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樹娟/山東大學檔案館
陳 建/山東大學歷史文化學院
檔案是人們在社會實踐中有意識地留存下來的歷史文化資源,檔案的積累即是文化積淀的過程。隨著社會的發展,檔案逐漸走出石室金匱,走向大眾視野,檔案文化傳播活動的不斷增加推動著檔案從神秘角色轉變為文化育人、文化惠民的重要資源。檔案文化傳播是以檔案文化為核心內容的信息交流與共享活動,對促進檔案工作與檔案事業發展有非常重要的作用:一方面有助于實現檔案價值,促進檔案資源全民共享與檔案文化傳承,提升檔案文化社會影響力;另一方面有助于推動檔案工作改革發展,使檔案真正服務于社會治理與民生福祉。
檔案文化傳播的發展受社會環境、技術發展、信息傳播范式、公眾需求等多種因素影響,特別是社會信息傳播范式的變革給檔案文化傳播帶來深刻的影響。最直接的影響在于檔案文化傳播媒介、傳播主體、傳播內容、傳播受眾、傳播效果等主要傳播要素都發生了顯著變化,最核心的影響在于檔案文化傳播機制的變革。
學界對檔案文化傳播問題的研究始于20世紀末,隨著新媒體的興起與實踐經驗的積累,相關研究成果逐漸增多。分析已有研究成果發現,研究側重點主要集中在以下四個方面:檔案文化傳播價值、要素、功能、特點等基礎問題研究[1];新媒體、社交媒體、媒介融合、“互聯網+”環境下的檔案文化傳播路徑、對策、發展趨勢等,從媒介工具的角度分析檔案文化傳播發展問題[2];基于某一檔案文化類別的傳播案例研究[3];檔案文化傳播相關基礎理論研究[4]。目前來看,已有研究成果尚缺乏對檔案文化傳播內在機制的關注。傳播機制指傳播要素之間的結構關系和運行方式,在不同媒介環境下,檔案文化傳播活動的變化本質上是其內在傳播機制的變化。因此,本文將研究視角放在檔案文化傳播機制這一根本問題上,從傳播機制的演變歷程看檔案文化傳播的發展變化,并結合目前的傳播生態提出檔案文化傳播發展策略,以期為相關傳播活動的開展提供一定借鑒。
新舊媒體技術的更迭帶來了信息傳播領域的新情況與新變化,進而確立起新的信息傳播機制及傳播范式。檔案文化傳播是以檔案文化為核心內容的信息傳播,其傳播機制的演變歷經人際傳播、大眾傳播、網絡傳播、社交媒體傳播以及智能傳播多個階段,每一種傳播機制各有特點,并趨于融合發展。
在互聯網時代到來之前,大眾傳播代表著傳統傳播模式的最高層次,是檔案文化傳播的重要方式之一。大眾傳播是指專業化的媒體組織運用先進的傳播技術和產業化手段(一般指平面媒體、廣播、影視等),以廣泛的匿名群眾為對象而進行的規模化的信息生產和傳播活動[5]。大眾傳播機制強調以傳播內容為中心,傳播活動由專業化的組織機構面向大規模匿名群眾進行單向的、自上而下的信息傳遞。大眾傳播模式促進了檔案類展覽、報紙、期刊、廣播電視節目的繁榮發展。新中國成立以后,全國檔案事業快速發展,各級各類檔案部門紛紛嘗試利用大眾傳播媒介開展檔案文化傳播活動,最常見的是舉辦基于各種主題的檔案文化展覽。即便進入互聯網時代,檔案展覽也是檔案部門傳播檔案文化的主要方式之一。以檔案類報紙和檔案類專業期刊為主的紙媒以其專業性與權威性的優勢,在宣傳檔案工作、傳播檔案文化方面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另外,檔案部門與廣播電視媒體合作,推出很多大眾喜聞樂見的檔案類廣播電視節目,《國寶檔案》《檔案》《解密檔案》等節目因貼近群眾喜好而受到長期、廣泛關注,既滿足了觀眾的好奇心,也傳播了檔案知識與檔案文化。
