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國安,王小舟
1972年,聯合國世界遺產委員會正式成立并通過了《保護世界文化和自然遺產公約》(以下簡稱《世界遺產公約》),目的是加強對具有“突出的普遍價值”遺產的保護。目前,《世界遺產公約》締約國已經達到194個,其中有167個締約國至少擁有了一項世界遺產。1977年,世界遺產委員會制定了《實施<世界遺產公約>操作指南》(以下簡稱《操作指南》),制定了入選標準、申報程序、監督等實施體系,之后又不斷進行修改完善[1]。2021年重新修訂了《操作指南》,該指南進一步明確了申報數量限制與優先性原則、《預備名錄》和上游程序、預審評估、自愿捐贈、咨詢機構評估流程、預審程序過渡階段等內容[2-4]。截至2021年,《世界遺產名錄》中的世界遺產共計1 154項,其中文化遺產897項,占世界遺產總數的77.7%;文化與自然雙重遺產39項,占3.4%;自然遺產218項,占18.9%。世界遺產委員會已建立了警告退出機制,被列入《世界遺產瀕危名錄》的有52項,其中3項被移除出《世界遺產名錄》。
1985年11月,在侯仁之、鄭孝燮、陽含熙、羅哲文等我國老一輩文化遺產保護專家、學者的共同推動下,全國人大批準我國參加《世界遺產公約》。1985年12月,我國正式成為《世界遺產公約》締約國。1987年12月,我國申報的北京故宮、周口店“北京人”遺址、長城、泰山、敦煌莫高窟、秦始皇陵及兵馬俑坑等6項遺產被批準列入《世界遺產名錄》,成為我國首批世界遺產。隨著“泉州:宋元中國的世界海洋商貿中心”被遴選為世界文化遺產,中國世界遺產總量達到56項,其中文化遺產38項,自然遺產14項,雙重遺產4項,成為在數量上僅次于意大利的世界遺產大國。2000年以來,中國先后承辦了第二十八屆世界遺產大會(江蘇蘇州)、第三屆世界自然遺產大會(四川峨眉山)、第四十屆世界遺產大會(福建福州)等重要國際會議,形成了《蘇州宣言》《峨眉山宣言》《福州宣言》等重要國際文件,并設置了聯合國教科文組織亞太地區世界遺產培訓與研究中心等二類機構,中國的角色正在從學習者向引領者轉變[5]。
我國歷史悠久,地域遼闊,文化底蘊深厚,各類遺產非常豐富,具備世界遺產潛力價值的資源很多,各地申報世界遺產的熱度與日俱增,列入《中國世界遺產預備名單》的項目有61項。世界遺產不僅是需要保護的對象,而且是不可多得的寶貴財富,對于各締約國的文化自信、文化認同和旅游開發來說更是一塊“金字招牌”,各締約國參與申報意愿越來越高,成功列入難度越來越大。最新的《操作指南》重申了“一國一年一項”的提名限制,并且提出了每年評審35項的數量要求,申報的難度更大了。目前,已有不少學者對世界遺產空間結構特征等進行了研究[6-10],但相關基礎理論研究相對缺乏,不利于我國世界遺產申報工作的健康發展[11-12]。因此,在各國申報世界遺產越來越積極,世界遺產委員會對提名遺產的價值認定、保護、管理和評估要求越來越高的背景下,加強對世界遺產準入條件特征的研究,對我國世界遺產發掘、申報和保護管理具有一定的現實意義。
世界遺產數據來自世界遺產中心官方網站,時間截止到2021年12月31日。國家行政邊界數據來自中國科學院資源環境科學與數據中心網站的全球1∶100萬基礎地理數據集。
結合GIS空間分析和可視化功能,對世界遺產入選標準的情況進行統計分析,總結世界遺產入選標準的對比特征,以期能夠為我國世界遺產的申報提供些許參考。
對世界遺產評定標準進行簡要分析可知,《世界遺產公約》是一項國際法,對締約國制定國內的世界遺產保護法具有指導作用,不宜發生重大變化,因此至今保持不變。《操作指南》不同,具有很強的靈活性,會隨著實際情況的不斷變化而進行修訂與更新,經歷了一個不斷完善的過程。自從《操作指南》第一個版本問世以來,迄今為止已經發展演化到第二十四個版本,其英文版文本的長度由最初的13頁、28節擴展到188頁、290節,入選標準、申報程序等相關要求越來越具體(圖1)。

