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劉紫薇
(湘潭大學公共管理學院 湖南·湘潭)
[提要] 城鎮職工養老保險制度對調節國民收入再分配、促進社會公平正義具有重要意義。其收入再分配效應是否發揮合理直接體現該制度的公平性、互濟性和可持續性。本文基于微觀個體視角,利用2018年CHIPS數據,采用比較高、低收入者參加城鎮職工養老保險制度凈收益的方法,對該制度的代內收入再分配效應進行定量研究,并提出完善城鎮職工養老保險制度收入再分配效應政策體系建設的路徑選擇。
作為社會保障體系重要的組成部分,城鎮職工養老保險制度本質上是一種收入再分配機制,采用社會互濟的方式來實現社會資源在不同收入群體間的合理分配,且通過立法強制的方式給遭遇某種風險的社會成員提供收入支持。調節國民收入再分配、促進社會公平正義是城鎮職工養老保險制度的基本職能和目標。
1997年,國務院通過了《關于建立統一的企業職工基本養老保險制度的決定》,旨在解決養老保險不統一、企業負擔重、統籌層次低、管理制度不健全等問題。2005年,國務院發布了《關于完善企業職工基本養老保險制度的決定》,通過做實個人賬戶、調整養老金計發辦法等方法,完善養老保險“統賬結合型”的養老金繳納和支付模式。2014年,全國人大常委會通過了《機關事業單位養老保險改革方案》,決定消除單位類型限制,建立黨政機關、事業單位和企業統一的養老保險制度。2017年,十九大報告指出,盡快建立養老保險全國統籌制度,實現養老金統籌層次提升。2019年,國務院印發了《降低社會保險費率綜合方案》,通過降低養老保險繳費費率和推進養老保險費征收體制改革等實踐,降低企業養老金繳費負擔。
在經歷以上變革后,城鎮職工養老保險制度愈加強調“公平性、互濟性和可持續性”,其是否發揮合理的收入再分配效應也引起了學術界的廣泛關注,越來越多的學者聚焦于城鎮職工養老保險制度收入再分配效應的研究。由于研究側重點不同,研究視角、方法不同,對調查樣本的選取標準不同,以及制度本身實施情況不同,所得出的研究結論存在分歧。一部分學者認為,我國的社會養老保險制度存在逆向的收入再分配效應;也有學者認為,我國的社會養老保險制度起到了收入轉移的公平作用。根據研究視角和方法的不同,現有文獻主要集中在以宏觀層面基于當期收入進行分析。由于微觀調查數據獲得受限,較少文獻以微觀層面基于終生收入進行分析。且研究重點更多地被置于代際轉移。為此,本文從微觀個體視角切入,運用估算高、低收入群體從城鎮職工養老保險制度中獲得的終生養老金凈收益差值的方法,測算城鎮職工養老保險制度所發揮的代內收入再分配效應,以期為完善和發展城鎮職工養老保險制度提供現實依據和數據支持。
判斷個人從養老保險制度中是否獲得收益,通常考察個人終生養老金領取現值和個人終生養老金繳費現值間的差值,即個人終身養老金的凈收益額。個人終身養老金的凈收益額大于零,則養老保險對個人產生了正向的再分配;個人終身養老金的凈收益額小于零,則養老保險對個人產生了逆向的再分配。而對養老保險制度發揮良好的收入再分配效應而言,高收入群體參與養老保險所獲得的收益應該低于低收入群體參與養老保險所獲得的收益。首先,使用2018年中國居民收入分配課題組住戶調查數據(CHIPS)的微觀數據來估計工資收入函數。其次,根據工資收入函數的回歸結果來預測個人工資年收入。再次,在給定一定的工資增長率和利息率的假設條件下,利用養老保險精算模型估算出個人終生工資收入分布,并根據養老保險的繳費和養老金計發辦法,得到個人終生養老金領取現值、個人終生養老金繳費現值,以此算出兩者間的差值,即個人終身養老金的凈收益額。最后,在個人終身養老金的凈收益額和個人終身養老金的凈收益率即個人終身養老金的凈收益額除以個人終生養老金繳費現值的基礎上,對養老保險所發揮的收入轉移作用進行定量分析。
(一)工資收入回歸模型及預測。基于Mincer工資收入函數構建工資收入回歸模型:

式(1)中,wagei表示個體i的年工資收入;Xi是指包括性別、年齡、受教育程度、工作經驗、職業、行業和地區等代表個人特征的,影響個體工資水平的控制變量;μi為殘差項。本文使用2018年CHIPS數據進行回歸分析,根據式(1)工作收入函數的估計結果,預測個體i在退休前(假設對象為18~59歲城鎮職工;假設職工在退休前始終從事目前的工作,并按照規定正常繳費)的年工資收入。再加入考慮退休前各個時點的社會平均實際工資增長率,得到個體i終生的工資收入分布,其貼現值可設定為:

