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 麗,袁 浩,劉 敏,鄭 亞,王玉平,郭慶紅*
(1.蘭州大學 第一臨床醫學院,甘肅 蘭州 730030;2.蘭州大學第一醫院 消化科 甘肅省胃腸病重點實驗室, 甘肅 蘭州 730030)
膽紅素是體內重要的抗氧化劑之一,在生理濃度下發揮抗氧化作用,高于正常范圍時則會產生毒性作用,嚴重時對大腦和神經系統具有不可逆性損害。血清膽紅素水平是臨床診斷黃疸的重要依據,同時一定程度上反映肝臟功能。氧化應激在炎性腸病(inflammatory bowel disease,IBD)發病機制中具有重要意義,大多IBD患者表現出血漿抗氧化能力減低,而血清膽紅素是血漿抗氧化能力的主要承擔者,已證實IBD與血清膽紅素相關,膽紅素在IBD中發揮的不僅僅是抗氧化作用,深入闡明其他多方面的作用有助于進一步理解IBD的發病機制。
正常成年人每天產生膽紅素約300 mg, 當血清膽紅素水平超過一定水平,就會對人體造成危害。作為一種生理性抗氧化物質, 膽紅素參與并維持氧化和抗氧化之間的平衡,約占總抗氧化能力的30%[1]。生理濃度的膽紅素一方面能有效清除氧自由基,防止低密度脂蛋白氧化和氧自由基的形成;另外一方面能抑制免疫反應和炎性反應,對血管內皮細胞具有保護作用。近些年來,越來越多的研究表明膽紅素與心血管疾病、呼吸系統疾病、自身免疫性疾病、消化系統疾病相關,并且參與疾病的發生發展過程。最新研究已指出膽紅素不再僅僅局限于毒性作用、抗氧化作用,其作為一種信號分子通過多個細胞信號通路發揮對各個器官、系統、組織的保護作用,尤其是自身免疫性疾病和炎性疾病。
IBD是一種非特異性腸道炎性疾病,包括潰瘍性結腸炎(ulcerative colitis,UC)、克羅恩病(Crohn disease, CD)和病理不能確定為UC或CD的未定型結腸炎(inderterminatecolitis, IC)。其發病機制是由多種因素構成,有遺傳易感性、腸道菌群、氧化應激、腸道慢性損傷等相互作用。血清總膽紅素是生化檢測中常見的實驗室指標,其水平是診斷肝膽疾病和溶血性疾病的重要依據。近些年發現IBD與血清膽紅素相關,其水平的高低可能與IBD患者的病情嚴重程度、疾病活動性、發病風險相關,有可能成為新的IBD血清標志物之一。
UC以反復發作的腹瀉、黏液膿血便伴腹痛、里急后重以及不同程度的病變,病變主要累及黏膜及黏膜下層。大多數UC患者的血清膽紅素水平低于健康對照組,且與UC呈負相關[2-3];可能為慢性腸道炎性反應通過誘發氧化應激,進而膽紅素水平降低;低水平的膽紅素水平可能會降低UC患者清除活性氧的能力,從而導致腸損傷增加。根據Truelove和Witts標準,嚴重活動期的UC患者的血清總膽紅素水平低于輕中度活動期UC患者,同時發現其與血紅蛋白、白蛋白水平呈正相關,與血沉、C-反應蛋白呈負相關,表明血清總膽紅素(serum total bilirubin, sTB)水平降低水平可能是預測UC病情嚴重程度的實驗室指標[4]。另外,在UC患者中發現血清間接膽紅素與黏膜緩解呈顯著正相關[5];活動期UC患者的總膽紅素水平明顯低于緩解期患者,并且sTB水平與病情嚴重程度、Mayo評分、炎性標志物(TNF-α、IL-1β、IL-6)水平呈負相關,提示sTB是一種重要的內源性抗炎性物質,sTB可能是通過抑制單核巨噬細胞分泌炎性因子(TNF-α、IL-1β和IL-6),從而抑制腸道的炎性反應[6]。綜上,UC患者血清膽紅素水平降低,與疾病嚴重程度、活動性相關,提示膽紅素水平可能是UC發生發展的保護因素。