圖1 不同年份《操作指南》英文版文本長度
世界遺產包括自然遺產、文化遺產(含文化景觀)、自然與文化雙重遺產3大類。世界遺產委員會制定了遺產列入《世界遺產名錄》的標準。世界遺產應具有“突出的普遍價值”。根據最新的《操作指南》,申報遺產需要符合(i)、(ii)、(iii)、(i v)、(v)、(v i)、(vii)、(viii)、(ix)、(x)10條標準中的一條或多條標準,世界遺產委員會將會認為該遺產具有“突出的普遍價值”[4]。這10條標準,起初被分為兩組,其中前6條標準適用于文化遺產,后4條標準適用于自然遺產。1982年,世界遺產委員會決定將這兩組10條標準合在一起。1992年,世界遺產委員會又將文化景觀納入《操作指南》。根據世界遺產委員會,“只有同時具有完整性和(或)真實性的特征,且有恰當的保護和管理機制確保遺產得到保護,遺產才能被視為具有突出的普遍價值”[4]。
最新的《操作指南》對《世界遺產名錄》《瀕危世界遺產名錄》的建立和管理以及世界遺產基金國際援助等內容,都作了明確的規定[2-3]。其中,第六十一條重申了“一國一年一項”的提名限制,并且提出了每年申報項目總數從45項降至35項的限制要求,再次明確指出“該決議實施的影響將在2022年第四十六屆大會上評估”[4]。但是,在新冠肺炎疫情、俄烏沖突等不確定因素的沖擊之下,世界遺產大會的舉辦計劃受到很大影響。
在全球現有1 154項世界遺產中,大多數世界遺產符合兩條及以上標準,符合標準條目匯總數量為2 750條,平均每項世界遺產符合標準2.38條。從世界范圍來看,標準(iv)、標準(iii)和標準(ii)有較高的符合度,符合以上相應標準的世界遺產的占比分別達到53.12%、41.51%和40.12%。在我國56項世界遺產中,符合標準條目匯總數量達到164條,平均每項世界遺產符合標準2.93條,略高于其他世界遺產大國和世界平均水平(表1)。其中,標準(iii)、標準(iv)和標準(ii)有較高的符合度,符合標準的世界遺產的占比分別達到57.14%、50%和50%。另外,標準(vi)和標準(i)在我國也有較高的符合度,分別達到39.29%和30.36%。同時,我國符合3條及以上標準的世界遺產數量占比均高于世界平均水平(表2-4)。這樣的結果提示,只有符合更多的標準,我國的世界遺產才能與其他國家同時入選。

表1 世界遺產大國的世界遺產入選標準符合情況

表2 世界遺產入選標準采用頻次統計匯總
對每項世界遺產入選《世界遺產名錄》的標準組合進行統計、分析可知,共出現了107種組合,其中同時符合3條標準的組合有34種,符合2條標準的有24種,符合4條標準的有21種(表3)。按文化遺產、雙重遺產和自然遺產3大類進行統計可知,文化遺產入選標準組合有55種、雙重遺產組合有37種、自然遺產組合有15種。按符合標準數量的多少進行統計可知,符合兩條標準入選遺產的數量最多,共有503項,占世界遺產總數的43.59%;其次為符合3條標準的世界遺產,有308項,占世界遺產總數的26.69%;第三為符合1條標準的世界遺產,有200項,占世界遺產總數的17.33%;最后是符合7條標準的世界遺產,共有2項,分別為1982年入選的澳大利亞世界遺產塔斯馬尼亞荒原(Tasmania Wilderness)和1987年入選的中國世界遺產泰山(Mount Taishan)(表3-4、圖2)。

