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發齊
河北政法職業學院,河北 石家莊 050000
我國《民法典》于2021年1月1日起正式施行。原《婚姻法》對家庭關系規定較少,缺少對兒媳與公婆、女婿與岳父母法律關系的規定。《民法典》第一千零四十五條第三款規定“配偶、父母、子女和其他共同生活的近親屬為家庭成員”。也就是說,當兒媳與公婆或女婿與岳父母共同生活時就形成一個家庭。《民法典》的這一規定是對家庭概念的科學認知,也體現了對兒媳與公婆或女婿與岳父母關系進行法律調整的充分重視。然而改革總是在路上,《民法典》仍然不夠完善,對兒媳與公婆、女婿與岳父母關系的法律調整仍然沒有明確的規定,他們之間的扶養關系更是無從談起。到目前為止兒媳與公婆、女婿與岳父母關系仍然完全依賴道德調整。這種狀況不利于家庭穩定。
現行立法中鮮見兒媳與公婆、女婿與岳父母關系的規定,也就更談不上兒媳與公婆、女婿與岳父母扶養關系的規定。僅有《民法典》第一千一百二十九條關于“喪偶兒媳對公婆,喪偶女婿對岳父母,盡了主要贍養義務的,作為第一順序繼承人”的規定。法律賦予喪偶兒媳、喪偶女婿權利,由于缺少法律邏輯體系的支持,只能理解為對弘揚社會主義道德風尚的褒獎。由于該條規定在形式上使道德調整手段和法律調整手段出現交叉,在法律實踐中往往使當事人認為不公平。
(一)加強兒媳與公婆、女婿與岳父母扶養關系立法有利于穩定家庭關系。根據《民法典》第一千零五十條規定,“登記結婚后,按照男女雙方約定,女方可以成為男方家庭的成員,男方可以成為女方家庭的成員”,共同生活的兒媳與公婆、女婿與岳父母構成一個家庭。然而按現行法律,兒媳與公婆、女婿與岳父母沒有法律上的扶養權利義務關系,其扶養關系僅靠道德規范的調整。現實生活中這種狀況不利于家庭關系的穩定,也使扶養糾紛缺乏可操作的行為規范。社會主義制度以前的家庭關系表現為家庭成員之間的不平等,存在父母對兒女的剝削。[1]社會主義制度下家庭成員之間是平等的關系。我國父母子女之間不平等的經濟基礎已經消滅,但是觀念層面的不平等仍然存在。家庭成員平等的社會改革一直集中在男女平等上,子女與父母之間的平等問題從未觸及,兒媳與公婆、女婿與岳父母之間的平等問題當然更無人問津。社會道德由于對社會傳統存在天然的依賴關系,其作為主要的社會關系調整手段,根本無力完成社會改革任務。
(二)加強兒媳與公婆、女婿與岳父母扶養關系立法有利于居家養老模式的推行。中國是世界上老年人口最多的國家。按國際人口組織的劃分,65歲及65歲以上人口在7%和7%以上為老年型,中國在1982—2000年,老年人口比重從7.63%上升為9.84%,已達到老年型人口的標準。[7]
西方國家的主流觀點認為養老不是子女的責任而是社會的責任。其實,忽視家庭在養老方面的作用存在兩個弊端:一方面,家庭在情感慰藉上具有不可替代的作用。在養老問題上,基于血緣關系產生的人與人之間的感情不能忽視。另一方面,社會服務不利于提供個性化養老服務。老年人一般已經形成較穩定的生活習慣,個體之間差異很大,統一的社會化服務不能滿足需求。而家庭成員之間由于長期共同生活,世界觀和價值觀有很多相同的地方。因此,現代社會中很多西方國家的研究人員也提出鼓勵“居家養老”。根據上海市老齡科研中心1998年的一項老年人口抽樣調查數據表明,96.0%的老年人明確表示希望在家里養老,只有2.8%的老年人希望入住社會養老機構,居家養老是目前城市老年人養老意愿的絕對主流。[3]
