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霞艷
(內蒙古工業大學,內蒙古 呼和浩特 010051)
珀西·比希·雪萊(Percy Bysshe Shelley,1792~1822),英國著名作家浪漫主義詩人、民主詩人、第一位社會主義詩人、小說家、哲學家、散文隨筆和政論作家、改革家、柏拉圖主義者和理想主義者,受空想社會主義思想影響頗深。雪萊創作了大量的廣為人知的佳作,被譽為是詩人中的詩人。雪萊的詩歌主題豐富多樣,有展現民主思想和戰斗精神,有表達崇尚自然,還有感嘆人生無常,揭示人生奧義的。文章選取了他在1821年創作的詩歌ASong,此詩歌描繪了意境凄美、寂寥惆悵的自然風光。雪萊通過借助意象,描繪自然景觀,來抒發悵然若失的感情。
文章選取了蘇曼殊、郭沫若、李正栓的三種漢譯本進行對比分析。鑒于以往對Asong譯本的學術研究發現,研究主要局限于譯文風格的對比分析,鮮有從譯者主體性差異的視角分析譯文。文章則通過對比三位譯者所處時代特征、翻譯思想和譯文風格的差異,探究較為符合當代讀者閱讀習慣的詩歌譯文風格。
ASong是雪萊的一首鮮為人知的小詩。這首詩創作風格與雪萊其他的詩歌不盡相同,用比擬的手法和豐富的意象描繪了一幅蕭肅凄美,寒冬孤鳥的自然圖景。ASong分為兩小節,詩句隔行押韻,抑揚頓挫,韻感十足,詩文單行和雙行,一長一短,錯落有致,形態優美。另外,詩人用詞短小精煉,角度新奇,且從視覺和聽覺上兩種感官生動地描繪了整個畫面的寂寥和寒冷。如通過A widow bird,a wintry bough,frozen wind等意象的呈現,描繪出孤鳥寒冬的景象。而mourning,crept這類動詞又增添了畫面的動態感,讀者仿佛可以聽到孤鳥的哀鳴,看到風爬上冰層的畫面,從靜態和動態兩方面充分渲染了孤鳥圖的凄美,同時烘托出詩人憂愁苦悶之情。正文主體是對蘇曼殊,郭沫若,李正栓三位譯者的詩歌翻譯風格及其所處時代特色的分析。(原文及三篇譯文分享如下)
A Song
By Percy Bysshe Shelley
A widow bird sat mourning for her love
Upon a wintry bough;
The frozen wind crept on above
The freezing stream below.
There was no leaf upon the forest bare,
No flower upon her ground,
And little motion in the air
Except the mill-wheel's sound.
孤鳥
孤鳥棲寒枝,悲鳴為其曹,
河水初結冰,冷風何蕭蕭;
荒林無宿葉,瘠土無卉苗,
萬籟盡寂寥,惟聞宣桔槔。
(蘇曼殊譯)
偶成
有鳥仳離枯樹顛,苦喪其雄劇可憐;
上有冰天風入凍,下有積雪之河川。
森林無葉徒杈枒,地上更無一朵花,
空中群動皆息滅,只聞嗚悒有水車。
(郭沫若譯)
歌
孤鳥棲枯樹,失伴多凄苦。
頭上寒風爬,腳下溪凝固。
樹林葉落盡,地上花不存。
空中無聲響,唯聞水車吟。
(李正栓譯)
1.蘇曼殊(1884~1918),近代詩人、作家、翻譯家。在19世紀末20世紀初,社會出現了前所未有的動蕩,當時傳統文化土崩瓦解和西方文化逐漸滲透。作為中國的知識分子,蘇曼殊在意識形態上開始接受人文主義和個人思想的解放。在翻譯上,他遵循的翻譯原則是“按文切理,語無增飾;陳義悱惻,事辭相稱。”(蘇曼殊,1985:127)他強調直譯和意譯的有效結合,簡而言之,通過直譯的方法譯出原文本意,再通過意譯進行修飾和潤色加工,最終達到詩韻效果。蘇曼殊還主張“譯詩之美,在乎氣體;然而情思幼眇,抑亦十分同感。”(蘇曼殊,1985:125-126),這強調了詩歌氣韻、神韻的表達。
