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士晶
世界技能大賽(以下簡稱世賽)作為全球頂級技能競賽,在標準建設、人才選拔、國際合作等方面已為全球教育與培訓事業做出了重要貢獻。我國自2010年加入世界技能組織,經過十多年發展,已邁入世賽第一梯隊[1]。伴隨世賽成績而生的溢出價值已在我國社會引起廣泛的效益,并對國內教育事業產生了深遠影響。新時期,為實現世賽優質成果扎根我國教育事業的目標,需要對世賽成果進行更全面的本土化轉型建設,推動世賽成果突破小規模精英圈層實現大眾化遷移,最終內化為各類教育公共服務。
世賽在全球高技能人才選拔及培養領域具有比較權威的影響力,推進世賽成果轉化為教育資源已逐步成為全球提升教育和培訓質量的重要共識[2]。國務院在2019年發布的《國家職業教育改革實施方案》中指出國內職業教育體系要重視“全國職業院校技能大賽、世界技能大賽獲獎選手等免試入學政策,探索長學制培養高端技術技能人才”[3]相關工作。這是我國首次從頂層政策角度搭建起教育與世賽間的協作關系,也標志著世賽成果在國內獲得了廣泛認可。2021年,中共中央辦公廳、國務院辦公廳聯合印發的《關于推動現代職業教育高質量發展的意見》提出,要全方位踐行世界技能組織2025戰略,開展學術研究、標準研制等工作,加強多邊合作,加快構建服務全民終身學習的教育體系[4]。此后,教育部、財政部等相繼出臺相關政策,引導競賽與教育協同發展。
我國教育公共服務主要是指以各級政府部門為供給主體,以促進社會公平為發展目標,以滿足公眾提出的各類教育需求為根本任務,而提供的具有社會公共屬性的各類教育產品及活動[5]。經過長期的積累和發展,我國教育公共服務內涵比較豐富,既包括教育理念、教育政策和教育評價等抽象活動,也包括實訓課程、設施設備、項目標準等實體產品。我國已先行開展轉化行動的前期工作,并集中落實到職業教育理念、技術、產品等的再生產活動中。新時期,為推動世賽成果更加系統、規范地轉化為我國教育公共服務內容,不僅需要各類政策的支持和引導,還需對轉化行動現狀及發展瓶頸做更專業的探究。因此,本研究基于轉化行動的現實狀態,聚焦行動過程困境,從政策層面提出改善路徑,以期為推動制度化、規模化的轉化工作提供建議。
新世紀以來,作為國內世賽工作先驅,相關企業和職業院校率先了解并積極參加世賽,開啟了世賽成果轉化教育公共服務行動。
推進世賽理念在國內職業教育與培訓領域展開多主體、多層次的轉化行動,是我國世賽成果轉化教育公共服務工作的起點和難點。世賽作為一項開放性國際賽事,起源于二戰后以新自由主義為基本發展理念的歐洲國家,歷經70余年的發展,以開放、公平、民主等理念聞名于世。由于世賽理念并非真空的純粹概念,并始終與經濟社會發展狀況保持較為密切的關聯性。我國作為社會主義國家,支持并參與世賽的根本目的是提升國內技能人才的整體水平,與具有一定個人主義基因的西方化世賽理念存在一定的思想距離,因而國內需要選擇性內化世賽理念。當前,國內世賽理念轉化行動主要包括兩種類型:一是參與過世賽工作的各類主體先行內化世賽發展理念,并在競賽規則、人才選拔、技術創新等方面開展多向融合行動;二是職業院校依托各級行政力量,在相關政策支持下,根據區域發展基礎,自上而下遷移世賽理念。當前職業院校在主動卷入世賽理念的基礎上,針對自身發展的層次、階段及目標等實際狀況,將其核心理念與本校發展目標融合,科學吸納、滲透、內化到課程知識教學、技術技能訓練及日常組織管理等微觀行動中。在由外而內地卷入世賽理念的過程中,逐步推動國內職業教育與培訓理念的擴散與更新,并逐漸使其在社會其他群體中產生廣泛的認同效應[6]。當前世賽理念的兩種轉化方式都能較好地服務于我國職業教育與培訓領域的公共服務事業,并為后期行動奠定社會思想基礎。
