內心造雪
其實我最想說的是你,在每一朵花的
贊美里追逐著風箏和荷塘的晚唱
是的,我們都懷中抱著缺角的秋天
也抱著屈指可數的幸福光芒
在泥沙俱下的夢境的戰栗之中
時間只是透明的容器,它寬容了
我們孟浪的造訪,也寬恕了我們
與生俱來的卑微與無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