20世紀90年代,互聯網技術的發展帶動了網絡傳播的崛起。網絡傳播是指組織化、專業化的網站編輯依托文本編輯和網絡傳播技術向大眾群體進行無差別的信息生產、聚合、傳播、反饋的活動[6]。這意味著檔案文化傳播從傳統媒體時代進入了新媒體時代。90年代中期,我國開始建設檔案網站,1998年北京市檔案局、市檔案館建立了全國最早的檔案門戶網站,2006年省級檔案網站在全國范圍內開始普及[7]。歷經20多年的發展,我國檔案網站建設趨于成熟,網站功能逐步完善。有學者統計,2021年全國地級市以上可訪問的檔案館門戶網站有178個[8],在提供檔案資源、傳播檔案文化方面發揮著重要作用。以檔案門戶網站為代表的網絡傳播模式為檔案文化的大眾傳播提供了更為開放的平臺,進一步破除了傳統大眾傳播媒介與信息受眾之間的交流障礙,拓寬了檔案文化的傳播范圍。但從其傳播機制來看,網絡傳播并沒有完全突破大眾傳播機制的范疇,傳播活動仍是以傳播內容為中心,由專業化的檔案機構和網站面向網絡用戶進行單向的、自上而下的信息傳遞,用戶在檔案文化傳播中所發揮的作用不大。
隨著互聯網技術的發展,新技術與新應用層出不窮,博客、論壇、微博、微信、抖音等社交媒體平臺蓬勃發展,構建了一種自下而上、去中心化的信息傳播機制,即社交媒體傳播。社交媒體(自媒體)是網絡用戶基于一定的社交關系進行自主性信息生產、傳播與互動的平臺[9]。社交媒體傳播機制強調以用戶為中心,它徹底改變了以往由組織機構主導的自上而下的傳播方式,傳播內容的專業性與權威性要求成為一種選擇而不是必須,用戶在傳播活動中有非常高的參與度。移動互聯網的發展加速了社交媒體傳播機制的成熟,使其真正具備了大眾傳播的能力。然而,社交媒體傳播的零門檻特點也造成了虛假信息泛濫、傳播內容價值低等問題。
2009年,美國國家檔案館就社交媒體同檔案的關系等問題進行了深入調查研究,并提出“公民檔案工作者”概念;英國等西方國家檔案館都非常重視利用社交媒體平臺加強與公眾的溝通交流,推動檔案文化廣泛傳播[10]。我國檔案部門在借鑒國外檔案館經驗的基礎上,開始利用社交媒體平臺開展檔案文化傳播活動,如利用檔案類論壇、博客、微博、微信公眾號、快手短視頻等社交媒體平臺傳播檔案文化。到2022年3月底,在新浪微博注冊的檔案機構認證用戶約計321個,包含各級各類綜合檔案館以及高校檔案館(不包含檔案類節目),其中粉絲量1萬以上的賬號有12個,浙江省檔案館微博粉絲量最多(10.5萬)且仍保持著較高的更新頻率;大多數檔案機構微博賬號處于停更狀態。越來越多的綜合檔案館、高校檔案館、檔案雜志等開通了官方微信公眾號,以自助查詢、信息推送等多種方式為用戶提供檔案信息、宣傳檔案工作、傳播檔案文化。短視頻是檔案文化傳播的一種新途徑,它將檔案文化以音視頻方式呈現,通過大數據進行精準推送,使公眾在休閑娛樂中了解了檔案文化[11]。部分地方檔案館的微信公眾號如“漳州市檔案館”嘗試以短視頻方式傳播檔案文化,并取得了很好的效果,它們以視覺化的方式展現了城市歷史風貌以及風土人情,產生了較大的社會影響力。各類社交媒體上也存在大量與檔案相關的個人賬號,其內容往往缺乏嚴謹性、專業性與權威性,信息價值較低。