(三)加強兒媳與公婆、女婿與岳父母扶養關系立法有利于家風傳承。家風傳承中蘊含著忠誠、公道、正派、求實、淡泊的文化內涵,家風傳承滋養著人的內心世界,為中華民族的綿延提供著不竭的精神動力。家庭文明建設是家風傳承的重要載體,老年人的人生經驗的積累對于社會來說是一筆巨大的財富。多代疊加的家庭在家風傳承中有得天獨厚的優勢,全社會范圍內形成穩定的兒媳與公婆、女婿與岳父母關系,是提倡三代家庭以至于多代家庭的關鍵環節。
(四)加強兒媳與公婆、女婿與岳父母扶養關系立法有利于體現家務勞動的價值。家務勞動是勞動者付出勞動的一種形式,只是因為家務勞動不能引入社會競爭機制,無法用價值來衡量,它的重要性就經常被忽視。“法律是影響未來行為的激勵系統”[6],其實很多無法用價值衡量的勞動完全可以借助制度安排,在一定程度上引導人的行為。
(五)加強兒媳與公婆、女婿與岳父母扶養關系立法有利于完善現有的立法體系。根據《民法典》的規定,喪偶兒媳對公婆,喪偶女婿對岳父母,盡了主要贍養義務的,作為第一順序繼承人繼承被繼承人的遺產,而其子女又可以通過代位繼承獲得其死亡配偶應得的份額。這樣,從形式上看就表現為該家庭獲得兩份遺產,被繼承人其他子女會感覺到不公平。從深層次看,這條規定并不僅僅是弘揚社會主義道德的要求,它是民法上權利義務相一致原則的體現,它是體現家務勞動社會價值的必然要求。如果我們規定,不管喪偶與否,兒媳對公婆、女婿對岳父母盡了主要贍養義務都可以作為第一順序繼承人繼承遺產,這種邏輯關系就更加清晰了。
(一)社會主義基本制度長期運行帶來的經濟關系的變革和社會觀念的變革。社會主義基本制度長期運行為家庭成員之間在平等、自愿的基礎上建立家庭關系提供了經濟基礎、觀念保障和相關制度的支持。我國的基本經濟制度是以公有制為主體,多種經濟成分長期并存。現實生活中基于所有權的差異帶來的分配差異越來越容易被跨越,在各種生產要素中,人的知識和技能的重要性越發凸顯。體現在家庭關系上,家庭成員之間在平等的基礎上按照自愿原則處理家庭事務的觀念逐漸獲得社會的認可。《民法典》第一千零四十三條第二款規定,家庭成員應當維護平等的婚姻家庭關系。我國《反家庭暴力法》和《未成年人保護法》對父母教育子女的方式規定了明確的界限,進一步彰顯了父母與子女之間的平等關系。兒媳與公婆、女婿與岳父母之間在平等自愿的基礎上明確扶養與被扶養關系就獲得了社會基礎。
(二)民法領域契約觀念的普遍化。自從《古代法》在1861年發表以來,梅因的“所有進步社會的運動,到此處為止,是一個‘從身份到契約’的運動”[2]的理念深入人心。契約在明確雙方權利義務關系方面是非常有意義的。目前,兒媳與公婆、女婿與岳父母之間的扶養關系實質上是依靠道德的調整。由于道德的模糊性和對社會傳統的依賴性,用道德調整兒媳與公婆、女婿與岳父母之間的扶養關系既不能在社會急劇變革的年代提供有效的行為導向,也不能在全社會范圍內成為穩定明確的行為標準。立法借助契約的手段可以吸收的道德因素,有利于社會改革的平穩實施。
(三)西方立法經驗的支持。從近現代西方國家的立法經驗看,雖然現代民事立法提倡小家庭觀念,但并沒有一刀切地強調核心家庭生活模式。特別是受到中華法系傳統立法影響比較大的國家,進入現代社會以來,在立法層面都明確規定了兒媳與公婆、女婿與岳父母扶養關系。《日本民法典》第七百三十條規定“直系血親與同居的親屬,應互相扶助”。[5]我國臺灣地區“民法典”第一千一百一十四條第二項規定:“夫妻一方與他方之父母同居者,其相互間互負扶養之義務。”[8]