蘇曼殊處在英詩漢譯發展的起步階段,當時詩歌翻譯未成系統性,存在片段式翻譯等現象,加之當時社會主流舊文,因而蘇曼殊的譯文仍有晦澀難懂,佶屈聱牙的詞匯。如“宿葉”“卉苗”是舊詞匯。“宿葉”中的“宿”有停留的意思,樹上沒有停留著的葉子,形容光禿禿的枯樹,渲染了蕭肅凄涼的景象。“卉苗”一詞包含“花卉”和“樹苗”兩層含義,現在多為是分開組詞使用。“為其曹”“桔槔”更是生澀,需借助詞典方可理解其義。“為其曹”可理解成為失去的朋友,這里使用“曹”,押尾韻且升華了主題,將悲嘆的對象不局限于失去的愛人,或許還是志同道合的朋友。“桔槔”是古代汲水工具,俗稱“吊桿”。這里可以理解成汲水工具轉動的聲音。此外,蘇曼殊的譯文為舊體的五言格律詩。孤鳥/棲/寒枝,悲鳴/為/其曹,以首句為例,這句是單音部在中間,讀起來朗朗上口。縱觀全詩,蘇曼殊的譯文,語言古樸典雅,是一首極具濃重的個人色彩和時代印記的古詩詞,值得后輩學習和研究。
2.郭沫若(1892~1978),現當代文學家、新詩奠基人之一。在20世紀二三十年代,當時社會主流語言還在從文言文向白話文過渡時期,開始流行用白話文大規模翻譯和介紹西方詩歌,英詩漢譯爆發式的發展。郭沫若博古通今,學貫中西,對一些問題有著自己獨到而精辟的見解。在翻譯詩歌方面,他追求“風韻譯”。他在1920年提出時說:“詩的生命,全在它那種不可把捉之風韻,所以我想譯詩的手腕于直譯意譯之外,當得有種‘風韻譯’。”(郭沫若,1983:211-212)郭沫若在1954年全國文學翻譯大會上強調了“以詩譯詩”的思想,譯詩也要像詩,不能單純直譯、硬譯。詩要有一定的成分、格調、韻律。(郭沫若,1983:652)
郭沫若將ASong譯成《偶成》,表現出其譯詩不拘一格,超凡脫俗的境界。《偶成》是南宋理學家朱熹的詩作,郭沫若這樣翻譯無疑是致敬朱熹。郭沫若將原詩譯成了七絕并押尾韻,彰顯了韻律美和節奏美。譯文對仗工整,很注重詩歌的形式,講究要把詩譯成詩,有詩的成分。郭沫若的譯文中,也用了體現時代性的詞匯,如“仳離”“嗚悒”。“仳離”是離別之意,亦指婦女被遺棄。其暗含孤鳥是被一只雄鳥拋棄的雌鳥,側面表達了郭沫若對此詩的個人理解。“嗚悒”通“嗚唈”,意為因悲哀、憤懣而抑郁氣塞,而原文mill-wheel's sound并沒有抑郁這層含義,譯者通過獨特見解將詩歌的主題升華。此外,“枯樹顛”“風入凍”這些三字詞表達出的意象,渲染力十足,而“顛”和“凍”又將寒冷刻畫到了極致。而“皆息滅”“劇可憐”等三字短語,表達出動態感和情態感,而“皆”和“劇”又凸顯了凄涼的程度,可見譯者的語言功底之深厚,語言張力之強勁。從題目到詩文,較蘇曼殊的譯文,更易理解,譯者個人特色更為突出,但也不乏古風之詞,與當時文言文向白話文過渡的時代背景相吻合。這也表明當時詩歌譯文的受眾越來越廣,與大眾閱讀的心理需求也越來越貼合,其詩歌譯文至今仍值得我們細細品味。
3.李正栓(1963~),中國學者。他處在詩歌翻譯成熟的時代,白話文已深入社會各階層。隨著中西方文化交流頻繁,中國社會更為開放包容,翻譯作品逐漸趨于大眾化風格。李正栓強調英詩漢譯的一條重要的原則是“忠實對等”。他認為要做到以下幾點對等:意思基本對等;風格對等;譯詩與原詩在音韻方面要形成基本對等。同時,還要兼顧文化遷移。譯者是溝通文化的橋梁,文化應該對等交流,而不是一種文化淹沒另一種文化,各自文化保持原有風格,做到互相借鑒、互通有無。(李正栓,2004:36-40)