互聯網已經從網絡化發展到智能化階段,人工智能技術在信息傳播領域的全面滲透重塑著社會信息傳播生態,智能傳播時代已經來臨。智能傳播是以5G、大數據、云計算、物聯網、區塊鏈、人工智能等信息技術為基礎,充分賦能內容生產、傳播渠道、終端應用等關鍵環節的新型智能立體傳播體系[12]。智能傳播以數據為驅動,以傳感器與算法作為傳播主體,通過搜集、分析海量數據,實現信息的智能化生產與傳播。智能傳播在新聞領域已被廣泛應用,如今國內外主流媒體單位如美聯社、新華社、今日頭條等都使用機器人進行新聞報道與寫作,此舉加快了新聞生產與傳播速度,提高了新聞內容質量[13]。
近年來,智能技術在檔案領域的應用不斷深化。檔案智能庫房建設成果顯著,檔案基礎業務智能化管理逐步展開,檔案數字化轉型穩步推進[14]。檔案文化的智能傳播完全由數據作為主導,傳播過程更具個性化、精準性與客觀性,但對數據規模有一定要求。在互聯網環境下,檔案數字資源與數據資源數量急劇增長,檔案文化形態發生了重大改變,數字檔案文化或數據檔案文化悄然興起。海量數據的累積為智能技術在檔案文化傳播中的應用提供了基礎條件,只要有足夠的數據支撐,人工智能可以滲透到檔案文化傳播的每一個環節,極大地提高檔案文化的傳播力與影響力。檔案文化智能傳播時代即將到來,檔案資源智能共享、檔案文獻智能編研、檔案工作智能宣傳、檔案文化產品智能開發等將成為檔案文化傳播未來發展趨勢。同時,也應該關注智能傳播過程中涉密信息和隱私信息的安全保護等問題。
互聯網時代不存在單一的信息傳播機制,從大眾傳播到網絡傳播、社交媒體傳播再到智能傳播,每一種傳播機制的誕生并不是簡單地替代前者,而是在補充前者不足的過程中衍生出新的傳播機制,逐漸完成主導性地位的更替[15]。傳統大眾傳播雖日漸沒落,但仍發揮著重要作用;網絡與社交媒體傳播正值興盛,不斷發展成熟;智能傳播迅速崛起,應用更加廣泛。當前,開展檔案文化傳播既要順勢而為也要堅守底線,結合檔案文化的特點,充分運用各種傳播機制的優勢,適時適當地推動檔案文化的交流與共享。
檔案文化基于檔案與檔案相關活動而形成,檔案文化傳播活動的開展首先要堅持傳播內容的真實性與可靠性,然后借助多種傳播機制將檔案文化傳遞給更廣泛的用戶群體。
全國各級各類檔案館、博物館以及文化紀念館等機構保存著數量龐大的檔案文化資源,涉及政治、經濟、文化、社會生活等,這些文化機構是開展檔案文化傳播活動最具權威性的主體。官方檔案機構發布的檔案信息大多具有較高的可信度,深受公眾信任,因此,需要建立專業、權威的內容遴選機制,促進檔案文化資源的社會開放與共享,保障檔案文化傳播內容的真實性與可靠性。無論是以機構行為為主導的大眾傳播還是以用戶行為為主導的社交媒體傳播,檔案館等文化機構對檔案文化傳播內容都具有審核把關的責任。傳播活動的開展要考量文化資源內容、傳播媒介與用戶需求等多種因素,普適性傳播與個性化傳播相結合,既要滿足普通大眾也要滿足特殊人群的檔案文化需求。
數字技術推動社會進入了新媒體時代,信息傳遞從線下發展到線上,傳統媒體面臨著生存困境,為尋求發展紛紛走向媒介融合。媒介融合有助于實現不同媒介之間的內容互推與信息共享,構建了一個開放、立體的互動傳播模式。媒介融合的背后代表著信息傳播機制的融合,借助媒介融合趨勢打造協同合作的數字傳播平臺,能夠使檔案文化獲得更有影響力的傳播效果。