CD患者常見癥狀是腹瀉、腹痛、體質量減輕,其病變范圍可累及全消化道。CD患者的抗氧化防御系統明顯受損,表現為血液循環和腸黏膜組織的抗氧化能力低下[7]?;顒悠贑D患者血漿中FRAP血漿鐵還原能力和GSH水平降低,血清中膽紅素和白蛋白的濃度顯著降低,通過上述血清、血漿抗氧化參數水平反映患者抗氧化能力減弱;同時說明了膽紅素水平與CD活動性、炎性指標呈負相關[8]。此外,CD患者的血清膽紅素與健康對照組相比低于正常范圍,并且低水平的血清膽紅素可能會增加CD的發病風險[9]。進一步研究發現CD患者sTB水平降低,與CD的CDAI評分呈負相關,即與疾病活動性呈負相關。為進一步驗證,發現CD患者的血清sTB水平與C-反應蛋白、紅細胞沉降率、糞便鈣衛蛋白和血紅蛋白水平呈負相關,間接反映血清總膽紅素水平與疾病活動性相關;其機制一方面可能與IBD患者活性氧生成增多有關,另一方面可能與炎性反應有關;此外不排除血紅蛋白的間接影響。血紅素加氧酶(heme oxygenase,HMOX)和UGT1A1(UDP-glucuronosyl transferase)在體內膽紅素平衡中起重要作用,間接影響膽紅素水平,對于CD發病風險及預后有一定意義。
2.2.1 膽紅素與UGT1A1:UGT1A1是人體內唯一催化膽紅素代謝的酶,其基因多態性導致UGT1A1活性降低甚至完全缺如,影響血清膽紅素水平。Gilbert綜合征(Gilbert’s syndrome)的發生與膽紅素代謝過程密切相關。UGT1A1*28等位基因突變是導致Gilbert綜合征最主要的原因,純合突變的形式多見。既往研究示UGT1A1*28純合子可顯著降低CD的發病風險。約50%具有UGT1A1*28純合子的Gilbert綜合征的CD患者中,其發病風險顯著降低,說明血清膽紅素對于CD可能是一種保護因素,此外,通過建立高膽紅素血癥Gunn大鼠模型,誘導結腸炎之后顯著改善,進一步支持膽紅素在CD發病機制中的保護作用[10]。UGT1A1多態性作為血清膽紅素水平的主要遺傳決定因素,目前臨床中CD合并Gilbert綜合征患者較少見,二者之間的關系還需要更多的臨床研究。
2.2.2 膽紅素與血紅素加氧酶:HMOX有兩種亞型(HMOX1,OMIM*141250和HMOX2,OMIM*141251),二者介導膽紅素的穩定性。HMOX1是熱休克蛋白家族(Hsp 32)的成分之一,經各種氧化應激刺激誘導生成;而HMOX2在各種組織和器官中表達,是不可誘導的同工酶。已有研究證明HMOX1基因變異引起HMOX1表達降低,與心血管疾病、腫瘤和炎性反應發病風險相關。HMOX1基因具有抗炎特性,其表達降低,不利于腸道黏膜修復[11]。然而,HMOX1基因與IBD發病風險及有無引起血清膽紅素改變尚不清楚。HMOX1基因的表達產物對IBD具有保護意義。
2.2.3 膽紅素與其他因素:CD患者的低血清膽紅素水平可能受其他因素的影響比受UGT1A1基因啟動子變異的影響更大。據報道,許多有氧化應激參與的疾病患者血清膽紅素水平較低。因此,由于氧化應激增加而消耗膽紅素似乎是這一觀察結果的最可能解釋。事實上,血清膽紅素水平與氧化蛋白產物水平呈負相關,而在CD患者表現為氧化蛋白產物水平升高。NADPH氧化酶是一種負責超氧化物生成的酶,與炎性腸病的發病機制有關,而膽紅素是NADPH氧化酶的有效抑制劑。NADPH氧化酶在CD患者的腸淋巴細胞和巨噬細胞中過表達[12],進一步說明膽紅素在CD發病機制中發揮的作用。CD屬于自身免疫性疾病,調節性T細胞(Tregs)參與維持腸道穩態,在CD的發病機制中起著重要的作用。由于膽紅素是細胞質芳烴受體的有效配體,即為Tregs分化的重要調控者[13]。膽紅素直接影響Tregs分化[14],具體機制尚不清楚,提示低水平膽紅素可能會影響IBD患者的自身免疫功能。
膽紅素作為重要的內源性抗氧化劑之一,主要表現在清除自由基,并通過Toll樣受體4抑制iNOS表達上調和自由基產生[15]。此外,在實驗性結腸炎小鼠模型中,血紅素氧合酶表達上調,其與過氧化物酶體結合,激活受體-α,進而發揮抗氧化作用[16]。
