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惠宮：把民族英雄請進來

陳海容

在平和縣山格鎮(zhèn)，有一座聞名遐邇的觀音亭。這座始建于北宋建隆元年（960）的觀音亭迄今已有一千多年的歷史了。它的不凡之處在于不僅供奉著觀音娘娘、彌勒佛等神明，宮內(nèi)有一尊被稱為“大眾爺”的木雕全身坐像，烏面長須，身著官服，戴有雙翅的王冠——大家都把它視為“戚繼光”化身。

為什么道教殿堂會供奉明代抗倭名將戚繼光呢？且聽我慢慢說來。

慈惠宮的前世今生

慈惠宮座落在平和縣山格鎮(zhèn)，原名馬溪巖，又名觀音亭，后來百姓奉祀 “大眾爺公”，也叫大眾爺公廟。這座觀音亭飽經(jīng)千余載滄海桑田變化，歷史上曾經(jīng)三興三廢，如今它更名為慈惠宮，依然傳唱著一個與眾不同的故事。

山格鎮(zhèn)得名原因有一座山格山，古稱侯山，山上奇峰怪石嶙峋聳立，周圍古樹參天藤蘿纏掛，更有四時山花依時令綻放。山下有條馬溪，又稱馬肚溪，清澈如練，慈惠宮依著山格山，伴著馬溪溪埔而建，可謂地理位置絕佳。南宋紹溪元年（1190），大理學家朱熹出任漳州知府后，曾來到觀音亭，興之所致留下“怡性清心”的墨寶，可惜時間久遠早已佚失。明崇禎六年（1633），著名學者黃道周游經(jīng)此地，揮毫題寫“白云深處”匾額，如今掛在正殿里，更是增添了慈惠宮許多靈氣。

悲壯的抗倭故事

說起慈惠宮的歷史，不能不提到明代抗倭辛酸往事。

自明初洪武、永樂年代開始，開始有小股日本倭寇竄犯遼東、山東沿海一帶的海上搶劫，成為倭寇。其后情況越來越嚴重，侵犯到沿海最繁榮富庶的江浙以及福建一帶。

當時，倭寇無惡不作，在我國東南沿海一帶，遍及沿海六省，延袤數(shù)千里，歷時幾十年，所到之處燒殺擄掠，東南百姓深受荼毒。有關府、縣的地方志有許多記述。許多資料記載，倭寇進犯時：“殺人無算，城邊流血數(shù)十里，河內(nèi)積貨滿千船。” “燹忽四發(fā)，煙塵蔽天。經(jīng)三宿，燼猶未熄，死水火者無算。”

平和山格一帶雖非沿海，但在嘉靖年間倭患嚴重時，也曾受到倭寇的侵擾和威脅。明嘉靖三十八年（1559）倭寇經(jīng)龍溪天寶、南靖，所經(jīng)鄉(xiāng)鎮(zhèn)“焚劫殺掠不計”，并進入平和縣。《平和縣志》載“己未年二月，倭寇數(shù)千竄入清寧里東，知縣王之澤率兵民抗御”，即是明證。

戚繼光在山格抗倭事跡

說起慈惠宮的歷史，不能不提到戚繼光的豐功偉績。

戚繼光（1528—1588），山東登州人，字元敬，號南塘，明朝軍事家，抗倭名將。他戎馬一生，南征北戰(zhàn)，是明代杰出的軍事家。明嘉靖二十三年，戚繼光承襲父職，擔任登州衛(wèi)（今山東蓬萊）指揮僉事，負責山東一帶的沿海防守，從此開始戎馬生涯，面對倭寇剽掠，他立下雄心壯志：“封侯非我愿，但愿海波平”。1548年從浙江義烏募集礦工和農(nóng)民，編練戚家軍，對戚家軍進行嚴格訓練，教以擊刺之法，并根據(jù)沿海地形，長短的兵器配合，加上狼筅、藤牌在前掩護，排成“鴛鴦陣”，隨戰(zhàn)斗情況靈活運用。1555年調(diào)浙招募編練新軍，人稱“戚家軍”，為抗倭主力。1561年在臺州大勝倭寇，次年搗破倭寇在橫嶼的老巢，解除東南倭患。1567年鎮(zhèn)守北方。自戚家軍成立開始，他率軍于浙、閩、粵沿海諸地抗擊來犯倭寇，歷10余年，大小80余戰(zhàn)，終于掃平倭寇之患。