制度是保障世賽正常運行和發展的基礎。經過近半個世紀的積累,世賽發達成員體、發展中成員體以及不發達成員體已圍繞宏觀管理及六大項目領域積累形成一套科學規范的競賽制度體系。該制度體系主要包括常規性制度和競賽制度。世賽的制度體系是基于競賽邏輯而組織的一套技術標準、辦事規程及行為準則等,它并不能直接遷移到國內職業教育與培訓領域,還需要根據我國教育的邏輯以及國內經濟社會發展的需求進行改造和開發,才能適用于國內環境。目前,推進職業教育與培訓領域各類制度的構建工作是國內世賽成果轉化行動的重點。其中,一方面以國家人社部為主導,以各級政府競賽處為主體,領銜開展了世賽制度的轉化行動,直接助力于國內競賽體系的建設和發展;另一方面,職業院校在國家技能人才培養規劃和職業教育改革理念的基礎上,根據本校資源條件、生源基礎等實際情況,將專業標準對接世賽項目技術標準,深度開展教育教學改革活動。在借鑒的基礎上,相關院校逐步實現將世賽的模塊制度、基礎設施規格、場地管理制度等要求漸次轉化為不同年級、專業、培養方向的課程、實訓及評價等的基礎制度。在改革進程中,職業院校基于不同發展目標、專業特色和人才市場需求,持續更新制度體系的具體內容,保證其適合本校發展。這有助于所有參與者廣泛受益,也間接推動了國內其他院校對標先進院校,從外部競爭的角度,走出提升教育教學質量的新路徑,從而在更基礎的層面上提升職業教育與培訓的整體質量,這些終將成為我國教育公共服務的基礎性內容。通過開發制度建構活動,豐富國內職業教育公共服務領域的行動邏輯和改革成果。
世賽資源主要包括競賽知識、技術、設備等軟硬件內容,這是我國世賽成果轉化教育公共服務行動的重要支撐點。近些年,國內世賽成果轉化行動逐步規范,這些優質資源主要轉化為兩個方面的教育公共服務:一是職業教育準基本公共服務內容。目前我國職業教育尤其是經濟較為發達地區的中等職業教育,陸續發起全面借鑒世賽制度資源、設施設備資源、人才組織建設資源等內容的學習浪潮,以相關專業為改革試點,開展全過程的組織創新轉化工作,從制度建設、組織管理、設備支持等供給側資源的生產活動著手,迅速提升專業質量和人才培養水平。但是,這同時也拉大了上游優質職業院校與下游欠發展院校之間的不平衡,使得不同院校學生享受不同層次的教育公共服務資源[7]。二是職業教育經營性公共服務內容。其中,掌握較為先進世賽技術和經驗的職業院校及企業組織聯合開展各類培訓和競賽,主動改造乃至開發相關技術、設施設備、標準制度等內容,反哺職業教育人才培養行動。此外,政府還通過創新動員多類社會主體協同開展成果轉化活動,周期性開展各類競賽,優先選拔和培養卓越技能人才。這部分通過“物質激勵+榮譽激勵+身份激勵+學歷激勵”等組合政策,優化提升參與院校的人才層次及教學水平。在資源發展過程中,由于國內職業院校間的轉化水平存在顯著差距,使資源再生產活動具有鮮明的層次性,這也使得資源建設工作成為轉化行動的又一難題。
當前,我國先行開展的各類轉化行動為職業教育與培訓領域的公共服務發展奠定了良好基礎。但在不斷應對國內外各類挑戰的新時期,我國世賽成果轉化教育公共服務的行動,在目標定位、主體結構和機制建設等方面存在諸多瓶頸。
當前,我國世賽成果轉化工作尚處于初步建構階段。該階段的主要表征是精英化的世賽成果在轉化教育公共服務的目標定位、結構規模、標準要求上,并未發展成型。其中,目標定位模糊是限制各方進一步發展的關鍵性問題。
首先,轉化工作的宏觀目標定位模糊。我國世賽成果轉化教育公共服務行動主要是以教育系統及人社系統等為主導力量。不同的行政管理部門對于如何以教育邏輯吸納和改造世賽成果,存在目標上的差異。差異化的宏觀目標定位最終會向下傳導到管理末端的職業院校,目標上的差異性導致院校難以開展較為精準高效的轉化行動。由于各層級的職業教育管理部門目標設置存在較普遍的差異情況,進而極大限制了全國職業院校對世賽成果轉化教育公共服務的方向判斷能力及行動效率。其次,區域化發展目標不明確。當前世賽成果轉化行動呈現較為突出的區域化特征,但區域并未就此制定明確的發展目標。就目前我國世賽成果轉化教育公共服務的水平和規模而言,主要局限在經濟教育較發達區域的部分職業院校教育教學工作上,未進一步拓展到全國性職業院校的公共服務領域。世賽成果轉化行動的普惠性和適用性受經濟文化等外部環境因素的制約,存在明顯的區域不平衡狀態。針對區域發展狀況,大部分地區管理部門并未采取有力措施,激勵和保障轉型行動。發展落后區域并未基于現實確定合理化發展目標,進而產生區域發展差距進一步擴大的風險。最后,受工作理念、制度和資源等的制約,基層教育公共服務工作的具體目標體系等尚未形成,這更進一步弱化了世賽成果轉化教育公共服務的影響力和有效性。