表3 世界遺產的入選標準符合情況匯總

圖2 世界遺產 的空間分布及其入選標準符合情況

表4 世界遺產的入選標準組合類型匯總
全球世界文化遺產有897項,其中以采用標準(iv)即“是一種建筑、建筑或技術整體、或景觀的杰出范例”標準入選的數量為最多,共有599項,占世界文化遺產總數的66.78%,說明各國都重視對這一普遍價值的發掘。其次是采用標準(ii)即符合“對建筑、技術、古跡藝術、城鎮規劃或景觀設計的發展產生重大影響”標準入選的,共有457項,約占世界文化遺產總數的43.92%(表5)。大多數入選世界文化遺產采用了兩條及以上的標準組合,平均每項世界文化遺產符合2.38條標準。其中,采用2條標準組合的最多,有394項,占世界文化遺產總量的43.92%;其次是采用3條標準組合的遺產,有260項,占世界文化遺產總量的28.99%;采用1條標準入選的遺產僅有144項,占世界文化遺產總數的16.05%。與全球平均狀況相比較,中國世界文化遺產平均每項要符合3.29條標準,明顯高于世界平均水平。其中,采用3條標準組合入選的最多,有14項,占中國世界文化遺產總量的36.84%;其次是采用4條標準組合入選的,有10項,占中國世界文化遺產總量的26.32%;僅憑符合1條標準就入選的遺產只有1項,占中國世界文化遺產數量的2.63%(表6)。就世界文化遺產而言,中國世界文化遺產往往要符合更多條標準方能入選。

表5 世界文化遺產入選標準采用的頻次統計匯總

表6 世界文化遺產的入選標準符合情況匯總
全球世界文化和自然雙重遺產有39項。其中采用標準(iii)即“能為延續至今或業已消逝的文明或文化傳統提供獨特的或至少是特殊的見證”標準入選的數量最多,有27項,占世界雙重遺產總量的69.23%。其次是采用標準(vii)即“絕妙的自然現象或具有罕見自然美和美學價值的地區”標準入選的,有26項,占雙遺產數量的66.67%(表7)。大多數入選世界雙重遺產的采用了3條及以上的標準組合,平均每項世界雙重遺產符合4.05條標準。其中,采用4條標準組合的最多,有11項,占世界雙重遺產總量的28.21%;其次是采用3條標準組合和5條標準組合的遺產,各有10項,均占世界雙重遺產總量的25.64%;采用2條標準入選的遺產僅有4項,占世界雙重遺產總數的10.26%。我國世界雙重遺產數量有4項,約占全球世界雙重遺產的十分之一。從采用標準來看,中國雙重遺產平均每項符合4.25條標準,略高于世界平均水平,與其他國家相比同樣需要符合更多條標準方能入選。其中,采用3條標準組合有2項,占中國世界雙重遺產總量的50%;采用4條和7條標準組合入選的各有1項(表8)。

表7 世界雙重遺產的入選標準采用頻次統計匯總

表8 世界雙重遺產的入選標準符合情況匯總
全球世界自然遺產有218項,數量相對較少,是目前世界遺產委員會鼓勵申報的一種遺產類型。在世界自然遺產中,以采用標準(x)即“是生物多樣性原址保護的最重要的自然棲息地”標準入選的數量最多,有140項,占世界自然遺產總量的64.22%。其次是采用標準(vii)即“絕妙的自然現象或具有罕見自然美和美學價值”標準入選的,有120項,占自然遺產總量的55.05%(表9)。從入選標準組合情況看,大多數入選世界自然遺產采用了2條及以上的標準組合,平均每項世界自然遺產符合2.09條標準。其中,采用2條標準組合的最多,有105項,占世界自然遺產總量的48.17%;其次是采用1條標準,有56項,占世界自然遺產總量的25.69%;采用3條標準入選的遺產有38項,占世界自然遺產總數的17.43%。我國世界自然遺產數量有14項,約占全球世界自然遺產的6.42%。從采用標準來看,平均每項中國世界自然遺產符合1.57條標準,低于世界平均水平。其中,采用1條標準入選的最多,有8項,占中國世界自然遺產總量的57.14%;其次是采用2條標準組合入選的,有5項,占中國世界自然遺產總量的35.71%(表10)。就世界自然遺產而言,中國世界自然遺產在入選標準方面并不占優勢。