據(jù)清康熙《平和縣志？武功》記載：“甲子年（明嘉靖四十三年，公元1564年）二月，倭寇入侵湯坑等處，總兵戚繼光攻之，斬首數(shù)百級，官兵死者八十余人。”戚繼光率部痛擊海盜，遏制了倭寇在福建沿海一帶的燒殺搶掠。當時，倭寇成千上萬結成團伙流竄江海，遇船即搶，再上岸劫掠。戚繼光剿平倭寇，保得萬民平安。明萬歷年間，平和縣的船民們?yōu)楦卸髌堇^光將軍，首倡雕神奉祀，連同剿倭陣亡將士（后人稱“大眾軍”、“眾公媽”）一并奉為神明，四時祭祀。

1564年，戚繼光率兵在清寧里湯坑（今山格鎮(zhèn)一帶）剿倭，“斬首數(shù)百級，官兵死者八十余人”。在此之前的明嘉靖三十八年（1559），平和人民就深受倭患之苦。因為戚家軍在此剿倭，使深受倭害的民眾過上太平日子，他們便將戚繼光視為保護神，欲建祠祭祀。但由于連年遭遇倭寇的擄掠燒殺，生產(chǎn)凋敝，根本拿不出銀子蓋新廟，便把馬溪巖改建為廟中廟，讓觀音退居二線，改祀大總爺戚繼光為主神，神名“大總爺”（“總兵爺”的俗稱），由于閩南話“大總爺”與“大眾爺”諧音，久而久之便演化為大眾爺廟了。為了紀念抗倭名將戚家軍，每年的農(nóng)歷七月十九日，俗傳是“大眾爺生日”，都要舉辦活動。據(jù)老人說，舊時前來朝拜大眾爺?shù)拇唬鄷r有三五百條，沿馬溪排成船隊，順流直下數(shù)公里遠，蔚為壯觀。這一風俗從明代至今，綿延不衰。如今，來朝拜大眾爺?shù)牟粌H有海峽兩岸信眾，也有來自東南亞國家的華僑。

1996年，慈惠宮管委會選派李行、吳榮文等數(shù)人組成廟志編輯組，對佚傳數(shù)百年的山格大眾爺?shù)挠蓙磉M行實地考證，咨詢了山東省蓬萊市史志科、江西檔案館、山東濟南朱亞非教授等，查閱了有關史志。經(jīng)過考證，慈惠宮供奉的“大總兵爺”，“總”與“眾”為閩南語諧音，世代演繹，遂成為今之“大眾爺”。認定山格大眾爺公就是戚繼光“總兵爺”的化神。明嘉靖四十三年（1564）后，在馬溪巖內(nèi)增辟神臺，供奉抗倭民族英雄戚繼光及其在湯坑之役中犧牲的戚家軍將士。馬溪巖曾因兵禍與政亂數(shù)度被毀，重修；清光緒年間修復后，改名為“慈惠宮”。山格百姓把有功于民的一代抗倭明將視為保護神，世世代代朝拜不息，不僅反映了盼子成龍國泰民安的心理，更是表達了對除暴安良英雄的景仰。

