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寧偉
銀行天生就是與數字打交道的機構,命中注定終日與數字和貨幣為伍。但“數字銀行”(Digital Bank)并不同于傳統意義的數字(Number),它相當于再造一家實體銀行,拓展了銀行的服務渠道,提升了銀行線下和線上的“雙元”經營能力。數字銀行并不是一個新鮮概念,以前稱之為網上銀行、電子銀行,也可視為虛擬銀行、非實體銀行。早在20 世紀90年代,中國的數字銀行就開始萌芽并逐步興起,筆者認為可以劃分為三個主要階段。
1990年代中后期,中國各大國有銀行經歷了“技術破產”的涅槃重生之后,意識到數字化、線上化對集中管理、統一標準和客戶服務的重要性,紛紛在20 世紀末、21 世紀初開始數字化轉型。1995年,隨著互聯網時代的到來,全球第一家網絡銀行SFNB(Security First Network Bank)在美國亞特蘭大成立,標志著數字銀行的興起。1997年,招商銀行率先提出網上銀行“一網通”,一度稱為國內網銀市場的引領者。1998年的中國銀行、1999年的建設銀行、2000年的工商銀行等國有銀行陸續推出網上銀行業務,開展大機和數據集中,通過臺式電腦辦理銀行業務的模式在國內悄然發展。值得關注的是,大數據集中可視為國內銀行數字化的關鍵一環,以計算機聯網記賬替代傳統的手工賬,不僅有利于減少差錯賬,還有助于杜絕“小金庫”,更可以為下一步的后臺升級與核心系統建設夯實基礎。
2001年后,數字銀行迎來了快速發展的時期,包括非典疫情在內的幾大事件催生了傳統銀行線上業務的轉型。從外部環境來看,2002年中國加入WTO,需要放開包括商業銀行在內的金融業,給予外資銀行相對等的國民待遇;2004年銀監會掛牌履職,設立信科部、創新部等機構指導監督包括數字銀行在內的金融科技創新。從內生需要來看,2001年起中國銀聯、信息產業部等先后出臺了《銀行磁條卡自動柜員機應用規范》《自動柜員機通用規范》等,助推銀行ATM 的布設聯網;2005年交通銀行在香港聯交所掛牌,成為第一家在海外上市的中資銀行,為此各大銀行開始提高管理效能,助力線上業務。由于2003年的非典疫情主要在京廣兩地,實際對銀行數字化的影響相對有限。但是,非典無意中催生了電商經濟,其中轉型最為成功的當屬京東,迅速脫離中關村實體局限并上線面向全國。
2006年,銀監會出臺《電子銀行業務管理辦法》,標志著銀行業告別“野蠻生長”的電子銀行業務萌芽起步階段,數字銀行建設趨于規范化、標準化、系統化。這一階段,數字銀行發展期遇到的瓶頸被逐步破解,但其中的“陣痛”依然記憶猶新。銀行客戶排隊問題突出,一度成為社會關注的焦點。大型銀行客戶投訴居高不下,其中相當一部分聚焦于排隊客戶多、等待時間長等處理效率問題。對此,各大銀行通過自助渠道進行了優化分流:一方面加大ATM 等自助設別的布局,推廣自助存取款的使用;另一方面加速網上銀行、電子銀行的開發,引導客戶通過電腦操作,改變傳統處理習慣,上網辦理轉賬匯款等業務。這一階段,隨著中國居民財富的積累以及電腦的普及,以及銀行借助北京2008年奧運會、上海2010年世博會等積累的客戶服務經驗,排隊難題終成歷史,數字銀行擔起交易的半壁江山。
銀行的數字化并不僅僅局限于銀行的內生需求,外部的數字基礎設施建設、客戶數字化思維和習慣、數字化終端操作和支持,同樣起著重要的作用。隨著中國綜合國力的提升,特別是居民消費能力的增強,智能手機在當前階段迅速普及、不斷迭代,助推了對數字銀行的理解和應用。在當前一段時間,中國的數字銀行得到了長足的發展,廣大居民對銀行數字化的需求達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這種效率的追求既有別于發達國家,也有別于其他發展中國家。前者具備數字化實力,但需求不足;后者數字化能力不夠,盡管需求不斷增強。
2011年,隨著智能手機的推陳出新,幾乎借助手機銀行重構了一家新的數字銀行。這一再造期是客戶使用理念、硬件設備支持和便捷服務產品對中國數字銀行的再認識、再挑戰和再發展。廣大客戶逐漸擺脫對電腦和網上銀行的依賴,轉而選擇更加輕便的智能手機,手機銀行、微信銀行強勢崛起。盡管存在P2P 等新業態的沖擊,但銀行電子銀行業務并未式微,反而借助智能手機尋找到一個新的天地所在。在數字銀行起步期以前,客戶只能在銀行的上班時間到網點尋求金融支持,金融服務受到了時間、地點的制約;數字銀行成熟期以后,客戶金融服務的時間逐步放寬,但囿于電腦的操作限制,服務地點的選擇得不到充分保障,需要設備、網絡的硬件支持;數字銀行再造期后,智能手機的普及使得客戶解決了服務地點的難題,真正實現了全天候“隨時隨地”的金融服務,逐步完成淬火成金。