李正栓的譯詩也采取“民族化”的譯法,譯成了五言詩,其韻律感十足。整體譯文風格,平實自然,用詞生動形象,賦予了詩歌生命力。如“爬”“吟”字,用擬人化的修辭手法。“爬”字表現出寒風的凜冽強勁,“吟”字營造出哀嘆的聽覺效果,拉近與讀者的距離,順勢感嘆人生的變幻無常。“頭上”和“腳下”不僅在詩歌上對仗,還在空間上對應,打破靜態畫面,呈現出空間感。讀者仿佛可以跳進凄美寒冬圖中,可與孤鳥對話,體味孤鳥的心境,一同感嘆人生悲苦。整首詩歌的用詞精巧,還將讀者拉進詩的空間里一同感嘆人生,創造出耐人尋味的意境,讓讀者回味無窮,符合當代讀者的閱讀喜好。
蘇曼殊、郭沫若、李正栓三位譯者所處的時代背景依次在近代、現代和當代。他們各自的社會主流語言不盡相同,這對其翻譯詩歌中遣詞造句有著必然的影響。同時三位譯者又處在我國英詩漢譯的不同發展階段,對詩歌翻譯的理解和認知存在差異,當然這種差異不分伯仲,各具高深之處。經過對比分析三個版本的譯文,三位譯者的翻譯風格迥異,都凸顯出了譯者的時代特征與個人色彩。但作為當代讀者,在閱讀蘇曼殊和郭沫若的譯文時,雖然能夠體會到詩文的典雅和韻律,但對其中的詞匯理解有些許障礙,需通過查閱辭典或典籍才能透徹地理解原文。對于詩歌翻譯,各家思想既有相通又有各異。在神韻表達上,蘇曼殊和郭沫若的觀點有異曲同工之妙。但蘇曼殊主張先通過直譯,再通過意譯加以潤色,以達到神韻。而郭沫若強調意譯,“風韻譯”“以詩譯詩”來給予原詩新的生命力。李正栓的翻譯秉持“忠實對等”原則,注重文化遷移,關注到文化平等表達,這隱含著他有從讀者的角度去思考詩歌翻譯的真正目的,講求詩歌翻譯的可讀性價值。
文章從蘇曼殊、郭沫若、李正栓三位譯者的主體性差異視角出發,梳理了這三位譯者的時代背景及其詩歌翻譯階段,總結了他們詩歌翻譯的理論思想,再結合各自的詩歌翻譯的風格,深入了解了詩歌翻譯風格不同的表象背后的本質。影響譯者主體性差異的因素很多,對比所有的差異因子,并不現實。當然也并不能簡單地從時代和思想兩個因素充分總結出譯者主體性差異的全部內容,這不符合邏輯推理,也不是文章的根本目的。但是從這兩個鮮明差異的方面,基本可以歸納出其譯文各具特色的原因,在于社會主流文化和主流語言的差異。從譯文的文風與當代讀者共鳴的角度來看,蘇曼殊和郭沫若兩位大師的詩歌譯文文風,雖典雅古樸,但深奧晦澀,難于與當代讀者產生直接且有沖擊力的心靈碰撞。而由于李正栓與當代讀者之間時間跨度小,其詩歌譯文較為符合當下讀者的閱讀習慣,當代讀者在閱讀時較為容易能與之產生共情,這說明詩歌譯文具有個性特征和時代性特色以及需要重譯的必要性。
因此,縱觀蘇曼殊、郭沫若、李正栓三位名家的主體性差異和其各自譯文的時代性以及可讀性,作為一名新時代的譯者,在詩歌翻譯領域,應該在忠實于原文的基礎之上,在語言文字的表達功力上下功夫,力求讓經典之作的詩文做到信、達、雅,通過重譯移植原作之美,并能夠讓此在讀者的內心中泛起陣陣漣漪,滿足當下讀者的閱讀需求。因而譯者應該多去汲取名家的經典翻譯之精華,吐故納新,在當下語境下重譯詩歌經典,彰顯詩歌譯文的時代性,秉持用作品滋養當代讀者的翻譯態度,為讀者提供具有價值感和可讀性的優秀詩歌翻譯作品,從而促進英詩漢譯領域的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