總體來看,宏觀目標定位、區域目標設計、具體目標構建,都反映出我國當前世賽成果轉化教育公共服務目標體系建設的薄弱形勢。目標的非明確性直接限制了各類主體行動的主動性和有效性,使得世賽理念及各類專業性成果的轉化行動難以落到實處。
行動主體始終是世賽成果轉化行動的核心。不論是內化世賽競賽理念、開發制度還是創新資源,都需要競賽主體在實踐中貫徹落實。受經濟社會發展要求和世賽競賽項目技術技能水平的影響,國內世賽成果轉化行動主要以各級政府和中等職業學校為行動主體,轉化行動集中在教育公共服務制度建設和專業知識技能的再生產活動上。整體行動在主體結構上缺乏多樣性,在主體功能上缺乏差異性,進而限制了行動目標、制度和資源等多樣化建構的可能性和有效性。此外,由于缺乏對其他生產主體、保障主體、監督主體等的組織和任用,使得除了中等職業教育,世賽成果轉化行動在對基礎教育、普通高等教育、成人教育乃至社會教育等領域始終缺乏關注度和影響力,這也在一定程度上削減了世賽的專業價值和社會價值。
世賽項目涉及結構與建筑技術、信息與通信技術等多個社會生產領域,其制度和資源等可對接的教育公共服務領域不僅局限于經濟較為發達地區中等職業教育領域,對于基礎教育的通識性技能教育、高等教育的基礎技能訓練、應用型本科工程教育乃至企業培訓等,同樣具有高效的助推作用。但在當前參與主體結構單一的形勢下,教育部門、人社部門無法有效聯系相關行業產業部門及時應對最新的生產要求和市場需求,進而難以將當前的世賽成果做公共教育子領域的分層應用和實踐。此外,參與主體結構的缺陷也會繼續強化世賽成果的精英化特質,同時弱化其多向遷移性等特點,阻礙世賽成果向更大范圍、更高水平公共服務領域拓展的歷史進程。
從以上對轉化行動主體內部限制因素分析可見,當前世賽成果轉化行動的系統性不高、組織性不強。這些問題折射出當前我國整個競賽的支持系統建設不健全、組織渠道不通暢、行動效率不高等困境。最初,我國世賽成果轉化工作是人社部門牽頭展開的專業性行動,但隨著轉化工作朝著縱深方向延展,社會需求提升,責任也更加繁重,使得轉化工作成為一項涉及多個部門協作運行、統籌多種資源、應用多種工作方式的復合型工作。
在轉化行動逐步走向更豐富的教育公共服務實踐的過程中,其要求政府主管單位必須深度管理不同部門分工合作、資源協調、機制建構等內容,并要求統籌機制更加系統、專業、靈活。但目前轉化行動的整體工作機制仍存在以下隱憂:一是不同層級管理部門在推進工作的過程中,始終存在著行政級別及類別上的工作定位錯位、管理職能缺位問題;二是在過程性激勵和質量評價等方面也缺乏更先進有效的管理機制,這不僅會影響世賽成果的轉化效率,也可能會造成不公平分配狀況的發生;三是世賽成果轉化行動機制仍主要由政府行政力量自上而下驅動,行政目標和行政手段所產生的帶動作用遠大于個別學校或其他社會組織的自發性聯動行為。雖然這在一定程度上提高了轉化行動的工作效率,但同時也限制了世賽成果轉化教育公共服務其他主體的工作創新性和工作潛力,使得個性化總結評價及應用推廣工作機制難以廣泛開展。因此,如何進一步建設和完善各類轉化機制,不斷解放各類主體的生產能力,進而不斷釋放制度紅利,成為完善行動的著力點。
我國世賽成果主要是以政府部門或學校為生產主體產出各類產品和服務,因而世賽成果具有較為突出的專業性和公共性等先賦優勢。其中,國內教育公共服務始終堅持國家為生產和供給主體的集體模式,因而從基本性質探究,世賽成果轉化活動與教育公共服務活動具有突出的存在相似性,即都為國家發展而存在。基于此,轉化行動的整體目標也要充分考慮國家制度體系視角,厘清中央和地方各級相關部門的責任,進而統籌規劃各類發展目標,達成消解不同層級類別行政部門職能間存在的錯位或缺位問題。