式(2)中,k為個體i參加工作時的年齡,也是開始參加保險時的年齡;R為個體i退休時的年齡,這里設定男性城鎮職工退休年齡為60歲,女性城鎮職工退休年齡為55歲;a為個體i被調查研究時的年齡;g為社會平均實際工資增長率,這里假定物價水平基本呈穩定態勢,依據國民收入倍增目標要求,社會平均實際工資增長率需達4%;r為利息率,2013年以前使用一年期居民實際存款利息率,以后各個時點的r取4%。
(二)養老金收益模型及分類處理。國務院分別于1997年和2005年下發了《關于建立統一的企業職工基本養老保險制度的決定》和《關于完善企業職工基本養老保險的決定》,兩者奠定了城鎮職工養老保險現行“統賬結合型”的養老金繳納和支付模式。本文以《關于建立統一的企業職工基本養老保險制度的決定》發布時間1997年為界點,將城鎮職工按照工作及參保時間劃分為“老人”“中人”和“新人”,三者在退休時按照不同的計發辦法領取養老金。具體而言,“老人”養老保險繳費年限滿15年后,養老金分基礎養老金和個人賬戶養老金兩部分來發放,其中基礎養老金的計發標準按照所在地區上一年度就業人員平均工資的20%設定;“中人”養老保險繳費年限滿15年后,在基礎養老金和個人賬戶養老金的基礎上,還發放過渡性養老金;“新人”養老保險繳費年限滿15年后,養老金也分基礎養老金和個人賬戶養老金兩部分來發放。
個體i養老金終生繳費額的貼現值可設定為:

式(3)中,C1為社會統籌繳費率;C2為個人賬戶繳費率。
個體i基礎養老金領取額的貼現值可設定為:

個體i過渡性養老金領取額的貼現值可設定為:

式(5)中,Ii為個體i歷年平均繳費工資指數,即本人繳費工資除以當地職工平均工資;Li為個體i參加工作到1997年以前的工齡;Ci為過渡養老金計發系數,取全國平均數1.3%。
個體i個人賬戶養老金領取額的貼現值可設定為:

式(6)中,Yi為個體i當地的人口平均預期壽命。
根據式(3)、式(4)、式(5)、式(6),測算得到個人終生養老金領取現值、個人終生養老金繳費現值,以此算出兩者間的差值,即個人終身養老金的凈收益額。再用個人終身養老金的凈收益額除以個人終生養老金繳費現值,得到個人終身養老金的凈收益率。
根據以上測算模型所得的個人終身養老金的凈收益額和個人終身養老金的凈收益率如表1所示。其中,根據《2018年中國統計年鑒》數據分析,高收入者工資收入高于就業人員平均工資的300%,低收入者工資收入低于就業人員平均工資的60%。根據養老保險繳費規定,本文設定高收入者的繳費工資基數為就業人員平均工資的300%,低收入者的繳費工資基數為就業人員平均工資的60%。根據國家統計局所發布的2017年城鎮單位就業人員年平均工資,包括非私營單位為74,318元,私營單位為45,761元,利用城鎮非私營單位就業人員平均工資和城鎮私營單位就業人員平均工資加權計算,并結合2017年非私營單位和私營單位的就業人口數,得到城鎮單位就業人員平均工資作為繳費基數。(表1)

表1 城鎮職工個人終身養老金凈收益額及凈收益率一覽表(單位:萬元,%)
從測算結果可以看出,無論非私營單位還是私營單位,高收入者繳費現值都要大于收益現值,即高收入者凈收益額小于零,而低收入者繳費現值都要小于收益現值,即低收入者凈收入額大于零。這表明城鎮職工養老保險制度具有正向的收入再分配效應,實現了高收入者向低收入者進行收入轉移。
本文使用2018年CHIPS數據,通過測算終身養老金凈收益額和終身養老金凈收益率,檢驗了城鎮職工養老保險制度的代內收入再分配效應。研究結論顯示:以個人終生收入為基礎,現有的城鎮職工養老保險制度起到了從高收入人群向低收入人群進行收入轉移的作用,即該制度通過收入階層間的收入轉移,實現了正向的收入再分配效應。
以上研究為今后建設和完善城鎮職工養老保險制度,尤其是建立其收入再分配效應政策體系提供了理論思考和建設性思路。具體可以從以下幾個方面展開闡述:其一,合理調整養老保險繳費費率。在降低養老保險繳費費率的背景下,以不增加企業養老金繳費負擔為前提,在繳費下限和比例方面更多考慮低收入人群,以更好地體現繳費費率的累進特性。其二,適度改進個人賬戶養老金終生領取的計發辦法。鑒于人口老齡化快速發展的形勢,通過改變個人賬戶形式、根據不同繳費基數和預期壽命異質性調整個人賬戶計發月數等措施,解決個人賬戶空賬運行和養老金負擔過重等問題。其三,工資增長率和利率水平以及二者之間的相對水平對養老保險的代內收入再分配具有重要影響,需要發揮宏觀調控以及配套制度安排的系統性和協調性,將其持續維持在合理范圍之內。其四,擴大養老保險覆蓋面,逐步實現城鎮職工養老保險的全員覆蓋。并通過與其他養老保險制度的銜接和整合,實現對整體提升縮小收入差距功能的重大突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