2013年被稱為“互聯網金融元年”:一方面,以余額寶、支付寶和P2P 等為代表的各類互聯網金融平臺、第三方支付產品快速崛起,并得到了廣大客戶的肯定與選擇;另一方面,政府和監管機構對這些新興事物給予了一定的寬容度,鼓勵其在創新的窗口期跑馬圈地,嘗試各類應用場景和平臺創新。這一階段對數字銀行的沖擊較大,一些客戶放棄銀行選擇其他互聯網金融平臺,從而形成了一種資金的“體外循環”,不再依靠銀行渠道,盡管我國數字銀行的建設水平已經達到前所未有的高度。在這種情境倒逼下,銀行加強了和證券、基金、第三方支付公司的合作,推陳出新建設多方共贏的“金融生態圈”。于是,商業銀行業務逐步“數字多元化”,通過手機銀行可方便購買基金、外匯,還有債券、黃金等新產品。中信銀行等股份制銀行還較早推出了“薪金寶”,達到甚至超過了同期支付寶的收益率。
2016年是“互聯網金融監管元年”,其標志首推由銀監會、工業和信息化部、公安部、國家互聯網信息辦公室共同發布《網絡借貸信息中介機構業務活動管理暫行辦法》,標志著自互聯網金融“野蠻生長”的現象將得到必要規范,并將引導各類網絡金融服務和產品走向正軌。前幾個階段,無論數字銀行還是互聯網金融都處于高速發展的時代,一旦掉隊就會失去大量客戶和重要機會,所以各類金融機構都試圖加速,容易忽視質量。2017年,黨的十九大首次提出“高質量發展”的新表述,表明中國經濟由高速增長階段轉向高質量發展階段。由此,無論是銀行等正規金融機構,還是互聯網金融等新興機構都必須實現降速增質,強調經營服務的質量。于是,無論是銀保監會(時銀監會)推出“三三四十”治理,還是央行持續提高反洗錢與支付監管,都是政策大勢下的舉措,有助于完善客戶信息,提高數字化質量,取得了積極成效。
類似于生物對自身特征和環境區位的不同選擇,對自身不同規模、類型的銀行所處的“生態位”不同,現狀定位、所在層次和發展模式存在差異。因此。未來的數字銀行更可能采取不同的方式,實現差異化的數字化目標。盡管2020年新冠疫情較2003年非典疫情的影響更大、范圍更廣、隔離要求更高,但由于前期我國數字銀行的快速積累,對銀行業的影響并不嚴重,但確實對需要現場辦理的業務存在一定制約。比如,抵押等復雜業務、核保等現場業務受到限制。那么,未來數字銀行將如何發展,還存在哪些瓶頸或問題值得反思?
現階段,以國有銀行、全國性股份制銀行為代表的大型銀行都已完成數字銀行重塑,初步實現了“兩條腿走路”的“雙元能力”構建。其手機銀行、網上銀行,基本可以替代傳統物理網點,實現“無接觸業務辦理”。同期,迫于百度、阿里、騰訊、京東等BATJ 互聯網巨頭的壓力,大型銀行都在搭建自有網上商城,力圖彌補客戶黏性的不足,吸引更多有效客戶。例如,工農中建四大行等都建立了自有的網上商城,試圖拓展客戶,形成金融生態。未來,數字銀行生態圈還存在以下瓶頸有待解決:一是傳統銀行思維與新興網商經營思維存在差異,后者更加強調口碑營銷、病毒營銷和聚集效應,前者相對強調按部就班、逐層審批等銀行管理思維;二是現有客戶群仍然以銀行員工和客戶等存量為主,真正外拓的客戶數量明顯不足,生態圈存在封閉的傾向;三是現有客戶群中活躍客戶數量和占比不夠、產品體系不全,即便補發優惠券,也有客戶更傾向淘寶、京東、唯品會等知名電商。
現階段,以城商行、農商行為代表的中小銀行存在“生態位”重合疊加的問題,導致中小銀行可能既要與國有銀行、股份制銀行等大中型銀行競爭,同時也要面臨同類城商行、農商行甚至村鎮銀行的挑戰。但是,城商行、農商行等中小銀行的數字銀行建設不盡相同,沿海和區域性中心城市與偏遠地區的中小銀行的數字化水平參差不齊,既有獨立開發的,也有外包采購的,還有租賃使用的。未來,中小銀行的生存挑戰和考驗還將持續,以下方面值得思考:一是有別于大中型銀行,當地的企業和個人客戶是否存在差異化的金融需求,如何利用區位優勢,下沉業務和創新產品是中小銀行數字化的趨勢首選;二是有別于其他同類銀行,中小銀行自身存在哪些優勢,又如何借助數字化手段持續強化這些優勢;三是在中小銀行數字化建設的過程中,哪種建設思路、方法和渠道更適合自己,無論是自己獨立開發,還是購買新系統,或者采取外包模式,更易于形成自己的品牌、提高客戶的滿意度。
現階段,隨著民營銀行審批放開,新型民銀行各有千秋,生態定位較準。第一類民銀銀行“背靠大樹好乘涼”,獲取了正規金融牌照,依托電商巨頭后盾,以龐大的高質量數字客戶群開展業務。例如,深圳前海微眾銀行背靠騰訊,依托微信、QQ 和財付通,較易贏得新客戶和活躍客戶;與之類似的是杭州網商銀行,依托支付寶、淘寶和天貓,較易實現大數據精準信用評估和放貸。這類銀行需要思考的是,是否存在其他可選的數字化提升通道?第二類民營銀行“客戶群體清晰”,極具區域特色,從而依托獨特的“生態位”提升業務。例如,北京中關村銀行定位于開放式生態型科技創新特色銀行,與中關村小微企業共成長;溫州民商銀行股東全部是溫州本土民營企業,主要為溫州小微企業、個體工商戶提供普惠金融、供應鏈金融服務。這類銀行需要思考的是,如何依托現有客戶資源,盡快形成區域型的數字化優勢?第三類民營銀行注重與其他互聯網巨頭的合作,借助已有渠道迅速拓展線上業務。例如,遼寧振興銀行與滴滴聯手,推出多款線上理財產品。這類銀行需要思考的是,如何強強聯手,更好地形成客戶的數字化轉化和吸收,提升客戶的忠誠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