首先,統籌整體發展目標,優化行動的制度體系。在宏觀目標層面,不論是教育部還是人社部,開展轉化行動都需從我國實際情況出發,根據區域經濟社會發展狀況差異,統籌不同類型教育的發展邏輯,協作研究并科學構建行動所需的各類制度,進而給予世賽成果轉化為不同類型、不同學段教育公共服務活動以方向性和制度性的指引。其次,明確地方發展目標,統籌地方政府部門專項工作職權。世賽成果對接教育公共服務的過程,需要國家統籌各級各類教育部門、人社部門及財政部門的相關職權,充分考慮區域性產業行業發展特色和優勢,針對基層職業教育等的工作特點,建立牽頭領導工作小組,引導基層政府部門分條、分塊對接世賽成果轉化教育公共服務的各類需求,尤其需要關注遴選參與主體工作準入要求及運行環節等制度化要求,明晰權責、突出重點。最后,中央及地方政府需始終秉持均衡性的制度體系建構原則。在教育公共服務領域,中央政府與地方政府權力始終需要保持均衡形態,各司其職,共同領導轉化活動,主動適應大眾對高質量類型教育的追求,持續推進服務均等化,擴大普惠性教育公共服務資源供給。
新的發展時期,國內各類教育公共服務發展主要呈現以下三方面新形態:一是多樣化、高質量教育公共服務需求呈增長趨勢;二是關注各級政府在保障教育公共服務上的責任有限性問題[8];三是隨著服務型政府逐步建立,市場化主體力量在各類教育公共服務中擴大,中央和地方政府行政管理方式發生變革,這使得教育公共服務的其他供給主體參與成為可能[9]。此前,國內教育公共服務呈現以政府為主要供給主體的單邊供給模式,提供的服務內容穩定但類型單一,對社會化需求的滿足度不高。當前,我國政府正從多個途徑探索教育公共服務多元化運行模式,尤其重視引入社會主體提供各類教育公共服務,試圖發展多元主體協同的供給模式[10]。在各類新模式牽引下,世賽成果轉化教育公共服務的相關行動也能更貼合公眾的實際需求,進而推動整體行動在供給體系與實施機制上的轉型。
在規劃具體轉化行動時,一方面,為保證轉化行動所生成的教育公共服務的普惠性,仍然要高度重視政府的引導和規范功能;另一方面,要積極引進多元主體,不斷豐富社會化主體供給,強化結構性的有機互助合作,補償不同主體存在的功能缺陷,降低整體行動成本,實現多主體共贏。這就需要全方位調動政府、社會、市場等主體的多功能力量,完善轉化行動中的薄弱項,提升整體質量。在具體行動中,中央政府和地方政府要充分發揮引導作用,鼓勵和支持各類主體參與公共服務供給,使用智能化、數字化管理工具和方式,豐富服務生產、傳播、創新和評價等方面的內容及形式,有效降低行動成本。目前,仍在持續探索的轉化行動主要有兩種類型:一是政府領導、其他主體參與,根據主體的職能差異,提供多種優惠政策,分類分階段推動多主體參與轉化行動,進而為受教育者提供各類優質教育公共服務;二是政府購買其他主體生產的各類服務,包括聘請第三方(尤其是行業企業)承辦相關競賽、培訓活動等,優化教育消費者的選擇權。通過以上措施,持續鼓勵和引導社會主體參與,解放主體生產力,完善教育公共服務。
隨著經濟社會發展及政府部門放權改革的不斷深入,受教育者及教育消費者獲得了更多話語權和選擇權,這使得傳統的由政府主導的各類監督評價模式,也從單向封閉的權威評估模式逐步走向更加透明開放的中介評價監督模式。這就需要各級政府合力承擔轉化行動的保障和評價責任,保證行動真正長效運行。
教育公共服務作為重要的國家公益事業,新時期面對新的發展要求,切實需要各級政府在政策、人才、資金等方面加強保障力度。首先,轉化行動仍需地方政府提供基礎保障資金,同時也需要靈活應用中央轉移支付制度等,把有限的資金用在最迫切的領域。此外,還需要積極籌措各類社會資金,但要控制社會資金帶來的各類風險,尤其是知識技術等的產權風險。其次,當前轉化行動主要依靠自上而下行政力量推動,必須有不同層級的政策在成果轉化的啟動、運行、維護等方面給予政策性支持。通過政策保證和維持多元主體在該階段的參與積極性,進而保證未來能夠順利推進到自主性發展階段。最后,轉化工作需要多個專業領域人才的協同支持。在國家頂層目標驅動下,在運行制度的保障下,教育、財政、人社等的人才隊伍共同助力完成日常工作,同時也要注意防范人才外流的國際風險。
評價機制主要是針對教育公共服務的運行效率及運行質量等內容進行科學評價。完善教育公共服務的評價機制主要是為推進公眾掌握更多質量監督的權力。教育公共服務作為一種公共產品,收益更多體現在非經濟領域,因此需要關注乃至強化教育公共服務在非經濟領域的過程評價及結果評價。此外,仍需突出教育共同利益的問責機制。完善教育評估組織的介入和評價功能,并針對教育公共服務建構相應的績效評估機制,避免不必要的政策尋租等風險。