膽紅素水平與炎性標志物表達呈負相關。膽紅素可通過抑制炎性因子的活性,減少黏附分子的表達,進而阻止白細胞聚集、黏附和滲出,從而發揮抗感染作用[13]。此外,在膽紅素的干預下,分泌IL-17的CD4+T細胞數量減少,IL-22、TNF-α、IL-6和IL-1水平均降低,而分泌IL-10的CD4+T細胞的比例增加,促進了調節性T細胞的再生[14],有助于自身免疫功能的恢復。通過建立由葡聚糖硫酸鈉(DSS)誘導的結腸炎小鼠模型,與對照組小鼠相比,經IBIL處理后的DSS小鼠結腸組織表現為單核細胞、隱窩變性和實質水腫減輕[16]。膽紅素的抗感染作用潛在機制有兩方面:其一為膽紅素抑制血管細胞粘附分子1(vascular cell adhesion molecule-1,VCAM1)所介導的嗜酸性粒細胞向結腸黏膜層浸潤,進而抑制炎性反應;其二,膽紅素通過抑制誘導型一氧化氮合酶(inducible nitric oxide synthase,iNOS)表達,進而減輕腸道炎性反應[17]。上述進一步支持了膽紅素在IBD中的保護作用,抗感染與免疫調節作用機制的闡明為臨床治療提供了新靶點。
腸道菌群在IBD的發病機制中有重要作用,并且二者相互影響。IBD患者血清膽紅素水平降低可能與腸道菌群失調相關。在IBD患者腸道中有大量的乳球菌屬,其可以產生β-葡萄糖醛酸酶,間接影響膽紅素代謝。UC小鼠模型予以UCB(unconjugated bilirubin)處理后腸道炎性反應明顯減輕,UCB通過抑制TLR4/MyD88/TRAF6/NF-κB信號通路,減少炎性細胞因子的釋放,以抑制免疫炎性反應;進一步研究發現予以UCB處理后的實驗組小鼠糞便中厚壁菌門含量顯著降低,而擬桿菌門和放線菌門在菌群中占優勢,提示UCB對腸道菌群分布及調節有一定作用[18]。膽紅素是膽汁的一種成分,可作為一種有效的抗菌劑,對腸道菌群種類及數量重新分布,利于穩定腸道微生態[19]。腸道微生物可能參與膽紅素代謝,例如發現雙歧桿菌的表達下調和血清膽紅素水平的升高相關[20]。這些說明膽紅素代謝與腸道菌群相互影響,二者互為因果,對于IBD疾病進展均有一定影響。
消化蛋白酶在腸屏障的破壞中有重要的作用,并且是IBD治療的重要靶點[21]。UCB能使消化蛋白酶活性失活,對結腸炎有一定的改善作用[22]。在動物實驗中,結腸炎大鼠糞便中消化蛋白酶如胰蛋白酶、糜蛋白酶的水平顯著增加,但經間接膽紅素(indirect bilirubin,IBIL)處理后蛋白酶水平顯著降低。同時胰蛋白酶或糜蛋白酶水平與炎性標記物(髓過氧化物酶、腫瘤壞死因子-α、IL-1)之間呈顯著正相關[23],表明消化蛋白酶可能是重要靶點之一,降低消化蛋白酶水平可能是膽紅素抗炎作用的關鍵介質和靶點。已有研究發現絲氨酸蛋白酶抑制劑對小鼠結腸炎的保護作用強于IL-10和TGF-β,蛋白酶抑制劑可能成為炎性腸病治療的一種選擇[21]。抑制消化蛋白酶是否可以作為IBD可供選擇的治療手段,是否可以改善炎性反應嚴重程度及預后,其具體作用機制及臨床適用性還需要進一步研究。
膽紅素可以改變血小板表面受體如膠原、ADP受體,從而抑制血小板聚集,降低血栓發生的危險[24]。UC患者易出現高凝狀態,可進一步加重腸道損傷。膽紅素能夠發揮抗血小板聚集,改善腸道血供[25],進一步說明膽紅素在IBD中的保護作用。
IBD與膽紅素呈負相關,大量臨床試驗研究已證實膽紅素是IBD的一種保護因素,其保護機制與其抗氧化作用、抗炎與免疫調節、調節腸道菌群、血管保護等作用相關。此外,血清膽紅素水平在一定程度上反映疾病活動性與嚴重程度,有利于臨床診療中評估病情及預后。近些年來,針對血清膽紅素與IBD的研究較少,大多停留在回顧性臨床研究及動物實驗;血清學指標相對于侵入性內鏡檢查是一種簡便、快速、創傷小的檢測指標,可以預測疾病嚴重程度、活動性,更好地指導臨床診治,進一步深入研究血清膽紅素是否可以作為監測指標,還需要更多前瞻性臨床試驗驗證。關于IBD患者血清膽紅素水平降低,是否需要臨床干預,抗氧化療法是否對IBD患者有益,目前尚無統一定論;有相關研究提出予以抗氧化療法的IBD患者預后可觀,但證據尚不足,還需要更大樣本量的研究證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