2021年,為慶祝中國共產黨成立100周年,中央檔案館聯合中央廣播電視總臺新聞新媒體中心制作了《紅色檔案——走進中央檔案館》百集微紀錄片,精選珍貴檔案資料,以音視頻的形式生動講述了檔案背后的人物和故事。微紀錄片同時在央視新聞頻道、國家檔案局官網、各類社交媒體等數字平臺進行多渠道傳播,在央視新聞微博閱讀量超4億、今日頭條推薦量超23億,獲得了“現象級”的傳播效果[16]。社交媒體用戶的收藏、點贊與轉發更是擴大了微紀錄片的傳播范圍、提高了社會影響力,使其成為了檔案文化借用媒介融合多渠道傳播的優秀范例。
網絡新媒體用戶帶有有鮮明的“社交”特性,人們樂于在社交互動中共享信息、交流與傳播信息,群體傳播的影響力不亞于傳統媒體。檔案部門越來越重視社會公眾在檔案文化傳播過程中的參與互動,各類門戶網站一般都設有“咨詢”“答疑”“郵箱”等版塊,社交媒體平臺則有評論、轉發、私信等交流途徑。公眾個體的檔案文化傳播行為往往基于個人興趣、科研需要、獵奇心理等多種因素,影響著對檔案文化傳播內容的選擇。在各類社交媒體平臺,歷史文化類、社會記憶類、知名人物類等檔案文化內容更容易獲得公眾的關注、互動與自發傳播。與檔案相關的個人賬號大多帶有“解密”“獵奇”“歷史”等關鍵詞,其傳播內容質量參差不齊,真實性與可靠性無法保證。
傳播檔案文化必須以真實可靠的檔案內容為基礎,運用公眾樂于接受的新媒體語言創新檔案文化的表達形式。在加強檔案文化傳播社交互動功能的同時,更要著力提升公眾的檔案文化素養,讓公眾真正了解檔案的內涵、檔案工作的意義與檔案文化傳播的重要性,避免為了博得關注和流量任由虛假信息泛濫。檔案工作人員、檔案學者與歷史檔案愛好者等群體在檔案文化傳播方面具有一定的優勢,可以通過各類社交媒體平臺開展檔案文化科普等活動,借助“粉絲效應”“網紅效應”助推檔案文化的廣泛傳播。
隨著互聯網技術在檔案領域的深入應用,檔案文化資源形態快速向數字化與數據化方向轉型,檔案文化傳播由傳統大眾媒體為主導轉變為以網絡數字新媒體為主導,檔案文化內容一經產生便可即時傳播。
個性化、精準性信息推送早已滲透進公眾的日常生活。媒體平臺運用智能算法與大數據技術深挖用戶行為、社交關系等數據,繪制用戶數據圖譜,能夠精確定位傳播目標群體,實現傳播內容的個性化定制、傳遞過程的精準化控制。在門戶網站與社交媒體平臺瀏覽信息時,用戶可以選擇自己感興趣的話題或關注相關社交賬號,平臺通過保存分析瀏覽歷史等數據,再主動推送用戶可能感興趣的相關內容,檔案文化傳播更具主動性,也有助于挖掘與培養用戶在檔案文化方面的興趣點,進而引導其主動獲取與傳播更多的檔案文化。
檔案文化傳播效果的評價與反饋對于傳播活動的改進與優化有重要價值。多種傳播機制的融合使檔案文化傳播更具復雜性,應建立多維度立體化的傳播效果評估體系。一是檔案文化傳播共享能力評估體系,針對傳播內容進行評價,包含檔案文化資源整合與共享能力、不同傳播媒介之間信息互推與共享能力、檔案文化跨界服務能力等;二是檔案文化傳播社交能力評估體系,針對傳播渠道進行評價,包含傳播內容的社交契合度、社交感染力與影響力、社交群體分享度等;三是檔案文化傳播智能指標體系,針對傳播精準性進行評價,包含傳播過程中智能技術應用情況、傳播內容智能化生產與傳播能力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