表9 世界自然遺產的入選標準采用頻次統計匯總

表10 世界自然遺產的入選標準符合情況匯總
世界遺產申報是以締約國為主體開展的國際事務,具有專業性、系統性和長期性的特點。通過上述對現狀世界遺產入選標準情況研究,對我國的申報工作有如下啟示。
第一,要有國際視野和國家情懷,認真研究《操作指南》的要求和變化,加強潛在世界遺產地的“突出普遍價值”研究。我國歷史悠久,地域遼闊,各類遺產資源豐富多彩,其中很多資源具備進入世界遺產名錄的潛力,應該充分發掘自身的資源稟賦優勢,針對世界遺產申報的新規則、新要求,快速作出反應,加強遺產資源的調查、研究、保護和管理工作,尤其是要發掘潛在世界遺產地的“突出普遍價值”,提高世界遺產申報的成功率。
第二,要用好用足世界遺產委員會支持自然遺產、文化景觀、文化線路、系列遺產、跨境遺產等申報鼓勵政策,總結好中國南方喀斯特、中國大運河、絲綢之路等超大型、跨區域世界遺產的成功經驗,利用好社會主義國家能夠集中力量辦大事的制度優勢,加強國內外各類潛在世界遺產資源的整合,編制好《中國世界遺產預備名單》和申遺文本,并根據世界遺產委員會的關注重點和最新要求及時更新,加強跨文化交流與合作,積極開展與周邊國家和地區聯合申報工作,提高申報的成功率,踐行“人類文明共同體”理念。
第三,要充分發揮世界遺產大國的優勢,加強世界自然遺產的基礎理論研究,爭取在世界遺產研究方面走在前列,提高中國在世界遺產研究領域的話語權,增強文化自信。同時,加強遺產理論研究的實踐應用,為非洲、拉丁美洲等經濟發展滯后國家申報世界遺產提供力所能及的支持和戰略咨詢。
第四,要積極參與聯合國世界遺產委員會組織的各項活動,幫助世界各地加強世界遺產相關人才的培養工作,擴大中國在世界遺產委員會中的影響力,為世界遺產申報工作奠定堅實的基礎。同時,要深入貫徹落實習近平總書記倡導的全球治理觀,爭取在世界遺產領域盡快完成從學習者到引領者的轉變,弘揚全人類共同價值,引領全球治理體系變革。
世界遺產是全人類共同的珍稀遺產資源。它不僅是需要保護的對象,而且是不可多得的寶貴財富,對于文化自信和旅游開發來說更是一塊“金字招牌”,各締約國參與申報意愿越來越高。值得注意的是,最新一版的《操作指南》重申了“一國一年一項”的提名限制,強調了預備名錄、預審評估等申報程序。因此,世界各國成功申報世界遺產的難度將會越來越大。通過對現有世界遺產的入選標準進行統計研究和對比分析可知,在全球現有的1 154項世界遺產中,大多數世界遺產符合兩條及以上標準,平均每項世界遺產要符合標準2.38條,標準(iv)、標準(iii)和標準(ii)有較高的符合度,僅滿足單一的標準已經難以列入世界遺產名錄。在我國56項世界遺產中,平均每項世界遺產符合標準2.93條,略高于其他世界遺產大國和世界平均水平。這樣的結果提示我們,只有符合更多的標準,我國的世界遺產才能與其他國家同時入選。這點在中國世界文化遺產、世界雙重遺產方面的表現更為突出一些,但是在世界自然遺產方面的表現相對較弱一些,與我國歷史悠久的燦爛文化和豐富多彩的自然環境很不相稱。我國有必要借鑒國際經驗,抓住世界遺產委員會鼓勵自然遺產、文化遺產、系列遺產、跨境遺產申報的機遇,對包括自然遺產在內的中國各類潛在世界遺產地開展好遺產價值研究、保護和管理,提煉出具有說服力的“突出的普遍價值”,并科學制定適用標準組合和保護管理體系,以提高成功入選的概率。
當然,聯合國世界遺產委員會建立世界遺產保護管理體系的初衷在于保護具有“突出的普遍價值”的全人類共同的遺產資源,我國需要在加強申報工作的同時,加強對現有世界遺產的保護管理,不斷完善世界遺產申報和保護管理體系,堅定文化自信和制度自信,講好世界遺產保護的“中國故事”,為世界遺產保護貢獻“中國方案”,體現中國作為世界遺產大國的使命擔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