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 芹
[中國石油大學(華東),山東 青島 266580]
尤金·奈達在《翻譯理論與實踐》一書中曾這樣說:“翻譯就是在譯語中復制出與原語首先在意義上,其次在風格上最接近于自然的等值體?!痹诜g過程中,作為最小的獨立單位,詞義對等應該是譯者首先考慮的因素。然而,了解原文詞義確是第一難。
首先,詞是活的,其本身具有復雜性,這決定了在英漢兩種語言中,詞義特點更為鮮明,兩者差異也更加明顯。要平衡這種差異,實現詞義對等,需要較強的雙語理解及轉化能力。第二即為空缺,文化和語言之間的差異可能會導致一種語言中的有些詞在另一種語言中找不到對應契合的詞,這便是“詞匯空缺”。此類現象在英漢翻譯中極為常見,也應引起譯者重視。第三便是語境。在一詞多義極為普遍的情況下,理解并確立詞義很大程度上取決于語境。語境賦予詞義以全新的內涵和意義。語境可單指一篇文章的上下文,但從整體來看,更是社會文化、政治、經濟等因素的體現。把握語境,確立詞義,可以避免褒貶亂用等問題,避免因文化差異鬧笑話。
文章將圍繞以上三個方面進行論述,并結合實例探討在遇到這類問題時的解決辦法。
英漢語言對比鮮明。從整體來看,英語重語法結構,講求形和,具有剛性;而漢語則重視意義和表達,不拘泥于形式,追求意合,富有柔性。
首先,單從詞義這一重要的獨立元素來看,英語詞義較為靈活,詞的含義范圍寬廣,豐富多變,且對上下文依賴性較強,獨立性稍弱。這也意味著英語詞義往往取決于所處位置與語篇,一詞多義遠遠多于一一對應。如一些常用詞匯sister,既指“姐姐”,也是“妹妹”。除了形容親屬關系,還有“護士”“修女”的意思。再如parent以單數形式出現時,可指“父親”,也指“母親”,不確定性別。而在漢語里,我們通常會強調“父親”或“母親”,表明性別特征。這是因為漢語在數千年的發展中較為完善,有特定的民族文化和歷史背景。漢語不同于英語,多數情況下一義有一詞,用詞講求精確性、規范性和嚴謹性。漢語中,僅對親戚的稱呼就有許多,如“伯父”“叔父”“舅舅”等,稱號繁多。而英文中,僅需一個單詞就可以統稱所有,即uncle。
漢語則不同,它多以義為基礎,一詞專指一物,劃分明確,漢語詞義偏窄、嚴謹、不易變通。與英語相反,漢語發展的趨勢則為寓新義于新詞。這些詞表意為主,易于理解,如“新區”“試點”“碳中和”,都是按照合成規律搭配詞素,一讀便知其義。
英語詞義過于靈活,找到對應詞往往難上加難。如果想將詞義與句子融合,需要靈活地變通漢語句式,例如,將名詞動詞化,或使用四字格,如:
By the 1960s Sweden had become athrowawaysociety following the American pattern of wastefulness.
譯:到二十世紀六十年代,瑞典已經隨著美國的浪費模式,變成了一個浪費成風的社會。
其中的throwaway一詞,本意為“拋棄的,脫口而出的”,在此處如果直譯則完全不符合原文意思,英文中常常有一詞多義的情況,在這里throwaway詞義范疇擴大,結合中文常見的四字格形式,可翻譯為“浪費成風”。
再如:
You hold out for something awesome,and I think wenailit.