(一)在立法中強調扶養協議的重要性。在現實生活中不乏這樣的子女,父母生前不孝,父母去世后為了繼承父母的遺產又聲稱對父母無微不至的關心。《民法典》第一千一百三十條第四款關于“有扶養能力和有扶養條件的繼承人,不盡扶養義務的,分配遺產時,應當不分或者少分”的規定,在現實的訴訟中很難得到貫徹。此外,老年父母需要子女贍養時往往礙于自尊,不肯放下自己對子女居高臨下的姿態提出自己需要贍養的請求。這些情況都嚴重挫傷了扶養義務人的積極性,就更難調動起扶養義務人配偶的扶養積極性。其實老年人需要他人贍養是正當合理的需求,老年人應當與子女平等協商的基礎上客觀地提出自己的請求,在雙方平等協商的前提下明確雙方的權利義務。[4]立法應當明確規定這種協議具有法律效力。雖然這種協議不能完全做到等價有償,但通過協議可以明確當事人之間的權利義務,對各方都是有利的。父母可以在力所能及的情況下為子女付出的家務勞動提供合理的回報,包括繼承遺產時多分一定的份額,并盡最大可能降低子女的負擔。扶養關系處于模糊狀態給各方當事人都會帶來不必要的麻煩。合法的贍養協議,應當充分尊重扶養義務人配偶的利益和意志,法律應當明確規定贍養協議不適用日常家事代理權。也就是說,法律應當明確規定有配偶的成年子女決定與父母女共同生活的,應當征得其配偶的同意,此類協議應當由扶養義務人夫婦共同簽署。
(二)在立法中強調,兒媳與公婆、女婿與岳父母共同生活的,應當互相承擔扶養義務。如果兒媳與公婆、女婿與岳父母沒有形成有效的扶養協議,法律就應當對其關系作出強制性規定。不管基于什么原因,兒媳與公婆、女婿與岳父母一旦共同生活,就必須對其權利義務進行法律上的規范。老年的公婆、岳父母需要贍養時,兒媳、女婿只要與其共同生活,就產生了法律上的扶養義務。當然,扶養是相互的。當兒媳、女婿患病或兒媳懷孕時,公婆、岳父母在力所能及的前提下產生一個逆向扶養的關系。現實生活中,養育子女給小夫妻帶來極大的暫時困難,如果社會各方都能提供適當幫助,則更能實現社會的實質平等。目前的社會道德體系受到社會變革的巨大沖擊,并沒有形成各方能夠普遍接受的行為標準,現實生活中存在各種各樣的做法。當成年子女不能正確處理與父母相互關系時就會產生矛盾,這種矛盾會進一步引起兒媳與公婆、女婿與岳父母關系的惡化。現實生活中迫切需要一種切合社會現實又符合社會發展潮流的行為規范明確各方面的行為標準,以明辨是非。因此,立法中要明確規定兒媳與公婆、女婿與岳父母共同生活的,應當履行扶養義務。這一義務既包括晚輩對長輩的扶養也包括長輩對晚輩的扶養。由于扶養義務具有強烈的人身屬性,不履行該義務的法律責任應當適度放寬,從學理上講,可以界定為繼續履行。從立法角度看,可以不做明確規定。
(三)在立法中明確長期與公婆、岳父母共同生活,對公婆、岳父母盡了主要贍養義務的兒媳、女婿,不管是否喪偶,都應當作為第一順序繼承人參與繼承。在社會主義市場經濟條件下,有價值的勞動受到大家的追捧。可是價值的度量是凝聚在其中的一般人類勞動,家務勞動也是人類勞動的付出,只是因為無法參與社會競爭,而不能用價值進行度量,因此往往受到人們的忽視。我們有必要通過一些制度設計將其勞動顯性化。以自己付出的家務勞動作為基礎,兒媳、女婿成為公婆、岳父母第一順序繼承人,一方面可以讓其獲得適當的物質回報,另一方面也為其在老年人贍養事務以及死亡后的繼承事務的處理方面獲得一定的話語權。這樣才能更充分調動其養老的積極性和主動性。
婚姻家庭關系主要依靠當事人協商的思想傾向影響下,婚姻家庭的立法對社會改革的推動作用明顯滯后。我們應當高度重視兒媳與公婆、女婿與岳父母扶養關系的法律調整,盡快完善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