特別的方式紀念英雄

“戚家軍”在山格驅(qū)逐倭寇后，平和縣民眾感念戚家軍平倭之功德，把戚繼光和陣亡將士奉為神明。

據(jù)當?shù)亻L者介紹，明嘉靖年間，倭寇最早是分成小股部隊在沿江沿海處四處劫掠，海上捕撈的廣大船家深受荼毒，對倭寇恨之入骨。“戚家軍”入閩抗倭后，在漳州招募鄉(xiāng)兵抗擊倭寇時，船家子弟們紛紛加入“戚家軍”。在漳浦湯坑蔡陂嶺和清嶺里兩場戰(zhàn)役中，“戚家軍”殲寇數(shù)百，大快人心。但此兩役中“戚家軍”戰(zhàn)死將士近百名，其中不少為船家子弟，他們愛國愛家的精神感動當?shù)剜l(xiāng)民。鄉(xiāng)民遂將陣亡將士入祀于山格觀音亭的偏殿，尊戚繼光為“大將爺”或“總兵爺”，并逐漸擴建為“慈惠宮”。建成后，有不少九龍江上的船家前來拜祭，世世代代傳誦戚繼光抗倭的偉績和造福山格村民的功德。每年祭拜陣亡戚家軍將士，漸漸成為船家和當?shù)剜l(xiāng)民的風俗習慣。

每年的農(nóng)歷七月十九是慈惠宮一年一度的“大眾爺”生日，在當?shù)貒@紀念和追思“戚家軍”而形成流傳數(shù)百年的“扛豬公”“靈龜歸廟”“ 擲孤米”“ 開龕口”“結彩棚”等民俗文化活動。

山格“大眾爺”民俗隱含著許多失落的歷史密碼。比如，宮內(nèi)供奉一組塑像斷胳膊少腿，甚至無頭無首，這些神塑像代表著在湯坑一役中陣亡的戚家軍將士。為尊重歷史，神像也就保留了陣亡將士死時的身體模樣。“扛豬公”儀式其實是由民眾犒勞戚家軍演變而來，當年為慶祝湯坑大捷，人們扛著殺好的全豬，挑著米糕甜粿慰問戚家軍；“擲孤米”則是為陣亡將士舉辦的超度儀式。

經(jīng)過漳州文管部門的考證，平和縣山格鎮(zhèn)慈惠宮是漳州惟一奉祀戚家軍陣亡將士和拜祀戚繼光的宮廟，“大眾爺”民俗具有濃郁的民族特色和區(qū)域性特點，具有較高的文物歷史價值。

海峽兩岸民俗同源

“摸龜賺錢一大堆，摸龜健康又長壽，摸龜會讀書……”

每年在“大眾爺”生日時，現(xiàn)場人潮如織，孩子們在大人的指引下輕輕地撫摸“靈龜”背，祈求福氣安康。

據(jù)廟志記載，早年有一條長滿青草的河溝連接著大眾爺公廟和流經(jīng)山格的九龍江上游花山溪，靠近大眾爺公廟的河道附近有多個水潭，里面生活有許多烏龜，烏龜與人和諧相處，每逢廟會時，許多龜都會順著大眾爺公廟前的那條河溝前來“趕廟會”。據(jù)民間傳說，大眾爺戚繼光在當?shù)亟顺量軙r，靈龜顯圣幫忙引路，因此得到廣大百姓的喜愛。在廟會期間，人們都要摸摸這些游來朝拜的烏龜，以求得個好運氣。至于靈龜為何能夠相約而來參加廟會、廟會結束即結伴而去這一自然現(xiàn)象，成為了山格百姓乃至海內(nèi)外信眾心中的傳奇。

后來，山格信眾對摸龜祈福儀式逐漸演變成蒸制大米龜，每年由山格鎮(zhèn)的各個村莊輪流制作一只長度1.5米的米糕龜。在龜背上安上節(jié)日彩燈，扎上古裝戲劇人物，龜背兩側貼上喜慶對聯(lián)。在廟會結束切分米糕龜，分食者皆稱有神奇的藥用效果，甚至可以治療一些輕微的頭疼腦熱。

無獨有偶，在臺灣的大眾爺廟星羅棋布，如臺北縣有新莊地藏庵、八里大眾爺廟、板橋大眾爺廟、彰化鹿港的威靈廟，臺灣南投竹山地區(qū)也有很多的大眾爺廟，這些庵廟每年七月中元祭也有舉辦 “乞龜”習俗，各具特色。

兩岸同廟同俗，印證了兩岸同根同源。而民族英雄戚繼光，成為百姓口中代代相傳的“大眾爺公”，成為百姓心中最亮麗的平安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