譯:堅持不懈地爭取美好的事物,我們會得償所愿。
這一句中的nail一詞,做名詞可譯為“釘子”“指甲”;做動詞譯為“揭穿”,或者體育運動中的“獲勝”。在這里可以運用引申這一技巧,將英語中含義較為具體的詞匯引申為漢語中具有概括性、一般性的詞匯。結合上下文,可將其譯為“得償所愿”,既不會曲解詞義,同時會讓翻譯更為通順且符合中文表達的習慣。
結合融合、引申、拆譯和增補等翻譯技巧,譯者可以擺脫漢語詞義凝滯的束縛,做到力求神似而一定程度忽略形似。研究英漢詞義之間存在的差異,認識并理解差異形成的原因,有助于提高翻譯質量和效率,更好地做到詞義對等。
英漢詞語大多數情況下并沒有辦法一一對應,這樣就會造成“詞匯空缺”,譚載喜教授認為引起“詞匯空缺”的原因可以概括為以下五種:生活習慣和經驗差異,風俗習慣有所不同,民族信仰不同,對客觀世界認識的不同,以及語言和文化原因引起的空缺。若要翻譯“粽子”,則無法直譯,詞典中也沒有固定的說法,因為粽子是中國的傳統美食,英語中沒有相關表達,這便是飲食和生活習慣造成的差異。此種情況下,可音譯并加注,譯為“zongzi-made of glutinous rice”即可。與此類似的還有漢語文化中特有的文化和事物,在英語中完全空缺,如“功夫”Kong fu、“太極”tai chi等。許多采用音譯法翻譯的中國特色詞匯已經成為英語中的外來詞,被西方大眾廣泛了解和接受。
《語言學研究熱點掃描》一文指出,詞匯空缺現象十分普遍。然而,能反映文化差異的卻是詞匯的詞義聯想,我們從“(full moon)聯想到美好幸福”,法國人卻只能用這一短語來形容“圓滾滾的大面孔”。因此,在處理詞匯空缺所帶來的無法確立詞義的情況時,譯者要通過聯想理解差別,或是意識到文化差異所帶來的信息空缺,盡量彌合不足。
如“American Dream”一詞,譯為“美國夢”,其深層意義是美國人的立國精神,暗示人人自由、機會均等,提倡白手起家。再如“individualism”一詞,若將其譯為“個人主義”,大家認同的意思是指“與集體主義相對,把個人與社會、集體對立起來,一切從個人出發。”明顯感覺到這個詞語的貶義氣味較濃。實際上,在美國文化中,“個人主義”則是美國人民所提倡的個人奮斗、獨立精神和個人主義。由此可見,詞匯語義并不完全等值,輕則可能會造成誤解,重則可能會引起文化間的矛盾和沖突。
英國語言學家 Firth曾說:“Each word when used in a new context is a new word.”語境千變萬化,因此詞義也會隨之發生改變,難以準確地按照以往的經驗和認知判斷。譯者需要結合語言和社會環境來理解。語境有許多種劃分方式,可以分為微觀語境和宏觀語境。
微觀語境自然是指僅在一句話或者一段話中,結合上下文中所含有的確切語義,依照語言單位的關系來確定語義。英語的詞匯常常有多重意思,在微觀語境下,需要通過上下文來分析確定詞義。
例如:
(1)He put forward some new ideas tochallengethe interest of all concerned.
(2)The Australian football teamchallengedthe Americans to meet the next summer.
(3)The local presschallengedthe license of the TV station.
這三個句子中,都出現了“challenge”一詞,但卻沒有一個可以譯為“挑戰”。第一句中根據意義判斷,提出新觀點是為了“引起”大家注意;第二句中,兩隊要進行比賽,challenge則可譯為“邀請,邀約”;最后一句中賓語是“電視臺許可證”,相關搭配有“發放”或是“吊銷”,再結合句意,應譯為“吊銷”。
再如:
Would you please close the window?The wind is so strong and I amstarving!
譯:能麻煩你關上窗戶嗎?風好大,我快凍死了!
句中的starving一詞本意是“挨餓,餓死”,但如果這里譯者隨心所欲,直譯為“風好大,我快餓死了!”,讀者會感到一頭霧水,這兩者并沒有任何因果關系。細心思考,結合關窗和風大的信息,不難判斷出這里starving可以譯為“凍死,挨凍”。
上述的例子中可以看出,在翻譯時,需要仔細閱讀上下文,揣摩語言整體風格,理清邏輯關系,推斷一個詞語在特定位置中準確和具體的含義,從而給出讀得懂、說得通的譯文。
更多的情況下,僅憑孤立的句子還是無法確立詞義,這時就需要結合宏觀語境。宏觀語境,指語言的社會環境包括社會思想、時代背景、地域風情甚至是文化信仰、民族精神等,也可以統稱為文化語境。在對外國基本文化或某專業領域知識不甚了解的時候,譯者切記不可“望詞生義”,根據中國傳統文化加以理解。
例如:
For decades,the rest of America and the world expectedtheBigAppleto be the prime source of sustenance for the poor masses.
此處,如果對美國城市文化和背景完全不了解,很可能將the Big Apple譯為“大蘋果”,從邏輯和含義上都無法說通。如果查閱相關資料,就會了解到the Big Apple代指的是美國紐約。
再如:
Real-life stresses such aslockdown-anxiety,relationship conflicts,workload,financial stresses,exasperating parenting,teenage drama,and so much more directly impact how we feel and by virtue,what we eat.
譯:來自現實生活的壓力,如封城帶來的焦慮、情侶之間鬧矛盾、工作量大、經濟壓力、育兒煩惱、青春期問題等,都直接影響到了我們的感受,并且由此影響到了我們的飲食。
此句摘自2020年發表在某公司官網上的一篇文章。其中的lockdown一詞,常譯為“禁錮”“活動限制”。而結合寫作時間和疫情環境,就會發現此處的lockdown特指疫情下“封城”這一措施,不可以譯為“關禁閉”或者“封禁期”,這樣會造成誤解,也無法準確和完整地傳達作者的原意。
除了宏微觀語境,在特定文本類型的翻譯過程中,譯者也需要格外注意詞義的確立。在翻譯醫學類、商務類或者法律類文本時,譯者需要結合不同文本的語言特點和文體風格確立詞義,此處以法律文本中詞義的確立為例來簡要介紹。
首先,許多含有法律意義的詞語是由普通詞轉化而來的。許多日常生活中的詞,一旦應用于法律文本,便有了法律意義。如假期vacation一詞,在法律英語中指“休庭期”,box不指“盒子”,而指“席位”。其二,法律英語中有許多源于法語和拉丁語的外來詞。這兩種語言被稱為上流社會的精英語言,具有莊重性和權威性。alibi源于拉丁語,譯為“不在現場”,法語中 tort指“侵權”,larceny指“偷竊”。其三,古英語和中世紀英語的稀有詞已經成為人們公認的法律詞匯。如舊體詞與介詞所合成的詞匯。常見的舊體詞有 here,where等,它們與of,in,for等介詞結合,用于法律文本中。常見的有whereby(由此),hereto(至此)等。其四,法律英語中常出現近義詞的連用,大多為兩個近義詞連用,有時也會出現三個詞連用的情況。并列相似的詞義連用,是為體現法律英語的準確性和精確性,避免疏漏和誤解。形容詞連用,如 null and void,指“無效,無用”。名詞重復也很常見,如 terms and conditions,指“條款”。最后,法律詞匯中含有大量專業術語,有特定明確的意義,很少有可以替代的詞匯,也可以理解為法律術語的排他性,即一個法律術語只可以表達一個特點的法律概念。比如assignment在法律英語中指“財產轉移”,而非“任務”;deed 指“法律契約”,而非“行為,活動”。
詞匯作為最基本的單位,最能體現法律英語的特點,以上選擇了法律詞匯較為鮮明的特點進行闡述。在法律翻譯中,一定要注意法律術語的翻譯和前后一致,才能體現法律翻譯的嚴謹性和正式性。
英國語言學家、翻譯理論家紐馬克提出過這樣的觀點:A common mistake is to ignore context.A not common mistake is to make context the excuse for inaccurate translation.在翻譯時,要結合宏微觀語境,明確詞匯用法和意義,通過直譯、意譯、增補或者解釋說明的方法來處理具體問題。一方面要避免無視語境而造成的錯譯誤譯,另一方面也不能只求詞匯在語境中講得通,而忽略詞匯本身的確切含義。
語言是人類溝通的工具,更是精神文化交流的途徑。翻譯是譯者對所認識事物的再認識和再表達,并不僅是一項單純的語言轉化活動,更是一種藝術的創作。這種創作需要建立在準確理解、把握和確立詞義的基礎上。如果對最小單位詞匯的處理都不到位,那就更不必談翻譯句段、篇章或者書目。在翻譯中,我們需要看到英漢詞義的差異,彌補“詞匯空缺”的不足,充分了解原文的創作背景與社會文化現實,把握好翻譯的原則和尺度,達到奈達所說的,使譯文最接近而又最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